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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小猫不会孵蛋

第80章 小猫不会孵蛋
没给小猫店主思考的时间。

海盗杀过去, 扔出十个屏蔽器,在木头柜台上敲得咚咚响:“当然得送!为什么不送?!”

谁能拒绝小猫胡子!

动静的确大了点,小猫耳朵被吓得一激灵, 眼睛也睁得圆了一些……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在暗处鎏着一层薄薄的金粉,像最让海盗心动的财宝。

看着那双眼睛, 维克多张着嘴定在原地, 莫名愣了几秒钟。

没说出话。

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在那几秒里, 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许是他那几只毛躁偷鱼又半夜蹦迪的猫,或许是他的船, 或许是他的海洋。

没有规则也无所谓, 痛痛快快、有仇报仇的自由海洋。

曾经拥有一整片海洋的海盗站在小小的杂货店。

小猫杂货店堆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重新整理过, 乍看稍微有一点乱, 其实是特地按照小猫喜欢的顺序堆放的, 又拥挤又温暖。

仿真阳光照在半旧的地板上。

热牛奶咕嘟咕嘟冒泡。

破天荒的, 海盗有点局促了:“对、对不起……阁下。”

“很抱歉……抱歉, 擅自闯入您的家。”

“家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

海盗清着嗓子,喉咙里含混了一会儿, 低声一口气说完:“很荣幸能见到您, 我叫维克多·风暴。等以后,我带着我的船再航行在海洋上, 就邀请您去看极光和冰川。”

他听见温柔的小猫爵士——至少一定是位爵士,维克多想,他听见爵士说“嗯”,手里多出深蓝色毛线打蝴蝶结的小盒子。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只是低着头,看把礼物盒子递过来的、毛绒绒的小猫尾巴。

小猫尾巴碰了碰机械手臂:“谢谢您。”

维克多乱七八糟地摆手。这感受不奇怪,人就是会这样的,再凶恶、再理性冷酷的人,只要还没彻底丧失人性,心底就总也藏着一小块不为人知的地方。

更何况是在末世里的地下城。

越是被纯净的眼睛望着,这点地方就越动摇,越长出不明来由的嫩芽。

……嫩芽。

末世可真是缺这东西。

维克多扯了下嘴角,就当陵拾是要种菜吧,其实他也不是真不赞同那个蛇类变异种,敢对小孩子下手,那群人渣就是该死——难道变异种幼崽就不是小孩子了吗?

下手的时候,那些小东西,甚至还是人类的形态吧?

一笔糊涂的烂账,维克多不想多掺和,摆了摆手,连咖啡也没顾得上喝,攥着盒子匆匆离开这间古怪到不行的杂货店,回了抹香鲸酒馆。

/

陵拾把立了大功的小猫博士从木头柜子上抱下来。

托着一小团尾巴,抱在怀里,低头碰了碰毛绒绒的耳朵:“放心吧。”

有了这么多屏蔽器,就算拿十台基因分析仪对着他们扫描,也不会有人发现那条蛇了——至于小猫胡子、小猫绒毛,都是地上绝命狂奔逃出石油城的时候不小心烧焦的。

趁着博士睡觉,狼王举着剪子纠结了相当久,总算没把小蒲公英剪出豁口。

陵拾打开木头箱子翻了翻,把冬眠的白蛇拎出来,给宋汝瓷检查:“是不是好差不多了?”

宋汝瓷已经给塞恩上过一次药,是用书架里储存的知识,用能找的材料捣碎配的,效果居然相当不错。

陵拾靠在一旁看着。

小猫尾巴很灵巧,轻轻卷住沾了药膏的纱布,一圈一圈裹得不松也不紧,宋汝瓷微低着头,那一点灯光顺着睫毛流淌。

他才发现……博士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双手了。

至少在处理伤势、上药的时候,柔软白皙的手指已经能留下温和的暖意,那一点温暖甚至在变异种过分冰凉的鳞片上留下细微的雾气。

破蛇。

也不知道进化得暖和一点。

这样博士不冻手吗?

天生体温三十九度二的狼王啧了一声,刚要过去暖一暖那些冻红的手指,瞳孔忽然凝了下。

宋汝瓷握着几片闪光鳞。

不是塞恩的鳞片——又小又软,乖乖的,躺在博士的掌心,稍微一变幻角度就能闪烁出耀眼星芒。

“哪来的?”陵拾喉咙发紧,尽力维持着语气轻松,“杂货店里翻出来的吗?我怎么没发现……”

宋汝瓷摇了摇头,鳞片是维克多留下的,见钱眼开的海盗嘴上说陵拾带进来的同伴破坏规则,其实一直保留着这些,临走时就“不小心”恰好掉在了小猫尾巴边上。

或许维克多也不知道,把那些变异种幼崽的鳞片留下来,能有什么用。

但总得留下来吧……叫那些人渣当战利品四处炫耀,又流入黑市,变成有钱人的收藏装饰,该是多讽刺的事。

维克多其实多少猜到了陵拾要屏蔽器干什么。

但海盗选择了沉默,不多猜多问,或许是因为,总有些东西,不是“规则”、“平衡”就能压制下去的。

至于这几片被仓促掉下的鳞,在暗势力头子看来,只不过是物归原主。偏偏它们到了Glass博士的手里,所以事情居然就这么变得有了转机。

宋汝瓷刚才提取了鳞片里的基因记忆,看完了发生的事:“我可以试试……”

话还没说完。

瘫软装昏迷不要脸骗博士摸的白蛇打了个激灵,骤然挣脱绷带。

陵拾的瞳孔缩了下,担心他又闯祸,想拦却已经来不及,幸好讹来的屏蔽器够用,一排黑匣子滴滴闪着红灯,鳞片碾过旧地板发出咯吱声,在暗淡狭小的房间里,几乎充斥整个空间的白蛇缠绕成茧。

宋汝瓷坐在“茧”里抬头。

苔绿色的蛇瞳颤栗,凝视着他,受伤的变异种会自动掠夺骤变的热度,不行,他这破地方太冷了。

巨蛇盯着博士呼出的白雾想。

真糟糕。

博士会被他冻坏吗?

这样还怎么静得下心,好好和博士说话?

白蛇衔着柔软的蛇蜕围巾,像条月光下的薄纱,轻柔地、小心地绕在博士颈间,想要道歉这或许不如毛线暖和,还没开口,就被掌心抚上额鳞。

白蛇颤了颤,更温顺地伏低头颈。

殷红柔软的蛇信轻缓吞吐。

“我可能有办法。”宋汝瓷知道他最关心的事,并不绕圈子,搜索记忆,“我需要设备,孵育器,人造蛋壳……”

至少要蛋壳。

基因能承载的信息量其实多到不可思议,这些鳞片上,可以提取出鲜活的生命、记忆、凝固的时间。

可以复活那些无辜死亡的幼崽。

可以抹掉那一段地狱般的恐怖记忆。

宋汝瓷认真的、一板一眼的抬头告诉白蛇,到这一步,从理论上分析都没什么问题。

他可以重新做一些蛋。

但是。

“对不起。”博士仰着小猫脸认真道歉,“我还不太会孵蛋。”

白蛇:“……”

急得不行、扒着蛇鳞把耳朵塞进来偷听的狼王:“。”

“不要笑。”小猫耳朵动了动,很严肃,宋汝瓷是认真的,这其实是个必须得解决的问题。

他们做博士的,就是要考虑得很仔细、很周全、不能有半点疏漏的。

要是蛋成功做了出来,却没法及时孵育,里面的活性成分要不了多久就会湮灭,而鳞片本身能提取的基因也很有限。如果没有孵育器,可能还要塞恩想办法,陵拾的体温是够的,但是……

还没分析完,托着他的蛇鳞像是海浪一样涌起又落,宋汝瓷没能坐稳,身体晃了下,滑进优雅妥帖的白西装里,被整个环着抱住,掌心托着后脑。

塞恩抱着还有点茫然的小猫。

欺诈师的声音还是那样又低又柔,喉咙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打颤:“是我对不起……博士。”

博士在他怀里微微怔了怔。

小猫尾巴拍拍他的手。

给他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画了个问号。

塞恩扯扯嘴角,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琥珀色的眼睛太干净了,澄明纯粹,甚至连这份毫无道理的仇恨都还没弄明白。

机械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扯断、砸烂、狠狠摔在地上。

小猫不明白。

不明白,只是去找朋友玩,为什么会被恶狠狠踩尾巴。

也不会叫,不会喊疼,只会去安静的地方抱着尾巴舔一舔,缩成一小团,没那么活泼地再去找朋友比赛石头剪子布了。

……但还是勇敢又厉害。

还是会忍不住帮忙,救那些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小变异种,还会考虑得周密又仔细,甚至会因为自己不会孵蛋道歉。

这么感人的情节,满腔歉疚懊悔的欺诈师还是实在忍不住笑了下,飞快咳嗽,掩饰过去:“小猫都是不会孵蛋的。”

“我会想办法,博士,这些都交给我,我去弄。”

塞恩托着他,掌心下是微弱柔软的心跳,蜷膝跪在他面前,苔绿色的蛇瞳凝视着他:“而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您该喝小甜奶了。”

这话是在点那头快把脑袋塞进来挤扁的破狼——还偷听!还偷听!热牛奶都快要扑锅了!

末世的资源不宝贵吗??

白蛇没好气地拍打尾巴,果然有些狼王神色大变,迅速杀回去抢救牛奶。

塞恩起身要走,又被博士叫住:“伤不要紧了吗?”

苔绿色的蛇瞳弯成细细弧线。

从来都是面具、从没有过真心的欺诈师,相当生疏僵硬地露出这辈子能露出的最有温度的笑,抬手一片魔术烟雾,变出一个加了羽毛的毛线小老鼠。

理直气壮顺走了屏蔽器的白蛇就这么消失。

……

陵拾端着千钧一发救下的牛奶,一边搅着棉花糖,一边烫得摸耳朵,回到这一小块堆满了货物的小空地时,博士还自己捂着自己的眼睛。

狼王吓了一跳,快步过去,发现小猫博士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是在顽强抵抗那只羽毛毛线小老鼠。

“请帮我把它拿走。”斯文镇定的博士听见声音,小猫胡子动了动,就很礼貌地轻声说,“我不能玩,我要工作,要写一些计划流程……”

脚步声走近,这次听清了。

是大灰狼。

大灰狼低语:“玩一会儿嘛。”

博士:“……”

陵拾笑了笑,放下那杯热腾腾香喷喷的甜牛奶,抱起小猫博士。

宋汝瓷被托着后背轻轻拥住,温热的狼躯裹着他,迎上深橙色的兽瞳,认真望着他,像沙漠里他们见过的暖阳。

“教我念你的名字。”

陵拾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很低沉柔和:“你教,我跟你学。”

陵拾其实听他依稀提到过几次,“宋璃玻”这种相当糊弄了事的名字不算数,博士好像有个真正的名字。

他真的相当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会了很标准地念“宋汝瓷”。他抱着一小团博士,拿着小梳子轻轻梳理尾巴上的软绒毛,又弄了点护毛膏,温热掌心揉搓着差一点就烧焦的小猫耳朵。

“在难过吗?”

狼王低头问:“为什么难过?”

小猫博士在这个问题里怔了一会儿,尾巴下意识打卷,被温存拢着轻轻舒展,按一按尾巴根那一小块打着旋的绒毛。

小猫也跟着打了个颤,埋进温暖软和的狼毛里,这次不肯抬头,脊背轻轻打颤,一只手攥紧温柔塞进掌心的狼尾巴。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在世界,有些地方,有点不好。

有点不好。

一个人安静接收了变异种幼崽们记忆的模式,其实是从那些幼崽的视角,整个经历了一遍那场噩梦。

被欺骗、被折磨、被虐杀。

小猫的耳朵开始打颤,尾巴绷紧,呼吸又急又乱。

柔软的胳膊抱紧狼王的脖子。

“我知道,很难受。”陵拾收紧手臂,把人护在胸口,掌心一遍一遍抚着单薄的脊背,“我知道,好博士,好博士,听话,不要想了。”

他笨拙地、想尽办法地哄,拿那个带羽毛的冒险小老鼠给博士玩,轻轻啃小猫耳朵,变成大狗趴在地上晃尾巴。

狼王甚至横下心汪汪叫了两声。

都不好用。

所以只好想别的办法,陵拾选择了闭店模式,有点假的人造月光一下子就洒下来,一群屏蔽器在孜孜不倦地工作。

深橙色兽瞳里映出白皙面庞上的泪痕,陵拾想,偏偏他的博士就是这样柔软又好心的脾气——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的脾气,他们大概早就被当实验废料处理了。

“世界坏,小猫好。”

狼王笨拙地讲笑话:“小猫神通广大,小猫拯救世界。”

小猫除了不会孵蛋什么都会。

博士被逗得轻轻笑了下,陵拾就也跟着笑了,他轻轻捧起这张脸,碰一碰冰凉的鼻尖,看着潋滟的琥珀糖。

“宋汝瓷。”他慢慢念博士的真名,“我能亲一下你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