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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但那一瞬异样的情绪波动恍若只是谢镜泊的错觉。

第82章

但那一瞬异样的情绪波动恍若只是谢镜泊的错觉。
等他再抬起头时, 床上的人已别过眼,在樾为之的搀扶下虚弱地在床头靠坐着。

谢镜泊收回目光,低声开口:“我……我去寻了一些东西,所以过来的有些迟了。”

平常无论他何时过来, 燕纾都不会分半分眼神给他, 仿佛从来不在意。

顶多在他凑过来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再恹恹地别过头。

他慢慢走上前, 望着半倚在软枕间的人, 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师兄方才是在……等我吗?”

床上的人眼睫颤了颤, 纤长的睫毛不堪重负般垂落,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直到旁边的樾为之将药碗重新拿起,燕纾才骤然回过神, 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旁边背对着人的樾为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药碗一把塞进燕纾手里。

“行了,难受就少说两句,先喝药吧。”

谢镜泊愣了愣,神情间闪过一丝失落。

他没有说什么,低低“嗯”了一声, 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桌案上。

他注意到床上的人仿佛因为他这一接近的动作忽然皱了皱眉,难以忍受般微微偏过头。

谢镜泊放在桌案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燕纾对他……已经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闭了闭眼,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低低开口:“师兄若难受, 便先休息吧,我不多打扰。等一会儿休息好了……再起来吃点东西。”

他慢慢转过身,床上的人下一刻却似乎被呛了一下,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闷咳。

谢镜泊倏然回过头。

同一刻, 旁边的樾为之也忍无可忍,直接站起身,一把将谢镜泊拉了回来。

“等一下——”

——他就没见过一听人要走难受的药都喝不下去,还强忍着不肯开口挽留的人。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一把将谢镜泊拉着坐到床边,冷冷开口:“要喂他吃东西你自己喂。”

他将药碗直接塞到他手里,又意有所指般没好气地继续开口:“吃药前可以先吃一点,不然空腹吃,一会儿他胃疼。”

谢镜泊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踉跄地坐到床边,便看樾为之已后退一步,他不得不抬手将软软倒下来的人小心接住:“你……”

“小纾心脏不舒服,我再去药房给他煎另一服药,他这里不能没人,劳烦谢宗主帮忙照看一下。”樾为之直接打断他的话。

床上的人已咳的昏昏沉沉,整个人几乎要陷进谢镜泊的玄色衣袍里。

断续的咳嗽震得单薄脊背簌簌发抖,无力趴伏在他肩头,一下下艰难喘息。

谢镜泊僵硬又小心地扶着燕纾,看着他侧脸的轮廓被烛火镀上琥珀色的光晕,却衬得眼尾病态的薄红愈发刺。

即便近乎失去意识,燕纾的手却依旧抵在胸口,仿佛无力地试图推拒。

谢镜泊神情黯了黯,“师兄怕是不愿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樾为之冷冷开口:“低头。”

谢镜泊下意识低下头,神情却瞬间一怔。

面前的人正无意识将指尖一点点挤进他衣襟间,方才他感受到的推拒绝——其实是那人意识迷糊间不安的摸索。

“那药还剩半碗,谢宗主一会儿看着让他吃完便睡吧。”

樾为之沉沉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再多待一刻自己额角的青筋就要跳出来了。

他径直转身向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般,重新回过头:“他一会儿可能会有些不安稳,若睡不着便多,哄……哄。”

他最后的尾音沉默在已悄然将整个身子蜷进谢镜泊怀里的人的

樾为之眉心跳了跳,一时只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是多余的。

——他真正应该说的是让谢镜泊别越界。

樾为之到嘴的警告在舌头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大步向外走去。

——只要他看不见,便什么都没有发生。

·

燕纾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空里,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过去没有。

滚烫的指尖触到一片微凉的锦缎,燕纾在混沌里仿佛嗅到点点幽兰的气息。

他昏昏沉沉将脸埋进那片带着寒意的胸膛,恍惚听见樾为之平日惯说的“喝药”。

他蹙了蹙眉,逃避般别过头,将头更深地埋进幽兰味道间。

“不要……不想喝……”

——但樾为之今天的声音好像有点哑……仿佛在难过什么。

他想说别难过,他身子如今这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破碎的气流穿过喉咙,只又带来一阵无力的呛咳。

有温热的触感轻轻捏住他的下颌,燕纾浑浑噩噩间迟疑了一下,却到底还是转过头,顺从地将纤细的脖颈微微扬起。

——是不是又要将自己的下颌卸掉来喂药。

——好痛。

可是燕纾又清楚自己这个身体如今是个什么残破的状况,汤药喝久了,不过刚入喉咙便会条件反射的呕出。

但落入他口中的却不是苦涩的药水,而是一股温软甘甜的东西。

好似是……他从前惯吃的一种乳酪,是他从前最喜欢的。

燕纾混沌的脑海来不及思考这是梦是真,喉头滚了滚,近乎急切地将那软糯的乳酪小口小口吞下。

却没承想许久未曾进食的胃脘突然一疼,燕纾一下子又呛了一口气,苍白的手指立刻痉挛地攥紧面前人的衣襟。

有轻缓的指尖小心抚上他的喉咙,慢慢帮他顺着气,同一刻,低低的声音终于从他耳畔侵袭传来。

“慢点吃,师兄……”

燕纾身子一颤,浑噩的意识瞬间一清。

他强撑着睁开眼,正看着谢镜泊拿着一个瓷白小勺,半揽着他的后背蹙眉望着他。

——原来谢镜泊方才来晚了……便是去给他做这个去了吗。

燕纾怔了怔,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涩,堵的他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高墙一瞬几乎全然溃散。

但下一秒,乳酪的清香味从面前袭来,燕纾身子倏然一颤,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蓦然抬手强撑着从谢镜泊怀里坐了起来。

“松手……”

他起身太急,眼前顷刻间黑了一瞬,在软倒下去的那一刻,又倏然扶着旁边的床栏坐稳。

谢镜泊伸出去扶人的手滞在半空。

他看着燕纾喘了一口气,涣散的眼眸强行凝聚起,按着眉心轻轻甩了甩头:“……为之呢?”

谢镜泊慢慢将手收了回来:“他出去煎药了。”

燕纾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耳边一片嗡鸣,好半天才意识到谢镜泊说了什么。

他目光从桌上的乳酪小碟和白瓷药碗一一扫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吐了一口气,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多谢谢宗主方才的照顾……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宗主先去忙……”

“我不忙。”

燕纾一噎,瞪着眼抬起头,便看谢镜泊又舀了一勺乳酪,神情平静地送到他唇边。

“乳酪一会儿要凉了,先把这个吃完吧。”

面前的人喉头轻轻滚了一下,像是下意识想要张口,却又想到什么,只盯着他不说话,眼尾泅着微红的水光。

谢镜泊望着他煞白的脸色,半晌终于将手收回来了一点,声音放软了些许:“樾为之让我看着你把药喝了,你喝完了我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又抬起手:“把胃暖一暖再喝药……”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床上的人倏然抬手将药拿起来,一口气直接闷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有未来得及吞咽的汤药顺着下颌流下,在锁骨处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棕色痕迹,瞬间将雪白的中衣打湿。

谢镜泊拿着瓷勺的手僵在半空,想拦已来不及:“你——”

“咳咳,如今药已经喝完了……谢宗主可以走了。”

燕纾端着碗的手腕微微一折,瓷器与檀木相撞的脆响里,谢镜泊脸色顷刻间冷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窗外明明是正午,但燕纾却觉得心口冰凉。

周身的热度被微风一激,仿佛逐渐烧了起来,燕纾好不容易清明了几分的神志又模糊起来。

他半撑着身子歪歪斜斜倚在床头,无意识一声声数着谢镜泊略微粗重的呼吸。

——九渊应该是……很生他的气了吧。

燕纾从前对这个小师弟从来都是先逗再哄,恨不得时时黏在他身上。

如今放弃了以往惯常的相处方式,一时竟然有些拿不准起来。

他长睫微微垂落,在眼下投出斑驳的阴影,苦笑一声,干脆阖上眼等着谢镜泊甩袖离开。

但下一秒,他却只听到混杂着些许复杂的声音从面前低低传来。

“你到底何时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燕纾。”

半撑在床上的人伶仃的腕骨一颤,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尾瞬息映出一片软红。

“你……”

他眼前一片明明灭灭,无声地张了张口,忽然感觉面前一空,无尽的冷意瞬间将他包裹。

燕纾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往锦被间缩了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谢镜泊还是……要走了吗。

床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燕纾撑在薄被上的手无意识一点点收紧。

——他到底还是把谢镜泊……惹生气了。

散落的长发混着冷汗黏在颈侧,淌过锁骨处未干的药渍

燕纾觉得自己应该笑的,但心口却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明明他就是故意要与人疏远,如今却又……委屈个什么劲。

床边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被耳中的嗡鸣逐渐覆盖,燕纾攥紧被冷汗浸湿的中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方才药喝的太急了,胃脘处已有熟悉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强撑着想要悄悄抬头再看一眼面前人的背影,但细瘦单薄的脖颈却仿佛难以负荷头部的重量,耳边嗡鸣一瞬,头颅便沉沉地向胸腔的方向弯折。

眼前黑过去的刹那,下坠的身躯却同一刻被人稳稳接住。

熟悉的暖意再次将他接了个满怀,燕纾迷迷糊糊下意识拽上他的衣角,听着谢镜泊无奈的声音传来:“师兄难过什么?”

他盯着怀里的人。

燕纾虚弱地半撑着身子,一声声急促地喘息,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黏在脸侧,明明身子别扭地想要躲开,涣散的眸光却近乎慌乱寻着他的身影。

——恍若一只被雨淋的湿漉漉的猫咪。

小心翼翼伸出利爪,只为掩盖自己满身的不安。

谢镜泊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怀里的人烧的浑身都软了,坐也坐不稳,偏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就是不放手。

谢镜泊揽着他的腰小心让他枕在他肩头,却听面前的人低低开口:“我难过,你……”

“嗯?”谢镜泊低低地应了一声,下一秒,感觉拽着他袖口的手指紧了紧。

“……你要是走……能不能把乳酪,留下。”

床上的人显然是快要疼迷糊了,口中说着乳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胸口的衣襟看,大有要直接拽上去的意思。

谢镜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烧迷糊了,下意识不想让他走,脑海里却又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给自己的口是心非找借口。

他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单手扶着人小心地靠好,试了一下乳酪小碟的温度,微微摇了摇头。

“可是这乳酪凉了便不能吃了,吃了要胃疼。”

燕纾烧的昏沉的脑子反应不过来真假,只下意识露出一个焦急的神情:“那怎么办……你别走……”

下一秒,一个舀着温软乳酪的瓷勺却再次送到他嘴边。

“我现在喂师兄吃完,然后再走,好不好?”

燕纾满脑子只听到了谢镜泊说“一会儿再走”。

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张口直接便将那乳酪含在了嘴里,瞬间满足地眯起了眼。

同一刻,谢镜泊轻轻的声音忽然从头顶响起。

“师兄讨厌我吗?”

燕纾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不讨厌……”

谢镜泊点了点头,慢慢又喂了他一口。

“师兄方才喝的药,是治什么的?”

“唔……安神,助眠……”

“师兄经常这般发烧吗?”

“没有……就是最近容易……”

谢镜泊一勺一勺不紧不慢地喂着,口中状似随意地问着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却不知不觉已将他近期身体情况套出大半。

烧迷糊的人反应不过来,只像觅食的猫儿般,小口小口认真嚼着,冷不丁听着谢镜泊忽然再次开口。

“师兄方才……是不是在等我?”

燕纾眼眸闪了闪。

这回他忽然反应过来了,没有回答,只一言不发地张口直接去含那乳酪。

下一秒,却看那瓷勺忽然往后一撤。

怀里的人一口吃了个空,茫然地空嚼了几下,慢半拍抬起头,正对上谢镜泊平静的目光。

“师兄慢点吃,吃快了容易难受。”

——摆明了就是在等他回答问题。

燕纾抬眼瞪他,面前的人却不急不缓地举着勺子。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两秒,乳酪的清香到底让燕纾先一步败下阵来。

“……不是。”

——大不了这一口乳酪不要了。

床上的人咬着唇赌气开口,手指却死死攥着他袖口,直把玄色衣袍碾出一片褶皱。

谢镜泊低低笑了一声,却是将那一勺乳酪又递了过去,

面前的人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却是顾不得许多,赶忙一口将乳酪含入嘴里。

一碟乳酪很快见底,怀里的人无意识按着胃脘的手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逐渐下滑,靠在谢镜泊胸前却坐也坐不住,头无力地耸拉下来,消瘦的下颌抵在胸前。

他迷蒙间看着谢镜泊舀起最后一勺乳酪,轻轻落下最终的问题。

“师兄真的想我走吗?”

燕纾这回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红着眼望着他,眼皮无声地一点点下垂。

面前传来似乎有轻缓的叹息传来,紧接着,便是唇齿磕碰瓷器的声音。

谢镜泊将最后那一口乳酪含进口中,俯下身揽抱着让人小心枕在他腿间,自顾自地替他回答了那句话。

“师兄不想。”

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按在燕纾微凹的太阳穴间,不轻不重地慢慢揉着,目光缱绻地一寸寸描摹下他的眉眼。

“师兄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口是心非?”

床上的人蜷缩着身子躺在他腿间,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门口有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谢镜泊抬起头,在樾为之推门的那一瞬,先一步沉沉开口。

“师兄之后身子的调养……樾公子可否与我聊一下?”

樾为之动作一僵,意识到什么,有些讶然地抬起头。

·

燕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如今难得安稳地睡这么久,爬起来时还有些发懵,下意识摸向一旁,手却落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神情间闪过一丝失落,忽然又想起什么,有些匆忙地将被子掀开,果不其然掌心贴到了一缕仅存的温热。

燕纾垂了垂眼,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唇角下意识勾起,又想起什么般,瞬间抿成了一条缝。

“想什么呢?昨晚不睡的挺好的吗,一大早起来苦大仇深的?”

端着药碗进来的樾为之好奇开口,燕纾瞬间收敛神色,没有注意到樾为之话语间的古怪。

“……没什么。”

昨晚混乱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不连贯的片段,燕纾闭了闭眼,轻吸了一口气。

——算了。

反正也就剩四天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

那天之后,燕纾与谢镜泊的相处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不同的是,谢镜泊每天上下午过来时,都会给他带一碟新的小食,有时是桃花酥,有时是荷叶糕,都是燕纾从前喜欢吃的。

每天不重样,每次也不与他说话,只轻轻将那小蝶放到一旁,然后自顾自去小院的偏房里处理宗门事务。

不过每当谢镜泊再次出来,都会看到那小碟已清扫一空,旁边窝在躺椅上的人依旧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睡着,仿佛什么也没做。

第五日来的时候,谢镜泊有些意外的发现,燕纾这次竟然是醒着的,正懒洋洋靠在廊下,慢悠悠指导着危阑练剑。

谢镜泊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将手中的吃食轻轻搁在桌上,却看对面的人不着痕迹地往他这边瞥了一眼。

——是一碟蜂蜜杏仁酥。

他吃不得凉,偏又耐不住热,谢镜泊便将那小酥中间挖了个小孔,小心倒入温煮的蜂蜜水,解暑又不寒凉。

燕纾眼睫颤了颤,慢慢将目光移了回来,忽然听到谢镜泊低缓的声音传来:“师兄下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被一瞬拆穿心思的人身形一僵,眼眸间闪过一丝羞恼,不过片刻却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也不看谢镜泊,冲着危阑慢慢上前一步,抬手示意他持剑的手往上移半寸,口中轻声指导着什么。

旁边的气压明显低了下来,危阑身子不自觉战栗了一瞬,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燕公子,方才谢宗主,谢宗主好像问你……”

“别管他,练你的。”

燕纾懒懒开口,旁边“咔嚓”一声瓷碗磕碰的脆响传来,危阑身子又一颤,不自觉抖的更厉害了。

“不,燕公子,我自己练,自己练就好,天色已经大亮了,要不我先洗洗睡……不是……”

他舌头打了个结,一时间只叫苦不迭,扭头就想要跑,下一秒,衣领却被人一把拎住,紧接着漫不经心般懒懒开口。

“想喝冰糖梨汁炖梅子羹。”

谢镜泊还未说什么,紧接着,便听燕纾不徐不疾的声音再次响起。

“做了你自己也喝一点,大热天的跑来跑去,满头都是汗,也不怕中暑了。”

下一秒,危阑只感觉周身的威压骤然一轻。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听着谢镜泊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传来:“好,我给师兄做。”

——这是怎么做到的,宗主方才不还气的不行吗?

危阑半是讶异半是惊佩地转过头,燕纾有些好笑地望着他睁的滚圆的眼眸,屈指在他额间轻轻敲了一下。

“做什么这般看我?”

那一下仿佛小猫伸爪子般没有分毫力道,危阑却还是配合着捂住额头,有些兴奋地开口:“你好厉害啊,燕公子。”

燕纾愣了一下,一时失笑。

“行了,别贫了,方才让你改的学会了吗,再练一遍。”

他站的有点累,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小心将到嘴的咳意压下。

危阑点了点头,神情也认真起来,从头到尾将燕纾方才给他纠正的动作演示了一遍,燕纾托着下巴一点点看着,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些许赞赏。

“挺好,基本功很扎实,功课跟师父学的不错。”

但下一秒,却见面前的小孩收了剑,认真摇了摇头。

“我没有师父。”

燕纾微微一愣:“那你——”

他那天为了帮危阑解围随口谎称了一句当他师父的事,但后来见危阑所学已成体系,下意识以为他已经拜师,便没有再提。

对面的危阑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仰起头,小声开口:“这一年间,都是谢宗主……一直在教我。”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般,低低补充了一句:“按照燕公子留下的手稿。”

燕纾落在膝上的手一颤,神情间浮现出一抹毫不遮掩的讶然。

“我的手稿?”

——他的手稿不都是在边叙那里吗,谢镜泊怎么会有……

“嗯,谢宗主说既然我总归是要拜您为师的,不如一开始便按照您习惯的方式学习。”

危阑认真开口,又想到什么般,兴奋地抬手比划了一下:“谢宗主书房里有一大摞燕公子的手稿,分门别类地放着,让我没事的时候便去多学一学。”

“燕公子,谢宗主是不是早知,您一定会回来啊?”

“我不知道……”燕纾怔怔开口,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他怎么会知道……”

——谢镜泊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一定没有死。

“燕公子,您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危阑看着燕纾脸色又有些发白,有些担忧开口,却见面前的人身子一颤,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没事……那书房里还有些什么?”

“还有就是一些寻常的书籍了……不过我有一次进去借书的时候看到,谢宗主书房中央,放着一枚精巧的络子,应该是有一些时日了,看起来很是珍惜。”

络子?

燕纾眼眸闪了闪,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那串白玉珠。

那个络子……是谢镜泊在他生辰时送他的那个吗?

他从前一直将那络子挂在八万春底下,但一年前谢镜泊将八万春还给他时,鞭子底部却并未见到那个东西。

他留着他的手稿,留着从前送他的络子,谢镜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却被燕纾下意识否认。

不可能,谢镜泊明明有喜欢的人。

旁边偏房里似乎有响动传来,燕纾下意识猝然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就想要往房间里走。

他起的有些急了,眼前黑了一瞬,踉跄抬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听着面前危阑担忧的呼唤再次传来,

“我没事……”

燕纾急急喘了一口气,缓过眼前的昏黑,抬脚一步步向房内走去。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若谢镜泊问起……不用告诉他。”

·

燕纾这一觉睡的又不安稳起来。

他这几日本来已很少再头痛、梦魇了,自那日谢镜泊哄着他睡过去后,接连两日他晚间都睡的异常安稳。

即便偶尔陷入昏沉,也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唤着,一点点将他从深渊中带离。

燕纾有过些许怀疑,也特意问过樾为之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

但樾为之从来都是矢口否认,问急了也只敷衍说给他改了改药方。

燕纾一下午醒醒睡睡,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又来过,温热的触感担忧地抚过他额角。

等到他再迷迷糊糊有意识时,窗外天色已黑。

燕纾浑身睡的发疼,蹙眉慢慢撑起身,一时间却气血亏散,眼前骤然一黑。

下一秒,他被一个温柔的手臂稳稳接住。

燕纾紧绷的身形下意识一松,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时,已下意识攥住面前人的袖口:“九渊……”

但下一刻,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师兄又做噩梦了?”

燕纾微微一愣,再睁开眼,却对上姜衍担忧的神情。

他心中有失落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分毫,撑着姜衍的手臂不着痕迹地退开些许,弯眼笑了笑:“阿衍怎么在这里?”

姜衍也没解释,只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小心拭了拭他额头的温度:“师兄这般想小师弟啊?”

燕纾身形一僵,开口想要否认,却先一步被苦涩的药物塞了满嘴。

“又有些发热,危阑说你白日下午就不舒服了,是听到了什么吗?”

——他这个二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这般敏锐。

或者说,危阑这个小崽子,说不告诉谢镜泊,转而直接去找姜衍求助。

燕纾一时无言。

他知道自己应该否认,还剩不到三日,他不应该再给自己或他的几个师弟徒增烦恼。

但或许是下午莫名的悸动让他有些急迫的想确认什么,他下意识直接开口。

“那时候,你们为什么这般确定……我没有死?”

下一秒,他却看姜衍愣了一下,紧接着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是九渊他自己。”

姜衍抬起头,目光静静望向他:“师兄还记得……之前你在小师弟脉门那里,种下的那个蛊吗?”

燕纾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