第8章
☆、电影封镜
“CUT！”李安拿着喇叭喊：“大家先去休息, 威廉还有艾玛, 你们过来一下。”
艾玛·汤普森立刻展示了从捂脸痛哭到愉悦微笑的一秒钟变脸神技, 站起身拍拍裙子, 和威廉一起朝导演机位走了过去。
看着艾玛, 李安的表情无奈中透着一点苦逼：“这场戏已经NG八次了。”
电影开机以来，在众人面前唱白脸扮演冷面金刚角色的都是副导演，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李安因为性格原因，虽然一句话把人气吐血的本领修炼的很到家（比如说艾玛·汤普森把自己收拾的太苍老的那句话），但很难对某个演员破口大骂——不像詹姆斯·卡梅隆, 那才是能让片场立刻晴转雷阵雨的“暴君”——哪怕别人犯错, 他也顶多是阴着脸平淡的指责, 学不会如何大声的训斥对方, 就比如现在。
按照进度安排, 电影在今天午饭前应该就可以封镜的, 但是最后一幕戏有点特殊，是哭戏，而且要哭的悲喜交加感情浓烈, 艾玛·汤普森一直找不对状态, 于是就从早上拖到下午，现在下午茶时间都快到了，距离最后一个镜头完成还是遥遥无期。
李安都快憋出内伤了——电影档期被安排在了今年十二月底, 赶上圣诞档，也赶上了各大颁奖提名出炉前最好的刷印象分的档期，他飞机票定的都是明天的, 就为了快点去洛杉矶那边剪辑，如果最后一场戏一直这么拖下去拍不完，他的机票就得改签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艾玛·汤普森立刻道歉：“只是状态怎么都找不对。”
电影最后会以爱德华和爱琳娜、布兰登上校和玛丽安的婚礼为结局，不过那些镜头早在剧组离开一个取景点贝瑞波默罗伊的时候，就在一间精致小巧的乡间教堂里拍摄完成了——说到这里倒有一件趣事，艾伦·里克曼饰演的布兰登上校出场较晚，所以入组也是几个主演里最晚的一个，他报到那天剧组刚好在贝瑞波默罗伊取景，于是里克曼一进组，就先把自己结婚的镜头给拍完了，让客串帕尔默先生的休·劳瑞拿这事开了好几次玩笑：“我们剧组的布兰登上校和玛丽安是先结婚后恋爱~”
统筹安排的封镜戏主要是艾玛·汤普森和威廉的对手戏，也是全剧的最高潮：
爱德华·费拉斯的母亲要他与露西·一穷二白·斯蒂勒小姐分手，爱德华坚持要履行婚约，费拉斯夫人大怒之下废掉了爱德华继承人的身份，转而将所有财产都给了爱德华的弟弟，罗伯特·费拉斯。
爱德华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没有财产也没有工作，要养活自己很难，幸好布兰登上校将自己教区里牧师的职位留给了他，生活总算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在这个时候，爱德华突然接到了露西的一封信——露西在信中说要解除两人的婚约，因为她已经转投爱德华弟弟罗伯特的怀抱——爱德华答应了露西。
另一头，达什伍德全家听说了露西成为了费拉斯太太的消息，他们以为露西是和爱德华结婚了，爱琳娜因此伤心欲绝，但她强抑着痛苦没有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
爱德华在这时候拜访了达斯伍德一家。
达斯伍德夫人试探的询问爱德华的婚姻状况，爱德华说自己并未结婚，露西嫁的人他弟弟罗伯特，而不是他。达斯伍德全家震惊不已。
达斯伍德夫人带着其他两个女儿避了出去，留给爱德华和爱琳娜私人共处时间，爱德华向爱琳娜剖白了心意，并说哪怕被爱琳娜拒绝，他也将对方视作自己此生唯一，也是最爱的女人。
爱琳娜喜极而泣、痛哭不已，从她的反应里，爱德华明白自己没有一厢情愿，爱琳娜心底也是爱他的，于是他走上前，两位有情人情不自禁的拥吻在一起……
没错，最后一幕里有吻戏。
威廉为这场吻戏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哪怕如此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能表演得当，不过当前拍摄的难关不是他的吻戏，而是艾玛·汤普森的哭戏。
电影里爱琳娜·达斯伍德有两段比较重要的哭戏，一段是玛丽安重病时她哭着乞求对方一定要挺过去，另一段就是今天的喜极而泣了，前一段已经拍摄完成，艾玛·汤普森回忆父亲去世时自己的反应获得了灵感，但是今天这段很麻烦，她尝试了多次都表达不出那种有悲有喜，情感一下子全都喷发出来的感觉。
“或许我们可以找些修饰这个镜头的方法。”李安说：“艾玛，下次拍摄的时候，你能不正面对着镜头么？尝试侧着脸哭，看看效果是不是更好点。”
艾玛一副心塞的表情：“你觉得我的脸已经老到没办法正对镜头了么？”
李安感觉自己被冤枉了，他想解释，但碍于他的确有开机后第一个镜头就直言艾玛“有点老”的黑历史，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艾玛·汤普森却突然笑了：“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正对着镜头哭太考验演技了，只要有一丁点的缺点就会被放大出来，侧面镜头能更技巧性的掩盖缺点。而且作为一名十八世纪的英国淑女，侧着身体哭更含蓄，更有古典美。”
腼腆的导演兴奋的一击拳：“我就是这个意思！”
沟通结束，演员归位，李安重新拿起了导筒。
艾玛·汤普森在镜头前侧着身体痛哭流涕。
她哭的很伤心，也很美，一点冰凉的眼药水让她的蓝眼睛显得晶莹剔透楚楚动人。
——但是还缺少一点喜悦。
“CUT！”李安在远处焦躁的一直抓头发：“艾玛，你不能哭的像是玛丽安重病时那样，那时候她快死了，而你现在是在接受至爱之人的表白！来点高兴的情绪行么？又高兴又难受那种？”
“知道了，请让我再调节下情绪！”艾玛·汤普森高声回应着李安，然后拍拍脸颊，低声说：“上帝，我也快被这段戏给折磨疯了。”
虽然一直发挥正常，但是NG次数太多，威廉不由得也感到一丝烦躁，不过他知道艾玛这会儿肯定比自己更烦，所以他没有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用跟李安相似的动作挠了挠头，并小心的没弄乱发型，威廉突然灵光一闪：“格雷向你求婚了对吧？”
艾玛·汤普森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飞快的对威廉“嘘”了一声：“小声点！”虽然严肃制止了威廉继续说下去，但艾玛对威廉提起这个话题并不生气，事实上，自从知道格雷第一次鼓起勇气约自己出去，是威廉在背后打气激励了好久之后，她就对这个美国年轻人充满好感。
“……我的声音已经很小了，而且，其他人距离我们至少有十米远。”
“是的，他向我求婚了。”艾玛·汤普森将脸对着威廉，和他身后的墙壁，露出了个幸福的表情：“虽然简·奥斯汀说过淑女们对待求婚先矜持的拒绝一次，再答应比较好，不过在这一点上我比她干脆多了——是的，我答应了。”
“保持住。”
艾玛想要发问，却在威廉的目光下不得不固定住表情：“什么？”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词。
威廉将身后壁炉上一面装饰性的镜子拿过来，对着艾玛举起：“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好，保持住。”
艾玛·汤普森若有所思：“所以诠释这一幕的时候，我应该一边想着我去世的父亲，一边想着格雷向我求婚的场景？”
“虽然你的描述有点诡异，不过感觉对了。”
“谢谢，威尔，你是个灵感小天使！”艾玛·汤普森情不自禁的给了威廉一个拥抱
“……”威廉对着镜头外的格雷怀斯摊开双手，无辜的眨眨眼，示意自己绝对没有占对方未婚妻便宜的意思。
……
接下来的拍摄中，艾玛·汤普森前所未有的投入到了爱琳娜的角色中，她脸色绯红，又哭又笑的抬头看着爱德华·威廉扮演中·费拉斯，像是压抑了一整个世纪的爱情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浓烈的感情。爱情让她在这一刻变得动人极了。
爱德华缓步走到她身前，跪下来求婚，眼神中溢满了爱意。
“我答应，我答应！”爱琳娜又哭了。
多么完美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么完美的大团圆结局。
只是还需要一个吻。
威廉双手握着艾玛·汤普森的肩头，缓缓低下脑袋。
——哥伦比亚觉得爱德华和爱琳娜这一对从刚开始就被无常的命运折腾，折腾到最后几幕才迎来大团圆，如果要是连个接吻都没有，那也太令人难受了，于是美国思维的电影公司强烈要求男女主角最后来个深情拥吻。
——艾玛·汤普森在电影开拍前，想着扮演爱德华的演员那么帅，吻戏的话，自己不仅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于是就欣然答应了。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预料会在剧组内碰到她的真命天子，还要在真命天子的围观下拍摄这一幕热情的吻戏。
艾玛·汤普森当然会觉得尴尬，不过更尴尬的是威廉。
他跟格雷·怀斯现在可是朋友。
威廉的考验来了。
他能感觉到摄像机的近在咫尺。
演员的责任让他对着艾玛的红唇缓缓靠了过去。
后背有道火辣辣的目光在盯着。
——那肯定是格雷·怀斯。
爱德华·费拉斯的角色情感一下子从威廉身上脱离了出去，威廉迟疑了一下。
在放大的镜头里，他的停顿显得分外刺眼。
李安终雷厉风行的喊了一声：“CUT！”
台湾导演气急败坏的抓着头发：“你出了什么问题，威尔？刚刚那个镜头本来可以连贯下去一气呵成的！”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感觉太难受了。
威廉指向站在导演身边目光炯炯的格雷：“他的眼神太凶残了。”
“……怪我咯。”格雷一脸委屈。
“给我五分钟，我酝酿一下情绪。”威廉学起了艾玛刚才那一套。
而艾玛·汤普森，已经气势汹汹的走向了未婚夫，指着大门对对方说：“出去。”
……
刚刚拍摄时的停顿，除了格雷·怀斯的眼神太火辣外，也有威廉怎么都亲不下去这一层原因来。
虽然他能很轻松的融入到爱德华·费拉斯这个角色的人物情感中，但看到艾玛·汤普森的时候，却难以将对方当成是爱琳娜·达斯伍德。
可能是因为威廉不好熟女这一口，也可能是因为艾玛是格雷的未婚妻，反正威廉对艾玛·汤普森的的确确没有亲吻的欲望。
所以他需要酝酿一下情绪，将对方看做是其他的女孩，用移情的手段来完成这一幕。
威廉先想到了自己的前女友克莱尔，又想起了初恋女友伊莎贝拉，心境终于起了一点波澜。不过还不够，克莱尔和伊莎贝拉无法带给他那种为爱甜蜜为爱疯狂的感觉。
于是在再次开拍后，威廉不得不用上了一点技巧。
摄像机镜头再次拉近之后。
威廉单膝跪在艾玛身前，仰头用神情的目光看着对方，伸出双手捧住艾玛的脸颊。
在艾玛低头的那一瞬间，威廉与她额头相抵，墨绿色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艾玛·汤普森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攻击，她顺水推舟的闭上了眼。
然后威廉一边抬头吻住艾玛·汤普森，一边微不可察的调整着两人的姿势，使两人从侧面对着镜头，变成大半个后背面对着镜头——利用借位的优势，威廉和艾玛·汤普森在画面里看起来像是一直陶醉在深吻之中，其实两人的嘴唇只是浅浅触碰了一下就分开了。
远处，导演位，李安的手抬了几抬，都没抬起来打断摄影师的拍摄。
威廉和艾玛对这一幕的诠释，并没有完全照着剧本走，但李安不仅半点不介意，甚至还有些高兴。
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是美极了。
这种特殊的接吻方式却整个场景都显得分外静谧和温暖
甚至有些虔诚。
就像一对新人对着牧师发誓要照顾彼此一生一世那样虔诚。
李安觉得这样的诠释，比剧本原来设定的更好——原先的设定只是一对恋人情不自禁的拥吻，涉及的不过是情与爱，但现在，整个画面像是被升华了，拥有了一种名为感恩和珍惜的氛围。
数台摄像机全方位的将这一幕捕捉定格后，李安中气十足的喊了声“GUT”，然后第一个鼓起掌来。
房间内渐渐充满了掌声和欢呼声：“封镜了！”
威廉立刻松开了艾玛·汤普森。
艾玛·汤普森脸红的像是涂了颜料，并且年纪已经算是熟女的她，此刻的神情竟然分外像羞赧的女学生。
威廉握起拳头轻咳一声：“那个，拍这场戏之前我刷过牙了，还用了留兰味的漱口水。”
“我尝出来了。”艾玛·汤普森看看威廉，突然抿着嘴笑了。
尴尬的氛围立刻消失了，威廉也微笑起来。
……
“这是我经纪人的电话，这是我助理的电话。”凯特·温丝莱特在便签本上写下两个号码，然后将那页纸撕下来递给威廉：“我去洛杉矶后会及时联系你的，如果你有事情找我，也可以打这两个电话——万一我的经纪人对你问东问西，不要搭理他。”
威廉将纸条塞进钱包：“所以，你以后也要去好莱坞发展啦？”刚刚凯特走过来跟威廉告别，不过却也说自己以后很可能会去美国拍戏，所以想和威廉保持联系。
“不一定，我正在争取一个剧本，但还没有得到回复。”凯特·温丝莱特懊恼的掰着手指：“不过那可是部大制作电影，导演也很有名气，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英国演员，或许机会不会掉在我头上呢。”
“哪个有名的导演？”
凯特·温丝莱特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他们附近后，才低声说：“卡梅隆。”
威廉眨眨眼：“《深渊》和《真实的谎言》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
“我以为你会说出他更有名的两部影片《异形2》和《终结者2》。”
“比起长得太丑的外星怪物和未来机器人，我还是更喜欢科幻片或悬疑片一点。”
凯特·温丝莱特歪头看着威廉笑：“真巧，我也更喜欢这两部电影一点。虽然阿诺·施瓦辛格实在不是我偏好的男士类型。”
威廉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突然开口问：“凯特，你正在争取的影片，是《泰坦尼克号》吗？”
“你怎么知道的？”
“好莱坞可是我的大本营，凯特。”威廉耸耸肩：“卡梅隆的每一部电影投资都要震惊世界，二十世纪福克斯要搞大动作，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我也听经纪人说卡梅隆这次新电影的投资又要再次创下世界纪录。”凯特·温丝莱特有点犹豫不安的说：“所以我对自己有点没信心。”
但此时没人比威廉对凯特·温丝莱特更有信心了，他语调欢快：“不要担心，凯特，你会征服卡梅隆的。”
虽然对威廉的坚定半信半疑，但凯特·温丝莱特还是从他话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抚，她忍不住踮起脚尖给了威廉一个拥抱：“噢，威尔，你可真是个甜心。”
“……我不甜。”顿了顿，“真的。”
☆、艾伦·里克曼
“你居然有这部DVD？这, 我太惊讶了。”
当威廉将一盘封面有点老旧的戏剧DVD《危险关系》——皇家莎士比亚公司在1989年灌录——拿给艾伦·里克曼, 并请对方签名的时候, 艾伦·里克曼右手怀念的摩挲着DVD封皮说。
《危险关系》是法国作家拉克洛在1782年创作的一本书信体小说, 通过一百七十五封信, 描写了几乎是违背道德的两/性关系和当时贵族们的荒淫生活，两位主人公梅尔特伊侯爵夫人和瓦尔蒙子爵也绝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物，而是外表高尚，内心荒淫卑鄙，以玩弄别人为乐, 这本著作出世两百多年来一直争议不断, 十九世纪被打为禁/书, 二十世纪开始被人们再度热议正视, 然后直到近二十年才恢复地位, 被尊为法国文学史上的一本文学名著。
1985年皇家莎士比亚公司将《危险关系》改编成戏剧, 艾伦·里克曼扮演瓦尔蒙子爵，琳达塞·邓肯扮演梅尔特伊侯爵夫人，1985年-1987年, 从伦敦西区演到纽约百老汇, 连续上演五百多场，几乎场场爆满，还获得了英国戏剧界最高奖项奥利弗奖和美国戏剧界最高奖项托尼奖的肯定。
1988年, 英国导演斯蒂芬·弗里亚斯将《危险关系》改编成电影，但制片厂要求影片使用全美国班底，艾伦·里克曼无奈和电影版瓦尔蒙子爵擦肩而过, 电影版《危险关系》大获成功，并且获得当年奥斯卡七项提名与包括最佳改编剧本在内的三个奖杯。
虽然电影版《危险关系》很成功，但比起电影主角约翰·马尔科维奇，显然还是艾伦·里克曼的戏剧版瓦尔蒙子爵更受专业剧评人和剧迷们喜欢，并且皇家莎士比亚公司也认为喜剧版《危险关系》比电影版更出彩，于是在1989年，皇家莎士比亚公司特意灌录了《危险关系》的戏剧DVD，在全球限量发售，只有大约五千套。不为挣钱，只为让全世界看看哪个版本的《危险关系》才是最经典的。
说《危险关系》是威廉的戏剧启蒙导师也差不多，他也正是从这部剧开始喜欢上艾伦·里克曼，喜欢上戏剧的——当然不是现场版，1986年艾伦·里克曼在纽约百老汇扮演瓦尔蒙子爵的时候，威廉还不到十岁，以他的年龄去百老汇只能看看儿童剧，《危险关系》这么禁忌的题材劲爆的唱词压根想都别想有儿童座位，是玛德琳·布兰德利和珍妮·罗德里克结伴去看，后来又因为太过喜爱买了DVD，威廉才有一睹经典的机会。
可惜因为灌录成本高，和销售盈利不高的原因，除了传唱多年的超级经典戏剧，像是《猫》《歌剧魅影》之类，其他多少在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红极一时的戏剧，都只能随着巡演的结束而落幕，然后只剩下几张剧照和绝佳的口碑，在剧评人和有幸看过现场版的剧迷中口耳相传。
“这是我的启蒙戏剧。”威廉回答说：“虽然也很喜欢你的电影，但比起电影来，我更喜欢你的戏剧，伦敦河畔工作室灌录的《哈姆雷特》我也有，听说你明年要在纽约开演《寒季爱恋》是吗？我看到朗德阿鲍特剧场打出的宣传海报了，我一定会到场去观看的。”
艾伦·里克曼非常非常惊讶。
他从八十年代开始拍电影电视，但对戏剧的喜爱和坚持却是从五十年代，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就有了，比起电影演员的身份，对艺术追求更高的艾伦·里克曼当然更喜欢以戏剧演员的身份获得认可——在英国艾伦·里克曼很容易能实现这个，因为英国人对他的戏剧更熟悉，但是在美国，他是靠饰演1988年的《虎胆龙威》里的大反派汉斯而一炮而红的，然后又接到了《侠盗王子罗宾汉》的反面人物诺丁汉郡长，从那以后，艾伦·里克曼每年收到的来自美国的越洋信件，所有人都在大谈特谈他的“汉斯”和“诺丁汉郡长”，极少有人和他谈论戏剧，说真的，这经常让他有点哭笑不得，要知道，拍电影是他的副业，戏剧才是他的主业啊。
“你并没有学过戏剧，对吧？”
“那就奇怪了。”艾伦·里克曼用他那独特的浑厚优雅的腔调说：“我曾看过几场你的拍摄，你的表演，咬词的方式、肢体动作的夸张程度，甚至是发音，都有一点点戏剧的遗痕。”
“大概，是因为我最先接触到的表演也是戏剧？没有中学时戏剧社的锻炼，我也不能积累到足够的表演经验，并争取到电影角色。”威廉才不会直白的告诉艾伦·里克曼，对方的每一场拍摄他都有到场围观，并偷偷学习模仿呢。
可惜《理智与情感》里爱德华和布兰登上校并没有什么对手戏，而且依照艾伦·里克曼的接片口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和对方对戏的机会。
——此时的威廉绝对想不到，机会就在不远的未来等待着他，只要伸伸手，他就摘得到。
“你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威尔，短短三个月里成长惊人，同时也是我合作过的美国年轻演员里最讨人喜欢的，祝你以后好运。”艾伦·里克曼伸出手。
威廉强抑激动的握了握：“谢谢。”顿了顿，加上一句：“可以把刚刚那几句话也写在封面上么？”
艾伦·里克曼胸腔震动，笑声低沉：“好的，没问题。”
……
“拍吻戏时你的表情那么陶醉，我不信你的口味是艾玛·汤普森那款的。”
当威廉和剧组所有人告别，拖着行李箱上车的时候，早已在后座等着的兰斯慢吞吞的问道。
兰斯·罗德里克今天特意从学校请了假，来给威廉送行——真送行其实要等到明天了，因为威廉定的机票是明天凌晨的，兰斯在附近有房产，所以威廉就先去那里休息，再让司机载他去机场，比自己住酒店再定计程车方便点。
“那场戏我当然移情了，幻想一些其他的东西做替代，不然对着格雷的未婚妻，我也实在深情不起来。”
兰斯想起了一些往昔的记忆，表情有些古怪的问：“在幻想汉堡？”
——卡尔盖特中学的戏剧社在纽约非常有名，不仅仅是因为戏剧社的公演的剧目水平在全美中学里都排的上号，更因为身为纽约曼哈顿上西区最有名私立男校的卡尔盖特，在排演一些女性角色偏多的剧目的时候，也往往并不跟姐妹学校布里尔利学校（位于曼哈顿的私立女子中学）合作，而是由戏剧社成员反串。
——八年级的时候，卡尔盖特戏剧社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所有人，包括戏剧老师都起哄让威廉反串朱丽叶，但他死活不从，硬是要演罗密欧，然后戏剧社就给他找了一个六英尺高一百八十磅重的朱丽叶……每次排练前，威廉都在食堂向兰斯疯狂吐槽自己一看见“朱丽叶”就倒足了胃口，但当真排练的时候，却又深情的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兰斯曾经问过威廉他是怎样入戏的，威廉当时的回答是：“我把他看成一块加了双份芝士的牛肉汉堡，自然就爱的不行了。”
“……不。”威廉清咳一声：“是西班牙海鲜饭。”
兰斯从回忆里抽出思绪：“饿了？”
“嗯。”
兰斯按下车座旁的按钮，通过对讲器对司机说：“去我常去的那家西班牙餐厅。”
“好的，先生。”
——他们坐的是加长凯迪拉克，后座与司机之间除了有数米距离外，还有一扇装有电视电话冰冻酒柜的门板，所以和司机通话只能通过对讲器了。
去往餐厅的路上，想着要离开英国了，威廉竟对这个他生活了几个月的国家有些恋恋不舍。
虽然英国的天气太多变，饮食也不怎么好，但风土人情却很令人着迷，和美国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风景，威廉考虑着以后要多来这边游学度假。
正准备和兰斯聊聊英国见闻，威廉一扭头，发现对方脸上还架着墨镜。
威廉：“……”
自从接下《理智与情感》的合约，又在英国被不少小报记者紧盯后，威廉已经很有身为一名公众人物的自觉了，哪怕是下楼买杯咖啡或者快餐，他也会先把自己打理整洁了再出去，力保不被记者拍到衣着邋遢的照片。
不过和处处彰显着老布尔乔亚们钱包和底蕴的兰斯相比，威廉穿的还是太随性了。
看见兰斯一身浅色正装三件套，衬衫袖口上的两粒钻石袖扣珠光宝气，鼻梁上架着普拉达当季最新款太阳镜，浑身的派头比公子哥儿还公子哥儿，威廉就忍不住手痒。
他伸手将兰斯的太阳镜给摘了，推到自己脑门上去：“在车里就不要戴太阳镜了，别人会以为你有视力障碍。”
对于威廉光明正大将太阳镜据为己有的举动，兰斯浑不在意，从小到大他和威廉共用的东西多了：威廉帮他打游戏、他玩威廉的汽车模型，威廉帮他揍倒学校里勒索财物的混混、他帮威廉解决难缠的追求者，威廉生病了他帮写作业，他生病了威廉就留在罗德里克大宅里陪夜照顾……威廉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兰斯只是眯了眯因光线乍然变化而有点不适应的眼睛，随口道：“今年圣诞节我不回美国了。”
威廉的心情立刻低落了：“为什么？”
“我的外祖父，沃丁顿一家邀请我在伦敦过圣诞节，我答应了。”兰斯耸肩：“反正就算回到纽约去，也是一个人在安静的像坟墓一样的罗德里克大宅过节，罗德……父亲他参加的派对哪怕是在平安夜当晚，也会狂欢到天亮才结束。”
“你可以和我，还有玛德琳一起过圣诞啊。”威廉一本正经的说：“我敢肯定，玛德琳会因为你的到来而高兴坏了的。她经常在家念叨不知道你在英国生活的怎么样，还担心你饮食不习惯和被人欺负，从小到大她喜欢你都胜过我呢，这点可真是太让人吃醋了。”
兰斯笑了：“明年吧，伙计，今年我已经答应外祖父了。”
威廉举起右手：“说定了？”
兰斯与他击掌，拥抱：“说定了。”
……
伦敦到洛杉矶的国际航班接近凌晨时分在洛杉矶国际机场降落，威廉给玛德琳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并让对方早点睡，不要等自己了，他今晚会住在洛杉矶。
威廉在洛杉矶有跟人合租一套公寓。好莱坞到圣莫尼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威廉的接的合约越来越多，不可能每次拍摄都有空闲和精力，每天驱车两小时以上往返摄影棚和家之间，所以在洛杉矶拥有一间临时住所是很必要的。
而且威廉迟早是要从家里搬出来的，好莱坞的演员极少成年后还跟父母一起住的，哪怕他们的家就在同一条街区，也要住两套房，一个是为了向外界显示自己已经彻底独立，另一个则是方便带人回家过夜……
威廉是室友叫托比·马奎尔，比他大三岁，同样也是圣莫尼卡人，不过跟威廉不同的是，托比高中都没上完，就来洛杉矶租房专职演艺事业了。
好莱坞的演员像威廉这样兼顾上学和演戏的很少，更多的是像托比·马奎尔这种为了事业早早辍学的。
托比·马奎尔有一间好公寓，房间舒适，地理位置好，距离环球影城步行就到，骑自行车也不过五分钟，楼下还有全城最好吃的汉堡店，关键是租金还十分合理，简直是洛杉矶合租公寓里的最佳性价比房源，囊中羞涩年轻演员们的租房首选。
但是托比·马奎尔对室友的要求条件太苛刻了，不能带异性回来过夜、带同性友人过夜需要先征得室友同意、凌晨后回家开门时不能声音太大、合租房里不准举行派对这些条件放在任何一个大学城，或是其他城市上班族的合租公约里都不算过分，但在好莱坞？就有点太严苛了。
好莱坞可能是世界上举行派对频率最高的地方，荷尔蒙旺盛的大学男生们还有为了考试和课程暂停娱乐的时候，这里可是夜夜笙歌——社交派对是最常规的一种，一年四季都有，多为有名望的大佬们举办，提供给不同身份的人一个认识的途径，美国国内或世界其他地区遭受自然灾害时有慈善派对，美国大选时有专为总统候选人举办的筹款派对，奥斯卡或金球奖投票截止日前有提名者和评委们心照不宣的拉票派对，其他电影开机庆功或私人派对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如果资历老一点朋友圈子杂一点，收到邀请参加脱衣舞或更加掉节操的派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太多的社交和利益关系带来了太多的私生活混乱，每晚带不同的异性回去过夜，对外宣传自己私生活非常健康、私下里却躲在公寓里偷偷抽烟吸□□在很多明星演员眼里是常态，托比·马奎尔很洁身自好，和几个噩梦般的室友度过了几段噩梦般的合租期后，他坚持要一个同样洁身自好的新室友。
或许是托比·马奎尔运气太糟糕了，他之前遇到的每个室友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最烂的一个简直是人渣：同时拥有三个正式交往的女朋友、带她们去参加交换女友的派对、在卧室里藏毒等等，最好的一个，也是蹭网蹭水电蹭托比刚塞满的冰箱——所以在威廉通过中介找上门之前，托比·马奎尔已经赶走超过五个他认为很糟糕的室友了。
另一间卧室空置了三个多月后，托比·马奎尔终于等来了威廉这个合格的合租人，鉴于威廉看起来自律有礼，并且一点抗议也没有的乖乖的签下了《室友约法三章》，托比·马奎尔大度的表示，只有假期会常住、其他月份在洛杉矶住不了几天的威廉不用掏满一半房租，只拿出三分之一来就可以了（反正除了威廉，托比也不知道该把房子再租给谁了）。
做了快一年的室友，威廉和托比都对对方满意极了，因为他们同样的低调、勤奋、爱惜羽毛，懂得照顾室友，而不仅仅是为对方带去麻烦。
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威廉很诧异客厅的灯居然亮着，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啊，以往这个时候早睡早起的托比宝宝肯定早就熄灯休息了。
“威尔，是你吗？”托比·马奎尔穿着简单的汗衫短裤，从浴室里走出来：“英国的拍摄已经结束了？”
☆、托比·马奎尔
“是的, 拍摄结束了。”威廉走进厨房给自己倒杯水, 看着托比·马奎尔问：“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试镜, 我睡不着, 所以就对着镜子再练习一下。”
“加油, 你一定可以的。”威廉拍拍室友的肩，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托比·马奎尔活力满满的和他道了声晚安。
威廉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叮嘱道：“别练太晚了，早点睡。”
“知道了。”托比·马奎尔用他特有的软绵绵的声音回答。
虽然倒时差让人昏昏沉沉的，但数月来繁忙拍摄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威廉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后, 就自然苏醒了, 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随便套上条短裤去洗漱, 等他打理完自己去厨房弄早餐的时候, 已经七点半了, 而托比的卧室门还紧紧关闭着，一丝动静也听不到。
想了想，威廉还是走到房门前, 敲了敲：“托比, 你在吗？已经七点半了，你的试镜——”
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拽开，托比·马奎尔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一边朝浴室冲去：“麻烦帮我冲杯咖啡，威廉，我快迟到了！”
“没问题。”听到浴室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威廉耸耸肩，认命的去厨房打开咖啡机，还打电话帮托比叫了辆出租车。
等到厨房里充满咖啡苦苦的浓香时，托比已经收拾的光鲜亮丽从浴室里出来了，还换上了他衣柜里最好的一套西服，那是他专门在名品店里找裁缝量身定制的，花了上部戏一多半的片酬。
看到室友眨眼间从邋遢宅男变身浑身散发精英气质的英俊帅哥——除去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娃娃脸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这点外，真的是挺帅的——威廉很给面子的吹了声口哨。
托比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陶醉的吸了吸鼻子后一饮而尽，然后抓起一片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早起后不用自己干活，就有了准备好的咖啡和美味早点！”
“我还帮你叫了出租车。”威廉看了看表：“大概就在五分钟后。”
“威尔宝贝你真是太甜了！”托比张开手臂要给威廉一个拥抱。
威廉躲开了他沾满蛋黄酱的双手。
托比·马奎尔整理了下领带：“我看起来怎么样？”
威廉托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领带选的有点怪。”
托比·马奎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色条纹西服和金色佩斯利螺旋花纹领带，没觉得哪里奇怪了。
威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佩斯利螺旋花纹，还是宽领带？它和你的小角领衬衫一点都不搭，不仅看起来都快和你的脖子一样粗了，而且它看起来更像是律师心理医生或花花公子们的选择好吗？”
听到这些话，托比·马奎尔又照了照镜子，才发现领带选的似乎是挺粗的，但看下半身还好，和自己偏小的脑袋结合起来一起看……灾难。
“我要把它换下来吗？”托比·马奎尔眨着眼睛，有点无助的看着威廉。
“等我一分钟。”
三十秒钟后，威廉举着一条真丝质地的灰蓝色波尔多圆点窄领带从自己房间出来了，他命令托比把双臂举起来，然后把金色佩斯利领带接下来，换上这条波尔多圆点的，又快手帮对方打了个温莎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