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泥螺市第四监狱
薛砚舟睡得不太好。
在如此静谧无声的环境中,他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半梦半醒之间，会有种猝死在床上的错觉。
数次醒来之后,他索性不睡了。
薛砚舟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出乎意料的是,窗户是真的。
此前在一楼的时候,没有门,没有窗,薛砚舟以为这个世界只有这家酒店。
进房间之后，他连拉开窗帘的心情都没有，反正窗帘后也十有八丨九是一堵墙。没想到,眼前是一扇窗。
窗户还能打开。
外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薛砚舟推开窗户,迫切地想听到点声音，即便只是在往日厌恶的汽车噪音。
然而,推开窗户之后，世界依旧是一片寂静。
窗户只能打开十公分左右，足以让声音钻进来。可酒店像是躲在结界中，来往汽车发出的噪音没有一丝能进入。
该说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水准吗,说要给住客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就在任何时候都做到极致的安静。
这什么地狱笑话。
薛砚舟关上窗,拉上窗帘,又转身躺回床上，还是睡觉吧。
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却没有看见理应出现的工作人员。
房间里空荡荡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对面的房间，恢复如常。
没有任何声音。
他下了二楼，发现餐厅里的菜色，换了一遍。
早餐的品种也极为丰富，西式中式，一应俱全，连水果都是品质最好的那种。
然而，餐厅里还是弥漫着那股来自李叔肉联厂的诡异香味。
薛砚舟没吃，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一打开门，又愣了一下。
床铺已经铺好，昨天他的上面休息过的痕迹消失不见。
在整洁的床上，出现了一张卡片。
薛砚舟走过去，拿起卡片，发现这是来自酒店。
[尊敬的住客：对于昨天晚上您的不完美体验，我们致以诚挚的歉意。为了补偿您，本酒店决定为您免费续住一天。］
薛砚舟：“……”
谢谢，不用，他现在只想退房离开。
然而，酒店没有电话，没有工作人员，即使他不需要续住一天，也无法向任何人提出意见。
接下来的一天，变得无比煎熬。
薛砚舟很饿。
诡异的酒店并没有让他饥饿的速度变快，只是在无比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的情况下，人会特别关注自身的感受。
疲劳饥饿寒冷等等一切生理上的需求，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
酒店是安全的，只要遵守那些规则，便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这种安全，却让时间变得无比难熬，一分一秒，过得都很慢。
薛砚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坐在了餐厅，面前是一盘食物。
食物很诱人，食材新鲜，他很想吃。规则上不是说过了吗，大口食用然后大声赞美。大不了，再像昨天……
不行。
薛砚舟扔下手中叉子，金属质地叉子撞在陶瓷餐盘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向后一倒，靠在椅子上。
巍嵬县。
李叔肉联场，那些被泡在沸腾水池里的尸体，扭曲在一起的肢体。
呕，很好，他没有食欲了。
记忆果然是警醒自己的一副良药。
薛砚舟睁开眼睛，起身向外走去。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回到这个餐厅，他开始回忆在巍嵬县发生的那些事情。
在离开巍嵬县之后，薛砚舟曾经和沈丘探讨过与之有关的一些细节。
他有些不解，为何他和谢亦明几人，会出现在巍嵬县的内层，还拥有那般真实的记忆。
沈丘说，既然灵异入侵和三位队长的执念有关，那他们在巍嵬县的身份，也和执念有关。
简单来说，成为同学，或许是他们都期盼过的事情。
“……”
薛砚舟停了下来，他的眼前是娱乐区。
娱乐区的门依旧开着，里面还是亮着红色的灯光，并非是在装修的样子。
从门口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可以看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游乐设备，桌球跳舞机等等一应俱全。
而且，里面
有人。
娱乐区里的人还不少，几乎每台游乐设施前都有人在玩。
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球台附近，有一个男人在打台球。
他技术不错，连续好几杆都进洞。
薛砚舟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惊叹于男人的技术，而是他听到了声音。
嗒——
台球撞击的轻微声音，传了过来。这个娱乐区里，是有声音的？
在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绝对安静之后，这点细微的声音，如同天籁。
薛砚舟心底当下涌出一种冲动，进到娱乐区里去，说不定里面是一个突破口。毕竟，整家酒店，只有此处与众不同。
声音，那可是声音啊！
他抬脚，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忽然出现的强烈冲动，明显是不正常的，危险。薛砚舟从来不是会被情绪驱使着失去思考能力的人。
果然，在他后退一步之后，站在台球桌前的那个男人，转身看了过来。
他长相平凡，却让薛砚舟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打台球的男人，正是昨天晚上被泡在血水中起伏的那具尸体。
娱乐区果然很危险，里面的人都是死在这个酒店的玩家。
薛砚舟果断转身，回房间。
外面处处是危险，回去才是最安全的。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再次到了入睡时间。
薛砚舟觉得，昨天晚上的失败是因为他失眠了，半夜还爬起来看了外面。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
他闭上眼睛，对自己用了一个技能——催眠。
使用技能时，薛砚舟给自己设定了一个限制，遇到危险或者到了早上九点，便会醒来。
这下，总不能说他没能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了吧？
……
一夜无梦。
薛砚舟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没整个人蹦到天花板上去。
他的床前，站着一个人？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床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这人的身高似乎有些过分矮了，才超过床铺二三十公分的样子，而且看起来方头方脑的？
这个想法
才在脑海中浮现，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它的脸亮了起来。
啊，原来是智能机器人。
这种经常出现在各种酒店的送餐机器人，出现在此处时显得有些惊悚。机器人还很有礼貌，屏幕上出现一个笑脸。
[早安，尊敬的住客。］
“……”
薛砚舟坐起来，抬手把电动窗帘按开。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他想问机器人突然到房间来干什么，可不能发出声音，难道要用键盘输入？
好在，机器人的脸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您好，尊敬的住客，看起来昨晚您过得很愉快，接下来，将由我将为您办理退房手续。］
二十分钟后。
薛砚舟在机器人的陪同下，到了一楼大堂。
昨天还空荡荡的水泥墙上，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极其违和的门。
薛砚舟之前在拘留所的时候，违和的华丽木制楼梯把他带到了诡异的遇见酒店。眼前的门，在华丽的酒店也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那是一扇灰白色的铁门，没有任何多余的涉及，只突出一个牢固。门的上方有一个小窗口，刚好可以把饭送进来的大小。
这种构造的门，一看就常用于监狱。
薛砚舟走过去，推开了铁门。
他停顿一下，转身看去。恍惚间，在柜台后，似乎站了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酒店工作人员，正在鞠躬送客。
[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明明大堂中依旧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薛砚舟却恍惚中听到了声音。
什么倒霉地方，再也不想来了。
他毫不犹豫，跨了出去。
眼前一阵白光，薛砚舟的意识有片刻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处通道。
眼前的通道，是电影中常见的场景。
两边是铁丝网，中间是长长的一条通道，穿过这条小路，前方便是监狱。
“1514号，你怎么这么慢？”
薛砚舟微微一愣，意识到眼前的狱警是在同他说话。
“啊？”
狱警转过身，正是一天以前，在拘留室
中出现的那位狱警。
此情此景，薛砚舟居然觉得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比亲切起来。
经历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绝对安静，忽然听到一个正常人类的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他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明明眼前的狱警是限制自己自由的人，他却还是觉得心灵上有种依赖感。
“1514号，听到没有？从进入第四监狱的这一天起，你就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狱警停顿一下，“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所以，你自己一定……要记住你的（它的）名字。”
薛砚舟又听到了奇怪的重合音节。
它的名字？它是谁？在说到这个“它”的时候，狱警的嘴角还诡异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容很短暂，薛砚舟还没看清楚，就已经消失。
“1514号，听到了，请大声回答，是。”狱警微微皱眉，语气严厉。
“是。”
“很好，跟我来。”
薛砚舟跟了上去，对于狱警的恶劣态度没有任何意见。
坐牢嘛，又不是住酒店。
更何况，眼前的监狱比那个极致安静的酒店要有人气多了。
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薛砚舟还能顺便参观一下监狱的户外环境。
这一看，又是令他大吃一惊。
这监狱未免也太大，环境也未免太好了吧？绿树成荫，还有不少类似咖啡厅甜品店的建筑点缀其中。
再远处的地方，是一块户外运动场地。网球场篮球场之类的设施都很齐全，甚至在最远处似乎还有个足球场。
这是……监狱？
薛砚舟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看到不远处的咖啡店门口，有穿着条纹囚服的犯人正在喝下午茶。似乎察觉到薛砚舟的视线，端着咖啡的那个犯人还挥了挥手，露出个热情的笑容。
荒谬至极。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条纹囚服还有隔在中间的铁丝网，薛砚舟甚至觉得此处像是一个度假中心。
“到了。1514号。”
狱警冷漠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
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打开。
狱警：“跟上。”
进入建筑之后，薛砚舟才觉得这真的监狱，而非是度假中心。
他跟在狱警身后，洗了澡消了毒，换上条纹囚服后，才能以离开这压抑冰冷的昏暗建筑。
紧接着，通过数道通着电的厚重铁门之后，薛砚舟抱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站在了属于他的囚室前。
“这里，进去，仔细阅读里面的规则。到了相应的活动时间，门会自动打开，不要试图做多余的事情。”
“是。”
薛砚舟走进房间，听到身后厚重的铁门轰然关闭。
他却没有功夫哀悼失去的自由，而是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牢房。
这间牢房比他们宿舍要好。
眼前的牢房，窗明几净。单人房，配备了一米二的单人床，床前有床头柜。
右边是一张书桌，书桌上配了台灯和……电脑？
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是一扇无法打开的窗户。窗户外面是一棵银杏树，这个季节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在阳光照耀之下仿佛能闪出细碎的光芒。
薛砚舟转身，打开了旁边的门。
里面是卫生间，马桶淋浴房，甚至还有洗衣机和烘干机。
怪不得之前狱警会说，想要申请增加刑期的话，需要提出申请。
他讽刺的笑了笑，眼前的环境再好，都不如自由来得宝贵。
薛砚舟走出卫生间，在书桌前坐下。
书桌上放了几张纸，第一张纸是表格，印着服刑人员基本资料。
姓名：薛砚舟
种族：人类
性别：男
年龄：19
种族？
薛砚舟皱了皱眉，难道这监狱里还有其他种族的服刑人员？是……灵异？
第二张纸，则是服刑人员守则。
[泥螺市第四监狱，是本市最豪华占地面积最大的优质监狱，环境清幽，设施齐全。本监狱以“帮助犯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为服务理念，欢迎广大市民来电咨询。］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薛砚舟心中吐槽，这监狱怎么还搞起服务理念来了。
[服刑期间请严格遵守以下纪律，违反纪律的服刑人员，将接受相应处罚。］
[第一、服刑人员应服从监狱长和狱警的管理与指挥，严格按照服刑人员活动时刻表安排工作生活，不得在非规定时间前往非规定区域，违者禁闭。］
[第二、积极参加劳动改造，认罪悔罪，接受教育，从根本上改过自新，彻底和过去罪恶的自己告别。］
[第三、本监狱统一安排了探亲时间，请勿在其他时间离开监狱随意回家，违者禁闭。］
[第四、本监狱设施齐全，分为囚室、食堂、户外活动区、室内娱乐区、劳动改造区、教育区，请服刑人员按照规定时间前往上述区域。在非规定时间，前往非规定区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违者禁闭。］
[第五、本监狱提倡友爱互助，禁止服刑人员之间的打斗冲突，违者禁闭。］
第三张纸，则是活动时间表，上面详细的规定了服刑人员在监狱中一天的活动时间。
从起床到晨练，再到吃饭、户外活动等方方面面的时间，规定得都非常仔细。其中，占据最大块时间的是劳动改造。
从早上八点吃过早饭之后，就必须前往监狱下属工厂工作，直到下午六点才能下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好家伙。
监狱里都是八小时工作制，薛砚舟莫名觉得，这似乎比外面动不动要加班的工作要舒服多了。
起码，监狱里的劳动改造强制要求下班，不下班还得接受禁闭惩罚。
除此之外，奇怪的一点是时间表的标题：第一层犯人日常活动时刻表。
第一层？
如果有第一层的话，是不是还有第二层第三层。
可惜的是，除了这三张纸外，囚室内再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
“嘟——”
提示声响起。
[已解锁。］
智能锁响起机械的提示声音。
薛砚舟回头，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到了早饭时间。
他转身出门。
才走出走廊，薛砚舟就看到隔壁囚室走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男性，看起来憨厚老实。
那人一见薛砚舟，
立刻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1514号，你是刚进来的吧？”
薛砚舟的视线，落在他左胸前的身份牌上。
[761号］
761号是个人来熟的性格，他解释道：“你在看编号？这编号是按进监狱的时间排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四年了。”
“四年？”
“走，去食堂，我们边走边说，不要错过早饭了。”
“好。”
薛砚舟和761号一起走向食堂，在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中，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761号在刚进入第四监狱的时候，刑期和薛砚舟一样，都是三个月。但他这个人老实，而且工作勤奋努力，很快就获得了加刑。
多年累积下来，761的刑期已经累积到了十年，但他觉得不够，想要争取一个无期徒刑。
薛砚舟听到这里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坐牢？”
761号：“坐牢不好吗？这里多安全啊，生活安逸，还有娱乐，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冒险呢？在噩梦游戏里，朝不保夕的。”
薛砚舟：“可是这里没有自由啊？”
“哪里不自由了？哦，对了，你只是第一层的服刑人员，等到第五层的时候，就能拥有足够的自由。”
“第五层？怎么样成为第五层。”
761停下来，笑了一下，神色中充满了向往：“我才到第四层，也不是很清楚，狱警说过，要成为第五层的犯人，必须要完完全全由内到外的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那样才行。”
“……”薛砚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761号很奇怪。
明明是玩家，明明是个正常人，却甘愿待在第四监狱中被终身囚禁。
太奇怪了。
761：“怎么？觉得我很奇怪？没关系，等你多坐几天牢，就会发现我说的是对的。现在，就好好享受美食吧。”
眼前的自动门打开，一处占地面积极广，装修极为精致的自助餐厅出现在薛砚舟面前。
这餐厅，甚至比不久之前他住过的遇见酒店的餐厅还要豪华。
他甚至在食堂中间的位置还看到了造型假山和亭台楼阁，而就餐区还分了各种菜系各种口味。
这第四监狱，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薛砚舟生出一种恍惚来，这似乎不像是处处惊险的噩梦游戏，而是真实的完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