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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西西里教父探案要记(之一)

天空灰蒙蒙的。
乌云悬在欧式的古老屋顶上, 白纱般的薄雾飘荡于森林之中,萦绕在空气中,阴郁暗沉。
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类扑闪着翅膀, 像一道阴影般穿过树叶,掠向天空,发出窃窃私语般的怪叫声。
任谁都不敢相信这是西西里九十月份,九点钟的清晨。
一阵脚步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响起。
男人穿着深棕色的鹿皮大衣,边缘处有些破损, 看上去这衣服已经陪伴他度过了不少日子。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内衬, 相比起破旧的大衣可要显得整洁多了。
他踩着泥土,柔软的土地吞掉了他的脚步声, 也将他乞丐般破布鞋的半边吞入了肚子里。
随着大大的布鞋踩过草地与泥土, 一个小小的脚印也踩了过去。
“我们还要走多久?”
女孩有一头漂亮的金棕色长发, 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雨衣,看上去干干净净,格外白嫩。但雨衣之下的小白裙上溅上了些许泥点子, 多少看在人眼中有些刺目。
男人当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他看着女孩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清澈的眼睛, 瞥开了目光。
“就快到了,”他指着逐渐稀疏的森林,“‘他们’就在前面。”
“‘他们’是谁?”
小女孩继续问道。
“能帮助我们的人。”男人似乎天性就有些寡言。
“哦。”
女孩明显没有理解男人的话。
她伸出手牵起了男人粗糙如同古树皮的手, 晃了晃自己的胳膊, 带动了男人的手臂一起摇晃。
男人疑惑地望向她。
“我累了, ”女孩轻声道, “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
男人摇了摇头, 毫无悲悯:“最好不要。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向前,尽早走出这片森林。”
“不过……”他顿了顿。
男人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对着女孩半跪下来。
本身就有些破旧的风衣随着他压低身位的动作触碰到了泥土地,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棕色的、带着水汽清香的泥土。
女孩见状咯咯笑了起来:“你现在和我一样了。”
男人也笑了起来:“你过来,我背着你。”
女孩像是个小猴子一样手脚利索,轻盈地一蹦就窜上了男人的后背,仿佛他们曾经这么做过无数次。
“好香的味道……”
趴在男人背上,女孩的鼻尖萦绕着香甜的气息。这味道就是家中的味道,是熟悉而温暖的。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二人重新开始移动。
很快,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薄雾之中。
————————–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快步穿过走廊,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摆着。
“哒、哒、哒。”
他毫无怜悯地用自己坚硬的鞋跟撞击着地板,片刻后站在了一房间前,大力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木门。
屋子里黑黑的、静静的,空气中有一种被褥被捂了一晚上后散发出的特殊气息,略带着潮湿的气息。
外面的天气实在是不够好,透过深色的窗帘几乎什么光线也不剩下,唯一照亮这间屋子的只有走廊照射进来的暖色光茫。
突然,屋子里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
穿着黑风衣的男人向那个方向走过去:“起床。”
被被子裹住的人纹丝不动。
黑风衣的男人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漆黑冷硬的手/枪,故意用夸张的动作营造出很大的动静上膛,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刚硬声音。
“三秒内不起来,我就把门口那一大一小立刻打死。”
床上的人“唰!”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睡衣,半露着纤细的脖子和锁骨,本身就乱翘的棕色碎发更是因为睡觉不踏实而变成了一团乱麻,鸡窝头都是对他此时此刻发型的最高赞誉。
年轻人半闭着双眼,简单的惊醒后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阶段。
“哈……”他长出了一口气,睡意朦胧,“怎么今天是你,琴酒?”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彭格列十世惊醒了。
“我忘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带着雾气的棕色双眼抬头看向了琴酒,“里包恩带着守护者们都去出差了,要加强建造彭格列分部的势力,来自本部的指挥者是必不可少的。”
琴酒默不作声。
现在,偌大的彭格列本部中除了一些维持日常的管家、家族用人等,几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所有的守护者都离开了西西里,尽管如此,也不会有任何人担忧几乎化作空城的彭格列本部会出现什么问题。
彭格列十世,现任教父和他的直属暗杀部队,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平。
棕发青年从大床上走下来,毫不避嫌地拿起自己放在床头的衣物,脱掉了睡衣。
他动作麻利地套上了白衬衫,穿上了黑色的西服外套,打上了领结,修长的五指在领间翻飞着,就好像是在弹钢琴一样。
琴酒走上前去,帮他理平了乱翘的发丝。
“今天天气很不好呢。”
十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总令人的心情也随之暗淡。
他拿起桌上最新的报纸,扫了两眼后又匆匆将其放下。
“迟早会放晴,”琴酒毫不在意地随口答道,“现在,你应该去见你的客人。”
……
彭格列的会客厅在一层,但是琴酒知道,泽田纲吉并不喜欢用会客厅。
因为他认为这个地方太过于禁锢,给人的感觉宛若被困在笼中的麻雀一般,每次走进去的时候仿佛有种被勒住脖颈的窒息感。
琴酒不太能理解,因为彭格列的会议室再怎么气氛沉重,也比曾经组织的基地要让人舒适多了。
所以,琴酒就让拜访的客人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了。
而不知所措的客人们,此时此刻正站在一层大厅里发呆。
“你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
琴酒知道泽田纲吉在吐槽自己,但他懒得理会。
站在大厅中的是一个令人很熟悉的组合,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与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看来他们找到彭格列已经耗尽了他们的气力,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满脸的污垢就是他们旅途最好的证明。
见到泽田纲吉的一瞬间,小女孩伸出了手,指向了他:“‘他们’?”
男人慌忙拍掉了女孩的手:“艾瑞,不能无礼,要叫十世阁下。”
泽田纲吉走在前面,站定在了二人面前,他微笑着摸了摸女孩漆黑柔软的头发,注意到了她与男人呈鲜明对比的白净小脸:
“懂礼貌才是好孩子。”
艾瑞抬头看着纲吉,眨了眨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或许你们和我一样,更喜欢在宽敞点的地方聊天。”
穿着得体西服的泽田纲吉引着二人走向了大厅的沙发处,自己先行坐下,动作自然地翘起了腿,姿态无可挑剔以致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琴酒走到沙发的后面,站定,隐藏在银色刘海下祖母绿的双眸望着那二人,鹰隼般的细致。
男人有些局促,似乎害怕自己脏乱的衣物弄脏彭格列昂贵的皮革,女孩艾瑞倒是没什么芥蒂,直接坐了上去。
“十世阁下,”男人最终还是坐下了,“请原谅我冒昧地以这种姿态来访,实在是有过于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了我们身上,我不知如何是好。”
琴酒看到泽田纲吉颔首,愈发成熟有棱角的脸部轮廓清晰好看。
“我叫乔瓦尼,从西部而来。西西里的西部您知道的,家族很多,领地关系混乱,我和艾瑞就是其中一个小家族的人。
我相信您不会在意我们家族的名字,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卑微的一个词汇。我和艾瑞的关系如您所见,我是他们家族的管家,而艾瑞是家主最小的女儿。”
“一周前,家族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情。
女主人在花园里散步的时,突然晕倒在了地上,不论别人怎么叫都叫不醒,当时在场的用人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陌生人接近女主人。
您可以想象,那场景有多么吓人。”
泽田纲吉小幅度点了点头,询问道:“女主人还好么?”
“只是被惊吓到然后昏了过去,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家主什么反应?”
“家主知道这件事显得很冷静。但他自那以后这几天脸色都不是很好,而且突然之间非常易怒。”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大小姐——就是艾瑞的姐姐——也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
“挺有趣的。”泽田纲吉陷入了沉思。
“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二小姐也是这么陷入了昏迷,她昏倒在三天前的一个夜晚。
而家主知道这件事后脾气越来越暴躁,甚至有了暴力倾向,于是我就带着艾瑞小姐跑出来了,试图求助于您——伟大的彭格列十代目,人们都说您有宽厚的心肠。”
说完后,名为乔瓦尼的男人显得有些忐忑,他不确定自己的故事是否吸引住了面前的这位大人物,也不确认彭格列十世是否会愿意帮助他。
“您知道,我们只是一个过于小的家族,事业上的不顺利再加上顶梁柱们的倒下,家族已经要支持不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乔瓦尼低声抽泣了两声。
泽田纲吉半晌没有说话。
在彭格列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地居民或者别的地方的来访者们会上门拜访他,请求这位教父来解决一些事情。
在之前如若不是非常复杂或者重要的情况,都是隼人他们代泽田纲吉处理的,现在守护者们都离开了,也就只有他亲自上场了。
从这个程度上讲,这两位来访者还是挺幸运的。
“有一些细节,”泽田纲吉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红茶,“夫人、大小和二小姐,身上有没有什么外伤?”
“没有。”乔瓦尼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家的男主人或者女主人,有没有什么风流债在外面?”
“绝对没有,”乔瓦尼正色了些,“两位主人结婚二十年了,是青梅竹马,一直很恩爱,从未出现过绯闻。”
“艾瑞小姐呢?”
泽田纲吉突然看向了小女孩:“你对于你的母亲,以及你两个姐姐的昏迷有什么感想?”
还真是直白。琴酒咧嘴一笑,这是他喜欢的风格。
“姐姐只是睡着了,”艾瑞坚定地说道,“就像妈妈之前那样,不然爸爸不会这么镇定——在走之前,我还看到了他和乔瓦尼在一起赏花!”
乔瓦尼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抓住了艾瑞的手腕。
“十世阁下……小孩子看不清楚,总喜欢胡言乱语。”
泽田纲吉闭上双眼。
几秒钟后,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穿着黑西服的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本就偏向纤细身材更显修长。与他年轻的外表呈相反趋势的是他那稳重的气质,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什么罪恶或者不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双暖棕色的眸子中,有着仿若能够洞察一切的智慧与冷静。
这就是彭格列十世么?那个传说中的教父?
“首先,我要感谢你,乔瓦尼先生,”泽田纲吉缓缓说道,“远道而来自投罗网,辛苦你了。”
“什么!?”
乔瓦尼顿时脸色惨白,似乎被泽田纲吉的话语戳中了心事一般,整个人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
“我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哪怕是作为十世阁下您,说话也是要负责人的吧。”
“我当然为我的言行负责任。”泽田纲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你要知道,你这样的人很多见,”十世缓缓说道,“造出一些看似惨剧的事情,然后求助于大家族,试图得到些救济。”
“如果你下次还想要把自己伪装成受尽磨难,家族分崩离析的浪人的话,请记住,里面的衣物也要做的破旧一点,”棕发的教父好心提醒道,“九月的天气,连汗渍竟然都没有。”
他转身看向琴酒,冲他眨了下眼睛:“拿些好东西来款待下我们的朋友吧。”
琴酒会意,走向了某个方向。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
他将那盒子放在了乔瓦尼和艾瑞的面前,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灵巧地将盖子拨开,金色的光茫绽放在了略微昏暗的环境中。
“这是——!”乔瓦尼惊呆了。
“黄金!”艾瑞咯咯笑了起来,“爸爸说这是全世界最值钱的东西!”
“艾瑞小姐,黄金并不是最值钱的,起码很多事情不是金钱可以比拟的,”泽田纲吉轻声纠正道,“但我相信,现在它对于你们必然是最有价值的——拿走吧,那是我们交朋友的礼物。”
“交朋友?”
艾瑞先是傻住了,似乎是在思考“交朋友”是什么意思。待她可爱的小脑瓜转过了弯来后,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欢呼着:“和大哥哥交朋友!真好!”
“您这是……”乔瓦尼面色依旧惨白,脸上挤出来一个还不如不做出来的狰狞笑容。
“看在艾瑞的家人没有人死亡,以及艾瑞的份上,我不准备对你怎么样,”泽田纲吉轻声道,淡定地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这黄金,足够你们家族度过难关了。”
“……”
“谢谢……”最终,乔瓦尼只是悲伤地说道,“感谢您,尊敬的教父阁下。”
“给你,”艾瑞从盒子中取出了一条黄金递给了乔瓦尼,开心地笑着,金灿灿的光芒映着男人沧桑而肮脏的脸,“也和大哥哥交朋友吧?”
乔瓦尼接了过来,金条在他的手中颤抖。
艾瑞看着他的脸,疑惑地问道:
“现在咱们也一样了,乔瓦尼,你怎么不笑了呢?”
———————-
“别睡了。”
两天后,琴酒一如前日闯进了彭格列十代目的卧室,唤醒了还处于睡眠中的十代目。
泽田纲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了另一侧被窗帘遮住的窗户。阳光布料照射了进来,全然不似前日那般阴沉昏暗,纲吉的睡意也随着放晴的天空好转了起来。
“哼,和你说的一样,看来你还有点进步,不是误打误撞。”
琴酒将早晨的报纸扔到了泽田纲吉的头上。
纲吉胡乱地把报纸从头顶薅了下来。
在浅灰色报纸的某个还算有点显然的位置,登着这样一篇报道,报道的标题写作:
“被称为西方的小花园,养殖曼陀罗的洛里斯家族宣布破产。”
“他们是用曼陀罗花的毒素加工制药的家族,制出来的药有强烈的催眠性与致/幻性,只是最近濒临破产。
所以管家才与男主人合作,背着妻子与女儿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惨剧,试图从所谓‘宽厚的十世’那里捞到好处和油水——
你知道的这么准确,为什么还要帮他们?真当自己是慈善机构了?”
琴酒冷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问一下我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你不觉得像是福尔摩斯一样帅气么?”
“哼,”琴酒满不在乎地嗤笑道,“这种事情,那个侦探小鬼肯定更感兴趣,但说说也无妨。”
十代目被逗笑了。
“那男人说的基本都是实话。
女主人在花园中散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周围的用人没人发现问题,就说明她并非是被人击倒的,也不会有陌生人接近过她,那么可以判断,对她下手的应当是熟人,熟悉到即便是接近女主人用人都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这一点,只有男主人可以做到。”
“而他们是青梅竹马,排除了第三者的情杀。”琴酒道。
“没错。”
十代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
“而什么手段可以【在花园中】毫无痕迹的令一个人昏迷不醒呢?
当然是同样具有花香味的迷/药了。刚好我一直在关注报纸新闻,看到了洛里斯家族曼陀罗花园的故事。
要知道,特殊品种的曼陀罗汁液经过加工萃取,是有致/幻性并致人昏厥的。”
“挺合理。”琴酒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同理。至于为什么我说乔瓦尼也参与了,那就要看他的装扮。他想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历经磨难的男人形象,但内衬过于干净。
艾瑞在被带走之前看到乔瓦尼和男主人站在花园中的那次见面,也是二人同流合污的证据。”
“就为了彭格列的救济,做出这种事情,可笑。”
“不要小看了彭格列的名声,”十代目微微一笑,“也不要高看了这群住在西西里的商人们的心肠。”
银发的男人默认了泽田纲吉的说法。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金条?”
“因为那女孩很干净。”
“嗯?”
“她身上那么干净,对于两个姐姐以及妈妈的昏迷不甚在乎,显然被保护的很好。
在这一点上,乔瓦尼便情有可原,至少他绝对不想伤害艾瑞,就像是男主人不想失去那片曼陀罗花园一样。
所以我准备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泽田纲吉伸了个懒腰。
“一点钱而已,对于我们不算什么,”十世继续兴高采烈地读着那篇报道,当看到‘工厂正式决定关闭,家族远走他乡另谋出路’时,笑容更甚,“现在看来,那个男主人和乔瓦尼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想博取同情从彭格列这里骗钱的大有人在,只是平时都被守护者们挡在了外面,今天刚好被碰上了。
事实证明,彭格列十代目,确实是个有“宽厚心肠”的好人。
要是在床上的时候可以也“宽厚”点就更好了。
……
“你往那边点,”钟表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在黑暗的房间中,传来了十代目闷闷的声音,“好挤。”
“——琴酒!我要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