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
仪器又突然“嘀嘀嘀”的响个不停。
医生连忙进行抢救, 护士握住倪春雨的手,有些着急,只得先全部应下来。
“好好好, 已经通知警察了,其他的你先不要想, 稳住呼吸……”
病房里兵荒马乱,林见秋和高警官站在病房门口, 去也将倪春雨先前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倪春雨和那位名叫卓玄月的犯人都坚称, 李澄心是凶手。
难道李澄心真的是凶手?
可如果是李澄心,那么矛盾可疑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
“共犯……吗。”林见秋低声喃语着。
高警官转头看向他。
林见秋靠在门框边,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力气了, 但手里的纸张倒是抓得很紧, 边角被抓出了明显的褶皱。
病房里的倪春雨很快又昏了过去。
林见秋最后看了她一眼,似乎感觉到无趣,移开了视线,退回到走廊上。
钟新月还提着饭盒,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依稀听见别人提到“倪春雨”这个名字, 又想到林见秋的反应, 便大致猜出来里面正在抢救的人是谁。
“那个……倪小姐,救回来了吗?”钟新月问道。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哦, 这样啊。”钟新月点了点头, 却仍然皱着眉头, 并没有能露出高兴和庆幸的表情, “不过,就算这次救回来,以后……”
低声的喃语并没有说完。
“就算救回来, 也活不了几个月了。”林见秋补上了她的话。
钟新月怔了怔,抬头看向林见秋。
“这是不治之症,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治愈的方法。”林见秋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高警官也跟着点了点头。
倪春雨得了绝症的事情,院方在稍晚些的时候也告知了警方,毕竟之前来检查的时候就留下了记录。
但是院方告知倪春雨时,用词很委婉。
因为只是做全身体检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为了避免误诊,医生建议倪春雨再来复查两到三次,才能真正确诊。
倪春雨也跟医生约好了下次复诊的时间。
再加上倪春雨被捅了之后求生欲极强,应该是不想死的……
所以对倪春雨本人的那一点怀疑很快就一闪而过,并没有被列为优先怀疑对象。
直到此刻,醒来的倪春雨第一句话就是指认李澄心。
结果就很明了了。
要么李澄心真的是凶手,要么倪春雨在说谎,而且跟真正的凶手有共同做戏陷害的可能性。
但自导自演、诬陷杀人等等的指控也是很严重的,不应该被轻易扣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高警官略有迟疑,大脑转了几圈,却是给倪春雨找合理的借口。
“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她本身就对李澄心有敌对、憎恨的情绪,如果有酒精之类的影响,也有错乱认知的可能性。”
“或者……真凶其实是李——”
他说着渐渐有所迟疑,最后那个猜测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如果凶手不是李澄心,只能说明倪春雨说谎。
那个黑衣的男人尚可以理解。
关于他处心积虑陷害李澄心为杀人凶手的推测八九不离十,过度的执念之下,他一口咬死狡辩到最后一刻也不稀奇。
但,倪春雨为什么要说谎?
而且是在被抢救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她就要说出来,而不是庆幸自己活下来,或者害怕惶恐。
那种反应,更像是迫切地想要给李澄心定罪。
“是倪春雨。”林见秋打断了高警官的话,“她是共犯。”
高警官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跟林见秋也合作过几次了,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对他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也有了一些感知能力。
林见秋的声音有些冷,像是压着怒意的。
他之前很少用这种笃定的语气做出绝对性的论断,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高警官险些怀疑他是不是被气到了,所以才控制不住一时说了气话。
事实上并不是。
林见秋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了高警官。
“是倪春雨之前检查的结果?”
高警官低头看了一眼,正想说他们之前就在医院那里看过了,但在看到第二眼的时候,他就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第二人民医院……”
报告单页脚的医院名称是这样标的。
但他们此刻所在的,是第一人民医院。
而且报告单上的日期是在十多天以前,从医生的诊断报告来看,那已经不是倪春雨第一次就诊了。
甚至不是她就诊的第一家医院。
换句话说,倪春雨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了。
换到第一人民医院之后,检查出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她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再做第二次复诊,那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论了。
在第一次发现“密室”的时候,倪春雨就曾被怀疑过自导自演。
因为无论是案发现场还是她的几处伤口,都太过“干净”了,李澄心一个醉酒到神志不清的人,理论上是不太可能造成那样平整的伤口的。
等倪春雨被检查了伤口,确定不是自己可以造成的,她的嫌疑一度被摘除。
直到后来,“密室”不成立、发现微型摄像头、案发现场遇到逃跑的黑衣男人、李澄心指缝里没有血污、被下药意识不清晰手不稳、倪春雨手指里有黑衣男人的皮屑组织……
重重线索和证据堆叠下来,嫌疑便被彻底转移到了那个黑衣人身上。
倪春雨因为受害人的身份、自身的求生欲,以及下次复诊的约定,也没有再进入怀疑名单。
若将她也一并列入怀疑名单,那结果无疑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什么人会愿意损失一根手指、拿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只为去陷害某一个人呢?
她跟李澄心的恩怨理应远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但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呢?
她自己未必会主动策划出那样的计划来,但如果另外有人拿出能让她心动的报酬,一条迟早要逝去的性命拿来做赌注,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而挣扎、旺盛的求生欲也可归于本能。
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更何况倪春雨本来也不是真正不畏死亡的人,否则也不会辗转各处去做多次检查,而是安心在家等死了。
结果看起来极为荒谬,但在现有的线索和证据之下,却最接近现实。
高警官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她没有孩子,跟父母关系不好,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难道是想报仇?”
若是如此,岂不是整栋公寓楼的人都要遭一遍同样的罪过?
邻居里面跟她有过直接矛盾的就不少,李澄心绝对排不上前列。
林见秋答道:“钱。”
高警官:“但是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
林见秋:“吕文宇很缺钱。”
高警官与他对视了片刻,确定林见秋并不是在开玩笑。
“吕文宇公司破产、找小三回家、跟她闹离婚。”高警官一桩桩地列下来,“如果吕文宇知道这个事情,他不会躲在这儿守凶手。”
吕文宇毫不知情,不存在共同谋划的可能性。
倪春雨毫无疑问是个虚荣的女人,倘若吕文宇有钱,她或许捏着鼻子忍了,但吕文宇公司破产,再三出轨,她早就没有了炫耀的资本。
按照常理来说,倪春雨不可能再对吕文宇有什么感情,而应只想将他踢得远远的才对。
不离婚很大程度上也应该是防止被分走她以前收到的奢侈品和房子。
林见秋反问道:“她没有孩子、没有朋友、与父母几乎不来往、工作没有提升空间、没有钱,那她还有什么?”
高警官顿了顿:“……吕文宇。”
倪春雨自从考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十多年来与父母的联系屈指可数。
这次倪春雨生命垂危,在意识到吕文宇不靠谱之后,电话终于被想办法打到她父母家,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声不咸不淡的“哦”。
她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男孩儿也多,她从来也排不上号。
父母并不是她的避风港。
在所有的美好幻想和炫耀资本都化为泡影之后,仍然留在倪春雨身边的,就只有一个吕文宇。
那是她过去十年间的精神支柱,早就是不可轻易撼动的了。
吕文宇带女人回家一定程度上是在挑衅,倪春雨漠视,或许并不是真的彻底撕破脸皮不去计较,她只是真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能维持着现状。
“吕文宇明显不喜欢她了,但是不跟她离婚,八成是为了钱吧。”
“倪春雨过去暗中积攒下的各种奢侈品应该价值不菲,但她现在却连一个耳环和项链都舍不得戴,以她的性格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大概是将那些东西都藏起来了。”
她害怕被找到之后,吕文宇就会彻底跟她撕破脸,和她离婚。
有钱有资产,她反而才能一直吊着吕文宇。
所以干脆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藏了起来,一丁点机会都不留下。
“而且吕文宇出轨破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倪春雨却在这时候怀孕了。”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高警官组织了一下语言,却无话可说。
那些细节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扭曲,与常理相悖,很难让人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除此以外,又没有别的解释了。
“查一下吕文宇名下的账户记录就知道了——他自己不常用的那些,还有他们家里,以及那些藏奢侈品的地方,也许会有现金。”
林见秋顿了顿:“说不定还会有‘感人肺腑’的告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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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最后是在吕文宇家的杂物间里找到的。
杂物间原本是多年前装修的时候就留下的婴儿房,但倪春雨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加上后来吕文宇渐渐对妻子失去热情,婴儿房便彻底搁置了,变成了杂物间。
几个柜子里堆放的都是诸如被子、坏掉的打印机、装修剩下的旧木板等等没什么用的东西,看不到什么值钱的包包首饰之类的,他只是大致翻看一遍,看不到就不再往这么显眼的地方找了。
吕文宇并不认为妻子会卖掉那些她最爱的奢侈品。
而且公寓里套房面积不小,还剩下不少房间供他选择,他也从来不做家务,也就懒得再进杂物间收拾。
倪春雨知道丈夫的秉性,那些小而薄的东西随手塞到一处,他便不会再去翻找。
事实上那些奢侈品早就被她陆陆续续地卖掉,留下的钱一部分慢慢存入银行,大部分变成现金,叠成几摞,分散在杂物间的各个角落里。
看到警察将杂物间清理出来,翻出了一大箱子钞票的时候,吕文宇自己都目瞪口呆。
随即他又咬牙切齿,全是对倪春雨的憎恨不满,眼睛盯着钞票的时候还能看出贪婪的神色。
“她藏了那么多钱,当初公司濒临破产,她竟然一分都不肯给我出,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老天怎么偏偏不开眼,叫她活下来了……”
如果她死了,那么这些钱就全是他的了。
警察微微皱了皱眉,吕文宇还不知道他妻子与凶手合谋陷害他人的事,说出这种话来属实过分了。
但他确实没有违法犯罪,顶多算是私德有亏,而且他还帮警察抓到了凶手,反倒是立了功,其他人便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倪春雨那边……
心底说不出来的想法或许都是一样的——这大概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只能将拍完照取完证的那一封信先递到吕文宇的手里。
信是倪春雨写的,字迹、落款,看起来是一致的。
信上第一句话写的是:
「虽然你伤我至深,但我依然爱你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