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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有什么声音瞬息由远及近, 危阑下意识上前一步,瞬息将燕纾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前方。

第81章

有什么声音瞬息由远及近, 危阑下意识上前一步,瞬息将燕纾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前方。
“燕公子小心——”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燕纾神情间闪过一丝微妙,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神情一瞬欲言又止。

“我要是现在把我的面具带上, 还来得及吗?”他小声喃喃开口。

他昨日床上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早已和谢镜泊“坦诚相见”, 一时气急愤懑下, 压根没想着把面具再戴上。

膝盖上趴着的火红狐狸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 “那只会做实你替身的身份。”

燕纾一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愤愤地想着等之后他只要再出门,便一定把那面具戴上。

他有心想要起身离开, 但趴在腿上的狐狸却死活不动,一边一条尾巴死死缠着他的手臂。

燕纾本来就气血不足,勉强把自己撑起来都费劲,更别说把这么大一只肥狐狸整个掀下去。

“你做什么,起来……”

燕纾咬牙低头,看着樾为之懒懒地摆了一下尾, 不紧不慢侧身翻了个肚皮:“你躲什么?你既然待在这里,便迟早要见的,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一股灵力激荡骤然横空扫来。

紧接着谢镜泊微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二师兄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难道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姜衍强压怒火的声音同一刻蓦然响起。

“你从前坚称师兄没死,不顾一切去寻人也就罢了,如今师兄才去了多久,你便寻了个替身——”

谢镜泊蹙眉, 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替身?你在说什么……”

姜衍冷笑一声,手中折扇一翻,不管不顾直接扫了过去,堵住他的话。

“你还敢狡辩?整个销春尽都在传你从外面抱了个人回来——”

“师兄才去了一年余你便敢如此,那些龌龊心思你是真的藏也不藏了——”

燕纾挑了挑眉,有些好奇抬头。

趴在他膝上的狐狸冷哼一声,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尾巴,低低道了一声“活该”。

“什么活该?”燕纾低下头。

樾为之冷哼一声,也不解释,“让他们对你图谋不轨,遭报应了吧。”

燕纾:?

谢镜泊的神情已完全冷了下来。

“二师兄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未出鞘的长剑直接对上姜衍的折扇,姜衍冷笑一声,“他在哪里?”

谢镜泊面沉如水:“我不知道二师兄在说什么——”

两人手中的灵力再次聚集,碰撞间威压带起一片疾风。

冷风瞬间从亭台水榭间横扫而过,带起一阵波澜。

紧接着,薄纱后忽然溢出几分压抑的轻咳。

谢镜泊动作一止,意识到什么,神情间闪过一丝难掩的紧张。

对面怒火中烧的人蹙了蹙眉,下意识跟着望过去,一瞬间误会了什么。

“好啊,他就在这里是吧?”

谢镜泊拧眉,脸色终于沉了几分,微尘里出鞘半寸,直接便要将他拦下来:“等一下,你别乱来……”

他这般一拦,姜衍心中反而怒气更盛:“好,好,你还护着他——”

他冷笑一声,扇尖忽然聚集起灵力直接往水榭间一击,谢镜泊咬牙,不得不抬剑去拦。

同一刻,一袭青衣人足尖直接一点,身子凌空一翻,不管不顾直直就向水榭中袭去。

“我看你还能把他藏到哪去——”

水榭旁的纱帐轻微晃动,影影绰绰露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姜衍持着折扇的手控制不住一颤,心中一时也恍惚了一瞬。

——确实是……太像了。

他握着折扇的手无意识收紧,冰凉的扇骨硌在掌心,唤回了神志的清明与愤怒。

他咬牙冷笑一声:“敢假装师兄,你也配?给我滚出来——”

纱帐后的人动也未动,甚至轻轻笑了一声。

这让姜衍强行压下的怒火一瞬再次点燃。

他顾不得许多,折扇直接从那飘忽的白色帷幔间刺了过去。

布料撕裂的声音伴随着纱帐扬起的“沙沙”声同时袭来,灵气激荡,掀开薄幕的刹那,姜衍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瞳孔无意识收紧,声音间猝然带上了些许颤抖:“……师兄?”

纱帐被撩起细浪,青砖上零落了一地细小的白花。

面前的人白衣雪发懒懒倚在轮椅间,淡色指尖半拢着素纱广袖。

他半撑着下颌,漫不经心抚弄怀中的赤狐,闻声似笑非笑地朝姜衍望过来。

姜衍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战栗了起来:“师兄,你……”

他话还没说完,折扇间席卷而来的灵气同一刻冲到近前,激起面前人一缕白发。

轮椅上的人似乎被灵力压的有些不舒服,难耐地蹙了蹙眉,不自觉捂唇侧过头,脸色隐隐白了几分。

姜衍瞬息回过神。

他神情闪过一丝惊慌,顾不得许多,强行将折扇往侧边一甩。

灵力被迫收回带来的反噬在他喉咙间激起一阵血腥气,但他却顾不得许多,踉跄地上前两步,脚下一软,膝盖重重磕在青石砖上。

“师兄……真的是你吗……你怎会在此……”姜衍语无伦次地抬起头,抬手攀上燕纾冰凉的膝盖。

面前的人身形明显比一年前要清减了不少,苍玉般的指节陷进赤狐蓬松的皮毛,腕骨凸起的弧度竟比袖口的竹纹更嶙峋几分,好似一捧将散的雪,顷刻间便要化了。

他没有说话,只懒懒垂下眼,似乎若有所思地在打量着什么。

姜衍神情混杂着惊疑与欣喜,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几乎要把他搅碎。

他嘴唇翕动,半晌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来。

“师兄,真的是你师兄……”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情间掠过一丝难掩的惊慌,颤抖着抬起头便要去摸燕纾的脉门。

“你没事吧,师兄,方才我有没有伤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面前的人慢悠悠的声音终于传来。

“替身?”

姜衍神情一僵。

他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的人歪了歪头,想起什么般,轻轻又吐出一句话:“我也……配?”

“不是,师兄,方才我……”姜衍有些慌乱地开口,却听面前的人轻咳两声,悠悠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许久不见,姜师弟的迎客之道,当真新鲜。”

姜衍的身形终于一寸寸石化了。

“我不是故意的,师兄,方才只是一时误会,我不是,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跪坐在轮椅前,十指蜷住燕纾素纱衣摆下的褶皱,却被衣料下嶙峋的骨节硌疼了掌心。

“你的腿怎么了,师兄?你的腿是受伤了吗,怎么又坐上了轮椅……”

姜衍颤声开口,眸底爆发出一片猩红的血丝。

燕纾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措手不及:“我没事,你先——”

面前的人却仿佛没听到般,压根不理他。

燕纾有些头疼,看了旁边一眼,忍不住小声开口:“阿阑还在这呢,你别……”

“燕,燕公子不用管我……”

旁边的危阑早已站已不是,看也不是,手足无措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到水榭外。

“我还有剑,先练事去了……”

燕纾:……

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重新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面前的人仿佛再也忍不住,低低吸了一口气,一寸寸弯下脊骨,将额头抵在燕纾膝盖上。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燕纾动作一僵,神情一时也古怪起来。

姜衍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

喉间翻涌的血气顷刻间化作滚烫的颤抖,姜衍发狠攥住最低端的衣角,语气似哭似笑:“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燕纾一时间只想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再度传来,谢镜泊身形落到水榭中,有些紧张地望过来,“你没事吧,师兄……”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到眼前的一幕,瞬间一愣,神情间闪过一丝微妙。

燕纾额角跳了跳。

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面前死死抱着他的腿的人:“你先起来。”

姜衍依旧深深埋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焦急地在他腿间摸来摸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什么。

下一秒,面前的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拎起他后衣领,直接将人拽了起来:“松手——”

“师兄……”

姜衍也不敢挣扎,只茫然地顺着站起,却看轮椅上的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撑着扶手直接站了起来。

姜衍神情瞬间一僵。

原本舒舒服服窝在燕纾腿间的狐狸“吱”的一声,一瞬被掀到地上,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不满地冲着他支棱起耳朵。

燕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望向面前已经呆愣住的姜衍。

“托二师弟的福,我的腿还没废。”

他抱起双臂,在姜衍混乱的神情间,似笑非笑地咬牙开口:“若真有这么一天……二师弟到时再哭也不迟。”

短短一炷香时间,先是把自家大师兄认作替身、明里暗里骂了一通,又误以为他腿废提前开始哭的姜衍脑海中一片凌乱。

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无声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他今日大概确实不宜说话。

谢镜泊低咳一声,掩下神情间的微妙,重新将目光转回燕纾身上。

“大师兄怎么在这里?”

燕纾望着他仍旧气不顺,半靠在水榭旁的柱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怎么,我看这里景色好,来吹吹风不行吗?”

一阵微风恰巧此时刮过,正说着大话的人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风,一瞬控制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下一瞬,周身忽然一暖,一道身影走到旁边,小心帮他挡住廊外的风声,帮他把散开的外袍重新收紧。

“当然可以,不过我给师兄选的那处院落,风景更好。”谢镜泊低声开口。

“师兄可愿现在先与我回去?”

燕纾勉强压下咳意,泅着水光的眼眸茫然抬起,正看到谢镜泊眼底的无奈与笑意。

他耳尖有些发红,低低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却是没有挣脱谢镜泊扶他的手臂。

“回去便回去,反正这处风景我也赏够了。”

他小声有些别扭地开口,抬脚便要向前,忽然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我推师兄回去吧。”

燕纾回过头,看着谢镜泊将那轮椅重新推到他身前,不等他说什么,先一步开口解释着。

“那处院落离这里有些远,师兄若是走路过去怕是会有些劳累。”

那一瞬间,燕纾觉得谢镜泊仿佛知道了什么。

但面前的人神情平平静静,碧色的眼眸带着点柔缓,轻轻落在他身上。

燕纾张了张口,到嘴的拒绝滚了个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坐进了轮椅里。

蹲坐在旁边的樾为之眨了眨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在最后那刻后爪一蹬,一瞬跳上燕纾的膝盖,团吧团吧重新将燕纾冰冷的双手捂在肚腹间。

燕纾不知在想什么,只垂头无意识捻着他柔软的毛发,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

谢镜泊则望着他怀里火红色的一团,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一大团毛狐狸……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

那处小院离这里其实并不远,但如谢镜泊所预料,到了那处院落时,轮椅上的人已经歪着身子昏睡了过去。

他膝间的狐狸晃晃脑袋支起身,软乎乎的肉爪子抬手拍了拍燕纾,但轮椅上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狐狸耳尖似乎颤了颤,忽然一蹬腿,从燕纾腿上直接跃了下来。

温暖的触感一瞬消失,昏睡间的人蹙了蹙眉,却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谢镜泊也顾不得去找那狐狸的踪迹,慢慢绕到燕纾身前,蹲下身,抬手小心地去拍燕纾的手背。

“师兄,回去再睡吧……”

他低声开口,想要将人慢慢唤醒,下一秒却听身后一个匆忙的声音传来。

“别叫他,直接把他抱进去吧,他今日心神消耗过大,多睡会儿舒服些。”

谢镜泊回过头,正看到樾为之不知从哪里快步走过来,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赶紧把人抱进去。

“你抱不抱?你不抱我来抱——”

谢镜泊皱了皱眉,到底也没问什么,小心翼翼地将人从轮椅上抱起,快步走进房内。

即便已接近初夏,但房间里还是烧着地龙,推开房门的刹那一阵暖意瞬间扑面而来,谢镜泊额角不过不过一会儿便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但怀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脸色泛着透明一般的苍白,仿佛一块沉沉的冰玉。

谢镜泊小心翼翼将他放到榻上,樾为之立刻坐到床旁把住他的脉,仔细听了片刻,往他舌下又塞了一枚药丸,小心舒了一口气。

“他身体怎么了?”

身后低低的声音传来,樾为之神情不变,自顾自地慢慢直起身,帮燕纾把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

“没什么,就是今天有些累到了,所以一时睡过去了,等醒来就没事了。”

“是吗?”谢镜泊低低开口,“我以为樾公子说的交易……是建立在双方都坦言的基础上。”

樾为之神情一顿,须臾,却是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当然。”

“谢宗主若是不信,不如自己来把把脉?”

“好。”

谢镜泊还未开口,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衍一步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神情看起来已恢复了平静,只眼尾还余着一点红。

他慢慢走到燕纾身边,不待樾为之说什么,先一步自顾自按上燕纾的脉搏。

樾为之眉心一颤,却没说什么,依旧维持着一副平静的模样。

半晌,姜衍收回手,目光落到旁边神情淡然的樾为之身上一瞬,又慢慢转回头。

“师兄身体确实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肺经络有些堵塞,但好好调养便也当无事。”

樾为之心中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谢镜泊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只低低又问了一句:“那他为何会突然睡过去?”

“他气滞血瘀,心血不足,今日确实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撑不住昏睡的。”

姜衍低声开口,没等谢镜泊再说什么,先一步主动站起身。

“既然师兄已经睡了,那我们便不多打扰,等明日再来。”

樾为之回过神,脸色也立刻挂起了一派虚伪的笑意。

“当然,日后还要多与姜公子一同合作,好好调理小纾的身子呢。”

……姜衍看着面前这一袭红衣的人就烦。

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去,谢镜泊竟然也没强行留下,而是跟着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床上昏睡的人一眼,倏然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樾为之坐在床边,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终于一寸寸消失了。

他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身形一动,一团火红色的毛团倏然再次在床榻间浮现。

“下不为例,燕宿泱。”

他没好气地开口,却都已数不清“下不为例”这四个字他到底说过多少次了。

他闷闷地开口,湿漉漉的鼻尖将燕纾手指一点点拱起,主动将他的手虚抚在他毛茸茸的尾巴间。

“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告诉他们一切,让他们一起来把你治好……”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怕冷般轻轻瑟缩了一下。

毛团狐狸抬起头,自然地往昏睡中的人旁边又挤了挤,温热的舌尖小心舔了舔他有些青白的手指,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下次绝对不帮你骗人了,小纾。”

同一刻,院落外,姜衍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身后跟出来的人。

“师兄的身体……有问题。”

·

谢镜泊脚步一顿。

他脸色沉了沉,神情间却没有许多意外的神情,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

姜衍蹙了下眉,听着谢镜泊先一步开口:“你方才诊出来什么了?”

姜衍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些。”

“那个红衣服的人应该是给他用药了,把师兄真实情况遮掩了过去,所以方才才敢那么镇定地任由我检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重新望向谢镜泊:“你最开始遇到师兄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谢镜泊静了一瞬,慢慢开口,将之前的事慢慢都说了一遍。

姜衍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嗜睡,乏力,头痛,心肺不调……

他心中有无数个猜想一一划过,半晌却也只沉沉吐了一口气。

“算了,在这里空想也是无用,具体什么情况还是得等真的仔细检查才能知道。”

——反正现在燕纾回来了,他们总还是有时间。

姜衍闭了闭眼,不自觉按了按胸口,仍旧能感觉到心头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激动。

——还好燕纾还活着……

——还好谢镜泊一直……没有放弃。

“你是怎么把师兄带回来的……”

他忍不住低声开口,下一秒,却听谢镜泊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他不愿意,我把他抢回来的。”

姜衍一噎,不可置信地瞪眼。

——难怪燕纾方才对他们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与对面面色淡然的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终于泄气般叹了一口气。

“算了,回来了就好。”

谢镜泊不置可否地转过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般,微微蹙眉。

“二师兄替身这件事……是从哪里听到的?”

明明他将燕纾抱回来时,特意避开了所有人。

姜衍一愣,回想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我今日回来本来是想和你对一下大长老踪迹的事情,但路上不知听到哪几个弟子在那边说这件事。”

他当时一时气急也没有去仔细看,此时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谢镜泊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慢慢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姜衍的声音再次传来。

“……多谢。”

已经转身向外走去的人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却看姜衍已经收敛了神情,先一步自顾自往外走去。

“师兄的身体我来想办法,这几日我先待在销春尽,劳烦小师弟也给我寻一间屋子——我看师兄旁边那间就不错。”

谢镜泊:……

当天晚上,姜衍看着面前与燕纾住的那处几乎成对角线的房间,额角青筋一点点爆起。

·

之后两日倒是也相安无事。

谢镜泊若主动来找他,燕纾便也会回他的话,神情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但若是谢镜泊不主动说什么,燕纾便能安安静静在院里坐一下午,半撑着下巴望着小院间的云卷云舒,一句话也不与他交谈。

这让谢镜泊一时间有些恍然。

从前年幼他们练功时,燕纾仿佛没骨头般,只要一回小院便一定要黏在谢镜泊身上,找各种理由窝在他怀里,任由谢镜泊如何冷着脸拒绝,都无济于事。

如今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谢镜泊一时苦笑,不知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师兄不能……理理我吗?”谢镜泊在第二日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托着下巴坐在廊下的人看了他一眼,慢慢开口。

“谢宗主想让我与你说什么?”

谢镜泊第一反应是想让燕纾不要再这般生疏地叫他了。

但他深吸一口气,仍旧缓声开口:“师兄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樾为之说你身体太弱,需要好好调养一下,若师兄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去给师兄做……”

燕纾神情微微一顿。

几人小时,谢镜泊便常常给他做东西吃。

燕纾常年喝药,胃口向来不好,寒冬腊月时还经常胃疼。

谢镜泊为了哄人吃饭,便开始笨拙得学着做吃的,入宗第二年便能做得一手符合燕纾口味的菜肴,也被厨房屡屡抓人的门人误以为,这个刚入门的小孩……到底是有多爱吃。

谢镜泊看着人没有如往常般敷衍地回话,而是眼睫颤了颤,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神情间也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希冀。

下一秒,却看燕纾重新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气:“哦……那我想喝酒。”

谢镜泊眉心跳了跳,没忍住咬牙猝然开口:“不行!”

燕纾耸了耸肩,望着面前的人又气又无奈的跳脚模样,下意识笑了一下,却是又迅速收敛了神色,慢吞吞窝了回去。

“那便算了。”

谢镜泊被那笑容晃了下神,心中原本的愤怒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原本倦懒垂着眼的人同一刻抬起眼,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燕纾原本是想让这人自己知难而退的,但无论他怎么刺激,谢镜泊每每只失落一会儿,第二日便又恢复了平静,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说着话,时不时摸摸他额头、掌心的温度,温声提醒着他喝药。

他坚持不懈,燕纾也没精力去管,便也随他去了。

但院子里的来客远不止他一人。

危阑自那日燕纾回来后,便又开始每日天不亮跑到他院子里去练功。

燕纾每日起的晚,往往要睡到晌午才能醒来。

危阑便练完功自顾自地去上早课,然后等下了早课后巴巴地重新回到院子里,蹲在台阶上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着燕纾醒来。

燕纾倒没什么太大反应,每日醒来便慢吞吞往院子里一坐,也不说话,只出神地望着危阑练功,到喝药时再顺从地被樾为之看着喝下一碗碗苦涩的汤药。

危阑能感觉到燕纾这次回来话明显变少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懒散,他一时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燕纾是恼了他。

但第二日他再来时,却意外地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石头做的桌椅,让他可以温习功课,上面还摆了一些小食。

抱着剑的小孩眼睛瞬间亮了。

“燕公子……”

他有些兴奋地转过头,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廊下并没有那个白衣人的身影。

院内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危阑下意识转过头,赶忙将径直往屋里走的樾为之叫住。

“樾公子——燕公子今日是还没起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樾为之端着药碗的脚步一顿。

他神情间闪过一丝迟疑,却是深吸一口气,冲着危阑笑了一下。

“没有,就是昨日睡的晚了些,所以今日让他多睡一会儿。”

他不等危阑再说什么,匆忙抬脚,已几步走上台阶:“我先将药送进去,这药要趁热喝,你先在院子里自己练一会儿,等一会儿他睡醒我带他出来。”

身后的危阑没有注意到异常,兴奋地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又冲到院内。

樾为之迅速将身后的房门合上,有些紧张地望过去。

房间里光线暗淡,原本应当熟睡的人却是抱膝靠坐在床头,蹙眉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樾为之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他快步走上前,面上强撑着浮现出一抹笑容,轻轻将药碗放到桌上。

白瓷碗磕到桌案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细微到几不可闻,床上的人却是下意识蹙了蹙眉,按着太阳穴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昨晚燕纾的梦魇又再次反复,一整晚几乎都在反复惊醒。

不知是不是上次发作借着谢镜泊的安抚熬过去,让他心神下意识依赖,这次安神香都不再管用。

燕纾只能硬撑着熬到了天色微亮,才筋疲力竭地昏睡过去一会儿。

但樾为之不过出去熬个药的功夫,床上的人便再度被头疼疼醒。

樾为之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小心地揉按着手腕间的几个穴位,看着面前的人胸腔起伏一点点缓和下来些许,才终于轻轻开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燕纾疲倦地半阖着眼,没有说话。

他耳边仍旧嗡鸣一片,脑海中仿佛有一把尖刀在来回穿刺,疼的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他缓过一阵疼痛,却是突兀地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谢镜泊……今日没有过来吗?”

樾为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迟疑着摇了摇头。

“没有……”

他看着燕纾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再次开口:“可能是今日事忙,要不要我派人去寻……”

床上的人沉默了一瞬,忽然撑着身子慢慢半躺了下来。

“不用。”

他低低开口,眼睫颤了颤,赌气般一点点阖上眼:“他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

他口中这般说,缩在锦被间的手指却无意识一点点收紧。

樾为之一时无言。

他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旁边未动的药碗,神情更郁闷了几分,咬牙刚要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下一秒,房门被人小心推开,谢镜泊匆忙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门口。

樾为之神情一顿,床上的人若有所感般同一刻睁开眼。

谢镜泊脸上带着些许薄汗,不知是从哪里刚跑过来,气息有些发急。

他顾不得许多,先转身小心将身后的房门关上,下一秒,忽然便听到面前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

“你去哪里了?”

谢镜泊关门的动作一僵,有些讶异地回过头。

他竟然难得从燕纾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间听出了几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