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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端倪

第86章 端倪
剑渊下的某处秘境里。

云不知面色苍白, 额际冷汗津津,他手掐法诀,在最后一角落下阵盘:“好了, 杀阵已解。”

阵盘落下后,阴暗逼仄的阵法空间陡然扩大数倍, 好似揭开了一层灰布, 将布匹笼罩下方的事物显现出来。

殷秀城与罗越站在他身后, 四下打量,发现他们三人站在一处平坦广场上,广场不大,四四方方不过百丈, 角落竟还建有一座小屋,广场四周生长着密密匝匝的灵木,灵木之上缠绕生长着青翠藤蔓, 生机盎然, 长势甚好。

也合该长势好。

这个秘境不大, 上方四周皆被崖壁环绕, 灰白岩层上镶嵌着无数宝石与灵石, 二者令秘境空间云蒸霞蔚,熠熠生辉,端得是仙气逼人。

看来噬魂宗在布置此地时是下了大价钱的。

“进来了?”罗越是这儿唯一没有丝毫头绪的人,拉了拉殷秀城,“这儿是哪?”他搓搓手,眼睛亮起来, “是你发现的秘境?有什么宝贝?”这位散修因种种倒霉事件而逐渐淡去的贪心又冒了出来,“光是把崖壁上这些灵石宝石全部挖出来,咱俩也发了吧?”

他一边说, 一边往殷秀城身边靠了靠,略警惕地瞥了一眼云不知。

云不知不与他计较。

或者说,云不知从破阵成功那一刻起,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杀阵很复杂、很凶险,虽说他在阵法上有所造诣,但这次破阵于他而言,还是略过轻松了。

不该这样轻松的。

布阵之人的水准远在他之上,绝非现在的他所能望其项背。

然而他比预想的,更加轻易地破解了阵法。

为什么?

他垂下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内心清晰地给出了答案:因为布阵的手法很熟悉,与飞仙宗的阵法之道一脉相承。

换言之,这个秘境布阵之人,与飞仙宗关系甚大,或者更直白地说,就是出自飞仙宗。

这让他想起了近日才收到的消息——噬魂宗老祖曾是飞仙宗弟子。

他抬眸看向灵木之森中的青翠藤蔓,正是当下修行界大力寻找的噬魂种母株。

所有线索一一对应,皆证实了此地就是噬魂宗老祖用来种植噬魂种母株的秘地,更是力证了噬魂宗老祖曾出自飞仙宗这一说法。

他的气机不动声色地锁定了殷秀城:“这位道友,敢问你是如何寻到此地的?如此地方,你还知道多少?”

殷秀城也在震惊中。

他来之前,并不知晓这处秘境内有什么存在,只知噬魂宗宗主对此地极为重视。

噬魂宗宗主重视什么,他就打算破坏什么。

但偏巧发现了噬魂种母株,这就远在意料之外了。

在前来剑渊的路上,他与罗越也听闻了噬魂种一事,自然明白噬魂种对修行界荼毒之深。如今能被他们阴差阳错地遇上,不得不说一声运气。

听到云不知的质疑,殷秀城也无怪乎如此。

云不知是一路跟随他们的,瞧着他们目的明确,径直找到此地,现下自然心生怀疑。

但他也不会承认什么,噬魂宗“余孽”的身份在如今可没什么活路。他只冷静回答:“散修拾荒,发现了秘境地图,前来探寻罢了。”

云不知安静地打量他,回想先前被困阵法中时,二人毫无掩饰的紧张表现,信了他对此地不甚了解。

但散修?

噬魂宗覆灭后,噬魂宗弟子倒也能称一句“散修”了。

殷秀城在山灵离开九寂山之初,就与龙华一行有过接触,早就被纳入了观察名单。也因其后续表现出的无害,以及对龙华一行的善意,才没被作为噬魂宗余孽处理,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现在也不是追究殷秀城与此地干系的时候。

此地杀阵虽然已破,但仍无法传讯出去,也未找到离开秘境的出口。

云不知往广场角落的木屋走去,想找到更多的线索,或者尽快找到出去的方式,请更多前辈来此一探。

木屋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因为靠近广场边缘,从屋顶到墙面都爬满了藤蔓,新生的藤蔓细细嫩嫩,如蛛网般封闭了窗户与门。

云不知猜测,此地应当是有噬魂宗修士常来照料植株、收获噬魂种。但噬魂宗被覆灭后,唯噬魂宗老祖一人逃得在外,这儿便久久无人打理,在充盈灵气下成了这般模样。

他撩开藤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木屋内陈设简单,放置着床、桌、椅各一张,桌上搁置着一匣妆奁。

妆奁只带一层抽屉,上面撑着一面银镜。

云不知走到妆奁正对面,镜面上倒映出他苍白的面色。

“这是……”他伸手悬于镜面上方,稍作感应,“传讯阵纹。”

谨慎地未作触碰,他以灵力拉开抽屉,抽屉内空无一物,但他还是辨认出来:“传送阵纹。”

噬魂宗门人应是用此与幕后之人联系。收获的噬魂种则存于储物袋一类物品,通过抽屉内的传送阵法,送至外界。

“有何不妥吗?”殷秀城也跟着进来了,他见云不知在桌前久久驻足,微微低头一动不动,面色越发苍白难看,于是也谨慎走过去察看,他也没忘记自己前来这儿的目的,小声提醒,“外面那片林子,要不要毁了?那是噬魂种的母株吧?”

“并无不妥。”云不知微微摇头,“去灵木林里再看看,若再无别的线索,便毁了吧。”

他说着,又仔细检查了一圈屋子,再无其他发现。

三人分散开来,在秘境灵木中又花时间仔细寻摸了一圈。

秘境除了种植的东西不寻常外,其他确实普普通通,毫无奇异之处。

同样的,他们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

好像秘境是只进无出一样。

一通无用功后,三人再次在木屋里汇合。

彼此都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无法离开秘境。

这时殷秀城才拿出了带他们进入此间密令,同时将法诀一同告知云不知:“用这个能出去吗?”

显然,刚才分散时他自己已经尝试过,却是无用,没办法才暴露给云不知。

云不知接过密令,瞥见上面丝丝缕缕断裂的阵纹,心下有种果然如此的喟叹:“一次性的,已经废了。”

他再次走到妆奁前,细细观察,同时轻声自言自语:“噬魂宗派人手执密令,进入此地,收获一批种子后,便走到这儿,将储物袋放入抽屉,激活传送阵,将东西传送出去。”

“期间,这个传讯法阵也是被激活的,这儿的人要告诉对方,他已经将东西传送出去了……”云不知若有所思,“同时,对方也要告诉他,该怎么离开这个秘境。”

他蹲下身,抬手轻触脚下灰扑扑的地板:“这个秘境的主人显然是阵法大家,于他而言,最简单最值得信赖的方式就是传送阵法。”

他指尖灵力细腻地涌出,摧毁一层厚厚的地砖,又将石屑吹散到一边,露出下方神秘的阵纹一角。

预料之内的景象让他神色更加冷肃:“对方的阵法造诣高出我太多,所以我方才完全察觉不到,脚下还有阵法的存在。”

没找着出口,罗越本正愁着,此刻顿时松了口气:“你能猜到这儿下面有阵法,也很厉害了。”他有一茬没一茬地往外瞥着,“那咱们挖了那些灵石,就激活这个阵法出去嘛?”

殷秀城补充道:“再毁了那些藤。”

云不知站起身,无奈地看了两个修行界萌新一眼:“这一定就是传送阵吗?”

俩萌新呆住。

云不知挥了挥衣袖,脆弱的木屋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包括脚下石板,仿佛一瞬消失。

这时,他们脚下的阵法才完整地显露出来。

刚好覆盖一个屋子那么大,阵纹完整繁复,显然只待人将之激活。

罗越对阵法一窍不通,只能指望云不知:“这是传送阵吧?”

却见云不知面色凝重地摇头:“是某种……凶险的杀阵。”

罗越倒吸一口凉气,还真这么歹毒啊!

想到他此刻就站在这个阵法上,他当即拉着殷秀城飞快倒退几步,走到阵法范围之外,还不忘招呼云不知:“你也快出来吧!”

云不知轻飘飘地飞起,俯瞰这座杀阵,果然,熟悉,还是很熟悉……

比起进来时破解的困阵与杀阵,这个阵法更加直观地展现眼前,且不同于前两个阵法的小打小闹,是被人更加用心地布下的阵法。

有着要把人完全抹消于世间,不留半分余地的冷酷意志。

——一眼看去,毫无破绽,他寻不到丝毫破阵的头绪。

如此天衣无缝巧夺天工的布阵手法,他还只在……云不知被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下意识的既视感慑住,不敢再往下想去,太过于大逆不道。

但他从初入秘境就感受到的熟悉感,到此刻已在心间堆积深厚,思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他在飞仙宗时,因阵法天赋了得,被宗门赞誉褒奖,曾有过机会得到悲风老祖的指点,还有幸见得老祖随手布阵,从中感悟良多,修为更是进益诸多。

眼前阵法的圆融完美之感,他只在老祖宗布下的阵法中感受过。

是,是与老祖宗一个级别的修士,布下的阵法罢?云不知无知无觉地落在罗越二人身畔,失魂落魄,不对,布下这个阵法的应当是噬魂宗老祖罢?噬魂宗老祖的阵法造诣有这么高超?足以与他们飞仙宗老祖宗、当世修行界第一人一较高下?

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若噬魂宗老祖有如此能耐,怎么可能被他们追得有如过街老鼠不敢露面?噬魂宗何至于覆灭得那样轻易?

“你怎么了?”罗越迟疑地看着云不知,心里有些慌,“这阵法有问题?你怎么这幅神色?你别吓我,我们都没站在阵法内了,还会有什么问题?”他用手肘靠了靠殷秀城,寻求底气似的问,“他怎么回事儿?”忽然就神神叨叨的,表情像天要塌了一样。

谁知殷秀城也在盯着阵法发呆。

“你们一个两个的发现什么了啊!”罗越心态都快崩了,拽他,“怎么都奇奇怪怪的?阵法哪里有问题了!”

殷秀城被他拽回神了,抿了抿唇,不确定道:“这个阵法有点眼熟……”他盯着罗越,“你还记得咱们被邪灵困住的戈壁裂缝?”

罗越点头。

殷秀城回想起了那一幕。

当时他的师父,与其他几个宗门门人,在计划失败准备撤离时,却被困阵中,猝然地身死道消。

他当时为寻求阵法破绽,仔细观察过阵法。

那个阵法的阵纹,与眼前这个的,有诸多相似之处。

那个阵法,是出自噬魂宗老祖。

“是杀阵!”殷秀城将自己的感受坦白道出,“应该也是噬魂宗老祖的手笔!”

罗越翻了个白眼:“别人云不知都说了是杀阵了。而且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儿就是噬魂宗老祖的宝贝后花园,阵法自然是噬魂宗老祖布下的,你看半天就得出这么个没用结论!”

云不知却幽幽看过来,让殷秀城仔细讲讲自己的感受。

殷秀城见他神色肃然,犹豫片刻,干脆掩下自己身份一事不提,只说他曾在戈壁下,见到过噬魂宗的人死于这等阵法。

他认真道:“当时,世人皆道是你云不知与魔道众人在戈壁设下的阴谋陷阱,我但认得那些人,他们是噬魂宗的人。别人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你到底做没做过那件事,你自己应当心里清楚。”

罗越在一旁茫然诧异:“戈壁那次是噬魂宗?诶?殷秀城你什么时候在戈壁那见到过阵法……”

他的碎碎念在云不知接近于惨白的神色下,渐渐微弱下去,再次被云不知面无人色的样子吓得声音颤抖:“所以,又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云不知喉咙干涩,震惊惶恐不可置信到一定程度,他几乎想笑出来。

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大逆不道,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他有什么本事?

怎么敢断定此处布阵之人的阵法造诣与飞仙宗老祖不相上下?

他就不能眼拙认错了吗?

当世怎么可能有修士,在阵法一道上,堪比飞仙宗老祖?

不可能!

飞仙宗老祖那般阵法造诣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但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固执地不认输地一遍遍重复着,他不会认错的,眼前这个阵法,其造诣之深,足以堪比飞仙宗老祖。

所以。

要么是,噬魂宗老祖的阵法造诣,等同于飞仙宗老祖。

要么是……噬魂宗老祖,等同于飞仙宗老祖。

云不知的脑海空白了许久。

许久过后,他几乎虚弱地喃喃:“怎么会呢。”

罗越已经不敢问云不知发生了什么,怕得到马上我们就要死在这里的回答——没什么,云不知的表情就写满了世界毁灭几个字。

但许是接过守护山灵的任务以来,已经受过诸多难以言表的打击,良久,云不知竟还能缓过气来:“我们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

他要请飞仙宗其他前辈来此一观。

阵法是他的道,他如今不愿信自己道。但他又信自己的道。

既如此,就摊开来,让更多的人来判断。

“这个秘境,很长一段时间,是有进无出的。”他望向妆奁,接着先前的想法猜测道,“曾经进入此间的人,或许将种子传送出去后,就会被告知一道离开的法诀。然而法诀却是激活脚下杀阵的法诀,以为可以离开的人,被自己激活的杀阵碾碎到灰飞烟灭。”

没有人能在见过藤蔓本身后,还能活着出去。

只有死人最藏得住秘密。

就像戈壁裂缝下,培育邪灵的那些噬魂宗门人一样,计划失败后,就一无所知地死在宗主的暗中布置之下。

是噬魂宗老祖的风格。

“但最初进来,布下阵法、种下灵木与藤蔓的人,却是成功离开了的。”云不知算算时间,他进入这个秘境前,是传讯给诸多前辈了的,眼下或许不少人已经抵达了阵法外,他看向殷秀城,“你方才说,要毁了林子?”

殷秀城怔怔点头,也觉得云不知有些奇怪,那本身清隽出尘的容貌,隐约显出几分微妙的疯狂来,让人瞧着就有些心惊胆战。

云不知轻声道:“秘境越多,暴露的风险便越大。噬魂宗老祖这样宝贝这个秘境,想必这样的秘境不多罢?若是我们毁了此地,能不能将这人引出来呢?”

那人能进,亦能出罢?

藏在暗处关注他的前辈们,也能趁机一道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