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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复仇

第82章 复仇
黑灯瞎火的, 朱敬守顺利从山崖上攀下来。山谷深处时不时传来夜行野兽的声音,直叫人打哆嗦。

朱敬守拔出剑防身,先找了个半开的石洞度过今晚。第二天,他顺着溪流的方向前进, 没走一会儿就瞧见林中似乎有炊烟升起。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直冲着那边方向奔跑。越是靠近,路边上有人走过的痕迹就越来越明显。朱敬守不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但他冥冥之中有感觉, 沐青天离他不远了。

柳归舟没有设置陷阱或是障碍,因为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来过这里。正因如此, 朱敬守才很顺利地潜了进来。

他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采了些草药先包扎好手上的伤口,藏在林子中观察。

看见沐青天没事,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止沐青天, 柳断也在这里, 还有浰头的官兵。朱敬守潜伏了几天,摸清楚沐青天的住所之后, 来了个“偷袭”。

两个人对彼此太熟悉了, 就在朱敬守出现的一刹那,沐青天已经认出了他。分开后的思念和担忧在瞬间化作火星, 点燃了干柴,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不过虽然朱敬守极力隐藏, 但沐青天还是发现了他手伤的事。沐大人拿出了王妃的气势,把顶天立地徒手攀岩的庆王殿下训了个狗血淋头。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再等几天,几天之后路通了, 我马上回去找你!”

沐青天绷着嘴角,拿出柳归舟留在这里备用的布,嘴上边骂着,手下的动作却是无比温柔小心。

“等不了。”朱敬守把头靠在沐青天肩膀上,“一刻也等不了了。”

啪。

朱敬守脸上挨了一巴掌。

沐青天红着眼圈,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下去。

打完他就后悔了。

见到朱敬守的那一刻,喜悦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可当他知道朱敬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时候,愉快又变成了心疼和愤怒。

“疼不疼?”沐青天愧疚地把脸贴上去。

朱敬守叹了口气,环抱住沐青天,说:“疼。”

“卿卿打得对。”

他不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实话,在下石崖的时候,他的确存了“死了也无所谓”的心情。

谁都说沐青天再也回不来了,他就算怎么不信,心还是会有些许的动摇。如果世界上再没有那个古灵精怪,没有那个每天都会窝在他怀里睡觉,没有那个占据了他所有视线的沐青天……

朱敬守再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受了一巴掌,但这巴掌是卿卿为他打的,值。

沐青天还以为自己包扎得不好,着急地问:“哪儿疼?要不我叫柳归舟来给你看看。”

朱敬守缱绻地蹭了蹭沐青天的鬓角,呵气说:“别人治不了,只有卿卿能治。”

说完,他眼神向下,暗示着。

“这儿疼。”

“朱昶安!!”

事实证明,病号还是有病号的福利的,朱敬守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了把王妃的服务。

朱敬守的手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沐青天关心则乱,只要他一说“疼”,马上就会放下别的事,专心致志照顾他,眼中都容不得别人。

三天下来,沐青天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不能再这么惯着朱敬守了!正好柳断来找,他发誓今天一定要走出房门。

“卿卿,我手疼。”

沐大人,完败。

腻腻歪歪几天之后——应该说补完了之前落下的饭,朱大尾巴狼终于拍拍肚皮,打了个七分饱的嗝,放狐狸出门了。

沐青天第一件事就是把柳归舟拉来介绍给朱敬守。

柳归舟在顺天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庆王稍有了解。他没想到朝廷居然还派了庆王过来,顿时有些紧张。

他和顾帆的事当年在顺天府闹得沸沸扬扬,顾帆又曾在庆王手下任职,此番只能祈祷庆王根本没在意过他这个小人物。

“柳归舟?”朱敬守的反应和当时沐青天的反应一样。

“本王记得你。”

柳归舟冷汗直流,说:“王爷许是认错人了。”

站在旁边的沐青天拉下嘴角,看了朱敬守一眼。

这对话,怎么感觉还有故事啊??

空气中的醋味都快把人熏晕了,朱敬守笑着搂过沐青天,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

“可能吧,只是耳熟。”

柳归舟松了口气。

“听说王爷受伤了,草民对医法略懂一二,不知可否为您诊治?”

“不用了。”朱敬守害怕今天晚上没有香软的狐狸抱,得去抱搓衣板了。

沐青天说:“麻烦柳先生了。”

吃醋只是开开玩笑,在正经事面前,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沐青天拉着朱敬守去了柳归舟的房间,仔细拆开包扎的布。

柳归舟看左手,朱敬守就用右手牵着沐青天;柳归舟看右手,朱敬守就用左手牵着沐青天。

总之就是粘人,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王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草民这里还有些去疤生肌的药膏,涂上半月就能痊愈。”

沐青天赶忙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多谢柳先生。”

病看完了,柳归舟应该出门去干他的事,可他还坐在凳子上,手指绞在一起。

朱敬守也没动。

“沐大人,在下有些事想同王爷说说。”

沐青天瞪大眼睛,气鼓鼓地在朱敬守脖子上咬了一口,而后起身,风度翩翩地说:“既然如此,本官就先去外面找柳大人。”——柳归舟和柳断父子相认之后,沐青天就改口了。

朱敬守:???

为什么他被咬了?而且不对劲,卿卿对柳归舟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沐青天冷笑一声。

美人该宠着哄着,这是美人的待遇,大尾巴狼一边儿去。

朱敬守提前知道了柳归舟眼睛的事情,此时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能让顾帆惦记这么多年,的确有几分姿色——比不上他家卿卿活泼可爱。

医术高明——比不上他家卿卿聪明机灵。

待人和善——比不上他家卿卿人见人爱。

总结:还是卿卿最好。

柳归舟很纠结,也很犹豫。这么做很可能是自作多情,但他真的不能允许事情再出分毫差错。

“王,王爷,不知您为何会对草民的名字耳熟?”

“顾帆的恩人,想必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柳归舟的脸色白了白。

“不瞒您说,草民很久之前受了伤,磕坏了脑子,不记得之前的很多事。”

关于柳归舟的目的,朱敬守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本王可以跟你说说,以前发生了什么。”

“不!”

柳归舟难得失态,猛地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在本王面前,你的伪装太差了。”朱敬守点点茶杯的杯壁。

“不过……”

柳归舟打断朱敬守的话,急切地说。

“王爷,草民只求您一点,千万不要说出您见过草民的这件事。”

他会带着小影远走高飞,继承师父的衣钵,行医救人。

朱敬守有点不耐烦,说:“本王从未说过。”

“而且你也不够格。”

柳归舟瘫坐回凳子上。

对,对啊,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庆王的眼,更何况他这个平平无奇的人。

“是草民多虑了,还请殿下莫要责怪。”

“本王还没说完。”

“顾帆与你的事,本王没什么兴趣。”

“你更不用担心本王会偏袒顾帆。”

“不懂得尊重别人,仗着别人的爱肆意妄为的人。”

“本王不会重用。”

柳归舟没想到朱敬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十分震惊。

“草民逾矩,敢问王爷可是有了心上人?”

“是。”朱敬守大方承认了,“你也认识。”

柳归舟终于放下了戒备,平和地说。

“还请王爷珍惜眼前良人。”

沐青天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踢着石子。

“沐大人有心事?”柳断心情很好,看哪儿都是春意盎然。

何止是有心事。

离开自明里后,他们遇到的人变多了,其中不乏有像柳归舟这么出色的人。

“你说,顾帆对你父亲到底……”

“呸呸呸!”

“顾帆”这两个字在柳断心里跟扒拉屎的苍蝇没什么区别,一提就炸毛。

沐青天无奈道:“好,不提他了。”

“对了,水患平息后,你还回顺天府吗?”

柳断不假思索道:“应该是不回了。倒不如说不是‘回’,而是去。”

父亲在时,将军府算是他的家,可父亲不在了,他只是寄人篱下的柳断而已。

连“家”都算不上的地方,何谈“回”?

“不考虑入朝为官?”

之前是疾病一直拖累着柳断,现在柳归舟已经找到根治这种病的方法,从今往后柳断也不会再受束缚。

沐青天很欣赏柳断的能力,尤其是画图,甚至比工部一些官员还要好。如果能抓回去做工具人,不是,是进入工部帮忙,他也能分出心思来对付李广。

“刑部?”

沐青天不解。

“去刑部干什么?”

柳断沉下脸,阴恻恻地笑了。

“凌迟顾帆?”

沐青天哭笑不得。

“你总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他配吗?”柳断不屑。

“不回顺天府是父亲做的决定,父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沐青天点点头。

看来要劝动柳断,还得从柳归舟下手。

走着走着,他们就逛到了施工的地方。

“沐大人!”

“再有几天就能挖通了!”

沐青天被簇拥到人群中间,像是来慰问的领导。

单独坐在一边的顾帆就显得有些突兀。

柳断看着他就烦,心里突然起了歹念。他悄悄绕到顾帆背后,从地上捡起碎石子扔向顾帆。

顾帆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偏头躲开了石头。

柳断气急败坏,又捡起好几颗石头,一并砸过去。

顾帆再次躲开。他虽然看不见,但脾气还是有的。

“不过是跳梁小丑。”

“你骂谁是跳梁小丑!”柳断怒道。

顾帆身体顿了一下,没回答,又转了回去。

柳断被顾帆戳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卑鄙,可他不愿意在顾帆面前承认错误,也不想向顾帆低头,只能一股脑把错全都推到顾帆身上。

他抓起一大把石子,哭着扔向顾帆。

“就你正人君子,就你不卑鄙,就你最高尚!”

顾帆没再躲开,沉默受着。

沐青天发现这边马上要打起来了,连忙拨拉开人群跑过来。不巧,朱敬守和柳归舟谈完,也出来找人。

“别砸了别砸了。”

红色的血迹从顾帆头上蜿蜒而下,沐青天要是再不过来阻止,真要出人命了。

柳归舟听到儿子癫狂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声喊:“小影,你怎么了?!”

小影?顾帆微微动了一下。

柳断找回了些理智,害怕柳归舟认出顾帆,委委屈屈地走到父亲身边,勾住他的小指头。

“那个人骂我。”

柳归舟很护犊子,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沐青天和柳断都吓了一跳。

“诶呀!流血了!”

情急之下,沐青天想出了这个办法。

朱敬守自然是站在自家王妃一边的,走过来冷漠道:“要先处理一下。”

“对,对,处理。”

柳归舟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人推回了房间,面对床上的病人大眼瞪小眼。

“若阁下对我有不满,大可以说出来,不要为难我的儿子。”

完蛋了!!!

扒在门后偷听的柳断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沐青天接住柳断,一把塞进朱敬守的怀里,自己继续偷听。

朱敬守浑身僵硬,忍着没把柳断丢出去的冲动,轻功踏步飞到不远处,把柳断放在草席上,然后又闪回来。

“如果顾帆承认,咱们就冲进去把他打晕!”

“依卿卿的。”

房间内,顾帆混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他怎么能没听出来小舟的声音。

“是我不对。”

柳归舟见他服软,也不好意思再责怪,说:“是我管教无方,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不用。”顾帆挣扎着想起来,“真的不用。”

“你,你很好。”

“全都是我的错。”

柳归舟把人按回床上,准备包扎。

“柳先生……”

“何事?”柳归舟转过头问。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大家都这么叫你。”

“我也能唤你‘柳先生’吗?”

“自然。”

顾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很疼吗?”柳归舟摸到他脸上湿冷的泪水时有些惊讶。

能让一个男人哭成这样,难道伤得很严重?不对啊,他检查过,头上只有一道伤口,其余都在背上,而且是皮肉伤。

“不疼。”顾帆压低声音,“只是沙迷了眼睛。”

眼睛是人最最重要的东西,这点柳归舟深有体会。

“我帮你看看。”

顾帆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柳归舟的模样。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在此时瞎了眼,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懦弱。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小舟早已忘记了“顾帆”这个人,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先生可是在顺天府生活过?”

顾帆屏住呼吸,等待柳归舟的答案。

“嗯。”轻飘飘的一个字。

“你怎么知道的?”

顾帆恨不得跟柳归舟说一辈子的话,很快地答道:“先生说话的口音带着点京城味道。”

“是吗?”柳归舟笑了笑,“我已经尽力改了,没想到还是被听出来了。”

“你是京城人?”

顾帆说是,又说柳归舟的口音其实已经很淡了,只不过因为他从小生活在京城,所以比较敏感。

“柳先生如此医术,怎会隐居在此地?”顾帆斟酌着词句,心情十分忐忑。

他不求柳归舟能放下过去的恩怨,相反,他还希望柳归舟恨他。

他想从柳归舟的话语中找出与自己有关的事,来证明小舟还是在乎他的。

“师父故去,身为弟子理应回来守孝,继承。”

仅凭柳归舟一人是无法建造出这么多房子的,这些房子都是早年他师父建起来的,师徒三人在此度过了数十年的时光。他与师妹决裂后,脑海中浮现的去处也只有这里。

“奇怪?”沐青天在柳归舟出来前拉着朱敬守跑回自己的房间。

“你是说顾帆为什么没有戳破柳归舟的身份?”

沐青天点头。

顾帆对柳归舟的执念不比柳断的少,此时得知柳归舟就在身边,按他的性格,应该马上自报家门才对。

“或许他是想得到柳归舟的同情?”

沐青天决不允许美人再次落入渣男之手,在房间里不停转悠,啃着指甲思考对策。

朱敬守悠闲地喝着茶,欣赏着自家王妃,怎么也看不够。

人总是会变的,顾帆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柳断揉揉脑袋坐起来。

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鸡窝里??

顾帆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一点点接近柳归舟,很快取得了柳归舟的信任。

柳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睡前都要咒顾帆几遍。

可他又无能为力,不敢戳破顾帆的真实身份,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同样愤愤不平的还有咱们沐大人。

“我就说,他是准备扮猪吃老虎!”

朱敬守皱眉,加快动作。

“这种时候卿卿还在想着别人?不乖。”他俯下身咬住沐青天的嘴唇。

“唔唔!”

朱敬守见沐青天挣扎得厉害,只能放开他,听听不安分的小狐狸到底要说什么。

“我必须要拯救美人!!!”

……

朱敬守醋得咬牙切齿。

顾帆这边进展越来越顺利,眼睛的伤也逐渐好起来。现在的柳归舟在他眼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了。

“归舟,沐大人他们说要去山上转转。”

顾帆眉头紧锁,是谁在说话?

柳归舟放下手里的药瓶,说:“小心路滑。”

岑八有点失落,但他没有气馁。

顾帆咳嗽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沐大人想问问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柳归舟刚想拒绝,就听岑八的声音又大了一点。

“其,其实,是我想问你……”

“归舟,你想不想去山上踏青,放松一下。”

柳归舟惊得连药瓶都没拿稳,哐哐掉了一桌子。

“岑八,你怎么不叫我柳大夫了?”

顾帆哪儿能看不出这个叫“岑八”的人的心思。

他分明是喜欢小舟!!

“柳先生,我们还没有说完。”

岑八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柳归舟的手。

“你做什么?!”

顾帆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床,用模模糊糊的眼睛找到岑八,一手把人掐住,怼到了墙上。

“你骗我?”

柳归舟看不见,但他能听到,刚刚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顾帆连忙放下手,装着跌到地上。

这里有那么多病人,他要想独占柳归舟,只能装病。柳归舟听说他腿没了知觉,马上带着药箱跑过来,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他这里,为他诊治。

现在全都露馅了。

“为什么骗我。”柳归舟的情绪起伏很大,手死死地抠住木桌子。

岑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柳归舟生气了。

“归舟,沐大人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柳归舟丢下顾帆,拂袖而去。

靠在墙边的人颓废笑笑。

顾帆啊顾帆,你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沐青天高兴地冲柳归舟招手,他旁边的柳断却死死盯着岑八挽着柳归舟的手。

“沐大人。”他悄悄跟沐青天咬耳朵,“你说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岑八今天说的话,全都是沐青天亲自□□出来的。既然岑八喜欢柳归舟,那不如让岑八来膈应顾帆。

朱敬守宠溺地看着沐青天。

接下来几天,顾帆有心去向柳归舟道歉,可柳归舟要不是在给庆王诊脉,要不就有岑八跟在旁边,他连跟柳归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病好了,顾帆也不能一直赖在床上。庆王一道令下,就把顾帆重新派回了施工的前线。

沐青天暗搓搓靠过来,偷偷在朱敬守侧脸亲了一口。

“他好歹也是个将军,你这么使唤他,小心到时候他报复。”

朱敬守笑得猖狂。

“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

沐青天挠头。

他不喜欢顾帆,是因为柳断和柳归舟,朱敬守是为什么?

谁都不知道,朱小心眼子是在报花灯节的仇。

——

这天,顾帆工作完回来,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庆王坐在桌前,桌上还摆了两杯茶。

“坐。”朱敬守言简意赅道。

顾帆放下锄头,坐到朱敬守对面。

“王爷现在过来,有何指教。”

朱敬守不紧不慢的,一直跟顾帆兜着圈子。

“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回吧。”顾帆的耐心耗尽,站起来送客。

“你不想知道,柳归舟为什么没认出你吗?”

顾帆脸色突变,问:“什么意思。”

“柳归舟盲了,你不知道?”朱敬守戏谑地看着顾帆,“枉你天天还说自己喜欢他。”

“不可能!!”顾帆拍案而起。

小舟只是厌恶他,忘了他,所以才装作不认得他。

“你不仅眼睛瞎了,心也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敬守打开扇子,将这些天沐青天告诉他的事一一道来。

“你猜,柳归舟单独见本王时,说了什么?”

“他求本王。”

“千万不要让本王告诉你,他在这里。”

顾帆整个人仿佛被重物击中,耳朵里嗡嗡的,身体也不受控制。

“当然,你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本王现在说出来,也不算违背诺言。”

朱敬守看见顾帆吃瘪,心情大好。他瞄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影子,接着说。

“你说,要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顾帆。”

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像是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发出的。

顾帆心中一动,冲过去拉开门。

柳归舟呆呆地看着脚下的碎片,双手紧握成拳。

“顾帆,好久不见了。”

沐青天溜达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修罗场画面。

“什么情况??”

他的计划好好的,怎么剧情发展突然就脱缰了?

柳断听到声音也跑出来,走到一半不敢动了。

“小影。”

柳断身体一抖,答道:“是!”

“跟为父回去。”

朱敬守还坐在房间里悠闲地喝着茶,等自家王妃过来骂人。

顾帆后知后觉,面色狠厉回到房间。

“朱敬守,你耍我!!”

柳断被柳归舟拽回了房间,安静如鸡地低头站在角落里。

“朝廷派来的普通官员?”柳归舟狠狠将桌子上的医书砸到地上。

柳断吓得一个激灵。

“我还在想,他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的。”

“小影,为父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些。”柳归舟累了,推开站着的儿子,自顾自躺回床上。

本以为找回了儿子,可没想到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在骗他。

“路打通了你们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不是这样的,爹!”柳断听到柳归舟要赶他走,马上慌了神。

“孩儿只是不想爹再想起伤心的事。”

另一边,沐青天凶巴巴地抓着朱敬守的衣领使劲摇晃。

“看看你做的好事!!!”

朱敬守揽着沐青天的腰,怕他晃得太厉害掉下去。

“的确是好事。”

沐青天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现在好了,柳归舟绝对不会跟我们回顺天府。”

“那可不一定。”朱敬守稍稍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他放低声音,抵着沐青天的鼻尖说。

“卿卿要想知道,得拿东西来换。”

庆王殿下换了一个牙印。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柳归舟守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自从沐青天跟朱敬守说他有意想招柳断进入工部后,朱敬守就开始打听消息。

泥沙封路,人出不去,但鸽子可以。小壹的鸽子寻到了他,朱敬守报过平安后,顺手让小壹去查当年的事。

柳归舟和师妹从小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师父名为“乐逍遥”。

乐逍遥是远近知名的神医,经常免费帮人们看诊,深受浰头当地人的爱戴。二十多年钱,乐逍遥在西南行医,偶然在路边捡到了两个孩子。

这是人们口口相传,也是柳归舟先前知道的版本。

小壹仔细去查,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柳归舟和他的师妹是西南□□培养出的药人,因为朝廷围剿西南土匪,意外受到波及。

乐逍遥见两个孩子可怜,于是便收养了他们。

药人的眼睛与寻常人不同,会有特殊的亮光。乐逍遥倾尽一生寻找让两个孩子恢复正常的方法,可最终还是没找到。

柳归舟比师妹大几岁,提前出师。

乐逍遥让他向北,柳归舟便顺从师父的旨意,一直向北,行医救人。

北方,明朝大军正与小王子交战。柳归舟碰到了受伤的顾帆,出手救治,从此展开了这段孽缘。

柳归舟遇见顾帆,是偶然,也是必然。乐逍遥不希望两个孩子被禁锢在山谷中一辈子,大徒弟柳归舟擅长用药,若是能去军营立功,将来也可以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另一个徒弟早就藏了祸心。

不像柳归舟那样乖巧听话,师妹从小就很活泼,喜欢探索。她不止一次闯进乐逍遥的房间,左翻翻右看看。

乐逍遥发现后总是会狠狠训斥她,可这却为之后的事埋下了伏笔。

师父的斥责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迫切地想知道,房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处处比不过师兄,就算在用毒方面展现了极佳的天赋,师父每次看过她配出来的毒药后,都只是惋惜地摇摇头。

师父肯定是藏了秘籍,只给师兄看,而不愿意给她看。

终于,野心吞噬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善念。

乐逍遥惨死房中,死不瞑目。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徒弟,竟然用一杯毒水了解了师徒之间的情谊。

师妹在房中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乐逍遥尘封的秘密。

原来,她和师兄都是药人,是怪物。

对乐逍遥的死,她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反倒恨上了他。药人是天赐,是福泽,一旦练成,天下无敌。

可她无能的师父却自作主张,将她带了回来,还妄想剥夺她药人的身份。

现在她也不恨师兄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高高在上的师兄,不也是跟她一样的怪物吗?

弑师后,师妹学习了乐逍遥留下的典籍,收拾包袱上路。她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师兄。

她们联手,一定能称霸天下。

可师兄为什么会在将军府,还变成了镇远将军夫人?

嫉妒的怒火再次将她燃烧,她以为师父隐藏的只是药人的秘密,没想到那个老头还是偏心了。

顾帆记住的正是柳归舟身为药人的眼睛。

她先是接近柳归舟,而后轻而易举地陷害自己的师兄,得到了顾帆。

沐青天听的是目瞪口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朱敬守笑着在沐青天颈侧落下一个吻。

“我见卿卿玩得高兴,就没说。”

沐青天恼羞成怒,在之前还没好利索的地方又印了个牙印。

什么叫“他玩得高兴”,合着这么多天他在朱敬守眼里就跟傻子一样。

朱敬守废了很大力气才把炸毛的小狐狸哄好,一边顺着狐狸毛摸,一边说:“柳归舟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他想复仇,所以一直韬光养晦。”

想要引柳归舟去顺天府其实很容易,只要告诉他,他的师妹在顺天府就好。

至于顾帆,不过是顺带的挂件。

柳断在房间里跟柳归舟解释了很久,才终于重新获得了父亲的信任。

顾帆的眼睛彻底好了,他不管不顾地冲进柳归舟的房间,对上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后,愣住了。

“怎么?”柳归舟嗤笑,“顾将军似乎很意外。”

“也是,你喜欢的是那双眼睛,现在眼睛没了。”

“不……”

顾帆讪讪道,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找到她之后,我会考虑把她的眼睛送给你。”

顾帆皱眉。

“小舟,你,你在说什么?”

记忆中的柳归舟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事都会平静下来。

可现在柳归舟说话的语气中却带着残忍和杀气。

“不舍得?”

“小舟我错了,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吗?”

门外偷听的沐青天啧啧摇头。

顾帆,你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柳归舟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过去,顾帆,你还活在幻影之中。”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柳归舟了。

“小影,送客。”

柳断美滋滋地把人赶出去,还重重地甩上门,差点打到顾帆的鼻子。

顾帆冷静下来,思索再三,还是去了朱敬守那里。

沐青天斜倚在门口,戏谑道:“哟,什么风把顾大人吹来了?”

“闪开,我现在没空理你。”

嘿我这爆脾气。

“王爷午睡呢,也没空理你。”

顾帆闷着头就要往里闯。

朱敬守猛地拉开门,把沐青天护在自己怀里,说:“进来。”

第一句话不是有关柳归舟,而是花灯节。

“顾帆,你还记得花灯节那天,你遇到了一位公子吗?”

沐青天疑惑地回头看着朱敬守,顾帆也去了花灯节?

“是。”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帆突然站起来,“他就是小舟?!”

放屁。

那是本王的王妃。

“卿卿是不是也遇见了一个想吃你豆腐的流氓?”朱敬守温柔地看着沐青天。

顾帆和沐青天都有些尴尬——尤其是顾帆。

虽然跟那位“田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但双方聊得都很开心,他甚至有结交的心思。

现在庆王告诉他,田公子是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沐青天。

现在沐青天也明白,朱敬守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曾经的下属了。

合着还是在吃醋啊!

当天顾帆认错人,也只是沐青天的眼睛本身比较亮,再加上河畔花灯的映衬,倒与药人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田……沐大人,下官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沐青天当然是选择不原谅。一路上白白受了那么多白眼,一句话就想勾销?

等等?

顾帆后知后觉,诧异地看着对面两个快融为一体的人。

“本王想让柳断进入工部,协助王妃对抗李广。”

王,王妃?

顾帆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先是误会沐青天是李广的人,再是在王爷的眼皮底下欺负王妃。

“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助王爷。”

“就凭你?”朱敬守笑了。

“柳断会听你的?”

顾帆脸涨得通红,很是尴尬。

的确,柳断不仅不会听他的,还会跟他对着干。

紧接着,朱敬守把他调查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顾帆。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引柳归舟去顺天府。”

朱敬守有自信,可以把柳归舟的师妹逼到顺天府。

“剩下的,各凭本事。”

对比其他人,顾帆是最有希望能把柳归舟留在顺天府的人,纵使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随后,朱敬守又找上柳归舟,说查到了他师妹的下落。

如朱敬守所料,柳归舟果然一直在等着报仇的机会。

柳归舟原本打算接回柳断,治好柳断的病之后,再去寻仇。没想到柳断居然提前来了浰头,省了他不少的时间。

“有本王帮忙,柳先生应该能放心。”

“条件呢?”柳归舟不信庆王会那么好心。

“本王需要柳断去工部任职。”

柳归舟考虑了一天,对朱敬守的提议很是心动,但事关两人,他不能擅自为柳断做决定,于是便去询问了儿子的想法。

“孩儿说过,父亲在哪儿,孩儿就在哪儿。”

柳断本身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之前是病痛束缚了他的翅膀,现在雏鸟终于能展翅翱翔了。

路挖通了,柳归舟收拾好包裹,上山来到师父的坟墓前。

当年他回来的时候,师父的尸体早已腐烂,散发着恶臭味。从那天开始,他发誓一定要手刃了杀害师父的师妹。

“师父,不孝徒去了,过几年徒儿再回来陪着您。”

柳归舟深深看了墓碑上的刻字,毅然决然转头离开。

半晌,另一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

顾帆撩起衣摆,恭敬地跪在乐逍遥墓前,奉上酒食。

“先生在上,顾帆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害了您的爱徒。”

“顾帆自知罪无可恕,愿用余生赔罪。”

树林中挂起阵阵微风,树叶飘起散落在顾帆的头上,像是嗟叹,像是惋惜。

浰头百姓没想到钦差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当即将他奉为神明。

孙翰被判斩首,于菜市口行刑。沐青天在这里待了半月,监督官府重新修建了大坝,分发粮食,调度资源,一切恢复正常后,前往下一个赈灾地。

作者有话要说:好忙呀,今天没有小剧场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