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蒋寄野一整天头昏脑涨, 工作状态不佳。这天五点钟一到,和陈恒核对确认完今日事务就要下班。
他如果不以身作则 ,料想家里某个工作狂也绝不肯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
没等离开, 一个不速之客率先找上了门——梁丘河一如既往地不太客气, 径直摸到办公室, 等到陆恒体贴走出去带上门,他冷笑分享了好消息:“蒋大少爷, 防我防的够紧的, 扭头就帮我这学弟安排上保镖了, 不过托你的福我已经知道叶淮人在哪了。”
“哦,是吗。”蒋寄野微微的诧异之后, 又不怎么意外。
每个人都活在现代科技的监控下, 出行记录、出入境记录、手机网络IP、沿途路上的摄像头……号称手眼通天的梁家要是几天下来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手底下的人可以统统发配到去印度摘棉花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找, 当心去晚了到嘴的鸭子又飞走了。”蒋寄野收拾着东西,无意跟他寒暄。
梁丘河哼笑了声:“不劳费心,我这就亲自过去抓人, 他只要还在地球上就跑不了,这趟专程绕路过来,是查到点有趣的东西想跟蒋少爷当面分享一下。”
他说完, 一扬手将叠资料扔在蒋寄野面前桌上。
蒋寄野打眼一扫, 首页有张薄悬的照片,霎时明白这是谁的资料, 狠狠一皱眉:“梁丘河,谁给你的允许,你手是不是伸得也太长了!”
“我也是找叶淮的时候顺便查到的,你就不好奇吗。我这小学弟人生经历丰富得都能拿去拍电影了。”梁丘河接着说道, “亲爸是个骗婚同性恋,然后婚后没多久亲妈又得了重度躁郁,在薄悬上初中那会闹过自杀,后来在亲儿子的搅和下他父母打了快两年的离婚官司,就为了争家产,结果你猜最后房子资产都落在了谁的手上?”
蒋寄野大学那会就知道薄悬父母离婚,期间财产有过争端,没觉得薄悬把家产拢到手中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但所知的不包括他父亲是个同性恋的事。
难怪了,蒋寄野纷乱的思绪冒出个念头,难怪他母亲无法接受儿子和男□□往。
任何一个人经历十多年失败的婚姻,留下的心理创伤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治愈的。
蒋寄野昏沉的脑袋泛起尖锐的疼,连带着太阳穴跟着跳了一跳,冷笑道:“哦?你来就是要说这些?堂堂恒河的老总私下调查别人家事,跑来面前乱嚼舌根,村口棋牌室的大爷大妈真该来跟你取取经。”
“还不止这些。”梁丘河表情更兴味了,“他亲爹一条腿被打折过,你知道吗,他叫来的帮手,有个大一岁的堂哥曾经在他家里寄住,跟他打过几次架后就因为点财产纠纷被送进了局子,也是他干的,你说他那会才多大,那堂哥一直嚷嚷着是我这学弟栽赃陷害,前几年这人又出来了,但是逍遥自在没几天又背上了敲诈勒索的罪名二进宫,二进宫各种审查下来被重判了十多年,现在还在里头蹲着……”
“我干的,怎么,打击罪犯,你有意见?”蒋寄野忽然打断了梁丘河口滔滔不绝的演讲。
“原来里头有你掺和的一脚。”梁丘河点点头,“还有呢,大学时候的事,我参加竞赛期间有个犯红眼病的家伙匿名举报,送我上热搜火了一把,我家里人迫于影响,当时不得不送我出了国,过后才知道是我学弟同学,幸好两年后学弟通风报信,不然我还真逮不着他,虽然我后来听说他还举报了薄悬……”
一堆陈芝麻烂谷子,蒋寄野都懒得搭理他了。
“没想到我这学弟看起来温和有风范,在敛财和记仇上面还真有一套。”梁丘河最后笑道,,“多亏他跳出来帮叶淮出国,要不我还不知道他们从初中起就认识,叶淮高中那会家里出事,无家可归,被他收留在出租房住过,甚至他自己因为父母打官司被冻结资产,还省吃俭用地攒了笔钱帮叶淮缴高考费用,可惜没多久叶淮就碰见了我,不然他们俩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估计早就在一起了。”
他这一脚真正戳在了蒋寄野最在意的地方——他接受薄悬有过喜欢的人,那是过去的事。但他没法忍受对方至今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叶淮跟他说谎。
沉默片刻,蒋寄野淡淡嗤了声:“所以说叶淮眼瞎,满地的鲜花,他都能精准挑中一坨狗屎。”
梁丘河摊了摊手:“那没办法,我再臭再渣他也照样喜欢我,外面男男女女是为了我的钱,只有他是为了我这个人。”
梁丘河占据了高点,凑上来森森笑道:“他确实比不上我学弟有心计有手段,前脚叶淮一走,后脚薄悬就能昧着良心和你在一起,听说你的资产全部放开了手由薄悬在打理,心真够大的,你不如跟他提个分手试试,看看能要得回来一毛钱吗,你这种人要不是有个有钱的爹,说真的离婚都付不起律师费,管好你自己的人,他要再来敢来招惹叶淮,也别怪我不顾往日同学情谊!”
门铛地一声带上了。
陈恒探出头,眼睁睁看着梁总扬长而去。
办公室的门关着,一阵阴风穿过空旷走廊,高楼外的天空天色晦暗,有临近傍晚的缘故,似乎还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降临。
前一刻钟着急忙慌要回家的老板似乎又不着急了,好一阵不见人出来。
陈恒磨蹭到所有鱼都摸死,带着一阵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满怀壮志敲开办公室的门。
“老板。”
满室寂静,蒋寄野面前摊开放着一叠薄薄纸张,人一动没动坐着,侧身剪影像一尊雕塑。
看见陈恒进来,蒋寄野也没问他干什么,只说:“找个垃圾桶来。”
老板平静地有点反常了,陈恒后脑勺发凉,尽管办公室里有垃圾桶,但他还是依照吩咐从自己办公室顺手薅了个纸篓送进来。
蒋寄野看一眼,说:“不要这个,换个不锈钢的。”
陈恒硬着头皮出去转一圈,电梯间防止烟头点燃的不锈钢垃圾桶也挪进来了。
陈恒站在一边,看着老板将桌上的纸张拿火点着了,也不知上面什么内容,几息之间被火势转为旺盛的火舌吞没了,橘色暖光映亮办公室,一团火焰跳动在幽暗的玻璃窗上。
暮色垂于四野,窗外渐渐起了风,垃圾桶余下一撮燃尽的黑色灰烬。
蒋寄野说:“下班了,你走吧。”
陈恒:“那……老板你呢?”
蒋寄野站起来拎上外套:“我也走。”
回去的路上,身体热度已经被药效压制下去了,头依然疼的厉害,蒋寄野一上车就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他的司机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以往路上从来不会多言打扰他休息,不过这天情况特殊,他瞅着后视镜,主动开口跟蒋寄野搭话。
原来前一阵,司机家里老幺从老家过来a市上学,入职的时候公司承诺会帮忙办理,但是他老婆不太满意那所学校,亲戚家孩子进的另外一家更高端的双语学校,小孩子要尽早接触外语环境,在老婆的再三催促下,两个星期前司机厚着脸皮跟陈恒提了一次换学校的事,本来没报太大希望,大不了还留在原来的学校,然而就在前两天陈恒忽然找到他,说入学名额办妥了,让他们直接过去报名就行。
他老婆特别高兴,说老板帮忙办事也得表示感谢,不然显得怪没良心,让他拿上两箱老家发来的枇杷,还有小女儿亲手画的两副彩色蜡笔画。
蒋寄野日常上下班一个人都是冷峻的作风,司机光顾着紧张,没发现他情绪哪里不对,等红绿灯的间隙,面红耳赤拿出那两幅画朝后递上。
“……后备箱还有两箱水果,是我们老家那儿的特产,给老板您尝个鲜,谢谢您帮我们一家解决上学的问题。”
画片上,小孩子稚嫩的画风五颜六色地跃然纸上。有绿色的青草地,拉着手的一家四口人,大大的笑脸,歪歪扭扭的花体字写着谢谢两个字。
蒋寄野拿在手里看着:“很可爱,替我跟你女儿说声不用客气。”
司机暗地猛然松一口气,他们老板年纪轻,在一众大老板之中是比较有人情味儿的了。
送礼是件双方都尴尬的事,司机掩饰性地对着前方路段絮叨:“刚才保养完取车回来,撞见前面一段路堵上了,好像有家酒店还是浴场被查封了,老板,咱们今天换条别的路走。”
蒋寄野移开目光,随意朝窗外看了眼:“是吗?”
“对。”司机猛然想起来了,微微侧过头,“好像就是老板您昨天去吃过饭的那家,门口有俩镇宅的大狮子,忘记叫什么名儿了,幸好您不是今天去的,谁知道是惹上执法部门了还是里面有……咳,听说关门停业了,店里的人连同老板都被一起带走了。”
一直沉默的蒋寄野突然发话:“绕过去看看。”
“呃,好的,好的。”
司机折回原路线,拥堵的路段已经疏通了,昨日还灯红酒绿人头攒动的商K,远远望去紧闭着大门,成了一副门可罗雀的萧条景象。
一家小小商K能惹上什么麻烦以至于被查办查封,蒋寄野关上车窗,下颌绷得更紧了。
回到家,司机将后备箱水果搬下来交给家里阿姨。厨房里还有动静,薄悬穿着衬衫系着围裙走出来,端着一道小炒时蔬搁在餐厅桌上,一抬头瞧见蒋寄野在门口站着。
薄悬:“你回来了,时间刚好,快点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他很少亲自下厨,蒋寄野闻声才有了动作,放下蜡笔画放在桌上,脱掉外套顺手搭在椅背上:“几点回来的,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做饭。”
“随便做点东西,你尝尝。”薄悬说。
蒋寄野暗忖里面应该不会放了老鼠药,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很好吃。”
薄悬走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下,回身去厨房盛汤,怕盛得早了放凉了有腥味。阿姨拎着两箱枇杷回来撞见这一幕,匆忙要帮忙,被躲开了没让接手。
薄悬问了一嘴,得知是司机送来的枇杷,还有他女儿亲手画的蜡笔画,拿起画片看了看。
他问蒋寄野:“挺可爱的,找个相框裱起来吗?”
蒋寄野没太在意:“小孩子画画都是这种风格,收起来就行了。”
他也没见过画画的小女孩,摆在家里怪怪的。
薄悬哦了一声,说:“我看你书房放着两副,以为你喜欢小孩子的画。”
蒋寄野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注意到,解释了一句——那是他侄女小清漪以前送的。
薄悬低头挑出调味的生姜,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了笑才说:“那天听见你跟黄严生聊孩子的事,你好像突然对孩子感兴趣,马上快三十了,年龄差不多是时候,大学同学基本都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你有没想过吗?”
他冷不丁发问,蒋寄野吃下菜,摇摇头:“没有,你想要?”
薄悬愣了一下,思索道:“那倒没有。”
蒋寄野忽然看向他:“我要想要,你会怎么样?”
让我净身出户?还是把我也送去蹲监狱?
阿姨早带着红糖躲出去遛弯了,屋内再没有旁人。
薄悬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后来也不再看蒋寄野,应该是有点难过,低头吃米饭,他很白又很瘦,长得漂亮的人做出低姿态是有几分惹人怜惜的。
蒋寄野心想很好,继一回到家就亲手下厨的糖衣炮弹,这人开始放第二招:装傻充愣装可怜了。说不定待会使出终极大招掉眼泪。
蒋寄野狠了狠心,继续说:“我回来的路上看见昨天那家商K被查封,你就没有想说的?”
薄悬顿时对他的火气来源有谱了,原来如此。
不过他在蒋寄野面前很诚实,坦率地承认:“是,那是他们活该。”
还真是你干的,蒋寄野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都让他气大了,试图跟薄悬讲道理:“你要是说老板活该我还能理解,黄严生说让人老板过来道歉你又不让,明明有商量的余地,你非要直接把人生意弄没了,你哪怕跟我商量一句也行。”
“我就是不想听他道歉。”过了会,薄悬这样说。
那老板能干出这种事,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他敢觊觎蒋寄野就是活该,道歉没有用,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蒋寄野头更疼了,感觉距离脑淤血只差一小步,这会不是药物后遗症,确实是被气的,深深吸口气保持冷静,试图说服自己薄悬是对的。
无论大是大非还是鸡毛蒜皮,他都应该坚定地认同自己的老婆,他们是夫妻,彼此亲密无间,他不偏袒薄悬还能偏袒谁,这世上再没有人比薄悬和他更亲密了。
但是努力半天,蒋寄野还是不太能接受薄悬的做法。因为薄悬连他一起瞒着,无形间把他也排除在外了,好像蒋寄野和商K老板和所有外面的人才是一伙的。
也是,人家连血缘的亲爹、同族的堂兄都能毫不手软地处置了,一个男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蒋寄野感觉一阵悲凉,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口气:“算了,不说了,随你高兴,反正你吃准了我又弄不过你。”
薄悬料到他会发火、生气,但是没料到他这种反应:“……”
蒋寄野一整天不太有胃口,勉强自己吃了半碗,菜色差不多吃了一半才搁下筷子:“我吃饱了,上楼洗澡去了。你慢慢吃,还有这画,你要喜欢你拿走,你办公室桌上那张画,每回过去都能看见,也该换换了。”
他不喜欢那张画,他也不喜欢薄悬在他面前装得一派柔顺,背地里却张牙舞爪的,不准州官放火,自己倒是跟叶淮搅和得不清不楚。
破掉的镜子是没法恢复原状的,蒋寄野没有当面和任何亲人朋友起过争执,不想吵架,那样太难看,有问题解决问题,伤人的话一时畅快,造成的裂缝却再也回不去了。他大概还在垂死挣扎希望薄悬能主动解释,那张画其实跟叶淮没关系,但是直到他走出餐厅也没能等到一句解释。
半小时后,蒋寄野洗完澡下楼,发现薄悬已经不在餐厅里了。
楼上走廊的灯亮着,人在书房里,桌上餐盘已经全部收走,那两张彩色的蜡笔画被纸巾遮盖着扔在垃圾桶里。
蒋寄野看了两眼,伸手捡出来,对这人的狠心有了新的认识。
晚上睡觉,蒋寄野破天荒没有回房,他在楼下也有一个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低矮的榻榻米上扔着床垫和被子,很少会用得上。最开始是因为蒋寄野刚毕业那几年应酬很多,有时候深夜才会醉醺醺地回来,他喝酒很闹腾人,估计薄悬早有意见,但是一直没说,有次蒋寄野宿醉完清早醒来发现自己没在房间,而是被扔在楼下打着地铺胡乱睡了一夜。
之后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榻榻米和床垫就是那时薄悬专门买回来的。
这人多狠心,喝完酒回来就不让他回房睡!!
蒋寄野不想吵架,也不想回楼上,一个人进小房间裹着被子蒙头就睡了,幸好还有红糖趴在床边地上陪着他,虽然这脑子只有核桃仁大的狗东西是为了要饭才守着他的,到底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蒋寄野吃了几片药,很快就睡了过去,然后睡到半夜又被惊醒了。
关了灯的漆黑的屋子,一个人钻进他被子里,贴着他的后背,手臂紧紧搂着他。
蒋寄野知道是谁——如果世上没有鬼的话,他想转过来,掰了下腰间的手,对方非但没松手,反而加了几分力气死死扣在他腰上。
蒋寄野倒是能掰开,但是不想弄疼他,叫他:“你先松开。”
薄悬摇头,“不。”
人埋在被子里,额头抵着他的背。被闷住的声音像带着哭腔。
蒋寄野僵了一下。别说像是在哭,哪怕没哭,哪怕知道他心狠,蒋寄野依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能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老婆,他三十年来唯一喜欢的只有他,全世界所有人类和小动物里最喜欢的也就是他了。
蒋寄野艰难翻过来身,变为仰躺着,手指蹭到他脸上感到有些潮气,不知道是鳄鱼的眼泪还是刚洗完脸留下的水珠。
薄悬趴在他身上,头顺从地枕在他胸口:“蒋寄野,你想跟别人结婚了吗。”
蒋寄野心情复杂,摸摸他的头发,语气变得无可奈何:“我跟谁结,不是跟你结过了,我不犯重婚罪,你也不用处心积虑地报警把我抓进去。”
薄悬:“你想要孩子?”
蒋寄野絮絮说:“没有,我不喜欢,有红糖就够了,再说你又生不了,睡一块八年了也没见你怀上。”
薄悬沉默了一会,凑上亲他,两人接了个单纯的吻。
亲完之后,薄悬安心许多,静静躺在他怀里。总算没有再继续追问。
蒋寄野这时开口了:“梁丘河说叶淮找到了,可能这两天会把人带回来——你们苦心遮掩的逃跑计划全落空了。”
薄悬一时没说话,心中思绪翻腾。替叶淮遗憾吗,还是为梁丘河的不肯放手感觉庆幸。他也不知道了。
只希望将来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和蒋寄野之间,他要走,蒋寄野也能来找他就好了,他绝对不会躲得太远。
薄悬始终认为他和叶淮是一类人,选择的路也何其相似,甚至在鹭岛的那个夜晚,他看见对方分明长着一张自己的脸——蒋寄野于男女关系上观念再开放些,私人关系再混乱些,那么他就是第二个叶淮。
科学上说男女第一次相识并产生渴望,身体会分泌出所谓的荷尔蒙,持续到坠入情网,会分泌多巴胺和羟色胺。
这种激素给人一种陷入爱河的热烈错觉,你忽视对方的缺点,想要永久地在一起。但很不幸人类的身体无法长久持续地承受这类激素的刺激,激素的分泌通常只会持续一年半到3年。随着多巴胺的减少和消失,所谓的爱情就此从生理的层面湮灭了。
薄悬相信数学,相信纸上的数据,也相信科学理论。
人在相爱的时候可以许下众多海誓山盟,但从理论上来讲,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是不可能存在的。
薄悬的助理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善良、坚韧、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三年前和一个男性恋爱了。
对方是她高中时候的同学,给她写过四年的情书,在一起的第一年就拿出全部积蓄付了首付,说要给她一个家,也曾在下着大雪航班停运的情人节开一夜的车,就为当面送上一束花哄她开心,但这不耽误他在刚过完恋爱一周年的隔天和同事开房上床并拍下视频。
所以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薄悬常常认为蒋寄野会喜欢自己,是他足够幸运,大概也有点好看的原因。而这八年以来他们能感情如初得好好在一起,则是八年前的薄悬无论如何也没能预料到的。这大概就是西方教徒们所说的神迹。
他没有回答蒋寄野的问题,蒋寄野理所应当认为他在为叶淮感到伤心。
“你喜欢他?”
薄悬愣了一秒,没能听明白他的问题:“谁?”
蒋寄野:“叶淮。”
薄悬似乎被震住了,撑起上半身看着黑暗中的蒋寄野:“不,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
蒋寄野毫不意外,换成是谁听了八年了也不会感到意外,悻悻然:“对,你也就会这句了。”
薄悬没有反驳,他也没能理解蒋寄野的想法从何而来,不安之下试探地上来亲蒋寄野,后者没有躲,反而也亲回来,薄悬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
“我哪敢啊,这家里你才是大爷。”真正的蒋大爷心酸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喝醉了酒不让我回屋的不是你吗,你也压根没想让我回房睡。”
蒋寄野当然要心酸。薄悬生气了,要处置人,要查封别人的店,要把人送监狱去,反观蒋大少爷,红糖都比他有出息,红糖急眼了还会吠两声,他被惹生气,只会毛茸茸地自己走开。
薄悬说:“我没有不让你回房间睡。”
蒋寄野长叹一声:“你说的都对,祖宗,我是自动自愿睡楼下的。”
薄悬抿抿嘴唇,有点难以启齿,仍然想为自己正名:“我那是因为…你喝醉了很重,一点都不听人指挥,我弄不动你,每次送你上楼都要陈恒或者阿姨帮忙搀着扛着。”
薄悬顿了顿,最后还是把原因说出来了,不太好意思似的闷声道:“我不想让别人碰你,你助理和阿姨也不行,那就只能委屈你睡楼下,每次我也陪着你了。”
蒋寄野困倦地闭上眼,静静地说:“你最有理,反正你说什么都对,跟以前一样什么都能扯到喜欢我上。”
他不信,薄悬也没办法了,缩进被子里,不吭声,伸手抱着他的腰。但是好半天没法忍受这种冷落,薄悬低声说:“蒋寄野,我不舒服。”
“……哪不舒服。”蒋寄野话刚出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手上很诚实在他身上摸了摸。
薄悬小声地说:“腰,腰不舒服,你昨天……弄得太狠了。”
昨天折腾一夜,今天硬撑着上了一天的班,可不要难受吗。
蒋寄野把人拖抱上来,换成趴自己身上的姿势,手摸到他腰上放轻力道揉了一阵。
夜已经很深了,相贴的胸膛能让他感觉到怀中人呼吸渐渐绵长,薄悬侧着头,没多时就像是睡着了。
面前是漆黑的无尽虚空,蒋寄野伸手摸摸他的脸,心里软绵绵的,半晌认命似的低声喃喃:“我哪天死你手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