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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论
  张良如何抉择, 翌日一早,即到了项羽正式评定麾下功臣宿将、降楚诸侯的功劳,进行进一步封赏的时刻。
  这一日不
  仅攸关功臣与诸侯的名分地位, 更有稳定楚国政权之要,是以诸人具是彻夜未眠, 不等天亮,便起身洗沐,换上华美朝服
  入宫。
  就连素来称不上有多讲究皮相的韩信,这日也未能免俗。
  他换上簇新光鲜的朝服,心潮澎湃地来到宫中,
  与众人一道候在朝殿之外, 只等大王到来。
  在一群要么雀跃,要么忐忑的人中,唯有掐着时辰点赶到的吕布,显得尤
  其醒目。
  他压根儿没碰那大典该着的袀玄长冠, 仍是一身鲜亮嚣张的战袍, 头戴着心爱的雉鸡尾翎冠。
  两道长长
  的尾翎, 就如其主般神气高昂,走路时随那带风步履一晃一晃。
  加上其堪称鹤立鸡群的高挑个头, 哪怕只简简单单地
  在最前排一站,与范增、韩信、龙且与钟离眜等人并肩, 却是一下惹来注目无数。
  他着装如此与众不同, 龙且等人且
  只是投来好奇目光, 韩信却有些着急了:“贤弟何不更换朝服?”
  吕布心道,那哪儿穿得!
  也不知哪个脑壳挨了
  驴踢的混账想的,他前日得宫里送来的朝服,上衣用绀色制, 下裳用皁制,上头纹饰繁多,单一眼瞅去竟就叫他眼花缭乱
  ,比这身战袍还花里胡哨得多。
  若真穿上,站在一干冠服大体离不远的楚臣里,他怕是得显得比着战袍还来得古怪!
  吕布张嘴欲答,身后忽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心念一动。
  晚他些许听着声响的众人,纷纷回身行礼,果真是帝驾
  来了。
  隔着浩浩汤汤的人群,项羽仍是不费吹灰之力,一眼即见着了爱将。
  见奉先未着他特意命人制定的那件靡
  丽朝服,依旧穿着往常那身战袍,却更胜往日的神采飞扬、光芒熠熠时……
  项羽先微感失落,很快又转为欣然。
  罢了,以奉先爽直脾性,必然嫌那身朝服配饰冗多,行动不便罢。
  项羽面不改色地在脑海中转了数个念头,命众人起
  身后,率先入殿了。
  待皇帝于宝座坐下后,守在殿外的臣子方得引领,鱼贯而入。
  吕布知晓这日必将冗长无趣,
  原想站在边上,方便一阵子发挥自个儿那苦心练就的、睁着眼睛睡觉的拿手好戏。
  却不料范增那混账老头与他那憨子
  老兄,不知为何默契使坏,一阵暗推暗搡,愣是将他的位置挪到了最前列的正中——那最最接近憨帝的地方。
  座上项
  羽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中,心情不禁又好上几分,忽开口道:“奉先缘何不着朝服?”
  吕布还在偷瞪无端坑他一把
  的便宜老哥韩信,冷不防被点名发问,不由一愕。
  他一边暗骂这憨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里却转过一缕急智,嘴里
  于是泰然自若地瞎编起来:“臣若凭戎马得赏,便以戎装晋见;臣若凭谋略得赏,便以儒服晋见!臣不似诸位将军,多是
  勇略双全,穿哪身皆使得,唯一身力气勉强能登上台面。自要以真面目晋见陛下,方显臣心中忠诚。”
  闻言,项羽微
  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奉先……果真狡黠。
  同样听了这番话的众人,面色则倏然变得微妙。
  偌大楚营中,自
  宫宴那回一举成名、名声最盛的吕毒士;策略上最能左右楚国,斩内奸、荐贤才韩信,亲手守住国都的肱骨国士;更叫人
  望尘莫及的,连陛下也敢在谏言不成的情况下,二度拳打脚踢的神人……
  这么一号连亚父范增都愿主动屈居次位的重
  臣,怎说得出‘唯有一身力气勉强能登上台面’的瞎话!
  然观陛下虽是面色不改,周身氛围却透出几分满意,众人心
  中再多感慨,也只能叹一句吕布果真摸准了帝心。
  不仅擅于揣度上意,更有一身天赐的厉害本事,难怪独得陛下青眼
  了。
  因众人皆对吕布立功甚多、后来居上,必将受赏最多最早的一点心知肚明。
  遂当项羽亲口宣布,以吕布身为
  贵族,为楚输诚献忠、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功劳最大,封为宰相,封二十等爵中最高一等的彻侯,可于关中亲选一县,
  取三万户为封邑。
  如此厚赏,直让群臣心里惊叹,无不目露羡色。
  吕布却是面色如常。
  那日他不惜抛下一切
  、出逃千里的举动,彻底证明了他无意仕官的决心,莫说是心仪于他的项羽,就连范增也不敢再‘逼’紧了,唯有一边惋
  惜叹息,一边商议着今日之事。
  纵使吕布不愿要,就因他于楚营中后来居上,立下首功这点,项羽于公于私,都必须
  重赏。
  项羽仍抱着‘奉先想明白后,或愿应承’的一丝心思,由着亚父与奉先议完如何演这出戏。
  然而吕布本就
  是个能懒则懒的脾性,早被前阵子那不住动脑子的痛苦给吓怕了,如今大仇都要得报了,哪儿还肯傻乎乎地卖力干活!
  遂他是眼也不眨地,当场辞谢道:“早前陛下斩除暴秦,驻军关外,臣四处流离,方有幸投入楚营中,必是出自上天指
  引。且臣能力微薄,唯有忠诚可取,始终随侍陛下身畔。万幸陛下英明睿智,于百愚中择一智,于无用中取一贤,慧眼识
  英雄,麾下猛将如云智士如雨,方可接连战胜克敌。今日一统天下的霸业,分明是上天赐予陛下的运势,臣岂敢擅自居功
  ?臣只受侯位之封,便是心满意足,而不论封底也好,封户也罢,皆不敢领受!”
  吕布眼也不眨地将腹稿背到这里,
  本已算结束,顺势下拜后等范增圆场即可。
  但他不知怎的,一瞅见那憨子难掩失落的神色,眼珠子一转,神不知鬼不
  觉地就继续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常年出生入死,难免有建功封侯之愿,臣亦然。然臣观百姓同为陛下肝脑涂地,披
  肝沥胆,却是尸骨露于荒野无人理会,父子离散之泣音不绝于耳,良田荒废而无人耕种……若只为臣一己称王之私欲,却
  令天下难以一统,似前段时日那般时刻落入分裂四离的境地,岂非将陷一心振兴天下、重现盛世的陛下于不义?”
  吕
  布向项羽深深一拜,掷地有声道:“为人子女者,头上岂能有多位父母亲族?陛下昔日仅为楚王,只需怜恤楚一地之民;
  如今却贵为天子,四海八荒之内,无不为陛下子民,是否归于臣下封邑之中,又有甚么打紧呢?周王朝曾强盛一时,得诸
  侯宾服,外夷来拜,天下和洽鼎盛;然君长一旦势微,群雄并起,天下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
  不仅是周朝,就
  他更为熟悉的汉亦是如此。
  当朝廷势盛时,刺史无不兢兢业业,疆域安定;而当朝廷动荡时,手掌实权的刺史无不凭
  着‘天高皇帝远’的优势纷纷脱离掌控,逐鹿中原。
  忆起曾亲眼目睹的凄惨景象,饶是铁石心肠如吕布,目中也流露
  出几分怆然。
  “陛下愿怜惜臣下,为臣下之幸事;然臣下亦当知臣属之义,不当令天下臣民皆陷入难境!封侯为嘉赏
  ,臣愿受;金银珠宝,臣亦欣然领取;然若以裂土为赐,臣窃以为万万不可也!”
  听了这话,一些个还抱存侥幸的群
  臣心里,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抽痛着认了。
  他们虽不知为何,吕布怎能不慕名利至此,非要铁了心拒这已赐到头上
  的赏赐……
  但却知晓,裂土封王封侯之事,怕是真的再也不会有了。
  毕竟连功绩卓绝的吕布,都谦让而不愿受封
  ,还搬出了天下大义为由头。
  他们的功劳远不及对方,又怎好重开这口呢?
  况且在压伏天下之背,击断诸侯之脊
  上,出力最大的,还是于楚军中声望无双、说一不二的项羽本人。
  项羽低头,似是凝神倾听,良久不语。
  末了,
  方轻叹一声,目光复杂而郁郁:“便依奉先所言。”
  在吕布一番辞谢、仅领了一无封地的爵位与金银财宝后,在他之
  后受封的群臣,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咬牙认了。
  不敢做那必然挨打的出头鸟,一道跟着忍痛辞谢。
  于是项
  羽接下来封赏一圈,所派出之爵位与钱财堪称数不胜数,辖地却一处未少。
  除巴不得少一事、好松快着光享福的吕布
  外,对此真心感到欣喜的,唯有范增、韩信、陈平这三人。
  纵使是追随项羽多年、忠心耿耿的宿将龙且、钟离眜与季
  布等人,在真正得知封地无望时,虽也为封赏欢喜,仍抑制不住有些许失落。
  范增是年事已高,早已摒弃私欲,只愿
  楚国兴盛,实现他毕生抱负。
  韩信则是有兵书、有兵带、有仗打——三样里哪怕只剩一样,他便心满意足。能得封侯
  位的认可,更让他喜上加喜。
  至于是否有封地……即便真有,放着注定留在咸阳的贤弟、及那无数还未来得及读完的
  兵书,他也舍不得就封去。
  相比之下,陈平的平静,则是因为看得透彻。
  他目带玩味,不着痕迹地向一脸坦然的
  吕布投去一瞥。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吕奇士,果真深谋远虑。
  陈平面带微笑,狐狸眼微微眯起,心道:哪管
  功绩越高,又哪管君王信重?如若广厦崩塌,今日蜜糖,即是明日砒霜。
  纵使项羽当真有那气度,忍得一世不疑,其
  后继者,恐怕也不见得会对这要命威胁视而不见。
  今日陛下出手越是慷慨大方,日后若有意收回封赐,手段便注定越
  是阴毒残忍。
  倒不如似吕布这般,漂漂亮亮地自退数步,既表白了无那野心的清澄,也彻底稳固了帝王的信任。
  第86
  章
  封赏过后, 吕布正准备与便宜老哥一道离开,却被项羽给留下了。
  项羽神容冷肃,重瞳眸光深沉, 乍一眼瞧去
  威严极盛, 颇能唬人。
  连韩信陈平具是心中微凛,不敢多问,更遑论是其他已然额尖冒汗的臣子了。
  群臣退下后
  ,独留在殿中的吕布疏懒抱着臂,薄唇紧抿着, 投去暗藏警惕的一瞥。
  上回这憨帝作出这副情态,还是下一刻猛然暴
  起,将他……的那回!
  对于吕布明显的警戒姿态,项羽并未察觉。
  他似在思索着什么, 久久未真正开口。
  就
  在吕布等得快不耐烦, 要质问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时,项羽忽若无其事地征求道:“朕观奉先那义兄满腹筹谋,才略过人,
  不若留他镇守咸阳, 再由朕御驾亲征,亲自收复巴蜀?”
  吕布哪怕是个傻子,这会儿也能轻易品出这憨子的真实意图
  。
  对项羽这通胡言乱语,他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声喊道:“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江山都还没坐
  热, 就急着到外头溜达去了?
  也不怕叫宵小趁机将老窝一下端了!
  每想着憨子这胡乱霍霍的偌大家业,都有他堂
  堂吕温侯的汗马功劳,吕布就忍不住心疼不已。
  这贵族出身的憨货, 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项羽面色不改,眸
  光却明显一蔫。
  面对心如铁石的爱将,他罕有地微微垂首,轻叹道:“奉先此言差矣。”
  吕布微眯着眼,一脸‘
  你还敢驴老子?’的表情,摆明不信。
  项羽此念听似突发奇想,实则思虑已久——自与韩信那场夜谈过后,亲身体会
  出对方不凡之处时,他便萌生了这份心思。
  随着吕韩二人将整兵西去的时日愈发接近,项羽亦愈发焦虑起来。
  理
  智上虽知晓,自对方于那日被他追回后,应不至于一等刘耗子的大仇得报,即抛下一切,再度远走高飞。
  可奉先素来
  不按常理行事,若一时心血来潮,往巴蜀那深山老林一躲,他又如何能轻易寻到?
  项羽默然看向目露怀疑的吕布,半
  晌忽垂了眸,沉声道:“天下可失君,朕……不可失君。”
  吕布冷不防被这感情真挚的怪话贯入耳中,不禁皱了皱眉
  ,又僵硬地板起了脸,瞪了眼神色平静的项羽。
  他娘的,这憨帝平日瞅着沉默寡言,怎蓦然冒出一嘴的甜言蜜语,竟
  比老子当年还来得娴熟几分?
  吕布暗恼道:这憨子怕是想着有他在背后擦屁股,凡事皆这般有恃无恐——不论一身得
  天独厚的怪力也罢,难得开窍的榆木脑袋也罢,就似故意一般不往正道上使,而全往他身上招呼!
  想到这里,他就忍
  不住气得哼了一声。
  这憨帝好日子过多了,压根不知心疼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成天就不知道消停,净想着些昏招,
  本就叫他难以放心!
  若不看紧点,憨子自个儿吃亏也就罢了,偏僻连带着损失最重的,却是他付出诸多心力的整个天
  下,那哪还得了!
  况且这憨帝虽登了基,披了龙袍,却只是外貌唬人,里头仍是处处离不得自己的傻模傻样。
  在
  心里将项羽的一众缺点肆意点评一阵后,吕布不自在地拧了拧眉。
  罢了,这憨子,倒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旁的
  不说,至少待他出手极阔绰大方——轻则由他自去挑选宝物,重则由他此次出征时、可支配全关中地区的粮草与精锐兵员
  。
  更别提虽是不安好心,但也的确想叫他做那大权在握的丞相的。
  吕布的思绪越飞越远,忽对上项羽那灼灼目光
  ,不禁心虚地别了开去。
  这憨子成日闲得无事,净操些无用的心!
  他堂堂吕温侯顶天立地,又非是刘耗子那等没
  心没肺的无耻之徒,哪儿会干得出卷走数十万精兵一走了之的缺德事儿?
  单为了看紧这败家子,省得把他心血给一阵
  子败光了,他都得早些回来!
  吕布乱七八糟地想着,面色变幻莫测,尽叫认真凝视他的项羽纳入眼中。
  项羽眸中
  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忽唇角淡淡一扬,微不可察地笑了。
  那抹浅淡笑意转瞬即逝,吕布这会儿脑袋里正乱着,
  哪儿会注意到这点。
  项羽微垂了眸,淡然道:“时辰不早了,奉先明日拔营出征,歇息去吧。”
  言罢转身,只才
  行出数步,又驻足补充了句:“此次西征巴蜀二郡,朕已命人将兵粮供应给足,兵员亦尽由韩信挑出精锐……奉先亦当知
  晓,咸阳背后,尚有蛮夷啸聚、蠢蠢欲动。”
  他不过灵光一闪下的随口一提,吕布闻言,却结结实实地愣住。
  蛮
  夷啸聚……
  蛮夷……
  慢着!!!
  本一片放空的脑海里,忽劈开道道闪电,落下轰轰阵雷!
  ——直娘贼哦
  ,他怎从憨帝处得了这要命憨气,以至于目盲至此!
  吕布眼前一黑,几气得捶胸顿足!
  先前且不论,眼下时机再
  成熟不过,他却跑了趟下邳,又去了趟淮阴,怎偏偏未想起去五原郡瞅一眼!!!
  吕布目露懊恼,项羽顿觉疑惑,却
  想不明白是因何缘故,唯道:“攸关国都危亡,不容有失,还望奉先速克巴蜀,早日班师凯旋。”
  吕布眼珠子一转,
  竟是毫不犹豫地应了:“定不负陛下重托!”
  甭管那天杀的冒顿是否已宰了亲爹头曼,登上首领之位。
  一待他收
  拾了刘耗子,便只剩下混吃混喝,无所事事的颐养天年的日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冒顿名头还不响亮,趁早将这
  没少为害他父老乡亲的混账奸物,来个大卸八块!
  项羽破天荒于言语上示弱一回,面上且绷着,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
  忐忑。
  不料吕布信以为真不说,还一口应下,且神态间毫无勉强。
  顿叫项羽松了口气。
  但对于渐知爱将脾性
  的他而言,暗觉欢喜之余,又难免生出些不安。
  ……奉先岂会应承得这般痛快?
  殊不知吕布经项羽这一提醒,当
  真盯上了那将来为祸甚大的冒顿。
  对匈奴这等连始皇帝也根除不得的祸患,在其势弱时,就当干净利落地棒打落水狗
  ,能要他命就要他命!
  相比起仅是遭他迁怒的刘邦这只耗子,匈奴那帮穷凶极恶的豺豹,才更叫他深恨入骨。
  若
  非此刻西征巴蜀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吕布几恨不得先奔北边去,将那死后还危害他老家几百年的狗冒顿给宰了
  !
  他满脑子都琢磨着等于巴蜀凯旋后,该如何劝这憨子出兵、好抢占先机,主动强攻那匈奴势力。
  为此绞尽脑汁
  ,他已是不易,又哪曾想会因方才答应得过于爽快,反倒惹得项羽有些疑神疑鬼。
  二人心思全然不在一条线上,目的
  倒是痛快地达成了一致。
  因难得在心里揣多了事,翌日一早,一晚上辗转反侧,老翻来覆去地想起项憨子那张蔫巴巴
  的面孔的吕布,竟是片刻也未睡着。
  时辰一到,他再觉困倦,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来到军营,预备与韩信一道整
  军开拔。
  韩信一见吕布模样,当场就愣住了。
  他惊讶地打量着眼下泛着乌青,不时打个打哈欠的贤弟,猛然意识
  到这好似还是头回见着精力旺盛的对方露出这等萎靡模样,不禁深感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心刚起,即被对吕布的关怀
  给彻底盖了过去。
  见贤弟神情漠然,反应缓慢,韩信索性将军务大包大揽,贴心地接过了大部分当由主将做的活计。
  吕布乐得轻松:既那刘耗子还不再跟前,轮不到他亲自动手,那些麻烦事能有得力人代劳,他哪儿还有不乐意的?
  次将韩信为躲懒的主将贤弟,是心甘情愿地忙前忙后。
  末将李坐车,自也不可能逃掉——几乎就在他被调至军中,
  随军西进的当日,就被使唤得脚不沾地,头痛欲裂。
  而在这支西伐楚军出师之前,楚帝项羽亲临大营,却未寻爱将吕
  布,而阴唤了韩信来。
  韩信忽闻陛下亲至,虽不知缘由,却是本能一凛,赶紧放下手头军务,匆匆赶来大营。
  一
  得通传,韩信轻轻掀帘,安静趋入时,背光而立的项羽已捕捉到他的脚步声,漠然道:“朕来此,唯为一重托。”
  韩
  信微怔,下意识道:“还请陛下安心,此役我大楚尽出精锐,粮草充裕,攻区区一只刘耗子,必是摧枯拉朽,手到擒来。
  ”
  这话叫外人听来,只会觉他极狂妄。
  但不论是说这话的韩信,或是听这话的项羽,却都知晓这是信心十足的实
  话实说。
  项羽蹙了蹙眉,淡淡道:“朕非因此事而来。”
  韩信一愣,正要问询,项羽已继续说道:“奉先刚烈血
  性,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常有孤身深入,后援难至之举……”
  说到这,项羽微一顿,韩信目露了然,已顺着话接
  道:“臣必将倾尽全力,规劝贤弟。”
  孰料这话一出,项羽却不满意了。
  他眉头紧锁,沉声反问道:“朕何时那
  般说过?”
  韩信双眼睁大,难得被问得一头雾水。
  若非此意,又还能是何意?
  只听威仪深重的楚帝,沉而有
  力道:“奉先骁勇无双,且主将亲身冲阵,亦有益士气,缘何阻他?”
  韩信:“…………”
  素来寡言的楚帝,这
  回却还未讲完,只稍微和缓了语气,不疾不徐道:“以你之能,必能稳坐中军,操控局中阵势,切记将他护得周全。”
  韩信眼皮一阵狂跳。
  然碍于楚帝那双不怒而威的重瞳所摄,他腹中纵有万千劝谏,也只能勉强忍下,将心一横,应
  道:“……臣尊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