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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黑子和彩蛋

第82章 黑子和彩蛋
闻亦看着他,心里蠢蠢欲动。盛星河变得一无所有,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安排了。

阴暗的蛇在心里探头探脑,闻亦骨子里的自私如黑漆流灌全身。

盛星河对他的感情,始于“欲”,终于“疯”。而他最想要的,其实还是中间阶段的天真和蛮勇。

他想要那间绿荫沉沉的老屋,连绵不绝的蝉鸣,带破洞的白t恤,以及面对面站立的牙刷。

如果盛星河变得一无所有,这些仿佛也就唾手可得了。

权力是流动,只要盛星河一无所有,权力就会流回自己手里,自己就会再次成为感情和身份双重的上位者。

宰制他,压制他,控制他。

财富和地位真的会给人增加滤镜,只要盛星河一无所有,地位差带来的惶恐不复存在,年龄差距带来的自卑感可以忽略不计。

闻亦想到这里,手指都变活泼了,搭在沙发上弹起了无声的欢乐颂,有种跃跃欲试的轻快。

他看着盛星河年轻的脸庞出神。

如果真的可以不在乎盛星河的死活。

盛星河见他不说话,又问:“还是说,你还是想让我以后当医生”

闻亦回神,蹙眉:“什么叫我想让你当医生?”

盛星河:“你当时不是想安排我去医院实习吗?”

闻亦:“你是学医的,我不安排你去医院,难道安排你去工地吗?专业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就成了我想让你当医生了。”

盛星河笨嘴拙舌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真的就只是想尽一切努力,把现状拉回最接近三年前的样子。

闻亦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当初那么打算,是因为那是对于那时的你来说最好的路。”

盛星河抬头,问:“那你怎么知道现在就不是了呢?”

是啊,为什么现在不能是呢?

闻亦看着他,继续想刚才被打断的思绪,歹毒的念头如蚊蝇盘聚。

其实给自己当助理,还是以后当医生都不重要,重点在于盛星河要一无所有。

用自私建立一个帝国,用卑劣划定国界,将甜言蜜语缝合成旗帜,以爱为名将盛星河监禁。从此自己的语言就是这个国家的法律。

如果他真的可以不在乎盛星河的死活。

闻亦当然知道这不是健康的感情模式,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当初不是没有想过付出真心。

喜欢几个月,刚升华为爱,真心还没交出去就千疮百孔了,然后和脑损伤的后遗症一样折磨了他好几年。

性价比低到令人发指。

明码标价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没有贴标签的东西往往是最昂贵的。

闻亦在心里撕扯。

长久的沉默和纠结之后,最终还是正义敲响了法槌,善良大获全胜,自私黯然退场。

闻亦终于开口:“盛星河,你如果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争取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永远都不可能。”

盛星河僵住,像是被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表情一点点灰败下去。

闻亦又说:“不是所有诚意都要通过牺牲点什么来证明。”

盛星河看着他,目光诚挚带着恳求:“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

闻亦跟他坦白:“我也不知道。”

他的问题不仅仅是他和盛星河之间的问题,而是一种存在得更早,也更顽固的隐疾。

闻亦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黄昏暧昧之际,引起人在视觉上的恍惚感。

他不看盛星河,轻声说:“我们之间,不管怎么样都好,起码得有一个前提是你要活着。”

盛星河愣了下,眼神逐渐柔和起来:“你在担心我。”

闻亦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他,表情倨傲:“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我只是出于现实考虑,有连家在,闻风还能有个靠山。”

盛星河看着他微笑。

闻亦蹙眉,继续解释自己的决定:“按你的计划,我只能得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长工。到时候我们俩一个无权无势,一个脑子不好使。”

顿了顿,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我说的是,到时候我无权无势,你脑子不好使。”

盛星河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认下脑子不好使的评价。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懒得再说其他的,叹了口气:“给连丘打个电话吧,说你想通了,别让他担心。”

盛星河听话照办了。

盛星河进了闻亦的门,就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有没有骨头都要留下来当狗。

开始他睡沙发,睡了两天后,闻亦看不下去,给他开了间一楼的客房。盛星河住下来后,闻亦终于不用在吃自己自己做的寡淡无味的饭菜。

住在一起几天之后,盛星河就发现闻亦有点酗酒倾向,于是把他的酒都藏了起来。

到了晚上,闻亦像条孤魂野鬼一样飘到酒柜旁,发现自己珍藏的宝贝全都不翼而飞了,直接大发雷霆,把正在厨房做宵夜的盛星河喊出来,破口大骂。

盛星河说什么都不把酒拿出来。

这能难得住闻亦吗?他把盛星河骂了一顿之后,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让人送。还没拨出去,就被盛星河抢了手机。

这下闻亦是真的炸了,跟他抢,抢不过,于是越发暴躁。

两人甚至不像话地扭打在一起,要多磕碜就有多磕碜。

其实动手的只有闻亦,盛星河一直都只是防御,最后好不容易把闻亦制服,盛星河将他整个人连同双臂抱在怀里,压在沙发上。

闻亦:“我数到三。”

盛星河:“一二三。”

闻亦:“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盛星河,这他妈是我家,你别太离谱!”

盛星河:“你不能天天喝酒。”

闻亦:“关你屁事!老子喝酒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喝哇哈哈呢,轮得到你管我?”

盛星河:“天天喝天天喝,喝不到就暴躁,你这典型的酗酒了,再发展下去要有酒精依赖了。”

闻亦:“再说一遍,关你屁事!”

盛星河好脾气地哄:“我在给你做宵夜,你吃点东西别喝酒了好吗?”

闻亦:“滚!”

盛星河:“酗酒的人容易家暴,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闻亦简直要笑了,嗤道:“盛星河,你在跟我谈家暴?你哪来的脸?”

盛星河僵住了,半天没说话。

闻亦就是要刺他,继续说:“之前你抽我的时候你喝酒了吗?所以家暴跟喝酒到底有个屁的关系?”

盛星河还是没有声音,半晌后,他慢慢松开闻亦,坐了起来。

闻亦爬起来,转身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眼睛通红,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闻亦:“被家暴还是给我酒,你自己选一个。”

盛星河做好挨打的觉悟:“你抽吧。”

闻亦不客气也不废话,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到他脸上。

盛星河动都不动。

闻亦:“你到底把我酒藏哪了?”

盛星河不说话,闻亦又甩手抽了他一巴掌,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登时就红肿了起来。

闻亦:“酒在哪?”

盛星河还是不说话。

闻亦气得发颤,指了指他,转身上楼回了屋,嘭得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过了一个多小时,闻亦从楼上下来,他刚下楼门铃就响了。闻亦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瓶酒。

盛星河看见了,大叫:“闻亦!”

闻亦冷眼撇了他一下没说话,拎着酒去酒柜拿杯子。

盛星河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闻亦有没有酒精依赖不知道,但他喝了酒之后就像捋顺了毛的猫,一点不见刚才的暴躁模样了。

盛星河决定循序渐进地帮闻亦戒酒,刚才闻亦的爆发时刻让他意识到,有些事闻亦不说,但是一直憋在心里,还没有过去。

这天盛星河又在给闻亦传播饮酒的危害,说饮酒对肝不好,人会老得快。

闻亦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天之后他决定把饮酒改成两天一次,又慢慢改成三天一次。

如此定量且节制之后,盛星河便也不再过度干涉他了。

这天是闻亦的“饮酒日”,盛星河不想他喝闷酒,就拉他去院子里看星星。

闻亦在院子里架好天文望远镜,然后就是精细的调试工作,调好后,他自己看了一会儿,就走到旁边的户外沙发上窝着,换盛星河去看。

天还是有点冷,闻亦洗完澡就换了睡衣,在外面裹了件厚厚的米色羽绒服。

盛星河凑上前看了半天,转头说:“你帮我调一下,我想看参宿四。”

闻亦扯了扯嘴角,但还是起身去帮他调试。

盛星河凑过去看,他发现参宿四比他三年多前看到的时候暗了许多,问闻亦为什么。

闻亦回答:“尘埃云吧,要么就是黑子。三年多前参宿四也出现过巨型黑子,参宿四被遮住了近70%,阴影面积比太阳还大近百万倍。”

盛星河沉默片刻,问:“黑子会影响参宿四爆炸吗?”

闻亦没出声,许久后才回答:“不知道。”

夜空上星光稀疏,两人的问答其实都无关参宿四。

盛星河心里有点失望,为了转移话题,也可能真的担心那遮光的东西会影响参宿四爆炸,有些不满意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有黑子?”

闻亦被他幼稚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说:“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盛星河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对天文很感兴趣吗?”

闻亦嗯了一声。

天文,海洋,这种庞大又虚幻的意象,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盛星河想聊天,又问:“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大学专业学的是什么啊?”

然后闻亦说了个盛星河怎么都没想到的答案,他回答:“哲学。”

“哲学”盛星河回头,表情有些惊讶。他以为闻亦这种家里经商的独生子,怎么也应该学跟经济或者管理相关的专业。

闻亦已经有点醉了,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半靠在椅子上,抬头看星空。

他说:“我那时候以为……”

哲学能救我。

盛星河没等到接下来的话,就问:“你那时候以为什么?”

闻亦摇摇头,没说话。

那时候他以为哲学能救他,他坚信世界上应该、必须有这样一条真理,为拯救他而存在。能够让他用来抵抗日常性“死亡”,那是他内在的死病,周期性的低空滑翔。

每次感到自厌,就死去一点。

可他太想当然了,那么浩茫的书海,那么多天才的智慧结晶,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一条金科玉律。

任何哲学流派到最后都会输给怀疑主义。

最后他与这种日常性死亡达成了一种勉强又无奈的和解,爱抽象吧,不要去爱具体的人。

没有什么能杀死已死的人,没有什么能击溃已经自我流放的人。

闻亦喝了口酒,抬头看冬天稀疏的星空,又视线下移,看星空下的盛星河。染黑的头发在发际线的地方又长出了一点不明显的白,就像被阴影覆盖了光芒的参宿四。

人总会美化得不到的东西,比如爱,比如盛星河拥有的自己求而不得的成长经历。

爱肯定是光华通透,没有阴影的。那种干净的成长轨迹里走出来的人,肯定是绝对光明正面的。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想当然。

冬夜的冷空气也不能抵消酒醉的恍惚,闻亦长久地看着盛星河的背影。

算了,要接受人的阴暗面,就像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院子里还是有点冷,闻亦缩了缩脚。盛星河正好转身回头,看到了,说:“冷吗?我抱着你吧。”

闻亦眼皮颤了颤,没说话。下一秒,盛星河就抱了上来,他火力旺,怀里特别暖和。闻亦被他抱着,就跟泡在温泉里一样。

他有点醺醺然了。

盛星河抱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排斥,便得寸进尺,轻声问:“闻亦……”

闻亦困惑地嗯了一声。

盛星河:“我能不能亲你?”

虽然盛星河不喜欢闻亦喝酒,但是酒精在此时此刻确实带来了好处,闻亦没拒绝。

于是盛星河就低下头,生涩地索吻。双唇相贴,像两块厚重的冰层缓慢接壤,碰撞时发生了巨震。

嘴唇因急促的呼吸而战栗,盛星河还拉起闻亦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闻亦的手掌感受自己如鼓的心跳。

盛星河真的就是那种狗脾气,允许他抱,他就敢亲。允许他亲,他就敢啃。允许他啃,他就敢直接把人连骨带皮吞下去。

他总比你应允他的要再过分一点,那么贪得无厌,像是永远喂不饱。

盛星河在他耳边念咒,像催眠,像哄骗,一次又一次:“闻亦,我爱你。”

“说你需要我,想我,喜欢我,离不开我。”

闻亦保持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始终不说话。

盛星河一边念,手也开始到处游荡。

闻亦呼吸凌乱地抓住他的手,守着自己的疆土不让分毫。

盛星河于是停下,只隔着布料摩挲。

闻亦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从没想过仅仅是亲吻就能让氛围这么淫靡哀乐,那些吻像扎在嘴上甩不掉的玫瑰刺。

院子里太冷,盛星河摸到闻亦的脚发现有点冰,于是抱着他回到室内,放到红丝绒沙发上,继续纠缠亲吻。

呼吸越来越重,氛围暧昧粘稠,盛星河期待地问:“你要摸摸我吗?”

闻亦迷迷糊糊地问:“摸?”

盛星河听成了肯定回答,于是拉住他的手,来到那里,如强劲的脉搏跳动,简直烫手。他问:“你摸得出来吗?我有多激动。”

闻亦没说话,下意识地套了两下。

盛星河倒抽一口气,呼吸一下子就乱了,他再次俯身下去,亲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猛地把闻亦翻了个身。

闻亦惊惶了一下,有点害怕,想转身,下一刻直接被盛星河压住。

真丝睡裤又凉又滑,还很薄,隔着面料能感受到那烫人的热度。

红丝绒大沙发变成了一艘船,不停在荡。

“闻亦,把蹆并紧一点……”

闻亦迷迷糊糊地照办。

盛星河的声音急切又疯狂说:“我早就想这样,但是怕吓到你,你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眼前晃动得厉害,颠簸的感觉那么强烈。真的像疯子,闻亦想,盛星河怎么能这么激动?

这种隔靴搔痒的模拟式杏.艾,到底有什么好激动的?疯子!

闻亦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想从盛星河怀里爬出去。刚一动作,盛星河就停了下来,不放手,问:“怎么了?”

闻亦听出他声音中浓烈的欲,还有小狗被抢走肉骨头一样的委屈。不忍心了,他继续趴着:“没事,你继续。”

没到最后一步,但整个晚上,闻亦的手、脚、腿,一直没有休息过,被用了不止一次。

闻亦竟然觉得这样反而更羞耻,因为被使用的感觉很强烈。

特别是盛星河跪在他脚边,把他的两只脚并在一起,畜牲一样吐息的时候。

到最后,他困得要死,昏昏欲睡的时候,手还被盛星河拽过去在那来回tao。

数不清到底多少次,反正闻亦最后被糊了一身,整个人脏得不成样子。原本轻薄的真丝睡衣脱下扔在地上时,都带着沉甸甸的湿重。

浴缸里,盛星河从后面抱着他,将人整个环在自己怀里清洗的时候,闻亦已经完全睡过去了,什么时候被擦干抱上床的都不知道。

睡得很沉,闻亦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久违地觉得精神有种餍足的充盈感。

一转身,哦,原来是因为他在盛星河怀里。

又下了好几天雪,人不想出门。闻亦完全成了盛星河的娃娃,那种不怎么正经的娃娃。

每天不是问他借一只手,就是借一只脚,那没出息又疯狂的样子,让闻亦这种老浪批都受不了,臊得没眼看。

盛星河也会帮闻亦解决,口技越发精湛。

闻亦低头看着他,思维忍不住又开始发散,心想,南洲有善口技者……

这天雪终于停了,闻亦要出门,准备回趟老宅。

闻勤生和闻琳琅相继去世后,那里就空了,偶尔有人去打扫,平时都是大门紧闭。

闻亦一直没有回去过,到现在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准备过去把两人的遗物整理一下。

盛星河跟他一块儿去,到了之后,推开门,里面尘埃呛人。

先去了闻勤生的卧室和书房,闻亦准备整理出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带回自己的住处。

遗物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人不在了,留下的痕迹还在。

闻亦忍不住想起三年多以前,他腿断住在盛星河那里的那一个多月。当时他在那里翻出了好多盛星河的旧物,蒙尘的,杂乱的,零碎的,但是被人那么珍爱地妥善收藏着。

当时他心里是很羡慕的,因为自己从小到大的旧物从来没有人帮忙收容整理。

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用尽全力也留不下一点血肉擦痕,走到哪里,身后的路就塌到哪里。

整理完闻勤生的东西,又去了闻琳琅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闻亦始终避着视线,不去看墙上的那个孔。

过去二十多年了,闻亦早就记不清自己当时发现这个孔时的心情,只记得当时自己在这个房间站着沉默了很久。

才七岁的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呢?

太久了,记不清了。

盛星河在一旁帮他整理,时不时问他哪些东西怎么处理。他打开一个柜子,看到里面有一个布娃娃,拿出来转身问闻亦:“闻亦,这个东西放哪个箱子?”

闻亦转身回头,看到盛星河手里的东西后就愣在了那里,那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布娃娃。

心脏像被一颗延迟了二十多年的子弹击中,又凿出另一个血淋淋的孔。

和多年前发现墙上的孔洞一样,二十多年后今天,闻亦又一次沉默了许久。

原来她也会收容自己的玩具。

闻亦慢慢走过去,从盛星河手里接过那个小娃娃,把它身上的灰尘轻轻弹掉,又把它有些凌乱的围巾弄整齐,然后轻轻放在盒子里。

盛星河看他表情奇怪,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时光化身为浮烟乱尘,日动影移,尘埃闪亮,午后的光线在屋内横飞。

“这是我妈给我留的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