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完。
是你先误会我的,是你先退的房,我好心怕你回不去才折返。
是你凶巴巴把我摔在地上……
茧绥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念到第二个“是你”,怒火忽然平息下去。
不对,这些是借口。
是他怕岑骁渊回学校以后更凶狠地收拾他才回来的。
他本来就有事瞒着岑骁渊,做贼心虚买了一块糖饼讨好他。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本就预想到的结果。
可他却生气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发现Alpha有退让的迹象吗?
这太坏太糟了。
他们回不去以前,他也再也不想回到那时候,他与岑骁渊之间,他不该也没资格和对方置气。
茧绥整个人怔怔的,看在岑骁渊眼里就是被吓傻了,今天的一系列乌龙,他不否认自己反应大了些。
因此,茧绥将他的腺体咬破,他没生气,重新将阻隔贴贴了回去,咬痕隐隐发痛,他眸子里闪烁的光迟迟降不下去。
茧绥才缓过神,从台面上跳下去,小腿都在发抖。
他咬了Alpha。
他咬了岑骁渊……
口腔里弥漫着那股甜苦的气息,血腥味顺着喉咙坠到胃里,两种混沌,要呕不呕,好像在时刻提醒他,做了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
“是你咬了我,现在还自己委屈上了?”见茧绥一副害怕得不行的模样,岑骁渊不悦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茧绥有些恍惚,没有相应的惩罚、没有要他解释,什么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岑骁渊这回终于:“还是你想在厕所里用餐,用不用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随即,茧绥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我我我裤子湿了。”
在欣赏了他被台面的水浸湿大片的屁股*后,茧绥回房间换衣服,岑骁渊没有跟。
一到房间,茧绥慌忙把卫衣里的抑制剂掏出,塞入装着外套的背包里。岑骁渊已经翻过一次,应该不会要求看第二次。
就在茧绥忙碌之际,酒店的房门被敲响了。
岑骁渊显然不是会敲门的那类人,茧绥还算放心地走过去询问什么情况,得到回答,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来送换洗衣物。
茧绥脑袋上冒问号,还以为是岑骁渊的,打开门让人进了,却发现是给自己准备的。
只当是高级酒店的高级服务。茧绥迟疑着把衣服换上了,是一款很舒适的休闲服,裤子宽松、衣衫宽松,走路都带风,亚麻灰搭配米白色,微翘的头发、略有深邃的五官,像个跨区域小男孩。
茧绥对着镜子拨弄了两下颈后的标签,纠结于要怎么塞才不会被看出来。
这回门直接自己打开了,显然岑骁渊在餐厅等得不耐烦,直接回来了。
他身上有一股潮湿的气息,沁凉的,像刚冲过澡。
茧绥迅速转过身,岑骁渊从头到脚打量他,“怎么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这么土。”
茧绥只当自己没耳朵,不去理会对方的嘲讽。
岑骁渊走过来,拎着他衣服后的标签,“你打算直接这样出去?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小土狗。
被拎后颈的小土狗。
标签最终被岑骁渊剪了。
雨隹木各氵夭卄次茧绥坐在地板上低着头,岑骁渊一手拿着剪子,食中二指划过自己制造的咬痕上,感受手下皮肤的颤栗。
那么深的一道齿印,烙在Beta的后颈。
相较之下,茧绥的“标记”太小儿科了,只在Alpha的腺体上留下浅浅一道。阻隔贴揭开,一道血痕,过不了几天就会愈合。
说到底,是岑骁渊这具身体太过强悍,异于常人。
随后,又有人敲门,是带两人一块上楼的经理,他吩咐下面的人把一口未动的吃食送到了房间。
同样的,岑骁渊抬眸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低头撤退下去。
比起好看的衣服,茧绥更喜欢好吃的饭,目光很快被桌面上精致的餐食吸引,同时为岑骁渊的视线离开自己后颈,松一口气。
岑骁渊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大方道:“去吧。”
茧绥没有立刻走开,反而忸怩起来,邀请岑骁渊一起吃。
岑骁渊坐到沙发上,他则盘腿随意坐在地毯上,赤着脚,脚底板和脚趾豆一并露出来,看着红润健康。
岑骁渊看不惯,让他坐过去。
“茶几矮,弯腰吃压胃……”茧绥越说越小声,因为岑骁渊直接从沙发上起来坐到他旁边。
应该是真的受伤了,低身坐下时压迫伤口,岑骁渊的脸色很差,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吃很多,随意捻了两块寿司吃。
见岑骁渊吃了,茧绥才放心大胆地开吃。
这一顿肯定不需要他付钱了,敞开肚皮可劲造!
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还算和谐,作为请吃饭的报答,回程的车票是茧绥付钱买的。
做了一晚上的梦,外加一整个上午没得安生,茧绥脑袋一点一点,很快在车厢里睡着了。
这回没做梦,睡得香甜。
他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隐约看到站在面前人脖子上的颈环,上面还挂着一个心形的吊坠。
“这位是你弟弟吗?”他听到女生说话的声音。
随后,是岑骁渊的反问:“我们俩长得很像吗?”
语气很冷淡,直译过来可以理解为四个字:你瞎了吗?
那女生一下噎住了,还想说什么,茧绥已经睡醒坐直了身,抹了下嘴巴,还好没有流口水,不然太窘了,抬头看看又转头望望。
嗯。
刚刚是睡在岑骁渊的肩膀上了。
茧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居然还在,可喜可贺。
“呀,醒了啊,眼睛是黑色的,真可爱。”
和睡梦里的女声重叠在一起,茧绥下意识仰头去看。
被岑骁渊捂住眼睛。
“他是我弟弟。”Alpha张口就来,“你找我弟弟有什么事吗?”
人家明明是想找你搭讪。
茧绥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只当岑骁渊拿自己做挡箭牌。
对于这个业务他还是很熟练的,干脆不吭声,任凭岑骁渊随意发挥。
就当是睡他肩膀的报酬。
他们又两清了。
列车驶达目的地,茧绥想让岑骁渊先走,自己过一会儿再回学校。
岑骁渊站在原地不动了,“你想去哪里,之前说有东西要买,是什么?”
茧绥都快把这事忘记了,好在他反应很快,“就是糖饼啊,已经买到了。”
这一回岑骁渊没有立刻就信,起了疑,“就为了买个烧饼,有必要绕B区一大圈?”
“那你也吃了,它真的很好吃啊。”茧绥眼睛一眨不眨,力图一个真诚。
见岑骁渊还是看自己,他又说:“我没要去哪里,就是……回学校,我们分开走比较好,万一让别人看到我们一起,又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之前就已经有传言了……”茧绥看岑骁渊质疑的目光,不像作假,“说我们俩为了一个Omega大打出手。”
岑骁渊面容凝固,“我和你?大打出手?”
很显然,他的重点在于,茧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随后才是:“为了谁?”
“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交换生。”茧绥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名字应该是叫江宜晚。”
春意夏
后天见
14.上课
从岑骁渊的表情,茧绥无法推断他和江宜晚究竟什么关系。
这个理由也没能说服Alpha,岑骁渊让他选,是两个人一起回学校,还是他买条狗绳拴着他走。
岑骁渊手掌在茧绥的脖颈上比划,“粗细你可以挑。”
茧绥:“……还是不用了,只用一次怪浪费的。”
快到学校门口时,岑骁渊忽然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这才让茧绥免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背着背包蹿回宿舍,茧绥长长舒了口气。
这次出门简直就是在历险,幸好结果不算太差。
舍友不在寝室,他把衣柜的门打开,想起什么,在柜子里翻了翻。
香烟不见了。
可能是被舍友拿回去了。
茧绥将平时不常用的一个抽屉打开,翻开里面的铁盒,将抑制剂放了进去,顺带挂上一把小锁。那锁一拽就开,根本就是个摆设。
他实在太累了,随意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躺到床上补觉。
一觉睡到了天空染上墨色,寝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很有规律地敲动,咚咚、咚咚。
茧绥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很熟,听到声音一下警惕地坐起来。
是巡查部。
房门打开一条缝,茧绥迅速窥到门外站了两个人。
只站了两个人。
他的脑子极速运转着,走廊的灯未点亮,混着即将下落的白昼,略显阴沉。
臂膀上明显的红色标识,一A一O神色冷漠,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茧绥是么?”
“是的。”
“昨天不在寝室。”
“昨天,应当是放假,对吧?”
Omega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但昨天查寝。”
合规吗?
无所谓,不关他的事,可以忍耐。
下了判断后,茧绥点点头,有些发傻地“噢”了一声。
“在你的柜子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Alpha开口了,“我们查到好几盒烟。”
好几盒?
舍友胆子真大。
茧绥没吭声。
“你这种情况不止要记过扣分,还要学检讨的,知道么?”Alpha略一蹙眉,在单子上随便翻了翻,“谅你是初次,就不……”
“不是我的。”茧绥忽然说。
夜幕在下落。
他眼底的黑色和窗边的夜色融不进一块,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Beta。
“烟不是我的,是舍友的。”
结果还是被记了过,处分、检讨一样不落,因为烟是在他的柜子里搜到的。
巡查部根本不听他说话,也不信他。
一整晚舍友都没有回来,茧绥只当对方出去鬼混了。
不回来是好事,茧绥巴不得他一直都不回来。
夜里做梦睡不踏实,醒了好几次,梦到舍友知道是自己告发的他,愤怒非常,在食堂里淋了他一身剩饭剩汤,模样好凄惨,茧绥都忍不住要可怜自己。
醒来第一个念头——可千万不能让舍友知道!
微透的晨光里,通讯器闪了闪,茧绥迷迷糊糊打开。
【我说,这个月也别回来。】
一模一样的内容前天发过一遍。
茧绥翻了翻记录,原来是自己忘了回,想了想,直接给对面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不情愿地“喂”一声。
“那下个月呢?”茧绥问。
他想家了。
尽管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回去时,家徒四壁,还是隔壁上了岁数的婆婆认出他,告诉他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最小的妹妹在几年前感染上了罕见病,只有A区存在过治愈的先例。父母曾带着女孩儿,试图去往A区,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最终,父母在奔波劳累下出了事故,不幸离世,最小的妹妹也没逃过病痛折磨,很快去世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弟弟就找了一份经常不着家的差事。
茧绥离开的这六年,整个家并没有因为有了钱而变好,反而支离破碎。
但不管怎样,弟弟现在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
“也别。”电话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你在学校过得不好吗,干嘛非要回C区?”
茧绥答不上来,说:“那放假了我能回去吗,我是说真的放假,夏天的时候。”
“……再说吧,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对面的人含糊过去,飞快挂断了电话。
弟弟对自己的冷漠让茧绥有点灰心,但作为兄长缺席的这六年空白,本就没那么容易填补。
心情还未平复,紧接着,又一件让人丧气的事情发生。
指挥系的那帮Alpha忽然不让茧绥送饭了。最开始支使他的那两个Alpha,其中一个一只手还打着夹板,递出现金,却不愿意和茧绥多接触,好像茧绥是什么脏东西。
两人还把之前没付的跑腿费补上了。
茧绥一脸茫然地拿着钱,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就不需要他了?
他还想问,那帮人只摆摆手,要赶他走。
A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Beta能呆的地方,出了教学楼,茧绥被猛烈的阳光晃到眼睛,整个人晕乎乎的。
那之后,舍友也一直没回来。
舍友不在的第二天,茧绥一觉睡得很安逸。
舍友不在的第三天,茧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迟到了。
舍友不在……不见的第五天,午休时茧绥回了趟寝室,本来是打算把抑制剂拿着,下午上课时可以交给缘余,又怕再出什么意外。
下午第一节大课,在一楼礼堂上。
到处都是人,成群结队的学生往教学楼外赶。
礼堂是独立出来的,典型的北欧风格,偌大的空间,穹顶半透明,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无论多猛烈的日头,只要照射在这张网下都变成四散的光束。
座椅全红,搭配淡彩的壁画,刺目晃眼,容纳两三千人都没有问题。
茧绥没能顺利入场。
许久不见的舍友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茧绥的步伐慢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衣领忽然被拽住。
过路的同学都慢下步伐,很多道视线投落到他身上。
没空再管舍友,茧绥已经猜到身后是谁。
他扬起头,被岑骁渊一把扣住脸。
开学已经三个月,高阶Alpha还是这么备受瞩目。
这时候就该庆幸自己的决定,提前和缘余通过信息,对方下午开系会,这节课不会到场。
月假之后,岑骁渊就没有联系过他,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合。
茧绥的睫毛在他手心里颤抖,像捕捉到一只小小的灰蛾子,不小心就被碾断翅膀。
专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岑骁渊还是跟过来了。
究竟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他只是想避开舍友,没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岑骁渊扯上关系。
以前是跑腿小弟,现在在这帮人眼里自己又是什么?
那些视线还在不断投过来,岑骁渊视若无睹,只顾把茧绥身上的背包扯下来。
书本散落一桌,岑骁渊一本本地看,又一本本堆叠起来,问他:“哪一本?”
茧绥指了下红色封皮的那本,才发现岑骁渊两手空空,“你没带书来吗?”
“没有。”岑骁渊语气不是单纯的今天没带,而是他压根没有。
茧绥听懂了。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上课?”他疑惑。
“没上过。”
“……”
“……”
“没上过是指……?”
“听不懂人话?”岑骁渊随意翻了两下红皮的书——ABO文明起源,有关于Beta的部分少得可怜。大概是心情还不错,Alpha做了进一步解答,“之前有事要处理,没时间。”
茧绥再次朝四周看了看。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很热切,悄悄的、明目张胆的,都像在观察一件全新的事物。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开学三个月,岑骁渊一节课都没去上过,现在却出现在学校大礼堂。
难怪会引来这么多围观!
茧绥头皮发麻,想到他一路和岑骁渊一起,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又会被怎样议论。
岑骁渊只给他一个眼神,“你很挡光。”
茧绥立刻坐下,脊背还挺得很直,根本没挨上椅背。
学生陆陆续续进入礼堂,人多起来,他们就没那么显眼了,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停地回头望,眼神都在说明困惑。
与外界相反,Beta在联盟学院里占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