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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童彻死的时候,戚檐一直盯着文侪,见那童彻炸作菸灰后,那文侪神情蓦地变得很淡,便上前又把他的肩给揽了,笑说:

第81章

童彻死的时候,戚檐一直盯着文侪,见那童彻炸作菸灰后,那文侪神情蓦地变得很淡,便上前又把他的肩给揽了,笑说:
“诶、看你刚刚待她那么上心,还以为她死了咱们文哥的表情要更难看些呢!”

文侪说:“在阴梦里,你我都自身难保,还同情别人……甭说笑了!要同情也要到后头同情他们原主,对着这些扭曲的空壳论个屁的人情。”

“是吗?你几分钟前瞧上去还挺难过的。”

“总得装得逼真点,人家才愿意同咱们掏心掏肺。”文侪平静地说,“像那地铁里的怪物情人一样。”

“装就装吧,不妨事。”戚檐吹了个口哨,“反正我见过你真伤心是什么样。”

文侪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只叫自己骤然陷进童彻那一张带靠背的皮质旋转椅中。这类椅子一旦坐下去,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柔软包裹里头,舒适得能叫人将身上疲乏连带着身旁喧嚷一并忽略在外。

“喂,文侪。”戚檐一只手撑住桌子,低头盯住那看电子显示屏看得出神的文侪,“刚刚我杀了一个人。”

文侪听了那话却无动于衷,手上滑动鼠标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慢。他被显示屏映得亮澄澄的双瞳里,只有印刷体黑字在极迅速地上下移动。

半晌过去,那人才忽然记起来耳里进过一句话,便随口问了一嘴:“怎么杀的?”

不问杀人理由,仅仅在乎手法。

戚檐笑了笑,一只手扣住文侪的下巴,强迫他仰起了脑袋,那双紧盯计算机的双目也因面庞的偏移,而被迫对准了戚檐的笑眼。

戚檐说:“在这阴梦里头待太久,你有些麻木了吧?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我还没看够你当初那般单纯干净的傻样呢!”

文侪啧一声,大力挥开他的手:“少他妈说些有的没的鬼话……”

“生气了?”戚檐还是笑,笑得肩都跟着抖,他凑在文侪的耳侧,说,“我把水果刀从楼上扔了下去,扎死了底下一围观的闲人。”

文侪掏出笔记本便写,写完后又将本子往旁边一扔,继续翻看论坛:“记住心底杀人的冲动,下回原主再要操控你的时候,提前吱一声。”

“真冷漠。倒不如揍我一顿。”

文侪没有回答。

***

水,深蓝色的水正在不断上涨。

从天而降的暴雨化作了巨大的潮浪,潮水积聚、积聚,先是淹没了一楼,而后层层往上,灌满窄小的楼梯间,直至站在顶楼那间俱乐部办公室中,膝盖往下,都浸没于水中。

第七日了。

文侪推开窗子,叫那带着腥气的海风一股脑地跑进屋来,吹淡了屋中像是十年无人居住的重尘味。

他回头看向戚檐,却只见那人正摘下肩膀上那只布偶,在并不算干净的海水中清洗。

“嗳,它不知道怎么越来越脏。”

文侪看见血色在那玩偶浸泡过的地方呈涟漪状一圈圈晕开,戚檐的左手正陷在那玩偶所处的涟漪中心,浓而以至于发黑的血就那么淋漓地往外冒。

“放心,不是我的血。”戚檐从容说。

“咱们也到时候该坐下来整理整理前几日发生的事儿了。”

可文侪虽如此催促戚檐,自己却忽地浸去了回忆里头。记忆的波涛鞭挞着他有些僵硬的躯体,叫他脑中逐渐锈蚀的零部件缓慢地、极缓慢地运作起来。

他忽而想起来,这五日来死了六个人的事实。

***

第四日

“滴答——滴答——”

雨点自碎了一角的窗子蹦入屋来,毫不留情打在一熟睡人的面上,湿润的长睫翕动,终于向上抬起。

童彻死的第三日夜,俩人浑浑噩噩便昏睡过去了。当叫雨水打湿面庞而忽地惊醒时,文侪只觉全身疲软,就好若经历了一场尤其漫长的远足。

他鬼使神差地瞧了眼脚上球鞋,湿漉漉的,还沾满了发潮的烂泥。

在哪里沾的,他已没力再计较。

许久未见的江昭正一动不动立在一个等身镜前,他穿着密不透风的登山服,过高的衣领自他的脖颈延伸至下巴一小截。

“阿侪,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江昭回身,露出一张消瘦得好似正在经受一场重病的脸,他的眼下有两道深深的乌青,几乎发灰的惨白肤色叫文侪想到了摆在灵堂里的一坛骨灰。

当看到暴雨下还有明晃晃的月光照入窗中时,他就该对这些不正常之处有所反应的。可他在那一刻只若是被海妖迷惑的旅人,定定地盯着江昭发愣。

江昭一边笑着一边向下扯足有拇指粗的外套拉链,当拉链拉开露出那一条几乎被血染红的白衬衫时,文侪好似再一次看到了黄腾高中里遭遇严重校园霸淩的那位高中生。

可江昭没有同他诉说被人纠缠,被人殴打的故事,他只是张开不知何时已开裂的唇,说:

“阿侪,我从一些不干净的人身上沾了种怪病,我好怕……妈妈总劝我去治病,我没说不治,可她总哭,她总说我要不快些治病就会死的……”

那对于江昭而言过分肥大的外套很快被他抛在了地上,短袖与短裤上都沾满了赤红的腥臭液体,可显露出的四肢却叫文侪更为震悚。

病,确乎是极严重的病。

他的四肢布满腐烂的痕迹,像是被硫酸泼过一般,皮肉翻卷着皱巴巴地缩起来。巨大的疮疤曲曲绕绕地绞缠他的四肢,鼓胀着,拥挤着,彷佛下一刻便有什么要从中喷溅出来。

“哦?他也穿着绣花鞋啊?”

文侪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线,毛茸茸的脑袋又一次从他肩上长出来,戚檐半睁着惺忪的睡眼,似乎对眼前人的存在并不惊怪。

文侪察觉那人不安分的手总想搂到他腰间,猜是那人要借力站稳。可若是那么惯着戚檐来,他必然一直没精打采没个清醒,便向旁边一闪,叫戚檐猛然向前一倾,差些倒下去。

“呃啊……”

戚檐站定,还没来得及嗔怪什么,脚上套着双花花绿绿的绣花鞋的江昭又打着颤开口了。

“我妈叫我燃香拜神爷,可我觉着神爷早就不要我了。他早将我抛弃了,否则我怎么会染上这个怪病?你说凭什么是我?我知道我没阿彻那般厉害,可我也尽力了啊……我……我……”

文侪这才意识到,江昭手中正端着一个铜香炉,炉上插了四根香。

“神三鬼四,看来他拜的可不是什么‘神爷’,而是‘鬼爷’吧?”戚檐忽而笑起来。

恰是这时,江昭在地上瘫坐下来。他像是叫鬼上了身,开始挖香炉里的灰吃,吃得很是着急,像是饿了好些天。入口的灰还没塞进去,又有新的送进嘴中了。

戚檐忽地蹙眉,大掌往上一抬,又一次遮住了文侪的眼。

“这也别看了吧,恶心。”

文侪要扒下戚檐的手,戚檐却很是坚决地捂住他的眼。后来像是怕文侪挣脱,又很快道出了详尽描述,以充当替代品。

“他的表皮在一层层往下脱落,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真皮层。哦,眼球也快掉了,几根肉线牵着,血哗啦啦地往外淌着……”

文本和想像的力量也很强大的好么!!

文侪想得有些反胃,可他好似听到了戚檐窸窸簌簌的笑声。

“两只眼珠都没了,果真要走的留不住啊。头发开始一片片地往下落了,从后脑勺开始,最后到头顶。呃……那是什么?脑袋上有些古怪的凸起与凹陷,像是被人对着脑袋砸过似的……好生奇怪……”

“哐当——”

一声巨响后,文侪忽动的长睫遽然挠了戚檐的掌心,叫戚檐觉得有些不自在。

“发生了什么?”

“江昭他自个用斧子砍断了自己的两只脚,斧子是他从老班桌上拿的。”

文侪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又听得布料摩擦水泥地发出好些声响,那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直到有东西忽而拽住了他的裤脚。

“别搭理吧……是江昭来送‘脚’了,穿着绣花鞋的两只脚。”戚檐赫然将文侪转了个方向扯入自个儿的怀中。

几声凄厉的怪叫紧随而来。

江昭死了,死在了第四日。

***

时钟敲了12下,这是夜里那12下。

第五日到了。

江昭带来的一切化作菸灰散去,可是在那飞扬的土尘之间忽有几根红圆柱拔地而起,将那天花板撑作黑黢黢的一片浓色,一眼望不到顶。

地板晃动得厉害,大坝放闸似的唰啦巨响乍起。

文侪环视周遭,想要找到声音来处,却只见那戚檐瞪目朝他奔来,那一双狐狸似的冷淡眼这会儿好似盛满了浓烈的什么东西。

他还来不及反应,身后那血红的浪潮已然奔涌而至,活像一条乱卷的长舌要将他们压碎在口腔内。

可是文侪还没来得及瞧清那血浪模样,脑袋已经被摁进了戚檐的胸膛,紧随而至的是戚檐几声闷哼与从四面飘来的呛人气味。

所幸浪潮渐退,可待瞅不着浪的影了,那戚檐却迟迟不肯松手,只还感慨一句:“文哥,那浪好猛。”

“猛?”文侪察觉到戚檐此刻情绪的不对头,没强硬地挣开他的怀抱,难得温柔问他,“怎么了?”

戚檐无力地将脸埋他肩上,高挺的鼻骨硌着他的肩头肉。他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戚檐的后背——满掌粘腻,一并触及的还有戚檐细微的颤。

“哈——”文侪仰面深吸了口气,随即戚檐被人握住手臂猛然翻了个面。

满背烧伤。

戚檐回首见他神色不虞,这才解释:“嗐,没啥事。我醒的比你早些,也是才搞清楚在郭钦那小子的地盘,咱们得踩着红水走,那些东西温度是正常的,偶尔却会从不远处那些黑洞洞的地儿涌来些浪尖很烫的浪,碰着人像是被火烧了似的。”

戚檐回身给他展示自己被烧得有些焦黑的右手掌:“我刚清醒那会便有幸碰着个小浪。”

文侪锁着眉头,那戚檐倒是轻巧晃来他眼前,笑着说:“咱们在这儿阴梦里也约法三章吧?”

“什么?”

“你问的是‘为什么’还是‘是什么’?如果是‘为什么’我就不赘述了,咱就说‘是什么’吧。”戚檐自说自话地立了三个指头,“一、不准心疼我,咱们提高效率;二、你若还是心疼我,那便选择一种方式来安慰我,安慰完就不准再拿那事出来说;三、安慰我的可选方式只有两个,亲我一口或是抱我一下。”

“又犯什么毛病!”文侪呵斥他一句。

那戚檐倒是乐呵呵地摆了摆手:“你刚才已经让我抱了,咱们这事就算过了。”

这头二人还没说清那事,一仰头却见上头垂落无数条红纱,将这黑漆漆似的下水道一样的地儿分作几块。

在那些红纱停止抖动时,他忽而听闻有婴儿的啼哭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那文侪本驻足仔细分辨声音来处,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后,却猛地扯住戚檐朝那哭声最为嘈杂的一处跑去。

文侪一路上不知抬手拨开几回拦路的红帘,叫那跟在后头的戚檐的眼晃了一晃又一晃,好似见着了那人掀开红盖头的模样。

他登时一怔,不由得自嘲地弯了眼——那算什么,还没告白就已幻想到那地步了?

真他妈的痴心妄想至疯魔!他若是文侪,一旦知道了旁人的龌龊心思,铁定要缠着薛无平说要单人行动!

他回神于文侪站定的一刹,只见那身着红长衫的郭钦正疲倦地坐在个雕花的木椅上,脚边爬着一圈嗷嗷啼哭的怪婴——没眼的,没鼻的,没嘴的,亦或长得根本没有半分人样的肉块接在不停蠕动着,从他们那不知可否称作身体的东西里拔出最为尖利刺耳的嚎叫。

文侪牵着戚檐的手松开,他将手拢在口边喊道:“郭钦——”

那人闻声终于抬起自个儿那发乌的眼皮,有气无力地笑了声:“你来了。”

然而他的情绪蓦地又发生了变化——他霍地捂着脸崩溃哭起来,叫那黑框眼睛中盛满了泪液,最后掉在地上被那些怪物给分食殆尽。

他忽而仰面,盯着那无止尽的天花板,红着一双眼,说:“文侪啊,他们不听我的,只要他们一日围着我,一日不放过我,我就一日不能脱逃。”

“所以啊——”那郭钦的双脚落了地,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忽而像是婴儿对母亲的依赖般咬上了他的袍衫,或直接咬破了他的皮肉,只盼能紧贴着他。

郭钦却还是艰难迈动着自个儿那穿着绣花鞋的大脚,趔趄着朝文侪走来。

他痛哭流涕:“所以……你啊,为什么要长这两只眼睛呢!”

文侪的心口被他戳了戳:“伤疤里头只有烂掉的血肉。”

“老雁折翅,幼雁何活?”

那话方说完,郭钦便收回手去。戚檐后撤一步,将文侪也给扯了过去,便是那一霎,那些尸婴迅速上攀,将郭钦的头脑连同刚收回去的手一并覆盖,他呃唔挣扎着,一阵猛浪扑来,将他和那群东西一并压倒在地。

郭钦死了,死在了阴梦第五日。

***

红浪猛退,老旧的破茅屋顿现。

村里都不常见的茅草房就那么颤悠悠地藏入杂草之间,而茅草屋的正前方,是三口深不见底的井。

文侪靠近去瞧,只见井缘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穿着一身孝服的颜添正在朝井下张望,她身边摆着几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她每往井下看一眼,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她探身的幅度不断增加,身子愈发地前伸,脚叫青苔一滑,一不当心便往下头栽。

然文侪伸手猛然拽住了她,半个身子都没进井中的人就那么被他生生拖到了一边。

可颜添开口第一句不是感谢,而是问了一句:“文侪,你说,这井究竟有多深啊?先前分明没出错过,怎么现在我总也测不准?你说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文侪不知该如何作答,往旁边一瞥,只见戚檐那傻大个这会也学着颜添的模样正往井下看。文侪忧心那人没个分寸,一不小心掉下去瞎搅事,于是赶忙将他往后拽。

谁料戚檐纹丝不动便罢,还转身冲他勾了勾手指头喊他过去。

“干什么?”文侪没好气。

“这口井的水位比较高,水也较那俩要清澈。”戚檐笑得明朗灿烂。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侪凑过去,两张人脸于是出现在了水面上。

戚檐指着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笑说:“我才发现我的头发已完完全全变成金色了。——嗐,就想问你觉得我什么发色更好看些?若是你喜欢金的或者浅些的,等重生后我便去染一头新发色。”

戚檐言罢还娴熟地冲他抛去个媚眼。

“靠……”文侪揍了他一拳,气还没消就又被他装可怜的模样给气得肺快炸了,“你他妈给老子正经些成不成!!!”

“不对、不对呀!”一袭孝服的颜添喃喃自语,她又摸去了井边,迳自站起身来。

她浑身上下一片白,单头发是黑的,以及将脚上穿着双花色的绣花鞋。

“颜添——快下来,你慢慢同我说,究竟是什么不对?”文侪缓慢地靠过去。

哪曾想他这一举动却叫颜添觉着冒犯,她忽而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差些捅破俩人的耳膜。

“数据不对!!!”

她一语罢骤然往后倒,人就那么跌入了井中,只还听得井下传来声什么东西落地砸出的巨响。

戚檐见状探了个脑袋去看,感慨一句:“原来那口是个枯井。”

可颜添死后,这儿的景象却并不如先前一般迅速崩塌。

一片大雾迅速盈满周遭,当戚檐牵住文侪的手,口中喊着怕走丢时,文侪没有逼他松开。

他们没有朝四周乱走,仅仅立在原地,可那三口井却云雾一般叫风吹去了,自土壤里长出来的是一块破旧的墓碑,碑上用红墨水描了四个大字“老南之墓”。

——是那秃头数学老师的墓碑。

可碑上虽说是墓,那人实际连棺材都没有,更没有下葬。

那老南早已经发僵发寒的尸首套着裹尸布摆在一旁,露出了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颜添与秃头老南死了,同样死在了第五日。

***

大风叠起,吹得钟表乱转。

第六日到了,前来替代的是那老班的世界。

他是最后一个准备接受死亡的人,他的世界也似他的处境一般光秃而荒芜,不远处有如沙丘一般堆着先前死去的那五人的遗体。

沙漠正中支起一个简陋的裁缝铺子,顶头悬挂的红布叫风鼓得时收时涨。

老班一身灰鼠色长褂,翘着二郎腿,晃着自个儿穿着绣花鞋的三寸小脚。他手边挨着一水的红丝线,手上待添上纹路的帕子倒是白的。

他的摇椅边插着十根燃烧的蜡烛,面前摆着个神龛,只是因为背朝他们俩放着,文侪也不知那里头摆着什么个东西。

然而文侪只探头一瞧,便被里头那僵尸硕大的脑袋给吓得一激灵。

“‘尸位素餐的裁缝’么?”戚檐眯眼喃喃将学校柜子上写的介绍语背了遭,又转头问文侪,“他这拜的哪路神仙?”

“尸爷!”文侪啧声,“你仔细瞅瞅,这里出现的东西一大半都同当初童彻在黄腾高中里神叨叨讲的那个故事对上了!”

“对上吗?当时童彻讲的一大半不都是关于咱们眼前这主儿如何虐待郭钦的?这儿单是老班分裁缝铺,和郭钦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你倒是给老子看了再说!”

戚檐眯起眼朝四周瞅了瞅,这才指了指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欠身讪笑:“真对不住,您也知道的,我现在高度近视,这眼镜还给那沙砾给刮花了,实在看得不太清楚。”

文侪在铺子里四处翻找,却不忘应付上一句:“中看不中用吧。”

戚檐脑子转得快,一闻言便开始借题发挥:“文哥,你说这眼镜是因我才好看,还是因为本身就好看?一定是因我人漂亮才这样吧?将这眼镜往那神龛上的尸爷耳朵上挂,也不见得会漂亮……谢谢你啊,文哥!都叫这阴梦折磨成这样了,还不忘夸我一句漂亮……你也忒喜欢我了!”

“老子下回一定谨言慎行!”文侪咬牙切齿。

戚檐于是笑着抬手遮了风沙,一路小跑至那堆尸体边。

那郭钦的腹部果真留有一道未完全剖开的刀痕,而双手早已被削得只留了光秃一掌。

他终于定睛看向那老班椅边绕着的十根蜡烛。

——蜡泪直流,他却看到了被流蜡掩住半截的指甲。

戚檐为那老班的惊人癖好合手拍了个掌,而后淡笑着走向老班,问:“您好端端的,为难人郭钦干什么?”

“我为难他?”老班捧腹大笑,笑得险些叫他那一堆瘦骨头碎在椅上。

“我们都是人啊,几个人会明知家里头有杀人犯却还会心甘情愿地往回奔呢?”

“你难不成是想说你并未迫害郭钦么?”

老班手里捏着根针,仔细绣起帕子来,良久才又念上一句:“干裁缝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细。若是一个不慎犯了错,人家要缝这个,你给缝了那个,缝出个怪物还不算什么,这时间不等人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当过班主任的,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文侪耐不住骂一句。

那人闻言回头直勾勾地顶住他,随后站起身来扯了扯接近铺顶的一段打了死结的麻绳,说:“小文啊,你答应我的,不能忘吧?”

“我答应你?”文侪挨近了些,“我答应了你什么?”

“啊、不是答应我,是答应我们。”

那人说罢便踢倒了脚下的木椅,那粗绳紧勒着那人的脖子,留下愈发清晰的紫痕。

老班也死了,死在了阴梦第六日。

***

老班死后,潮声忽而将这片沙漠给包裹。

那扇登山办公室的唯一窗子蓦地向他二人挨了过来,叫戚文二人足以扒着窗看清外头涌流的洪水正将一切都给冲毁吞没。

他们能感受到这栋楼房的底部正在瓦解。

后来,他们身后已不再有什么沙漠,有的仅仅是归于原状的办公室,以及被叠放在角落的、干硬的六具尸体。

再后来,外边的世界变作了一片汪洋,他们成了随着海浪浮沉漂流的孤房里的唯二幸存者。

第七日就这么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