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回忆
顾长安出门后去了厨房。
平常他不来这样的地方，所以厨房的人看见他颇为惊讶。
但她们规矩极好，愣都没愣一下就开始行礼，并恭敬地问顾长安需要什么。
顾长安问是否有不沾染魔气的食材，她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她们皱着眉头，不止该如何开口。
当初顾长安向常建询问叶柘病情时，常建也是皱着眉头。
不过他倒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上辈子的常建和叶柘顾长安两人关系一般，出手治病只为救人，因为没有交情，所以也没有委婉可言。
他问顾长安：“你怎么不等他死了再送过来，我还可以实验一下刚刚构思的起死回生术。”
他不喜欢顾长安，总觉得这个突然回归的弟子不对劲。
他也懒得在叶柘身上浪费精力，所以这么重的伤，不仅不想医，连话都不想多说。
常建直接一套三连：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顾长安都反应不过来。
他以为叶柘没什么大问题的。
虽然叶柘吐血了。
但……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自己每天好次好喝地供着他，不就隔三差五被弄一顿吗？这么会怎么严重。
怎么会……
他拉走着常建不让走，常建没办法，也只能跟他解释。
“他现在全身筋脉跟筛子一样，没一处好地。”
“也不知道当初罚的时候怎么搞的。要是那个时候筋脉断了灵根废了，还没现在这么严重。”
“但他现在的情况是：破碎的灵根并不会阻止身体对灵气的吸收和运转。”
“要是一点灵气都不沾染还能好些。可在灵气遍地的修真界，他的情况就是没救了。不如让他早点死，免得时时刻刻活受罪。”
顾长安惊讶地问：“怎么会这样？灵力不都是有修复作用的吗？”
常建被拉住走不了，只能继续解释：“你也真是厉害。当初是听说你们师兄弟俩有私仇，听说他落到你手上没有好日子过，但没想到你能想出这样毒的法子。”
顾长安愣愣地听着，听常建说：“他本身灵根有损，运转无法流畅，如果要强行运转，就会从内部对灵根造成伤害。我发现他灵根外部的伤也不轻，看起来是魔气的腐蚀，所以应该是被放在魔气浓度相当高的地方。”
“如果他一点灵气也碰不到也就罢了，三五天就能得个痛快。但他身体里又会时不时摄入灵气浓度高的东西。一旦身体里有灵气，受损的灵根又会自发开始强行运转，且因为灵气量不够，运转速度会很快。如此两面夹击，便时时刻刻受蚀骨之痛，一点点把灵根磨得像个筛子。”
“经脉已经受损成这样，灵气就是再补也补不回来了。最坏的一点还在于，这灵根还没彻底断，只要还能接触灵气，就还会吸收运转，伤害永远也不会停，所以我说不如让他去死。”
顾长安攥紧的拳头都将手心掐出血来了。
他从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在顾长安眼里，即使叶柘受了伤，他也还是强大的。
仍然是实力强劲碾压众人的叶掌门，仍然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凌云宗第一人。
是只会向他顾长安伏下身段的大师兄。
所以顾长安认为，就算把他放在平常魔族都承受不了的高浓度魔气中也无所谓。
但为了防止叶柘没有灵力和魔气抗衡，顾长安还特地寻找了饱含灵气的食材给叶柘“补补”。
这些食材却成了叶柘的催命符。
前几天，叶柘就不愿意进食，顾长安还以为他又闹脾气，以为他故意摆脸色，所以还逼着叶柘吃。
威胁他说剩几个菜就多来几次。
现在看来，只是让叶柘从两种折磨中挑选一种罢了。
顾长安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叶柘，问常建有什么补救办法。
常建给了三条路。
第一，直接废了他的灵根，阻止身体再摄入灵气。
但叶柘目前状况太差了，废灵根时绝对会丧命。
第二，从现在开始完全不接触灵气，倒也能用些药稍微治治。
但修真界虽然灵力稀薄，却处处都是灵气，除非有人时时刻刻都有人给叶柘撑一个防护罩，不然不可能不沾灵气。
可是就算这点办到了，也还有麻烦。
不靠灵气支撑生命活动，就必须进食，但所有动植物也都被浸染，进食又必定摄入灵气。
反正都是活受罪，不如走第三条路，直接死了少受罪。
这是常建第三次建议让叶柘去死。
他作为一个医者一直是合格的。
但凡还有希望的人，他都会努力救一救，可他接二连三说出让叶柘解脱的话，饶是顾长安再不愿意相信，也知道叶柘活着就是受罪了。
但他还是不认。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师兄，好不容易才捏在手里的光。
怎么能够松手啊！
哪怕只是张指一瞬，掌心的光就会逃走。
可他忘了，光怎么能够抓住呢？
攥紧拳头并不能抓住光，只是自欺欺人地掩藏了空空如也的掌心。
光不会因为摊开手指而逃跑。
他怕的，不是光跑了，而是直视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顾长安坐到叶柘床边，给正在昏迷的他建了个防护罩，并对常建说选二。
常建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说是去配药，顺便给顾长安列一张药单子让顾长安以后去找。
顾长安默默看着闭着眼睛的叶柘。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师兄看起来居然已经这么脆弱。
他瘦了，本来就算不上健壮的身形更单薄了。
他也更白了。
叶柘白顾长安是知道的，他的白总让顾长安想在上面留下痕迹。
但现在，他的白却更接近苍白。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上，还留着几个颜色深浅不一的印子，本该是勾起情/欲的药引，现在却显得触目惊心。
之前的日子里，顾长安从来没发现过这些。
不知道是他自己主观地屏蔽了这些细节，还是因为小黑屋光线昏暗，他从没看清过。
他伸手想要抚平叶柘昏迷中也紧皱的眉头。
心想：现在的师兄，真的像菟丝子一样离不开自己了。
他甚至失去了自由呼吸的权利。
当初的一时心软，保留了师兄的灵根。
实际上，却以一种更漫长、更折磨、更残酷的方式废掉了他的灵根。
还废掉了他这个人。
他替叶柘展眉的动作并不重，但还是惊扰了叶柘。
叶柘瞬间就睁开了眼，并极为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常建药庐里的床不靠墙，又是没有床栏的简约小床，所以叶柘差点跌下床去。
顾长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叶柘手腕被他抓住，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挣开。
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后神情很不安，顾长安都以为他会叫出声。
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沉了口气，然后问顾长安：“你把我带出来干什么？我不想出来。”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顾长安知道他的意思是“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而且顾长安也知道，他说“不想出来”是真心的。
灯会过后，顾长安突然喜欢上了带叶柘出门，然后总是在外面对他做一些禽兽才干的事。
临霜居的小厨房，叶柘屋子里的寒玉床，半山腰的小树林。哪里都有他们的痕迹。
连后院的寒潭都被顾长安改成了温泉，用来干不正当的事。
顾长安花样又多。
只有叶柘想不到的，没有顾长安办不到的。
久而久之，叶柘就不愿意出来了。
和被囚禁最开始时不一样。
现在，叶柘对顾长安畏惧大过于怨恨，忍气吞声的时候多于顶撞。
那个小小的底地下囚笼，反倒成了他能够卸下心防的存在。
顾长安看着这样的叶柘，斟酌着怎么开口。
直接说“师兄你彻底废了，以后一步也离不得我了”吗？
就算是已经成了魔头的顾长安也说不出口。
所以他说：“地下的屋子湿气重，长期住对身体不好，往后我们就住外面吧。”
叶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不说话话。
等顾长安说要随身带着他，叶柘才突然说：“我就喜欢阴暗潮湿的屋子，我不搬。”
这个时候的顾长安还不能很好地压住自己的脾气，最听不得叶柘对他说不。
叶柘说不搬，他就阴阳怪气地说：“师兄怎么还不明白？你的事情，我说了算。别跟我说你喜欢怎么样，只要我想，我可以把你别在裤腰带上。”
叶柘却难得地强烈反抗，他道：“你想？你还想怎么样？百般折辱我都忍了，非要把我们这不/伦的关系抖给所有人看吗？”
顾长安才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只是……”
叶柘却打断了他。
他总是沉默不语，偶尔爆发一次就会把憋在心里的全说出来，然后惹怒顾长安，挨一顿三天都下不了床的折腾。
所以他爆发的间隔越来越长，上一次，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他对顾长安说：“你只是想炫耀我！你就是想给别人看，看我任你摆布的样子，看我被你磨得没有骨头，抬不了头的样子！你别急着否认，上次你同意白楠梦来看我，却偏要在前一天对我……对我……，最后多高的领子都盖不住我脖子上的痕迹！你敢说你没那个意思！”
顾长安想起来了，叶柘说的事，就是叶柘上一次爆发的前一天。
他觉得白楠梦是潜在的威胁，这么做确实是故意的。
他想让白楠梦知道叶柘和自己的关系，所以特地在叶柘身上留了数不清的印记。
那天顾长安还故意一边做一边提白楠梦，故意说让白楠梦看见就什么都懂了。
叶柘不知是怕还是什么，特别紧，所以顾长安纵/欲过度了。
后来叶柘是躺着见的白楠梦。
因为一挺胸抬头腰就疼。
而且腿真的软，站不起来，非要勉强反而更明显。
对此顾长安十分满意，但叶柘发了好大的火。
他觉得顾长安是故意让他在白楠梦面前抬不起头做人，顾长安却在为铲除了一个对师兄心怀不轨的人而高兴。
叶柘还在诘问顾长安：“当我只能躺在床上见人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到底要到什么程度你才能满意？非要让凌云宗所以弟子都知道我成了你的玩物吗？”
顾长安这才想起来，他现在还在帮着莫霁华管理凌云宗。
如果要时刻带着叶柘，确实得把叶柘带到人前。
顾长安不愿意。
他安抚叶柘，说：“师兄想什么呢？我可不想带师兄给那些弟子看。凌云宗又不是我家的，过两天我带师兄出去到处玩。”
凌云宗确实不是他家的，但他家还有个魔界要管。
所以拖拖拉拉耗了些时日，他带着常建给的单子，一边找药，一边带叶柘去灵气最稀薄的地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前有一章提过，小孩子才突然黑化。
顾长安以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上辈子的时候，就是小孩子，所以他黑化了。他总是觉得叶柘欠他的，他想要的东西会不计后果地搞到手。
是的，叶柘确实欠他一些东西，但是他甚至没有好好查过为什么叶柘会做那些事情，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这种行为无疑是幼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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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的他，有想要的东西就会先权衡利弊，设定计划。
用代价最小的方式，得到最完整的师兄。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嘛。
虽然听起来很憋屈，但很多时候，把情绪放一放就可以得到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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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怎么让他长大呢？
在人界的时候，叶柘是他的照顾者。
在魔界的时候，婉君是他的照顾者。
虽然他被照顾的时候过得也并不好，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一直被照顾的人是长不大的。
只有开始照顾别人，才能领会照顾者的艰辛，才能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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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嘛，不管是幼稚的、不讲道理的顾长安，还是成熟的、懂得谋划的顾长安，我都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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