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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大周皇宫。

第81章

大周皇宫。
夏侯鹜光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曾经离开这里、前往边疆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往日那个高高在上、拥有生杀大权、可以随意决定他生死的男人已经崩逝,端坐龙椅上的人已经换了,这个事实陡然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让夏侯鹜光有些茫然,心中又涌现出一些说不清道明的复杂情感。

他对周帝没有什么感情,周帝只是夏侯鹜光生物意义上的父亲,但是毕竟与他有着分不开的血缘,所以尽管周帝崩逝的时候,夏侯鹜光没有为他流一滴眼泪,可如今真的意识到周帝不在了,夏侯鹜光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不会轻易为人所动摇的心绪,还是因为这件事微妙的摇摆了。

这一次回来,既有因为帝诏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夏侯鹜光想回来看看周帝的灵位。

否则,就按他手握重兵,雄据边疆的实力,夏侯允恒也怕不能轻易将他召回。

正思忖间,忽然看见引路的太监在他面前停下了。

白发的太监转过头来,一边说话,脸上的珍珠粉一边簌簌的抖动,珍珠粉叠在皱纹之间,看起来莫名有些喜感:“殿下,请您放下武器,再进殿。”

夏侯鹜光:“………”他看了说完话就开始紧张的太监一眼,随即抬起手,示意他接住剑。

太监见状一怔。

他一开始以为夏侯鹜光会不同意,自己得磨好久的嘴皮子才能让夏侯鹜光脱了兵器再上殿,却没想到夏侯鹜光竟然答应的这般爽快。

他赶忙伸出双手,指尖轻轻地握住了夏侯鹜光的剑边缘。

夏侯鹜光一松手,那把剑就重重砸向太监的掌心。

太监没有防备,被砸的一个趔趄。

他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抱稳夏侯鹜光的剑。

乖乖,这剑咋恁重嘞?

太监呲牙咧嘴地抱着剑,等到有两个人上来将剑抬走时,他才松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夏侯鹜光。

夏侯鹜光已经走进朝鸾殿里了。

他卸了甲和兵器,只着一身浅蓝色绸缎衣裳,用金冠竖起马尾,简单又不失威严华丽。

他仰起头,看着坐在龙椅之上,隔着九旒冠冕看着他的夏侯允恒,随即掀开衣摆,半跪下,抱拳行礼:“臣弟参见陛下。”

夏侯允恒并没有马上让他起来。

夏侯鹜光只能感受到夏侯允恒压在他头顶上的沉重的目光,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忌惮。

空气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就在夏侯鹜光以为夏侯允恒会让他跪着给他个下马威的时候,夏侯允恒方幽幽道:“一别经年,皇弟你的模样竟大改了,皇兄刚才看了许久,差点认不出了。”

夏侯鹜光闻言,抱拳道:“臣弟四年前在边疆中了蛊毒,原本命悬一线,可蛊毒与体内残余的蛇毒两相消解,故而去了青印,恢复了原本容貌。”

夏侯允恒若有所思:“竟有此奇事。”

他看着夏侯鹜光低着头的模样,片刻后,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声,慢声道:“罢了。起来吧。”

他转头,九旒冠冕轻轻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来人,给朕的弟弟赐座。”

他自称朕的时候,夏侯鹜光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夏侯允恒。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夏侯鹜光率先移开,随即落座。

一时无话。

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彼此的目的是什么,无须再多言。

可,该怎么开这个头呢?

夏侯鹜光沉默了许久,又听见夏侯允恒道:“皇弟此次回京,要呆多久?”

夏侯鹜光闻言便笑了:“臣弟能呆多久,全看皇兄的意思。”

夏侯允恒瞅他:“那要是朕不让你回去呢?”

夏侯鹜光气定神闲:“那就不回。”

夏侯允恒又问:“你舍得你边疆那几十万的大军?”

夏侯鹜光道:“那几十万的大军是陛下的大军,是大周的大军,臣弟有什么舍不得的。”

言罢,他起身,面对夏侯允恒,朗声道:“皇兄,你不必再试探我。”

他镇定道:“臣弟无心恋栈皇位,若臣弟有心,当年就不会与谢贵妃闹翻,远赴边疆。”

夏侯允恒老神在在道:“人都是会变的。”

夏侯鹜光说:“若我有心皇位,在先皇崩逝的时候,就该起兵清君侧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夏侯允恒闻言,登时脸色大变,屁股坐在龙椅上,都觉得不踏实了。

他盯着夏侯鹜光面无表情的脸,见他眸中没有杀意,才勉强道:“你还是这么敢说。”

夏侯鹜光:“皇兄谬赞。”

夏侯鹜光道:“皇兄放心。臣弟如今有妻,有子,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侯允恒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可你手握重兵,朕心里,还是不够踏实啊。”

夏侯鹜光闻言笑道:“可如今朝中无人,若无臣弟,还有谁能替您守卫边疆呢。”

夏侯允恒:“………..”夏侯鹜光说得一半对,一半不对。

如今朝中并不是无人,而是武将大多都听命于夏侯鹜光,就连以谢家为首的文臣,都与夏侯鹜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给夏侯允恒能用的人,不多。

可以说,如果夏侯鹜光想要这个皇位,确实随时都能反。

但他一直没有动手,说明就是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他当初真的想要皇位,和谢贵妃闹翻,确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夏侯鹜光不肯交出兵权,一是怕自己交出之后,夏侯允恒会把他们一家老小都给杀了;二是确实也不放心边疆的防卫。

自从四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周边的国家就开始忌惮起夏侯鹜光来,可以说,只要有夏侯鹜光在一天,周围的国家就不敢来犯。

思来想去,杀夏侯鹜光都不算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夏侯允恒只好道:“也罢。”

他说:“那朕封你为长平王,赏你宝册金印。”

夏侯鹜光闻言,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深深对着夏侯允恒行了一礼。

一个月后,夏侯鹜光被封为长平王,长子夏侯松云册为世子,谢筠兰母凭子贵,得了个一品国夫人的诰命。

在夏侯允恒在位的二十八年里,夏侯鹜光一直替他镇守边疆,君臣和睦信任,周遭无有来犯着,大周境内呈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贞元三年,夏侯允恒崩。

因其膝下子嗣凋零单薄,无有继承者,死前便下了遗诏,命皇弟夏侯鹜光即位。

夏侯鹜光接过皇位之后,只当了一年的皇帝,便主动退了位,将皇位和玉玺交给了长子夏侯松云。

他无心眷恋皇位,所求者,不过一人罢了。

景元一年,夏侯松云即位。

他即位之后,册谢筠兰为孝慈太后,册燕巽为太皇太后。

燕巽的牌位被移入了皇陵之中,与先皇后周浓嫣合棺而葬。

至此,夏侯鹜光才终于完成了燕巽的遗志。

皇权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而百年之后能与另外一人同棺而眠,黄泉路上,也不算孤单。

“夫君在想什么?”

看着抬手接住飘飞的梨花,目光悠然寂远的夏侯鹜光,谢筠兰挽着他的肩膀,情不自禁问:“想的这样入神。”

听见妻子的话,夏侯鹜光微微转过头来,看向谢筠兰。

两个人相伴三十余载,谢筠兰已经不复十几岁时那般青春娇妍,但在夏侯鹜光眼底,他依旧漂亮美丽:“没什么。”

他幽幽道:“只是想到了母亲罢了。”

“那不如过几日,我陪你去皇陵,一同祭拜她?”谢筠兰想了想,片刻后又忽然道:“可月底是裕秀的生辰……….”夏侯松月的第三子夏侯裕秀于一年前降生,没几日,就是他的周岁了。

看着妻子纠结的眉眼,夏侯鹜光轻轻一笑,道:“无事。”

他说:“晚些去,母亲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谢筠兰转头看着夏侯鹜光,道:“真的吗?”

“真的。”夏侯鹜光揽着谢筠兰的肩膀,低声道:“花园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好。”

谢筠兰仰起头,蹭了蹭夏侯鹜光的肩膀。

两人一头朝披香殿内走去。

正午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了夏侯鹜光和谢筠兰的侧脸,彼此恍然间对视时,还能从对方眼底看见抹不开化不去的爱意。

他们就这样,一路扶持,从青春年少,走到盛夏壮年,再到深秋暮色,直到两鬓斑白。

可无论四周季节如何变换,无论沧海是否变成桑田,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始终放在一起,从未变过。

元康三年,文秀帝夏侯鹜光崩,留下戏文手书一封,赠予孝慈太后。

三日后,孝慈太后谢筠兰无病无灾而薨,随先帝去,二人同葬皇陵。

二人在世时,结发恩爱,两不相疑,相濡以沫,白首到老,为当世人所称羡。

百年后,文秀帝的手书被后人所发现,上面只有九个大字,却写尽了文秀帝与孝慈太后的一生——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