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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同我睡觉

第84章 同我睡觉
这块饼画的不可谓不大,汪二哥讶然道:“哦?这……不知此话怎讲?”
青岩笑了笑,也不和他兜圈子了:“二哥想必也知道,我家公子生母早逝,也不似其他兄弟们一般有外家依靠,眼见着公子就要成年建府,我自小看着公子长大,不能不为公子今后的生计打算,总得替他置办些产业,好叫公子日后有所倚仗。”
汪二哥虽不如何聪明,也听出他话中之音——
七殿下这是瞧中他们漕帮了。
果然那谢内官继续道:“这些年来,公子也还算有些积蓄,我原想着替公子栽培些忠心聪明的孩子,届时叫他们南下做些生意,只是庶务繁忙,一直不得机会出宫操办此事。”
“自与二哥结识,公子十分喜爱二哥与邢帮主人品,我便想着,既如此,二哥人品贵重,贵帮门路又广,何不如把此事托于你们?自然,公子也不会白白辛苦了二哥和漕帮,往后漕帮行事,远的不敢担保,至少在江南地界,不会再有人为难,定会便宜许多。”
汪二哥闻言,先时倒也有些心动,可转念便想,听这谢内官的话里意思,七殿下却是在招安自家,只是话说的虽好听,只说要漕帮替七殿下做些生意,可他毕竟也不傻,一旦沾上了皇族的事,岂能点到为止?
漕帮和汪家以后,岂不就成了七皇子的家臣?
那往后……七皇子若青云直上还好,可他若在朝中得咎,上面追究起来,汪家与漕帮岂非要受其牵连,想跑也跑不了了?
对方提出的好处的确让汪二哥心动,漕帮这些年来实在没少受官府的窝囊气,他当然不是不想有个靠山庇护,但当年邢夫人与那位应王爷交好,却也并不曾追随于他,究其原因,除了应王自己无心在民间发展力量外,便是因邢夫人顾虑着怕漕帮将来受其牵累这一层。
果然那位应王爷,后来便落了个遭人算计,英年早逝的下场,此事如今想来,实在不可不叫他警惕。
汪二哥当即装起傻来,为难道:“这……殿下如此器重漕帮,汪二着实受宠若惊,只是……唉,贤弟,实不相瞒,要论做生意,我与大哥实在都没什么天分,说来不怕你笑,先父留下来的这漕帮的家业,当年若非有我继母相帮,如今也不知能守下几成,只怕我们兄弟无能,误了七殿下的大事。”
青岩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推脱之辞,心里念头一转,倒也不难猜到汪二哥在顾忌什么,他也不点破,只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二哥是打算今后永远只将漕帮这般经营下去么?”
汪二哥一愣,脑子倒难得的灵光了一次,立时明白了青岩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却正中了他的痛处,面色当即有些晦暗,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林二要强娶继母邢夫人之事。
汪二与邢夫人多年相处下来,早已情愫暗生,他本是心思粗放之人,可唯独待这位继母,却珍而重之,顾虑重重,自知无法罔顾纲常人伦,本来今生今世,也不打算挑破此事,只愿好生侍奉孝顺她到老,奈何却遇上先前林家二爷之事。
此事若非七殿下相助,只怕邢夫人如今已被那林有路一顶小轿抬进林府做姨娘去了,汪家掌管漕帮,虽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慢,人人都卖他汪二爷几分面子,可真遇上了林家这样的官家为难,却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份儿。
倘若以后那林家再来为难,届时没有七殿下相帮,又该怎生是好?
难不成……搬离金陵?
这些年来,漕帮在辽东的生意,做得还不错,惹不起总躲得起,此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可他们汪家祖业在此,如今却要被个脑满肠肥的林二逼得搬离故土,想来也实在叫人憋屈。
青岩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心中不由暗笑,知道自己只需点那么一句,不必明说,汪二哥心有牵挂,便不能不担心林府这一后患。
他也不等汪二哥开口,便笑道:“二哥总说自己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可当初在江上初见我家公子功夫俊俏,也顽笑着劝公子投军去谋一番事业,如此看来,二哥心中倒未必甘于这么永远只做个江湖草莽罢?”
汪二哥深深看他一眼,忽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贤弟这般能洞察人心,又有如此的好口才,汪二一介莽夫,自然说不过你。”
“可漕帮毕竟是汪家的漕帮,不是我汪二一个人的漕帮,我不能不顾漕帮这许多随汪家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还有上下老小,公子厚爱,汪二心领了,但请恕汪盛不能从命。”
他话音刚落,便见谢内官忽然冷了脸色,道:“汪二哥!”
这谢内官平素一贯和颜悦色,汪二哥却也是第一回见他如此神态,心下不由一突,暗自有些后悔起来,对方毕竟是皇子之尊,自己方才拒绝的也太过不留情面了。
只是他本以为对方要发难,却忽然见那“谢贤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模样,道:“二哥担心将来连累了漕帮帮众,这才畏首畏尾,小弟倒也不是不能体谅,可二哥却又可曾想过,当年邢帮主倘若也似二哥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焉能将你们漕帮势力扩及辽东?漕帮又焉能有如今的兴盛局面?”
“二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胆魄却还不及邢帮主一介女流?二哥不妨想想,自古以来,若只知固守者,有几个真能尽守得住祖宗基业?岂不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如此步步退守,换来的清净安宁,又能得几日?”
汪二哥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放炮竹般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其他的来不及细想,却只听清了那一句“二哥二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胆魄却还不及邢帮主一介女流”,当即面色涨的通红。
欲要开口反驳,心中却又不由想道:他说的却也不错,若论聪明才智,论统管漕帮之能,我皆远远不及莺莺,帮众从前多服莺莺,如今虽也肯服我,可我是爹的儿子,莺莺当年接管漕帮时却不过年纪轻轻一个守了寡的女流之辈,其中难处,我与她岂能比得?
只是才智不如也便罢了,谢贤弟却说我连胆魄亦不如莺莺,着实气人。
可想及此处,又不由暗道,今日若谢贤弟找的不是自己,而是莺莺,想必以她的性子,即便知道投靠了七皇子要冒风险,可往后能在江南再不受朝廷掣肘,她倒还真未必不会答应——
这么一想,谢贤弟说自己胆魄不如她,倒也没甚么不对……
汪二哥一把年岁,不曾嫁娶,他哪里知道,自己这却是陷进天下间所有单相思的痴男怨女大都难逃的自怨自艾里去了,这下子他对邢夫人那点爱而不得的憋闷中,又陡然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意思来,顿时只觉更没脸面面对心上人了。
青岩虽是有意使的这激将法,但此刻见了汪二哥这么一副脸色,却也实在没想到这激将法的效果竟然这么好,一时促狭心起,憋笑之余,却还强自正色道:“罢了,小弟也不为难二哥,此事既然二哥拿不定主意,我改日约了邢帮主出来再行商议就是了。”
汪二哥一听这话,酒意恼意一齐上头,哪还能忍?
当即梗着脖子道:“罢了罢了,这事我应下了!不过是做几桩生意而已,又何必特意去问夫人?贤弟想替你家公子做什么生意,说来便是!”
青岩笑道:“二哥好爽快!”
当即斟酒站起身来敬了汪二哥,才又坐下,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汪二哥沉吟片刻,道:“这有何难?贤弟放心便是,包在我身上,只是贤弟替七公子对漕帮承诺的,也希望不是空话。”
青岩笑着拱手道:“那是自然,二哥放心就是。”
这桩“生意”虽说是半哄半骗着成的,但总算也真谈成了,汪二哥大约后头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对方的激将法,虽没有和青岩生气,倒也报复般的狠狠灌了青岩几杯,等到日头西斜,两人用完酒菜,告辞之际,青岩才道:“其实二哥方才大可不必担心,这桩‘生意’,公子不欲张扬,亦不会叫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知晓,二哥只当是在替你汪家自己张罗产业就是,公子若有吩咐,我自会使人告知二哥,二哥若有事要和公子禀告,便遣人把书信放到汇南钱庄丙字柜最上层,我得了消息,便会给二哥回信。”
汪二哥一怔,回过神来方才笑骂道:“好哇,既如此,你这促狭鬼方才却要拿我消遣!”
青岩也哈哈一笑,自罚了一杯,汪二哥这才作罢。
两人告别后,青岩便回了闻楚歇脚的驿站。
今日天气晴好,因此到了傍晚时,虽即将要入夜,天色却不昏暗压人,残阳的夕光浸透万里层云,直映得晚霞如血。
青岩平日甚少饮酒,也知道自己酒量实在不怎么样,因此从前在这方面,一向甚为克制,但今日与汪二哥这种性情中人相谈,若还拘束不饮,却是不美,二来那酒楼卖的也不知是什么酒,入口甘冽,回味清甜,喝着倒有些像是姑娘家们喝着玩的果酿清酒之类,哪知后劲却大,远胜常酒。
回来路上,他便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待到了驿站,打开房门,看人时却已有重影了——
只见窗外傍晚霞光落进房中,窗下书案前却站着个长身玉立、玄衣金冠的男子,正执笔在案上写着什么,听见有人来了,才抬起头来——
青岩就这样怔愣的望进了一双灰眸里。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道:王爷?
然而眼前的人却突兀又变得模糊重影起来,青岩欲看清而不得,只好猛地晃了晃头,却只见那书案前站着的分明是眉宇微蹙的闻楚,哪里是什么王爷?
一时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酸涩,甚至还有几分怨怼——
怨这眼前的人为甚么不能再骗他一骗,不能让他真的醉一回?
想及此处,却觉眼眶发涩,鼻头微酸,竟就要落下泪来。
闻楚见他面色绯红,还未走上前来,便立时闻到一股酒味,顿时眉头轻蹙,道:“……你喝酒了?”
青岩不答,只是扶着门框,仰起头来,仿佛那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叫他挪不开眼。
闻楚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觉纳罕,不禁随着他目光抬头去看,却只见那天花板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值得青岩那般聚精会神注目的东西?
青岩这么一副反常模样,闻楚猜出他大约是喝醉了,有些无奈,走上前去,扶住他肩膀道:“方才松亭遣人给我送信,说已经截住了汪家上京传信回来的那伙人,你这又是去了哪里,怎么喝成这副……”
语及此处,却见被他扶住的青岩低下头来,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双眼却已蓄满了泪水,甫一对上他目光,立时扑簌簌的落下两行泪来。
水渍顺着青岩略显清瘦的下颌“啪嗒”一声落在衣襟上,浸润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闻楚一惊,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叫人欺负了?”
虽然完全是两张不同的脸,可青岩这副神情,几乎是让他立时便想起了当年品茗宴罢,不堪受辱的小谢澹,这才第一反应便觉得他是叫人欺负了。
青岩却不回答,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喃喃自语似的道:“你是……七殿下?

顿了顿,又道:“……为什么是你?”
只是后半这半句,声音却已经轻的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了。
闻楚心道:还好,倒是还能认得人。
眉头却不自觉皱得更深了几分,他不答青岩的话,只是要搀他进屋,哪知青岩脚步虚浮,走不了两步,便似要从闻楚肩上滑下去,闻楚干脆把他打横抱起,进了内间,将他放在床上。
他本欲走出门去,叫人进来伺候青岩洗漱更衣,可转念一想,青岩一贯好强,这副狼狈模样,只怕不愿叫旁人瞧见,便又把踏出去了一半的左腿收了回来。
倒是隔壁大约听见了声响,不敢贸然进来,在窗外走廊上叩了叩窗檐,有人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要小人们伺候的么?”
闻楚听出这声音是那名叫红雀的少年,却忽然想起这少年平素看青岩的眼神,牙关微微一紧,面无表情道:“无妨,不必你伺候什么,去打一盆水来即可。”
外头少年声音一顿,继而道:“是。”
很快红雀打了水回来,闻楚开了房门让他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才道:“好了,你回去吧。”
红雀垂着头道:“是。”
余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屏风掩着的内间扫了扫,然而视线终究无法越过那道屏风,也不敢违抗闻楚的命令,躬身退出去了。
闻楚关了门,取了帕子洗干净,又回到里间,却见床上的青岩闭了目,似乎已经陷入浅眠。
他弯下腰替青岩把脸上泪痕轻轻擦干净,又替他脱了鞋袜,这才在床边坐下,看着青岩的睡颜沉默无言。
也不知看了多久,终于没忍住伸出手,然而指尖还未碰到青岩脸颊,却又忽然如梦初醒般缩了回去,谁知青岩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看着他道:“……殿下,你在做甚么?”
闻楚大窘,一时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感,他活了两辈子,行事一贯光明磊落,甚少有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举,然而便就有这么情难自已的一回,却偏偏叫正主抓了个正着,一时解释也不是,狡辩也不是,满面窘迫。
青岩其实也是朦胧中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替自己擦脸,这才睁眼醒来,其实他仍自醉着,神志也并不十分清明,却只见闻楚一张俊脸憋得微红,坐在自己床前不知在干什么,他脑海里一时了悟,醉里话出口竟也不经脑子,恍然大悟道:“殿下,你这是……想同我睡觉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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