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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84

第84章 84
那天来店里的几个人没有糊弄阮善,在后面的短短一个月里,那一对夫妻确实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来采购些修理用到的小玩意。那两口子性格开朗又善谈,哪怕是对着阮善这种闷葫芦,也有的是办法不冷场。

阮善一直觉得,和他们聊天是件有趣的事。慢慢的,他也知道了很多事——比如这两人是从潞城来的,有两个孩子,小点的那个正好比他加文谊小一岁。

第一次听说他们家孩子与阮文谊年纪相仿的时候,正是在小学的暑假期间。阮文谊被赵秀丹管得很严,如果说平日里在学校还能和朋友有交际能倾诉,那假期就是一场超长时间的关禁闭。

看着儿子懂事又难免哀伤的样子,阮善难得地父爱飙升,主动和那两口子商量道:“你们刚来不久,孩子想来也不适应。我的孩子和你家老二年龄差不多,要不你们哪天把孩子带过来,让两个孩子做个伴、玩一玩?”

阮善自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建议,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夫妻二人短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摇头拒绝。

他们没细说原因,阮善的性格也让他无法深文,于是这个玩伴计划就在双方的沉默中彻底过去了。

一个家就那么些东西,总不可能总修个没完。从某一时刻起,阮善便极少再见到夫妻俩的身影。

做生意,客人来来去去都是常态,阮善早就明白。

那两人和阮善接触过的许多客人一样,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埋藏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一直到三年后的某天晚上。

那天晚上阮善照常下了班,把钥匙交接给夜班的员工后,跨上门口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往家骑。

他从解放路南一直骑到解放路北,准备拐弯的时候余光一闪,看见一条胡同口有个摆摊的老太太,摊位上挂了个小灯泡,底下一个个熟透的的草莓在灯光下则是越看越香。

阮文谊前几天去赵秀丹学校写作业,被过去问题的高中生投喂了一堆小零食,其中几个小草莓似乎最是喜欢。赵秀丹也不是没给他尝过草莓,只是总嫌贵,很难买上一次。她最爱买的还是橘子、香蕉这一类常见耐放的水果。

阮善很少给家里买东西,都是把卡直接给赵秀丹随她发挥。不过既然看见了,顺路买一点也方便,这样想着,他调转车头,朝老太太的方向骑了过去。

老太太的草莓虽比不上外面水果店的好看,但看着也很新鲜。阮善蹲在草莓筐子边上,把没疤的、红透的草莓一个个往塑料袋里装。装好小半袋,称重付钱完毕,阮善把袋子往车把上一挂,准备走人。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忽然来的。

叮呤咣啷的巨响从胡同深处传来,阮善循声望去,正瞧见一个人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出来,衣服上全是脏污的泔水,肩膀处还挂了两片烂菜叶子。

那人重重摔在地上,急忙往起爬:“小安?小安!”

他说得是方言,阮善只能听出那大概是个人名。紧接着,他就看见在胡同深处,还有一个黑影,正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前走……不,那不能算走,应该算是贴着前往前滑行。

先出来的人立刻冲回去,连拖带拽把“小安”拉了出来。

外面街道的光线照下来的时候,老太太吓得大叫一声,阮善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安的脸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一道血口子,从头顶一直到脸上,整张脸都已经被血糊满了。

小安的同伴声音都变了:“你、你撑着啊……我这就给长青打电话去!”

“给他打电话做什么?”小安道,“快省了这功夫吧,人家老婆孩子都在,哪像咱们一样什么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同伴愣了愣,神色黯淡下去:“也是。不过还是得送你去医院啊!”

他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阮善的三轮车,眼睛一亮。

阮善看一眼车把手上的草莓,再看看满脸血的人,沉默半晌,还是把钥匙插了回去:“上来吧。我送你们去医院。”

到了急诊,医生去给小安缝针消毒,阮善与另一个人就在走廊处等着。

那人身上全是脏污,一股子馊味,来来去去的病人家属都受不了。连着遭了几次白眼以后,他大概心中也过意不去,问医院要了一套病号服,去厕所换了,又用水龙头草草冲洗了一下头脸。

他出来以后,阮善再瞧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对方自然察觉到了,就也回望过来。

两人对视一会,对面先开口道:“兄弟,多谢了。我和朋友今天身上钱不够,你把联系方式留下,我们改天一定好好谢你去!”

阮善没有什么“施恩不求回报”的高尚情操,别人愿意给,他也乐意受:“就在解放路南,和郴州路交叉的地方,有家五金店,我一般都在那儿。”

那人一愣,仔仔细细打量阮善几眼,忽然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老板,不认得我啦?三年前,有小混混进你店铺闹事,还是我放的警笛糊人呢!”

阮善立刻就想起来了:“是你?那可真是太巧了啊。后来怎么只见那两口子,没见你们了?”

“我俩学历不高,和他们没法一起工作,得自己打拼,”那人答道,“老板你呢?后来还有人找你麻烦吗?”

“没再来了,”阮善道,“不用老板老板喊,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就叫我阮哥吧,你呢,怎么称呼?”

“汪延平,”那人抹一把脸上的水,“喊我小汪就行。”

那天晚上,汪延平和阮善守着小安,三人一站一坐一躺,就这么闲聊了很久。

阮善知道他们四个以前是同学一起离乡来仓阳打拼。汪延平幼年丧父,母亲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现在还在老家务农;小安则是父母离婚,父亲再娶母亲再嫁,没人在乎死活。

虽然是四个人一起来的,但人与人又不一样。两人都是中学毕业就没继续读书,就业范围也就窄,工资也相对低一些。不过他俩都是善于交际的类型,一来二去,也“勾搭”上一个专职要债的大哥,手头现在也宽裕了不少。

“要说这人啊,不幸可真是有千万种。我们上次收债时候,还撞见这么个事,”汪延平说得眉飞色舞,“有个孩子,生下来就有问题,不会说话,还爱乱咬人。他爸妈借了不少钱给孩子治病,都没用,后来听了不知道哪里的偏方,最后借了一大笔钱买‘神药’,结果孩子烧了两天,病没好不说,差点直接烧废在家里。”

“我们去讨债的时候那孩子还没好全呢,可怜见的,”汪延平啧啧嘴,“那卖药的‘老神医’也不知道抓着没有……我看是悬!”

大概是所见太过令人痛心,他连着诅咒了那骗子好几句。阮善安安静静听着,一边的小安忽然说:“你在这诅咒他,声音再大,也阻止不了他拿着骗来的钱吃喝玩乐。”

汪延平:“哦,但我解气,怎么了?你还不让我骂不成?”

小安摸着头上的纱布,笑了笑:“成。那你随便骂吧。”

因着这一次出手相助,阮善与这两个人间建立起了一层联系。也没多深,逢年过节问几句、送个礼而已。

再往后,便是五金店出事的时候了。

向他们伸手只是困境下的本能求助。阮善还记得他们几年前的落魄,根本没想过他们能拿多少钱出来。

但就是他俩,准确的说,就是小安,让阮善填上了这个窟窿。

阮善和两人约在了一家饭店见面。

饭店是他们挑的,阮善进门的时候,窘迫感瞬间便蔓延上来。穿着修身旗袍的服务员上前领路,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寄存包裹和外套。阮善连连拒绝,进包间的时候,甚至差点因为右脚踩左脚而把自己绊倒。

小安梳着寸头,头发打理的很整齐,唯有当初受伤的地方还是秃的,刀疤从头皮蔓延到脸上。

他彬彬有礼道:“坐吧,阮老板。”

阮善有些拘谨地坐下:“小汪……汪老板呢?”

“回家奔丧,来不了,”小安道,“他妈几年前查出了癌,凭着特效药和化疗吊命这么久,也够了。”

别人的家事阮善不好说什么,只是他想起当年那个年轻人说起老家的妈妈时,脸上挡不住的喜悦,总觉得有些难过。

“先不提他了,”小安笑道,“当年你把我送到医院,我一直很谢谢你。五金店的事我很遗憾,如果你有需要,赔偿所需要的钱,我可以全部借你。”

阮善想起面前这人曾经已催债为业,冷汗在身上冒了头:“那利息……?”

“不用利息,”小安道,“不过,你以后还准备继续开这店吗?”

阮善早已经想好:“不会再干了。”

“这样啊,那我倒是有个建议,”小安说,“你不如去做家政,怎么样?比如给人擦擦玻璃,维修器件,大扫除……你认识的工人多,总也能找到愿意试试新行业的,是吧?”

阮善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安就自顾自说了下去:“选址的话我也有考虑,已经想了个不错的地方,就在一个住宅区附近,应该也方便你赚钱。当然,偶尔可能也会有点小忙要你帮我,不过你放心,不会是任何违法的事。你怎么想?”

阮善隐约明白过来,这就是小安借钱给他的“代价”。他不明白小安为什么需要他做这些,但这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

他的孩子马上就要中考了,以他的成绩,一定可以考上六中。那是他们夫妻一辈子的希望,他不能让金钱成为孩子的拖累。

阮善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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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倒数第二(or第三?)次纯走剧情了,这波过去就是小情侣狗血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