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出门的时候好好的,没想到回来时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晴天满身血腥气,完全不敢出现在老爸的课堂上,索性静静坐在上山的台阶上休息。
他是最近才开始学会看风景的。
关注周围之后,就会发现每天天空的颜色其实都不太一样,漂浮的云也不一样,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也不一样。
比如现在,明明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阳光中,他却没有和以往一样感到温暖。
寒气好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有点冷。
“唉……”刚才随手折的狗尾巴草还抓在手里,他低头看了下,脑子里空了一瞬:“咦,奇怪,我坐在这里干什么来着?”
他突然间完全想不起来,莫名其妙的扭头看了看四周,感觉这条上山的路好熟悉,随后才想起来:“哦,对了,我是要回去……”
晴天低低的自言自语完,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为什么刚才那个瞬间,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
[在分裂的世界里待久了之后,我渐渐忘了很多事……]
那个恶念的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毫无预兆的在脑海里闪现,晴天意识到自己也会开始遗忘,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略了,明明当初那个自己就说过的,他是困在时间里之后,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好冷啊,一个人……实在太冷了……]
那个自己说过的话冷不丁的又出现在脑海中,晴天眼下才切实体会到他说的那句冷。
不是指身体上,而是遗忘了之后在世界里找不到任何联系的冷。
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打了个寒颤,忽然站起身,扭头就往山上跑。
他跑的飞快,像是迫切的想要见到谁,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又像是毫无目的,只是想往上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过脸颊刮的生疼,他注意不到,脑子里乱糟糟成一团,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现在突然这样。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难道是伤口加重后导致世界对自己的影响加剧了?
晴天一路狂奔,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学校。
石板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伊地知抱着一堆资料路过,诧异的盯着他看。
“晴天同学,你这是怎么了?不要紧吧?”
“……”
眼前的少年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唇边都失了色彩,浑身上下却沾满了血迹,尤其是他身上缠绕的绷带,几乎被浸的全红了。
对方眼睛上缠着绷带,伊地知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有种被他视线冷冰冰盯着的感觉。
就好像他完全不认识自己一样。
这样的晴天有点陌生,他问完后抱着资料的手紧张的握紧,中了诅咒?还是生病了?怎么办,要不要赶快告诉五条先生,还是先找硝子来?
“那个……”伊地知被盯的心慌,还想再说点什么,对面一眼不发的少年忽然嘴角一扬,露出了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伊地知先生,这个要送去哪里,我来帮忙吧~”
晴天笑眯眯的上前,接过了他手里那一沓资料,还很小心的用衣服下摆垫了一下,没让血沾到上面。
同时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伊地知,我记得,他也记得我。
同样松了口气的伊地知:还好还好,晴天同学很正常,刚刚是我的错觉。
“不用不用,你好像受了伤,还是先去趟医务室吧,”放下心来的伊地知赶忙拿回那一叠很重的资料:“正好我要送去家入小姐哪里,我带你去吧。”
“我没事,”晴天抽回手露出了个安抚似的笑,笑到一半嘴角僵住,微微低头,绷带下的视线看向了他手里的资料。
其中有一张上写着:伤口边缘处不规则,大小不一,成点状分布,内里有细如丝的咒力触须外溢,不知道连接何处,触碰会有疼痛感,反转术式无法治疗……
这些……这不是他身上的伤痕描述吗?
“!!”晴天错愕的收回目光,叫住了准备要走的伊地知:“等等,是家入小姐让你找的?”
“诶?”伊地知懵懵的回头,看他手指的方向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这个有些是家入小姐要找的资料,有些是她紧急外出时留在车上的笔记,她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伊地知后面在说什么晴天已经没注意听了,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
硝子姨姨为什么在调查我身上的伤?
她是怎么知道反转术式无用的?自己根本没有找她看过。
晴天低头琢磨了下,猜测十有八九是五条爸爸看见了他的伤,有些在意,就去问了硝子姨姨,但为什么不直接问自己?
这是老爸默默关心学生的一种方式吗?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太多事,晴天脑子乱糟糟的,一路上都在出神,甚至忘了跟伊地知先生告别就走了。
他回宿舍洗了澡,站在淋浴下冲了很久的水,直到那些伤口不再往外渗血,才重新擦干身体,缠新的纱布。
做完这些后他倒头就睡了,第二天照常起床训练上课出任务,又没有再出现昨天那种状况,好像那个下午是他的梦一样。
晴天也和以往一样每天和大家乐呵呵的相处,只在心里暗暗定下百鬼夜行前夜行动的打算。
老爸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即便自己真的很舍不得这个世界的他们。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晴天自以为表现正常,他身边的人却明显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晴天最近好像走神走的很厉害啊,”操场上,几个学生聚在一起,真希一边拉伸肌肉一边担忧道:“我们昨天一起出任务,他站在咒灵堆里竟然在发呆,这个笨蛋,那么危险的地方,不会是你们几个拉着他熬夜打游戏了吧?”
她拉伸完手臂后去压腿,顺便给了几个男孩子一个眼刀。
狗卷和乙骨还有胖达赶紧摇头否认:“木鱼花/没有!”
“不过我今天上午和他说话他也在发呆,看起来还很紧张,”胖达托着下巴发愁:“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会不会是宿傩找他麻烦了?”乙骨回想起自己遇到老师,来高专之前,也时常因为里香的关系,而变得精神萎靡没有休息好,搞不好晴天也是这个状况。
这个说法一出来,众人都默契的沉默了,并且十分赞同的想,是宿傩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
“要不咱们去问问他吧,明天就是昔噺教宣战时说的百鬼夜行了,他这状态可不行……”
“他也许是在担心乙骨你呢……”
几个学生越聊气氛越沉闷,还没谈论出对策,他们那神出鬼没忙的要命的五条老师忽然出现在几人身后,嗓音清悠朝气的打了个招呼:“哟,你们几个在这呢,正好,老师找你们说个事~”
被吓了一跳的众人:“混蛋老师,不要突然出现啊喂!”
“哈哈~是这样的,”五条悟笑眯眯的蹲下身,将百鬼夜行是演的以及晴天是自己和杰的孩子这事告知了他们,并邀请他们明晚来参加给晴天准备的生日宴会。
啥?
老师和昔噺教教主……
有孩子了? !
已经惊呆到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众人: w( ? Д ? )w ? ?
“不要让他知道哦,老师要悄悄给他个惊喜~”邀请完五条悟站起身,修长的食指在唇边靠了靠,做出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明朗的身上冒着小花花一样的离开了。
留在原地炸裂的众人:……
沉默了好半天,才异口同声的感慨:“我就说是老师的私生子吧……”
“所以晴天也许是在因为明天过生日紧张?”
“不管怎么说,老师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我也……”
“鲑鱼( +1 )”
.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晴天确实很紧张。
他原本就计划好,要在今天晚上启动所有连接的咒灵,释放全部咒力将这些分裂的世界毁掉,可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五条爸爸发来的消息。
消息上说让他今天晚上去五条家主宅,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晴天心里实在纠结。
时间和自己的计划撞上了,可是……连五条爸爸都说很重要的事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万一是找自己帮忙呢?
说起来这段时间宿傩好像安分过了头,既没来找自己,也没听到他在外面干了什么的消息,他心里憋闷了好些天,想找个知道自己全部的人说说话都没办法。
“……”
晴天盯着手机上的消息,苦恼的揉了揉头发,牙一咬,决定还是先去五条爸爸那:“毕竟就晚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只要我在明天白天到来之前开始就好!”
他做完决定,乖乖的给爸爸回了消息,想了想,找到宿傩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宿傩,我爱你。
发完后即便宿傩本人不在跟前,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但想想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条消息了,今晚之后,分裂的世界不复存在,宿傩的世界里不会有他,他在时光里消亡,原来的世界里也会没了他的踪迹。
一切都到此为止。
“就当做是告别吧~”
晴天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安慰自己。
入夜,暮色降临。
五条家主宅内一众侍从都喜气洋洋的,院子被洒扫的干干净净,家主房间隔壁的那间空房子也被收拾了出来,铺上了被褥,打开了暖气,添了柜子桌椅这些,就等着迎接小主人回来。
今天她们的家主大人是这么吩咐的。
主宅连接着各个庭院的走廊两侧,用来照明的灯笼全都换成了新的,沉浸在喜悦和好奇中的侍从们时不时就要朝门口张望一下,眼巴巴的等着看小主人长什么模样。
偏偏几分钟前开始下起了小雨,冬雨一场比一场寒,侍从们又开始担心起小主人在路上会不会着凉。
静静的等了许久,直到夜色中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撑着把铜绿的油纸伞出现,她们才一下子鸟兽般散开。
“来了来了~”
“家主大人,要去接小主人吗?”
换了浴衣披着件深色长羽织的五条家现任家主,幽幽的蓝眸远远的望了眼街灯下的人影,很淡的摇了摇头:“待会儿注意称呼,可别把我的惊喜给搞砸了哦~”
“是……”拿着伞准备出去接人的侍从退下,宅院前厅恢复安静。
五条悟静静的看着晴天撑着伞,越走越近,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去几步接他。
“五条老师,你怎么出来了?”晴天赶紧把伞举高,帮他撑伞,撑到一半发现他身上压根没沾到雨丝,被无下限弹开了。
五条悟微微笑了下,自然的接过自己儿子手中的伞柄,侧头问:“冷不冷?”
伞下的少年摇了摇头,在被爸爸撑出的一方静谧的空间内和他并肩行走,看着前方熟悉的生活了很久的庭院,还没靠近,眼尾开始湿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和五条爸爸一起回这个家。
晴天安静的跟着爸爸进到前厅,有人端来泡着热茶的茶杯给他暖手,还有人过来给他换室内的拖鞋,一切都熟悉美好的令他感到恍惚,也就忽视了明显装饰了很多彩灯的房间。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坐在一旁的五条爸爸杵着下巴问,唇边翘起的弧度十分好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晴天隔着茶杯冒出的袅袅热气看向他,下意识的点点头:“什么都行……”
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掐着掌心的肉,来提醒自己别沉溺。
太过美好了,会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产生动摇……
“头发好像有点湿,去拿毛巾来,”各种甜点端上来,和他隔着一张木桌的五条悟探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扭头跟旁边的人吩咐。
晴天低着头,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抵挡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产生了动摇,只好撇开脑袋,看着室外屋檐边垂下的雨帘,轻声问:
“五条老师,你要找我说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