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蒋寄野下午回了趟分公司, 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处理手头积攒的工作。
四点多钟,薄悬助理发来消息说已经上了飞机,告知过航班号和落地时间, 蒋寄野看完消息, 神思不属地翻着文件, 忽然又拿起手机,找出通讯一个不常联系的号码打过去。
“……找两辆车, 派几个可靠的人, 航班和车牌号我待会发给你……”
“不用藏得太刻意, 重点是把人保护好……如果有人来问,你们直接报我的名字……嗯, 那就这样。”
临到下班, 陈恒敲门进来转达秘书处接到的商务邀约,包括晚上几个合作方的商务应酬, 结果不出意外被蒋寄野统统给拒了。
他们老板向来如此,除非必要公事,一般不出去和人吃饭。
别人家老板有事没事喜欢拽着底下员工加班、开会、画大饼, 美名其曰凝聚力量,传达集体精神,他们老板私下里吐槽上班像坐牢, 一心惦记家里的老婆孩子, 该处理的事处理完了,每天一到点溜得比谁都快。
老板一点没有事业心, 陈恒也曾发过愁,后来想想他一个打工人,好像没资格操心亿万家产的富二代老板的事,他自己还剩二十年房贷没还完呢。
陈恒一一做备注, 翻着记录:“……做偏振光片供应外地来的黄老板,晚上要请您吃顿饭,私人邀约,问过好几回了。”
蒋寄野:“黄老板?黄严生?”
得了陈恒肯定后,蒋寄野说:“事情不是都了结了,他还来找我干什么。”
那天黄严生从他这离开,总部市场部的人得了指示,跟黄严生重新接触签订了下一季度的单子,事后还专门为此给蒋寄野发过回执。
“估计是想当面谢谢您。”陈恒说着,没能忍得住吐槽,“这位黄老板也是够锲而不舍的,前不久亲自上门带了一堆盒子塞给秘书处,说是听说您不喝酒,特意搜罗了些稀罕茶叶,赶上您没在公司,最后叫秘书处的打发走了,那几盒茶叶他死活不肯拿走,现在还在会客厅架子上搁着。”
蒋寄野:“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陈恒也愣了下,声音虚下来:“上个月了吧,您那会不常在公司,大家忙着季度报表和会议,秘书处估计没能想起来。”
其实是压根没把外地来的一个小供应商当回事。陈恒也没当回事——他们老板懒于应酬,九成九不会答应赴约。
但见蒋寄野看两眼时间,确定是今晚,他对陈恒说:“对一下时间地点,晚点你跟我一块去。”
陈恒张了张嘴:“好的。”
黄严生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突然得了消息,激动坏了,还以为是茶叶和诚意打动了老朋友儿子。
上回入乡随俗,准备的美酒美人私密别墅被蒋寄野否了,稍微打听得知人确实有家室,这回主随客便,地点改在一家商K,预定最大的包间,请了几个朋友作陪——要热闹有热闹,要清静有清静。
来这种地方,大家约定俗成不会带家室,顶多像蒋寄野这样带个助理方便打点。
席间美食、清酒,穿插着歌舞表演,黄严生一把年纪,嘴皮子功夫了得,连助理陈恒都被照顾得通体舒畅,摒弃前嫌对此人改了观。心想:是个拉帮结派长袖善舞的人物,放在前朝高低能混个御前大总管的位置,难怪老板愿意出来跟人出来吃饭呢。
其实蒋寄野来应酬还真不是为了茶叶,或者不想驳黄严生面子怎么样。
薄悬开会要到九点,他不想一个人闲在家里胡思乱想,连带犯神经,一件事情超出预期,下意识将所有情况往坏的方向考虑。
有那么一刻,他怀疑总部是不是拿了薄悬授意糊弄他,黄严生的订单实则没有再签,被驳回,所以不得已再次求上门来了。
见到黄严生后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大概需要得找个心理医生问诊一下。
在黄严生极力奉劝下,这晚,蒋寄野意思性地喝了两杯,清酒的度数只比啤酒高那么五六度,倒不至于醉。
黄严生不知道从哪找来几个像模像样的模特,歌唱的亮堂,人长得清纯,一干人对着大姑娘小伙子欲露不露的腰和大腿看得津津有味。
蒋寄野不感兴趣,但又不好表现得太遗世独立,未免扫大家的兴,最后找了个喝酒头疼的借口,黄严生自然是忙不迭地和陈恒一起把他送到楼上单独的包房休息。
门一关上,耳边立刻清静下来了。
蒋寄野洗完一把脸,顺手从柜子里找出漱口水拆开,这是他个人卫生习惯,但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那天叶淮在薄悬房间……
陌生的他乡,两个人也许一起住了好几天……
俩人绝对没有做出格的事,这点蒋寄野毫不怀疑,忠诚是感情的第一要义,和同龄人划清交往的界限保持社交距离,他和薄悬向来践行的很好。
但是年少时候曾经喜欢过的白月光,甚至于,俩人一直在蒋寄野眼皮子底下有来往——叶淮是薄悬少有还在联系的私交好友之一。
蒋寄野回想起来自己都要震惊。
他没法想象薄悬每次见到叶淮是种什么心情,尤其梁丘河这些年渣得明明白白,叶淮的十年说是喂了狗都不夸张。
惋惜吗,还是觉得心疼?
再见是种什么感觉,分别的时候会说些什么?总之不可能没有任何心理波动。
脑子里忽然崩出美国大片结尾男女主一定要来上一吻的场景,蒋寄野抓着漱口水的手一紧,瓶口差点让他整个生生掰下来。
娘的,有点挫败,能有什么办法,人家两个认识的就是比他早,他初高中那会根本没开窍,净在外边瞎溜达了。
再是神通广大,再是不甘心,蒋寄野总不能穿回十几年前赶在他们认识前把叶淮扒拉到一边去,让他们别认识上。
要怪就怪梁丘河,蒋寄野又想提刀宰了他了。
要不是他把人追到手不知道珍惜,他要是跟叶淮好好过日子,叶淮不会闹出来失踪这一遭,薄悬不会瞒着自己跟叶淮躲在外面,自己头上也不会好端端平白无故冒出一顶绿帽子。
至于到底是念念不忘还是旧情复燃,精神出轨还是身体上出了轨……不不,绝对不可能。
蒋寄野打住念头,猛地被漱口水呛到,惊天动地咳了一阵,抹了脸上的水,没发现自己已经酒意上头,回客厅摸出手机,找到姓梁的号码拨过去。
梁丘河这边到处找不到叶淮的踪迹,急得着急上火嘴里长了一圈燎泡,虽然同样很想拿刀宰了蒋寄野,但看见蒋的来电号码,他还是伸手点了接通。
叶淮是这人对象送走的,这王八蛋最好是来通风报信的。
电话里,蒋寄野带着点鼻音问他:“人找着了吗?”
梁丘河冷冷地说,“没有。你有线索?”
蒋寄野:“没有。”
梁丘河咬牙:“那你特么地打来电话干什么?!”
“不干什么。”蒋寄野说,“怕你想不明白,特地告诉你一声,你丫的跑了对象就是活该。”
梁丘河猛然一怔,赶在他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之前。蒋寄野轻飘飘咔哒把电话撂了。
梁丘河是活该,而对比之下,自己显然是比较有先见之明的,不然他这会就该跟梁丘河一样像个没头苍蝇满世界逮捕跑路的对象了。
说起来,薄悬喜欢他,多少有一部分因素是他不是梁丘河那样的混球吧。
蒋寄野躺在沙发上,顺手从茶几边的小酒柜上摸两颗清口糖,手机嗡嗡响,估计是梁丘河不甘心骂他来了,懒得搭理,待会黄严生找过来他就告辞走人,薄悬会议也该结束了。
陈恒忽然过来敲门:“老板,薄总说您手机接不通。”
蒋寄野掀起眼皮,摸到安静下来的手机,未接来电里果然掺着两条薄悬,他点了回拨,冲陈恒晃晃示意打回去了。陈恒轻手轻脚重新退出去带上门。
薄悬很快接了,问道:“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听听,多耳熟的问题。
蒋寄野诚实得多,回答他:“放手边上了,没注意,我以为又是梁丘河骂我来了。”
蒋寄野明显带着醉意的语气,薄悬问道:“你喝酒了?”
蒋寄野懒懒的:“一点点,刚跟人应酬吃完饭。”
薄悬:“你等一下。”
蒋寄野:“干什……”
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掉了。
蒋寄野拿下手机看两眼,瞪着屏幕没能回过神:“?”
还有天理没有?你丫的跑出去跟叶淮逍遥快活我都没说你,我才喝点酒,你就这么对我???
两秒之后,一条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蒋寄野挑起的眉毛稍稍舒展了点,屈尊降贵按了接通,臭着一张脸,没有第一时间吭声。
“怎么突然喝酒了?”薄悬纳闷地说。
蒋寄野本来侧着脸没看他,沾点酒开始智商下线,打定主意要跟他冷战一会儿作一作,但是薄悬的声音一出来他就没忍住看向屏幕,注意到他人在车里,不太情愿道:“你忙完了?几点到家,我现在回去。”
嘴上这样说,身体却瘫着一动没动。
果然还是不应该喝酒。感觉没什么力气。
薄悬于屏幕里静静看着他:“我过来找你好了,你人在哪。”
“也行。”蒋寄野把地址说了,伤心的时候作一作就好比伤心的时候应该听情歌,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忽然想起件事,紧接着道:“对了,叶淮有抑郁倾向你知道吗,梁丘河下午来找我的时候说他一直在吃药看心理医生,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但是他这个月毫无预兆地停了治疗,他的药也没有带走。”
薄悬吃了一惊:“我没听他说过。”
看来你的白月光也不是完全信赖你和你交心啊。
蒋寄野:“你最好联系一下问一问,万一异国他乡的他一个人想不开……那就罪过了。”
薄悬回忆他这两天和叶淮之间的相处,叶淮大部分时间都极其沉默,他一向对情绪感知比较迟钝,仅有的力气都放在蒋寄野身上了,以为叶淮在为分手的事情难过低落。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沉默本身就不太对劲,即便生性内敛,感情失败带来的痛苦往往让人有倾诉欲望,大哭、喝酒、飙车……干什么都好,总之要有一个渠道把情绪发泄出去,才不至于把自己逼疯。
薄悬坐立不安,伸手找出车上的卫星电话:“我问一下给他带路的人。”
“小心被梁丘河监听你。那家伙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蒋寄野不遗余力地顺手抹黑‘学长’。
薄悬应了声,卫星电话接通,偏开头操着外文跟那边说话去了。
蒋寄野把扬声器关了,自言自语地嘀咕:“我也不听,杜绝一切泄露行踪的可能,够意思了吧。”
那瓶清酒可能不像黄严生说的超低度数,后劲忒强了些,蒋寄野烦躁地翻了个身,鬼天气也是越来越诡异了,早上冷,晚上又热得像个蒸笼。
他远远看一眼门口的空调面板,试图用意念控制开关,结果当然是没能成功。
“陈恒——”
没人回应,人不知道去哪了。
蒋寄野懒得喊了,身体里像有两个灵魂在打架,一边困倦一边精神着,头顶直照的射灯刺得他闭上眼睛,意识世界沉入昏暗,隐约之际,门好像被人从外边敲响了。
沙发上的蒋寄野似有所觉,于睡梦中皱了下眉头,一只手臂慢慢滑落下去,垂到暗红色的织花地毯上。
来人得不到回应,自作主张推开门,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靠近:“蒋总?”
蒋寄野没有动弹。
这边,负责带人出去委托方也没能查询到叶淮消息,答应晚些回复,薄悬只得暂时挂断通话。
手机持续视频通话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蒋寄野不知道躺在什么地方,手机摄像头放倒,正正朝着天花板,只照到他一条屈起搭在腹部的胳膊。
睡着了吗?
薄悬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画面却有了变化——一个男人进入到摄像头视野范围内,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精心打理过,一张巴掌大的脸干净又漂亮。
这人略微忐忑走近上来拨弄蒋寄野的胳膊,左右看了看,不知从哪摸出个小药丸,好奇放在鼻子下闻一闻。
“你是谁?”薄悬声音忽而冷硬起来了。前座专心开车的司机直吓了一跳,连同助理一同不明所以地往后座张望。
扬声器被关掉,对方没能听到。
不过紧接着这人就低头瞧见了手机,和屏幕中的薄悬打了个照面。
他吓了一跳。手机竟然通着。
薄悬紧紧盯着他:“你是什么人?陈恒呢?”
依然没有声音,男人慌里慌张看了两眼,下一秒直接伸手挂断了通话。
车子开到商K所在的街道,远远看到商K流光溢彩的外墙,薄悬一秒钟没耽搁,给陈恒拨电话:“去蒋寄野房间,他屋里有人。”
陈恒还在楼下悠哉悠哉看表演,手里橙子皮扒到一半,一听就愣住了:“有人吗?没人吧,我刚才过去……”
薄悬打断他:“去开门,现在。”
陈恒把橙子一扔,就差立正了:“是。”
先去电梯间,他一看还要等,转头从逃生电梯上楼,来到包间门口扭动两下门锁没能打开,敲了两下没回应,陈恒额头开始冒冷汗了:“打不开,薄总,反锁了。”
夭寿了,他就离开几分钟,谁在里面?
大老板一如既往地冷静,声音却相比以往明显沉了个八度:“房卡没有吗?”
陈恒恍惚看见了自己的死期即将降临,不管即将上演的是仇家暗算还是正室抓奸,哪一个都足够要他命了,紧张成了结巴:“黄…黄老板开的房间,给了一张房卡,我放在屋里桌上……”
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来敲门,一声重过一声,可以说是砸在了门板上。
陈恒扭头,薄悬眨眼间赶到了,面沉如水,轻飘飘地叫他:“让开。”
陈恒忙不迭地闪了,薄悬的助理极有眼力见地从一楼大厅顺手揪了个大堂经理带上来,把人拎到门前:“开门。”
大堂经理看看这群是上帝也是祖宗的顾客,一脸苦哈哈:“这这,我没有权限,况且保护客人隐私,我们没权利随意打开任何一扇门,您要不再给屋里的人打个电话,我叫我们主管过来……”
“那就去叫。”薄悬已经听不清他长篇大论的内容了,一路从大门口跑着上来,语气阴冷又暴躁,“去找房卡!找不到房卡就把门给我拆了!”
陈恒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咽口唾沫,不敢想里面出了什么事。他觉得大老板最想拆的其实是他。
黄严生终于被惊动,找了过来:“怎么了这是,干嘛都在门口站着——”
薄悬的炮火终于找到了目标,猛然扭过头来:“黄老板?你安排的好事?”
黄严生饶是脸皮厚如城墙,乍然一个极其年轻又极其有气势的人当面呼喝,他真情实感地愣了一秒钟:“额,您是?”
“这位是我们公司副总,姓薄。”陈恒硬着头皮,见缝插针给他做了介绍,然后一句话总结情况,“有个不明身份的人在我们老板房间。”
黄严生瞬间明白姓薄的是谁了——蒋寄野正儿八经的家室,然后额头冷汗差点下来了。
他说:“误会,绝对是误会,我就单纯想请蒋总吃顿饭,我可什么也没干啊,那个谁,快去把你们老板找过来。”
黄严生支使大堂经理,经理冷汗也快下来了,捏着传呼机:“我已经跟上面报告过情况……”
这时咔哒一声,门终于开了。所有人齐刷刷地一愣。
一个年轻男人瑟缩着从门后显出身形,瞧见门口围了一圈人,苍白的脸上又刷上了一层白漆:“几位老板……”
薄悬一个字没听,径直拨开他进了门,助理和陈恒赶紧跟上。
黄严生叫服务员上前按住这个人,大着嗓门力证自己的清白:“你谁啊,怎么进来的,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
这人就算刚才不知道蒋寄野身份,现在也该回过味来,明白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眼神闪烁,一阵前言不搭后语地奋力解释:“我是这的工作人员,一个朋友介绍我过来,我来送水果……”
“放屁。你穿的表演的衣服,送水果用得着你。”黄严生把自己摘出来,看得门儿清,九成九是个找机会想爬床的,让围着的其他人先散了,“人先带进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蒋寄野已经醒了,半靠半躺在沙发上。
薄悬快步一直走到他面前,摸他的额头,低声跟他说话。
“哪不舒服?”薄悬问他。
“没有不舒服。”蒋寄野支着两条长腿,脸上带着点薄红,质感良好的黑色衬衫贴着宽肩窄腰,身上胡乱搭着条毛毯,懒懒地说,“他一来就把我给碰醒了,被门口砸门动静吓住了,说自己是服务员,让他去开门扭扭捏捏半天不敢去。”
薄悬:“真是服务员?”
蒋寄野瞥他一眼:“不然呢,你想哪去了?”
以为我跟你一样,躲在外头跟人不清不楚地共处一室?
薄悬垂下眼睛,手搭在他腿上,借着两人身体的遮挡,默不作声往毛毯里伸。
蒋寄野一把捏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干什么!”
人都被他吓精神了。青天白日的,房间里还有俩助理,黄严生也押着人从门外进来了。
薄悬被他紧紧抓着手。感觉短短几天没见,蒋寄野变得有点陌生,他在维护那个服务员。
他喜欢那样的?不然为什么起反应?蒋寄野一旦喝酒很容易失控,自己再晚来半小时会发生什么?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蒋寄野不越雷池一步,薄悬信赖他,但外面照样有大把的人当他是香饽饽,铆足了劲要往他身上贴。
薄悬从生下来在经历世上的各种阴差阳错,他父母的结合,他和蒋寄野的再遇见,生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据说再高难度的数学题也能找出几种不同解法,这世上有七十多亿人,总有人比他更优秀,也总有人更能让蒋寄野心动。
僵持片刻,薄悬率先败下阵来,收回了手。
黄严生生怕这位祖宗有个三长两短,小步上来询问:“蒋总?您没事吧?”
蒋寄野声音发哑:“没事,就是喝多了。”
说完这几个字,他又把嘴巴闭上了,提不起来劲似的,侧过脸没再说话。
薄悬看他两眼,不再多言,慢慢站起身。
他一贯表情极少,此刻面容冷肃,刻板的深色西装,强势气场一览无余。
他看向服务员:“谁给你的房卡。”
服务员嗫嚅:“没谁,没有谁给我,门没有锁,我就进来了。”
他既然敢偷摸进门,也是个有胆量的,何况从头到尾只是碰了下蒋寄野胳膊,几分钟间依然冷静下来,料定咬死自己是服务员,后果不会有多严重。
薄悬看着他,年轻人脸色慢慢涨红,成了红猪肝色。
“撒谎也要打个草稿。”薄悬说,“房间的门没有门卡打不开,还是你想说房门没关。”
没等年轻人狡辩,薄悬又问:“陈恒,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陈恒自知犯了倏忽的错,大气不敢出,目视着前方的地方:“关了的。”
薄悬问服务员:“解释?”
场面像个三堂会审,服务员重新慌起来,拙劣地想要狡辩:“我是,我就是……”
蒋寄野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我……”
他本意想说是我开的门,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尽早结束这处闹剧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和薄悬对上视线,被他格外较真的表情搞得愣住。
他们之间有个不许撒谎的约定来着,蒋寄野没再说下去,转头朝着窗外,好像对外面的夜景起了兴趣。
黄严生半天观察下来也有了思路,自己没有安排这一出——难不成是蒋寄野酒足饭饱出来找消遣被抓包了?!
男人哪个外面不是彩旗飘飘,其实偷腥在生意场中是司空见惯的了,偏偏薄总是个不好惹的。黄严生心里犯嘀咕,难怪总部的人一提就犯怵,阎王爷一样,连蒋寄野在他面前都不敢吭声。
“乌龙了,是个误会,我说让人给蒋总端点醒酒茶过来,底下的人不知道轻重,找了个临时工过来。”黄严生抢先出来乐呵呵打圆场,义气顶下锅,对付几句后又去训斥那小年轻,“你说你没事反锁门干什么,吓慌神了吧,还不快给人薄总认个错。”
小年轻耸眉耷眼,唯唯诺诺地道歉:“对不起,老板,我…我一时糊涂……”
薄悬冷眼以待,油盐不进:“黄老板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黄严生抹着额头讪笑说:“一时情急,给记岔了,晚上跟蒋总喝了几杯,喝糊涂了嘛不是。”
蒋寄野头昏脑涨,浑身发热,懒洋洋躺着不动弹。
显而易见的薄悬心里不爽快。因为一个服务生,还是因为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叶淮,他懒得细究,想发脾气让他发好了。
陈恒走过来倒了杯热茶,小声说:“热水,老板。”
蒋寄野闭着眼睛:“不想喝,头疼,放哪儿吧。”
那边和黄严生对峙的薄悬一下停了下来。
黄严生心里一阵七上八下。也是倒了霉,姓薄的在总部貌似有些话语权,上回签字否决的可不就是他,生怕这位突然来一句“我看双方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那他就冤枉了。
“薄总,您看这事闹的,都怪在下……”黄严生止不住搓手。
薄悬回头瞧见蒋寄野半侧过去的后脑勺。闭了闭眼,连日奔波有些劳累,也觉得没劲,很快做下决定,摆手让助理送客。
这是放过他们这一次的意思了。
黄老板暗地大松口气,诚惶诚恐地告别,和旁边持靓行凶的愣头青请出去。
等到了外面走廊,黄严生一改低姿态,疾言厉色地叫人把愣头青按住:“拉出去问一问!从哪搞来的房卡,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助理也全被打发出去,蒋寄野早就热得冒汗,人一清空就伸手给毛毯扯开扔地上了。
薄悬拿起桌边扔着的小药丸,研究性地闻一闻。
蒋寄野虚着眼睛睨过来:“什么东西?”
“不知道。”薄悬神色淡淡道,催情的,致幻的,使人失去意识的,总共逃不过这几样,他说,“我在手机上看到他拿在手里,看样子想喂给你。”
蒋寄野火气很大,又像没了脾气:“……我吃了。”
薄悬的表情一下变得没太明白。不是人说刚碰到你就醒了?
只有蒋寄野知道自己呼出的气儿都是滚烫的,身下躁动得厉害,表情难看:“放在桌上,我以为是清口糖,拿起来嚼了两颗。”
还是甜味的。幸好他不爱吃甜的,这特么是给驴准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