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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二更合一)

第80章 (二更合一)
胥游连着三句誓言, 一句比一句毒,似乎完全不怕。
他挺直背脊跪在那里,将暗藏多年的阴私隐秘公之于众, 惹得某人勃然大怒,出手毫不留情拍向他。
胥游全盛之时都不是那人对手,更何况此时重伤在身, 哪里抵挡得了,而他也毫不抵挡,依旧那样直直跪在地上, 一动不动, 眼睛都没眨下,任凭那蕴含可怕力量的手掌往自己身上拍来。
姬明堂看得猛然变色, 想也不想迎上前, 但他也不是那人对手, 还未靠近便一口血喷出, 却没有停下。
“住手!”
又一道身影掠来, 与姬明堂合力才拦下那人,交战的余波震碎了屋瓦和地板, 跪在地上的胥游也受到波及, 一口血喷出, 霎时面如纸色, 倒在地上。
“向月长老且慢!”姬休与退后几步稳住身形,开口阻止被怒意冲昏头的向月再动手。
其他长老也纷纷现身,他们没有对向月长老动手, 但显然也不允许向月再对胥游对手。
此刻的向月满脸寒霜, 身上散发骇人的杀气,他死死盯着倒地不起的胥游,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裹了碎冰。
“忤逆尊长,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咳咳……你也算……你也算尊长吗?”胥游笑咳两声,双手撑地努力想爬起来,一名长老看得不忍,走过去扶起他。
“觊觎自己的徒弟,夺舍伪装他人,杀妻灭子……做出这些事的人,有脸称‘长’,怕是连畜生都不如。”
“大胆!放肆!”向月怒极,出手抓向胥游,他要捏死这个胆敢辱他的孽障。
胥游旁边的弥幽长老一甩拂尘,拉着胥游避开……她也不敢正面跟向月硬抗。
“太上长老先不要动怒,”弥幽笑了笑道,状似安抚道,“这孩子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可能是伤到脑子糊涂了。”
说着转向胥游,一脸严肃认真地道:“胥游,你可知污蔑长老是什么罪,向月长老还是你师祖……你指认的这些,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乱说,那就是污蔑。”
没有证据是污蔑,那有证据,就是大义灭亲,清理门户了。
她这一翻话看似在教训胥游,实则是给胥游更多说话机会,让他赶紧拿出证据来。
胥游何尝听不出弥幽长老的意思,他抿了抿唇,苍白嘴唇沾染血渍,身上单薄的衣衫也满是灰尘和血迹。
模样说多凄惨有多凄惨。
姬休与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胥游,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意思很明显,要胥游拿出切实的证据。
胥游所提及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宗门的太上长老,无论谁都不是能轻易拿来玩笑的人。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没说话,年轻的弟子更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太靠近,只有燕寒空就在胥游身后不远,脸上的震惊还未完全散去,显然是被胥游那一翻话吓得不轻。
此时胥游身边围了不少人,向月不好再下手,一张脸难看到极点。
胥游抬头望着向月,脸上毫无惧色,“当年鱼容师伯出走雪月宗,除了妖族冢眠真君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鱼容师伯察觉到自己师尊的心思,为了避嫌决定彻底远离。”
“……”姬明堂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还没有消化掉胥游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弥幽长老,胥游也忍不住转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姬明堂微微睁大眼睛,“弥幽师妹你……”
弥幽看了眼姬明堂,又看了看阴沉着脸的向月,认真道:“曾经有段时间,鱼容显得很苦恼,她不是个爱向人诉说心事的人,我也是关心之下无意中撞见。”
“鱼容喜欢在竹林练枪,向月长老时常在侧,我之前只以为是一个师父指导徒弟修炼……只到那次我看见他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师父看徒弟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其实对于修行者来说,师徒之间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有师徒结成道侣的例子。
但这事发生在姬鱼容与向月之间,还是让他们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一来是向月伪装得太好,姬鱼容一直拿他当成师父尊重;二来,当时姬鱼容有心爱之人,虽然两人之间的恋情更加不容于世。
“那又如何?”一片静默中,向月缓缓开口,他愤怒于私情被当众揭开,语调冰冷克制,扫视在场之人的目光充满冷意。
“爱慕一个女子而已,只是这女子恰好是自己徒弟,不可以吗?”
弥幽沉默,如向月所言,爱上自己的徒弟确实算不上什么错处。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为了得到一个人不择手段,甚至在得到后处心积虑暗害于她……”胥游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直视那人的眼睛。
“向月,你真的喜欢鱼容师伯吗?还是说,你其实别有居心?”他连师祖都不愿喊了。
向月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
“二十一年前,鬼哭涯很不平静,担心结界封印破开,鱼容师伯不顾自己怀有身孕,时常进入鬼哭涯镇压封印,因此动了胎气早产。”
“在鱼容师伯昏迷时,你进入房中,亲自将一只蛊虫放入她肚子,还说‘既然你坚持生下这孽障,就休怪我无情’……当时我就躲在窗后,看到这一切。”
“你在发现我后,怕直接杀了我若来更多麻烦,便封锁了我那段记忆,还给我下蛊,让我对师伯肚子里的孩子产生恶感,此后无论那孩子做什么,我都会想除去他。”
胥游说到这里不由捏紧拳头,他想到自己对路行雪做的那些事,虽然是因为中了蛊算情有可原……可,不能这么算。
“从当初逼着路行雪跳鬼哭涯开始,你多次利用我要除去这个孩子……上次路行雪在宗门遇刺,也正是我受了你的指使而去,为了不留下线索,你给了我几张高级暴烈符箓,想将路行雪炸死在小院中!”
胥游说得太激动,连连咳嗽不止,边咳边吐血,弥幽长老为他输入灵气疗伤都无用。
最后,胥游咳出一只黑色小虫子,那虫子早已经死去,躺在一摊黑红血泊里,恶心又诡异。
胥游盯着那只小虫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这是扶渊重伤他时打死的,如果没有扶渊那一下,他直到现在也不会清醒过来。
“这是……炼心蛊,能够控制人的心神,听下蛊者的命令行事,平时却又与正常人无异。”姬休与认出了那只蛊虫,长长叹息一声,望向向月道:
“所以,行雪那孩子体内的蛊,也是你下的?……我差点忘了,在你未加入雪月宗时,曾是五毒门的人,此门派最为擅长炼蛊。”
“向月,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片死寂中,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向月身上。
“哈哈哈哈……”向月突然暴发出一阵狂笑,发丝如钢针般散开,身上涌现一股股黑气。
“不好,这是……入魔了?”
姬休与眼神微变,抬手让众人退后,所有人看着突然性情大变的向月,脸上惊疑不定。
“一群蝼蚁。”向月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充斥着一股扭曲的狂热,神情高高在上,扫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犹如神灵俯瞰凡人蝼蚁。
“夏虫不可以语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懂本座的追求。”
弥幽冷哼一声,“什么追求?不过是一个境界卡着升不上去的老不死,自以为活得久些,就与我等‘凡夫俗子’划开界限了吗?”
向月一个眼神扫过来,弥幽闷哼了声口中溢出血水,姬明堂扶了她一把,示意她少说些刺激向月。
姬休与面色一沉,“向月,原来你早已生了心魔……这些年所谓的闭关,其实是在压制心魔吧?”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微微一变。
向月抬首望向虚空,淡声道:“这方天是该灭,挡路的,无论是人还是什么,都该扫除。”
姬休与眸光微凝,沉声道:“难道你要拿天下人为你铺路?”
向月转头望向姬休与,嘴角勾起一抹笑,“宗主,你在当前这个境界也卡很久了吧?你应该是能明白我感受的,我们被禁锢了,无法攀登高峰。”
“你真的……甘心吗?”
姬休与望着向月,平静地道:“我跟你不是同路人。”
向月嘴角笑容扩大,浑身的气势越来越强,狂暴的灵力搅动风云,天地变色,“不是同路人啊,那就……死了为我铺路吧。”
走火入魔的向月大开杀戒。
年轻一辈的弟子连承受余波都不能,燕寒空扶着虚弱的胥游,率领众弟子远离战场。在那里,宗主姬休与联合众位长老,一起抵御向月。
这一天,紧闭山门的雪月宗祸起萧墙,其唯一的太上长老向月叛变,毁去大半个宗门,击杀重伤数名长老后,逃离雪月宗。
消息传出后,天下震动。
谁也没想到,灭世之劫降临后,一直闭门不出的雪月宗,不动则已,一动就闹出这么大个动静。
随着向月叛逃消息一起传出的,还有他叛逃的原因。
——对自己徒弟强取豪夺,好不容易得到又遭受徒弟背叛,徒弟跟别的男人生下野种。
向月一气之下,杀妻灭子,事迹败露后,与雪月宗决裂。
这种恩怨情仇爱恨纠缠的故事,向来吸引人眼球,短时间内竟盖过灭世危机,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热闹谈资。
尤其路行雪,本就已经遭天下人唾骂,如今身世被揭穿,牵扯上辈人的恩怨,就更让人欲罢不能,恨不能挖出他祖宗十八代。
“还以为雪月宗避世不出是怕事,原来是要关起门来先解决家务事。”
“那路行雪是雪月宗宗主的外孙,他娘是宗主女儿,他爹是太上长老……这多硬的靠山呐,要不是他娘想不开偷人,路行雪能在修真界横着走。”
“说了这么多,有人知道路行雪的生父是谁吗?”
这时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路行雪的爹?不是洗雪城前任城主吗?”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一静,所有人望向那说话之人,表情都颇为无语。
“……兄弟,你是闭关刚出来吧,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
离雪月宗不远的一处城镇,聚在一起的修行者们谈论着最近的热门消息,其言辞恳切,每一个人说得都好像亲眼所见似的。
“路行雪本是洗雪城前任城主之子,但却不是亲生的,而那前城主的真实身份,是雪月宗的太上长老……嗨,这里面的故事,可比那些个话本子还要精彩。”
“我听说那姬鱼容,当年似乎与一大妖相恋,你们说,路行雪的生父会不会是妖……这样一来,他体内流着一半妖血,算不得正统人族了。”
“说起妖族,如今天下各处饿鬼肆虐,然而轩辕丘却似乎没有结界裂缝,里面一只饿鬼都没有……原本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不信,现在想来,那路行雪若真是有妖族血脉的话,似乎就能说得过去了。”
“居然如此嘛……当年我人族与妖族突然撕破脸,两族交战不知死了多少人……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眼见话题越偏越远,开始讨论起路行雪如果有妖族血脉,那觉醒后会是什么原形。
酒馆一角的路行雪默默收回视线,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阿雪,这些人嘴巴太碎了,我让他们闭嘴吧。”扶渊趴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路行雪,随意的语气好像在说一句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行雪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清茶,纤白手指握住粗制陶杯,无意识地轻敲两下,瞥了眼扶渊,道:“天下那么多人,你管他们说什么。”
扶渊挑眉,“天下人都在说,我听不见便不管,但说到我跟前的,我就要管一管了。”
说着顿了顿,朝路行雪微微一笑,“主要是,我不喜欢别人嘴里说出你的名字。”
他对路行雪笑得柔情蜜意,酒馆却被一股黑气笼罩,强烈的波动破坏周边一切建筑,黑色煞气如海啸般席卷开来。
酒馆里的闲聊被强行打断,人群响起一声声惊恐尖叫。
“是结界裂缝!……该死,怎么突然有结界裂缝降临?”
“快逃,这里马上要变成鬼域了!”
从上空往下俯瞰,整个城镇已经陷入慌乱中,人们四处奔逃,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卷入这场惊变中,无人能置身其外。
扶渊搂着路行雪飘浮在半空,望着底下那些刚才还在议论路行雪的人,此刻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窜,“哈哈”笑出了声。
笑了两声又突然停下,转过脸看着路行雪仿似不解地问道:
“阿雪,你说他们知道吗?轩辕丘也有饿鬼,只是不如人间多……因为越是怨气重的地方,才会滋生越多的饿鬼……而这个人间,那里没有枉死的冤魂,何处没有怨气。”
路行雪静静看了扶渊片刻,伸手抱住了他。
“你想去玄一宗报仇吗?”
从扶渊的记忆里,路行雪看到他在幼时,亲眼目睹双亲被人吃掉,还是一群他们拯救过的人,到头来却恩将仇报,如畜生般分食了他们。
他体会过那一刻扶渊心中的恨,倾尽四海亦不能浇熄,如果不是他一直昏睡不醒,或许他早已踏平玄一宗。
然而扶渊听了路行雪的话,神情却有些索然,放在路行雪后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
“等我们从雪月宗回来再说。”
他们此行是去雪月宗,传出那样的消息,尤其牵涉路行雪身世,两人自然是要去看一下的。
扶渊带着路行雪离开,身后留下一个新的鬼域。
再次回到雪月宗,看到往日恢宏的建筑被毁去大半,连山头都被平了好几座,路行雪一路沉默。
恍如隔世。
两人刚出现在山门,便有一名雪月宗弟子迎了过来,路行雪抬首望去,发现是燕寒空,不由微微蹙了下眉。
此时再见,燕寒空的眼神也颇为复杂,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请路行雪跟他去见宗主。
路行雪本以为是要去议事的前殿,结果燕寒空却把他带往后山,那是宗主居住的地方。
一路行来,路行雪发现整个宗门萧条了许多。
向月叛出雪月宗的后果似乎比他想的更严重,来的路上,路行雪还听到有雪月宗弟子离开。
自路行雪回到雪月宗后,雪月宗的名声一再受损。
向月叛逃,致使好几位长老伤亡,雪月宗实力下降,其他一些修仙门派趁它病,要它命,虽还未明着动手,却煽动雪月宗弟子一个个转投他门。
原本修仙界赫赫有名的雪月宗,此刻整个宗门已经不剩多少弟子,简直称得上凄凉。
扶渊跟在路行雪身侧,漫不经心打量四周,发现此时的雪月宗,倒跟记忆里的废墟颇有些接近了。
在之前的轮回中,他每次开启灭世之劫,召唤饿鬼道降临,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不明峰,任凭饿鬼肆虐人间,对外面的事并不关心。
对雪月宗没什么印象,这个宗门似乎是唯一不曾攻打过不明峰的宗门,当他闲得无聊出来到处走走时,看到的便是雪月宗废墟了。
至于向月……扶渊眼睛微眯,想起一个人来。
察觉到身边人的神色变化,路行雪看过来一眼,扶渊捏了捏他的手,对他笑了笑没说话,路行雪便也没多问。
来到一处寝殿,姬明堂正等在门口,与之前相比,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修为达到他这个境界的,想要重返年轻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容颜变得苍老,更多是心境上的变化。
“来了。”姬明堂淡声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沉重。
路行雪猜到了些什么,眉头蹙得更紧。
姬明堂带着路行雪与扶渊进去后,燕寒空守在外面,举头望了望天,轻声叹口气,忽然察觉到什么,视线往身后扫去。
“……胥游师弟?”
面色苍白的胥游站在门口,如果路行雪看到胥游此刻的样子,怕是也会吃一惊,可能都认不出来。
短短时间里,当初那个身姿挺拔,潇洒风流的雪月宗弟子,却变得形销骨立,双眼黯然无法,一片木然。
背脊更是像被无形的大山给压得,微微弯着挺不起来。
看到这个样子的胥游,燕寒空在心底重重叹口气。
“你既然想见他,刚才可以一见,把事情说清楚。”
胥游虽然做了很多对不起路行雪的事,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胥游木然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嗓音沙哑地道:“事情已经做下,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燕寒空不忍见他这副自苦的模样,皱了皱眉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保护好他,如今更连累了鱼容师伯的身后名……师伯和师尊,一定对我很失望。”
胥游捏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燕寒空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又重复了遍。
“这不是你的错。”
胥游最后又看了眼那道门,似乎透过门看到里面的人。
片刻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门内。
路行雪随姬明堂一路来到最里面,掀开的床幔露出一道苍老身影,隐隐散发出腐朽气息。
姬明堂走到床榻前,低下头轻声唤道:“父亲,他们来了。”
路行雪心中一沉,以雪月宗宗主的修为,人还在山门外便能感知到,如今却直到近前还要通报,跟一个普通的重病老人一样。
姬休与慢慢睁开眼睛,他的视力似乎也不太好了,眼珠转动好一会儿才对焦看向路行雪。
“孩子,过来。”
此刻的姬休与,像一个期待见到孙辈的普通老者,路行雪走到床边坐下,看了躺在床上的眼老人,然后抬头看向扶渊。
扶渊对他摇了摇头,路行雪眸光微黯。
姬休与顺着路行雪的视线,也看了扶渊一眼,对这个世人眼中的灭世魔头,在此刻的姬休与眼里似乎只是寻常晚辈。
“孩子,你以前的世界最终也消亡了么?”
姬休与一句问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露出惊容,路行雪诧异地瞪大眼睛。
他从末世而来,这一点连系统都不知道,没想到眼前这个老人居然一口说破他的来历。
扶渊眸光幽深地盯着路行雪。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姬休与悠悠叹口气,苍老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有关灭世浩的劫谶言早已有之,但谁都不知道何时降临……古籍记载,上古时候曾有过一次灭世之劫,那次整个人间被清洗一遍,文明出现断层。”
“鱼容与宵烛从小便跟别的孩子不同,他们做的事,有时大人都看不懂……七岁那年,鱼容跟我说,浩劫将近,我只当是孩子话。”
“后来,鬼哭涯的封印松动,人族与妖族的和平被打破,一梦大师的谶言被重新提及……我知道,那个谶言,要应在当代了。”
“我翻遍所有古籍,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发现根本无法阻止……那是天道要亡我众生,凡人如何能救。”
“可那两个孩子不愿放弃,他们说,天道即众生,众生便是道,上天好好的为什么要闹自杀……最后,真的被他们寻到了一线生机。”
姬休与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显得有些累,姬明堂劝他休息,被他摆手拒绝,费力坐起,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玉匣递给路行雪。
“这是宵烛最后一次离开时留下的,说如果他……回不来,以后就把这东西交给你。”
路行雪接过玉匣,正要打开来看,姬休与阻止了他。
“现在不要打开,等你真正想清楚时再看。”
路行雪不懂,“想清楚什么?”
姬休与注视着眼前这个孩子,这孩子跟他娘长得很像,依稀还能看到他小舅舅的影子……是了,鱼容和宵烛是双生子,作为鱼容生的孩子,当然会像他们。
姬休与没回答路行雪的问题,转头看向扶渊。
“天下人皆认为是你带来浩劫,只要杀了你,便能保天下安然。”
扶渊无所谓道:“他们尽可以试试。”
姬休与盯着扶渊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若死你一人,可活天下人,你愿意去死吗?”
路行雪皱眉,心中没来由升起股厌烦,扶渊把手放在路行雪肩膀上,抚平那一瞬的焦躁。
安抚好路行雪,扶渊斜睨一眼姬休与,漫不经心反问一句,“与我何干?”
姬休与依旧毫不放松地盯着扶渊,“若要救一人,需杀尽天下人呢?”
“若是为阿雪,天下皆可杀。”
扶渊说得轻松随意,但正是这种随意,才更让人心惊。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他不只是说说,而是绝对能做得出来。
姬明堂一脸复杂地看着扶渊,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人是真的没有是非善恶观,杀人对他来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他唯一在意的,便只有路行雪。
与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对路行雪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姬明堂脸上浮现苦笑,幸又怎样,不幸又怎样,这两人的羁绊早已分不开了。
听了扶渊的话,姬休与的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他没再说什么,轻轻叹口气,霎那间好似所有精气神都消散掉了。
姬明堂脸上浮现悲色,扶着姬休与重新躺好。
路行雪起身离开,刚走出两步,身后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孩子,我是你外公……能叫我一声外公吗?”
路行雪抿了抿唇,片刻后,淡淡唤了声,“外公。”
语气很平淡,没什么感情,跟诵读课本似的,但姬休与很高兴,一脸笑容,连说几个“好”。
路行雪等了片刻,抬脚继续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再次传来声音,带着模糊的颤抖,听不太清了。
“最终还是要卷入这场漩涡……一个都没保住……我一个都没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