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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The Little Mermaid

第85章 The Little Mermaid
“我要那个鲤鱼娃娃。”范意说。

木偶僵硬地扭动脖颈, 头颅转圈,抬头看着范意指向的方向,停了片刻, 一卡一顿地从货架上取下鲤鱼娃娃。

范意抓住自己的衣物。

他攥得很紧, 神情严肃, 紧张地咬住下唇,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木偶的动作, 看着它将那只蓝色的娃娃摆在货架前面。

它说:“一共、一枚、印章——”

“请、购买、请、支付、一枚印章。”

范意闭上眼,微不可察地松松手指。

鲤鱼娃娃只要一枚章,且木偶没有要求范意购买女巫的眼泪。

说明他选对了。

范意想了很久,为何说购买这些鲤鱼娃娃, 会被强迫买下眼泪。

听了女巫的话语之后,范意有了想法。

昨天林寄雪靠在摊前的时候,他只说了要鲤鱼娃娃, 没有点明是哪一只。

鲤鱼娃娃能流下泪水,说明女巫本身从未得到解脱,她们仍处于无限的痛苦之中, 这样的灵魂, 是无法承担因果的。

而唯一一个, 自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的女巫,是最初的那条鱼。

它是异变的开始,它的愿望给Cold Cemetery披上了一层名为美好的虚假的纱。

因为缺失了它该付出的代价, 于是绝望滋生并延续,在这里, 一代又一代。

最终积重难返。

想得到女巫的眼泪,起码要有泪可流。

那条鱼没有哭过。

因为它到死也没有后悔。

【从前,有一条小鱼, 它和一只兔子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兔子消失了。】

从兔子消失的那一刻起,它就开始日复一日地寻找,多年的辗转失望,在向女巫许愿的时候,它早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也许它并没有那样在意那只兔子,只是遗憾埋在心底,被一次次的失望加深,把回忆美化,才变得刻骨。

被诅咒后,它更是成为了绝望本身。

这里的鲤鱼娃娃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新旧之分,范意会选择这只鲤鱼娃娃购买,并不是靠运气随意选的。

早在他们第一次来到纪念品一条街时,他就注意到了。

林寄雪当时看着最上边角落的一只鲤鱼娃娃,对木偶摊主说:“你这只鲤鱼娃娃好可爱。”

在那个时候,木偶摊主还没有要林寄雪购买眼泪。

范意多瞥了一眼。

那只鲤鱼娃娃已经很旧了,虽然没有被磨损过,但显然是很早以前就摆在上面的东西,边缘已经被时间磨损,略略发白。

后来,林寄雪并没有再问这只鲤鱼娃娃的价,而是模棱两可地转向了其他娃娃。

木偶摊主便开始要求他购买眼泪。

因为生病的缘故,林寄雪眼里的世界和他们有着略微的区别,对于他口中有特别指向的话,范意还是愿意给予一些信任的。

何况……

范意自己的直觉也在说,是这一只。

他拿手电筒照过去,这一只又老又旧的娃娃,它的眼角没有水痕,是干的。

摊主掰着下巴发声:“请、支付、一枚、印章——”

范意吸了口气,悬着的心提着,没有落地。

他生怕有陷阱,一刻也不敢放松。

接下来还有盖章环节,但范意已经不能再盖了。

范意取出印章,把章交给白粥:“我记得你还有一次机会?”

白粥问范意:“你买这个鲤鱼娃娃,是做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吗?

范意回答:“它是那条鱼,第一个被诅咒的女巫。”

诡物还在这里,一口一个欢迎,范意简单提了一句就闭上嘴,没有再多说别的。

白粥看向周围,木偶的脑袋齐刷刷地扭向他们的位置,这回被欢迎的不止是范意,还有他,哪怕木偶眼睛也是木头做的,那些目光落在身上,却有如实质。

白粥默然盖下印章,把破旧的鲤鱼娃娃塞进范意手里。

木偶收完款,继续抬起手,鼓掌重复着单调的“欢迎”二字。

瘆得慌。

范意快步带着白粥离开纪念品街的夜市,边走边解释。

最初的女巫是绝望的化身,她收取灵魂当中的希望,为所有生灵实现愿望。而在某次实现愿望之后,女巫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最终受到体内失衡的影响,临死前,诅咒了那条逃避代价的鱼。

她或许已经化成了海中的礁石,在多年的风化后杳无踪迹。

但是那条鱼还在这里。

它是唯一一个忍受了这么多年无止境的虚无之后,还没有掉过泪的女巫。

最早的,新生女巫。

范意说:“这里的诡物,把人和其他生灵杀死,埋在度假村的各处,是为了用死者的憎怨对付人鱼姐姐的憎怨,延缓那位新女巫的苏醒。”

“不如说,这位新女巫,也是那庞大愿望的代价。”

“他们设立那些规则,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防止我们触碰禁忌,威胁到他们的生存。”

“这里存在的,除了水人和兔子之外,都是透支过希望的,向女巫许过愿望的生物。”

“希望消耗殆尽,就会成为空壳,成为被痛苦折磨的布偶娃娃,女巫则是成为鲤鱼娃娃。”

“这就是许愿。”

“不怀揣希望的人不会许愿。”

“你不是也一样吗,死亡预言?”

白粥没出声。

女巫都和范意说了。

在水上乐园初建成的那天,只是路过此处的死亡预言曾说,会有许多生灵因此死去。

他本是想借死亡预言的成立吸取污染,壮大一些力量。

结果却引起了五兔子的注意。

它亲眼看到在乐园死去的鱼儿。

人鱼失踪,乐园倾覆,五兔子扯了谎,将两个孩子献祭给了女巫,一个分尸,一个拔舌,用等价的痛苦向女巫交换了答案。

得知真相后,它察觉到女巫就是自己的人鱼朋友,难以置信地觉得崩溃。

而Cold Cemetery里的诡物也察觉自己被骗,怒不可遏。

它们杀死了五兔子,分尸并埋在它生前最爱去的花园里。

但它们找错了灾厄的根源。

是人鱼祈祷他们幸福,她无法承担这样的祝福,从而导致Cold Cemetery的秩序崩乱,新的人鱼埋在此处,怀着憎恨大肆吞噬诡物的污染,令许多生存在Cold Cemetery的诡物一个个消失。

与五兔子无关。

死亡预言受到Cold Cemetery的影响,被埋在这里的人鱼姐姐吃掉大部分的污染,不仅没能增强实力,还大幅受损。

若不是他逃得快,多半性命不保。

他临走前,还带走了女巫的藏品之一——“D”级诡物,陌生来电。

……至于那些诡物灵机一动,选择用两个孩子的血肉与活人的憎怨压制人鱼姐姐的苏醒一事,就都是后话了。

白粥深知这则怪谈已经失控,即将蔓延到现实中去,才急匆匆地想要拉千人献祭,让自己来遏制Cold Cemetery的扩散。

当然不是为了人,而是Cold Cemetery彻底苏醒之后,会吞噬附近所有的诡物。

可惜,被阻止了。

他来报仇的。

“这些许愿的家伙之中,肯定有人希望过女巫去死。可他们怀抱着的希望,却反哺育了女巫。”

“所以,这才是想杀死女巫的人不会成功的原因,”范意在跑,轻喘了几口气,继续聊,“因为他们的心里还有希望存在,只要还怀有念想,就无法与女巫承载的无望对抗,会被吞噬、利用。”

“而堕落之后,它们就再也生不出任何想法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植物园区的门口。

范意继续:“但还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女巫,也想要杀死女巫。”

“她是人鱼妹妹许愿的产物,是这里正在孕育的新女巫,在女巫刚刚诞生,还没来得及更迭之前。”

“她承担的绝望,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灵魂少。”

范意捏着鲤鱼娃娃,鲤鱼娃娃非常坚固,似乎无法被破坏:“……或许能让我手里的东西流下泪水。”

阿时说错了。

无论怎样,只要向女巫许了愿,灵魂都会变成布偶娃娃。

而流下泪水,只会令愿望以另一种代价更大的方式失效而已。

死在这里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游向乐园的灵魂也不会因此真正解脱,但起码能够结束这场命运的轮回。

那把能刺进女巫胸膛的刀,女巫何尝不希望它真的能够刺入进去?

白粥顿了顿:“你在往哪走?我记得人鱼姐姐的尸体不在这里,要找她,你不应该去温泉?”

他还以为范意说的植物园区是到花园汇合,现在发现不是。

今夜的花园迷宫似乎分外热闹,也没有工作人员看守,到处都能听到惨叫与哀嚎。

范意拿着鲤鱼娃娃,直奔最中间的玻璃栈道。黑夜里,旋转滑梯一路平坦,赫然是他和张慕川曾去过的滑草场。

范意回答道:“她不在温泉。”

虽然她的尸体埋在那里,但她的灵魂不在。

就像那两个孩子。

它们虽然死去了,尸体留在温泉的地下室里,可它们依然能够在各处徘徊,只是缺失了一部分重要的东西。

范意轻而易举地就能踏入人鱼姐姐的埋骨之地,说明温泉区除了尸骨,多半什么都没有。

那么新女巫的灵魂会在哪里呢?

范意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在Cold Cemetery里探索以来,他只在一个地方感受到了强烈的,绝对不能踏足的恐惧。

心中疯狂尖叫着,提醒他“会死”。

玻璃栈道最上方的那棵树。

开花结果。

那株会将人的灵魂吞吃,结成布偶娃娃的树。

*

花园迷宫。

林寄雪折下一根树枝,往前轻巧一掷,树枝顶端被小刀削得又尖又细,精准地钉住一株准备往旁边移动的植物。

那株植物动作卡住,周围的树木花草都因此停下了行动,原本将分散出两个岔路的路口凝滞,只留下一条又细又小的缝。

林寄雪上前,踩住植物的根。

是一丛矮小的灌木。

看来这就是这片区域的核心了,兔子的残肢多半长在里面。

林寄雪已经折了好几株植物的枝条,里面都藏着少许的血肉。

兔子的躯体被分得太碎,埋在植物里,又细又小,也不知道数量多少,林寄雪只得一个个找,将有异样的部分全部留下来。

不过这次,他没有轻举妄动。

南晓雨拎着一袋枝条,走到林寄雪身边,见林寄雪的目光望向远方,小声问:“那边有什么?”

她往林寄雪盯住的方向看去。

不过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丛生的枝叶。

南晓雨碰了下林寄雪,对方撇撇嘴,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

越过茂密的树丛,他们能望见不远处的湖边,有人正被一道黑影掐住脖子,抵在地面上,黑影再拎起那人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按入水中。

地上有很多血,隔得很远,也能嗅见浓浓的血腥气。

诡物的身边还围着数只兔子。它们无视诡物的动作,在旁边吃人的残肢,悄无声息地快速啃。不少空空的衣物累在附近,被咬得破破烂烂。

吃得多的兔子,身体已经开始变长变糙,显露出了植物的特征,就像那些被埋在各处的白色触手,细如藤条。

林寄雪看着那个被按进水里的人,对方在水中挣扎,疯狂扑腾着,却被诡物带着残忍的笑,一遍遍按入水中。

南晓雨没动静,林寄雪也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模样。

他抱着臂,等到那人不再动弹,食用尸骸的兔子上前将人拖走后,才拆下树枝,嗤笑道:

“活该。”

新死的那人的手里,还死死捏着一枚血红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