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过少年时(二)
隔天,周悯刚出门,就闻着下面传来一阵饭香。
他是东北人,倒也不常闻见这味道,只是觉得,这饭香有些秀气。
比如做饭的人,切根腊肠也小心翼翼,细长的指尖绕着那么点砧板。
周悯觉得,这狐狸太脆皮了。
小崽自己搬个凳子,坐在文东对面,一句话也不说,一边看他做饭,一边偷摸着捏块腊肠塞嘴里。
想来应该是阿姨不在,一般是他来做饭,他没那么精致,剁吧剁吧丢锅里,家养的小崽也不嫌弃。
今天倒是头一遭,周悯冷不防笑哼一声,这回吃顿好的,以后小崽就该嫌弃了。
“起了?”文东问了句。
周悯搓了搓头发,‘嗯’了声,小崽看他下了楼,马上就乐了,口水还留着,就伸着胳膊要抱抱。
眼见着脖子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周悯瞬间沉了脸,提着崽子后衣领,仔细看。
“被人打了?”周悯问。
周恙听不懂。
周悯摁着他的青紫处,语气柔了些,“疼?”
周恙不会说话,只‘啊’了一声,点点头。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就像是这小孩不会说话,周悯也不教,就由着他。
文东刚才就觉着了,小孩坐在他跟前,也不着急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
周悯皱着眉,从桌子下面拿出医药箱,把小孩摁在腿上,扒开衣服,小心地用棉棒消毒。
小孩受了疼,忍不住地闹腾,喊。
文东把饭菜摆上桌,看着在周悯腿上挣扎要哭出声的小孩,走过去,从他腿上接过小孩。
“你轻点擦。”
文东抹掉小孩的眼泪,拉开拉链,衣服套了一层又一层,穿的乱七八糟。
隔着这么厚的衣服,怎么可能上好药。
“你确定这是你亲弟弟?”
“今天阿姨不在。”
周悯拧眉,谁知道那阿姨去哪了,小崽今天都是自己穿的衣服。
他也不爱惯着周恙,就是太娇了,不惯也得惯着。
文东想,其实周悯才是个脆皮。
剥开小孩的衣服,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不止脖颈这一处,连带着肚子上,也有轻轻浅浅的痕迹。
文东倒吸了口气,连带着擦药棉的时候,都怕擦破了皮。
周悯微眯着眼,看着他身上的伤,整个人蓦的一沉。
小孩知道文东擦的轻,抱着他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口,又自己乖乖坐在桌子上,用汤匙吃着今天的新菜。
文东给他煮了鸡蛋羹。
周悯不知道在那边联系谁,总之表情是不大好的。
过了会儿,来了个阿姨给小孩接走了。
听周悯的语气,像是老爷子那边的阿姨。
文东想,这事是没法儿善了了。
“等会送你上学。”
周悯在饭桌上扒了饭,一点也不出乎意料,这小狐狸手艺确实很好。
文东嚼饭的动作一滞,“你不去?”
据他所知,两个人应该在一个学校,只是他比周悯小一级。
周悯擦了嘴,自己拿着碗去洗,“我不去。”
空气里一阵寂静,直到门口传来声响,文东朝门口看去去,那是张陌生的面孔。
“周老大?”严肃脸色也不大好看,“小恙被人打了?”
平常周悯没空的时候,就是严肃接周恙最多,那可比亲哥还亲。
厨房传来洗碗的声音,周悯沉沉‘嗯’一声。
严肃朝里面走了两步,才看见饭桌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文东。
严肃淡淡看了眼长相精致的少年,点个头算是问了句好,快步走到周悯跟前。
“你这是,金屋藏娇?”
严肃声音并不小,似乎也不打算小。
文东正准备解释,周悯没什么表情的走过来,“想多了,人是好学生。”
路过的时候,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似乎就这样把两个人划分了阵营。
文东的班级被分配在了高一三班。
虽然是新来的,但是人长得好看,又斯文,很难不让人喜欢。
偶尔听着同班人谈到周悯,他也会插两句话。
“高二的周悯今天又没有来,你知道吧,他那个傻弟弟在小学被人打了,就在咱们附小。”
文东微微蹙眉,“傻弟弟?”
前桌‘昂’一声,解释给他听,“你刚来不知道,他妈生他弟的时候难产,他弟弟生下来就那个样子了,他妈也没熬过去。”
难怪他总觉得兄弟两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微妙。
前桌见他没反应,以为是话题没吸引他的兴趣,又接着说,“那后来不是他妈没挺过去嘛,他爸当即就要把那小孩摔到地上,要不是周悯拦着…”
“所以带着他弟弟出来住?”文东问。
前桌摆摆手,“这谁知道啊,不过你平时离他就远点,他这个人,不正常的,打架都是家常便饭。他弟脑子都那样,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下午放学的时候,文东沿着楼梯,不自觉走到了周悯所在的班级。
学校里像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被他们所唾弃的,本该是天之骄子,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拘泥在‘坏’这个字上。
角落里的桌子上堆着成山的书,胡乱摆着,甚至有几本被人扯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默不作声地给人收拾好了桌子。
走到校门口,才发现校门口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围着一辆车。
文东看着那个十分眼熟的车牌,唇角微挑。
周悯确实有让人围着他的资本。
那辆路虎,是普通人家打拼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奢侈品,对于暴发户来说,也足够艳羡。
周悯这个人,说脾气大,也确实大。
但要说心细,绝不会有人比他更细心。
是怎么也谈不上坏的。
文东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
他初来乍到,在一个班级已经成型的规模下,他这样的外来者,最容易被孤立和欺负。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
眉眼微敛,遮挡了眼角的笑意。
在众人一片羡慕的目光里,文东坐上了那辆车。
从此以后,那些人,不会也不敢对文东怎么样。
“怎么想起接我了?”文东问他。
周悯没说话,显然是这会子脾气不太好。
文东也不问。
两人回了家,依旧是文东做饭,周悯瘫坐在沙发上,像是累极了,阖眼不说话。
“弟弟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文东一边切菜一边问他。
“接回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空荡的客厅里,少了一个人,莫名的就空了下来。
因为周悯不够强大,除了武力解决这件事之外,他没有能力去对抗市长,而欺负周恙的小孩,恰恰就是市长家的。
当时如果不是周老爷子出面,只怕周悯也落不得好。
感情或许就是这么奇妙。
明明两个人见面还不满一天,他却已经会因为眼前这个男生的失落而失落。
文东熟悉地从桌下拿出医药箱。
冰凉的药棉落在小臂上时,周悯下意识地皮肉一紧,缓缓睁开眼睛。
“被小孩抓了?”
周悯微微蹙眉。
看着胳膊上的几道抓痕,那是被家里小崽抓的。
爷爷带他回去的时候,小崽怎么也不愿意,抓着他的胳膊嚎着叫着,可周悯没有借口让他留下来。
爷爷能让他上更好的学校,有办法让学校里的人捧着周恙。
这些,都是他不能做到的。
就像眼前的文东,这少年确实长的和他心意,可他不能因为自私,毁了别人的生活。
“不用收拾。”周悯缩回胳膊,“明天会有新的司机送你上下学。”
聪明如文东,就算他不说,文东也会知道,小崽为什么没回来。
文东把药棉丢在垃圾桶里,目光落在周悯泛红的耳根上,微微眯眼,“你呢?”
周悯起身,又没说话。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回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桌上的牛肉面依旧飘着香,却宁静地在桌上搁置了一夜。
临出门时,周悯先他一步。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半个月,在学校即使见了面,周悯依旧连个眼神也不会给他。
他是让人艳羡的年级第一,而周悯,仅仅只是个被人扣着校霸帽子的坏学生。
可仔细一想,周悯也没在学校做过什么坏事。
两个人的界线被周悯划得格外清楚。
周悯站在玄关处换鞋,打算出门时,忽然看着桌上吃饭的文东,默声道:“不用给我收拾课桌,也不用给我留笔记。”
文东攥着筷子的指尖泛白,片刻后,收拾好情绪,平静地对上周悯的目光。
“那以后的校服和内裤,也麻烦你自己洗。”
周悯一怔,眉心微微蹙起,从耳根开始烧了起来。
“不是有阿姨吗?”
文东冷静地走到阳台外面,踩在凳子上,收下了挂在阳台上的大号内裤,丢在沙发上,“我辞退了。”
“谁准你这么做?”周悯盯着沙发上整理衣服的少年,心里没来由地憋着怒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文东眼丝微挑,“第一天我住进来,你的一切,我都在负责。”
“你发什么疯!”
周悯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的狐狸。
“这就疯了?”文东略略挑眉,唇角挑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当初招惹我的,是你吧?”
周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口烈酒闷下去,耳边是好友的调侃。
“烈女怕缠郎啊,以为捡了朵小白花,谁知道是个千年狐狸精!”严肃几个人笑的前仰后合,“我说要不你就从了吧周老大?”
“这才半个月,人家暗示你几次了都,你要是没点想法就早点说,咱们是坏,但不做那事啊!”
周悯瞪了他一眼,耳边却回荡着文东附在他耳边的那句话。
‘捡我回来,不付点代价么周老大?’
猛吞一口烈酒,周悯默默磨着牙,简直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悯:什么代价?
文东:以身相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