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陈苍海
韩剑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晚上将二楼包裹里那些东西分装完之后还余出来不少,这些东西在国内无疑是违禁品,但韩剑并不恐慌。
等呆到凌晨,隔着门板我隐约听到客厅内传来交谈声,第二天一早当我再次踏上二楼时,发现那些黑色的包裹已经不翼而飞了。
五点一到,我就收拾好拎起自己的包下楼,正好和准备就绪的路阿爻碰上。
我停下看了他一眼,那天光顾着吵架没注意到他的状态,路阿爻戴了个口罩,以遮住他脸上的瓷片,此时我才发现他头发长长了很多,有一部分已经有些挡眼了。
我合理怀疑这货打从湖北一出来就马不停蹄飙云南来了,这样看来,那座塔的定位应该也不是多么好找,没有韩剑手里的拓本作指向标,多少年的经验也得对怒江那样的峡谷甘拜下风。
另一边何瑜就甩了件驼色的冲锋衣给我,我单手挂着衣服绕过餐桌,从餐桌的塑料袋子里扒拉了两只热腾腾的小笼包吃。
“吃饱喝足准备跑路,乔三贵的那伙人不死心呢,还他娘的在外头守着,搞得老子出门买个米线都得捂脸。”何瑜明显吃不惯这里的饭,吃了两口包子就嫌味道淡。
韩剑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仨一人一个沙发坐着,何瑜起得太早又开始打瞌睡,他不在中间插科打诨,目前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相当奇怪。
好在韩剑很快就回来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辆破烂的本田,后备箱被潜水设备填得满满当当,于是我们就只能抱着装备坐前面。
我抢了副驾驶的位置,何瑜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脸骂我,但我不给他眼神,上了车就开始打盹,车沿着高速跑了很久。
四个多小时后,我睁开眼,看见了浪头翻滚的江河,车正沿着江边开,怒江的水能资源还是相对比较丰富的,就是地形落差大,水流湍急不太好走船运,所以我们在下游一路看到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舟。
我朝远处望去,天边能看见一部分山的影子,不知道是雪山还是正常的山脉,车辆一直沿着中上游开,江边渡口就逐渐变得稀少了。
我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本田已经停在石漫滩上,车窗车门都敞开着,我看见了很远处简陋渡口上的一只小型货船,何瑜刚在江边洗了脸,从货船那头踩着石头走过来,袖子已经卷到臂弯处。
“哟,咱们的小少爷可算醒了,可惜活儿已经基本干完了,你就只能享受了。”何瑜敲敲我的车门,他靠在车边从兜里掏出来烟吸。
不等我说话,何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刻转过身,两只手搭在车窗上:“对了,甘霁,我昨天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你俩在那儿干嘛呢!甘霁醒了没有?东西基本都抬进去了,吃个饭,咱们下午就走,现在就可以进舱了!”韩剑喊着就冲我们一路过来。
何瑜看见他,下意识就住了嘴,然后向韩剑挥手:“马上马上!”
随即又小声嘟囔道:“他娘的,什么世道,一口烟都不让吸完。”
太阳已经呆在正头顶了,韩剑找的是一艘相当普通的货船,后面装的都是货物,面积不大,里面船舱很小,他这么干其实我是有点奇怪的,因为如果是专业勘探,不至于搞个货船来掩人耳目。
正晌午,大家伙就聚在船舱里一起吃饭,他那船舱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分了两桌,重要的人在里头吃,不重要的就在外头吃,我一进舱就发现里面的人,除了船老大,居然没有一个我不认识的。
田小七穿了个吊带牛仔裤,翘着二郎腿在桌边玩手机,我进来她连眼神也没分来一个,韩剑坐在她旁边,就在我晃神的瞬间,何瑜抢占先机,溜去坐了田小七旁边的位置。
“哎!哪家旅游团这么人性化,整天看这群大老爷们儿看得我难受,还是漂亮小姑娘看着清爽!”何瑜从坐下开始,嘴里的赞美之词就跟机关枪一样往外发射。
我走过去,踢了他屁股底下的马扎一脚,然后无视他嘴里的骂骂咧咧,坐下就问韩剑和田小七:“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是上了贼船了呢?”
船老大听我说完话就开始大笑,他应该是不明白我话里缘由,就用那种蹩脚的普通话说:“诶呀,这位小兄弟说话还蛮有意思的,怎么叫上了贼船呢,放心吧,我开船技术十几年,碰到多大风浪这船都翻不了的!”
我没回答,就坐下默默吃饭,一堆人围着一盆炖鱼吃,这里的鱼肉很鲜,熬出的汤白得喜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打上来的,何瑜开了瓶啤酒,一边对着韩剑扯皮一边啃汤里的鱼骨头。
船舱里人多又闷,这个船老大还酷爱吸烟,几根烟呛得我盛了碗鱼汤就端着碗出去喝了,我靠在船边上吐鱼骨头,没站多久就看到田小七也跟着出来。
田小七合上手机,凑到我边上对我说:“你可别误会,我这次还真就纯粹地出来旅个游,要不是乔三贵看渡口看得紧,我也不一定跟你们一条船,咱们顶多算是同路。”
我心说,放你娘的屁,我就不信能有这么巧。
“你们家这次也没给你带个人出来?”我单手端碗碰到嘴边,一仰头,最后一口鱼汤被我喝下肚去。
田小七笑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家里管不住我,我表舅呢,他又日理万机,现在因为九环玉匣的事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时间管我,所以我要去哪儿都没关系。”
她掏出来两根烟,将其中一根塞进我手里:“倒是你,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也不想想上次是谁连洞都还没出就晕死过去了。”
她说完就去船头抽烟去了,我被她明嘲暗讽一通,心情极其得不美妙,耳边很快就传来船舱里推杯换盏的响动,何瑜果然又喝大发了。
下一个出来的是路阿爻,他应该也是难以承受何瑜那浑厚的大嗓门儿,所以出来透气,我百无聊赖,手里夹了根烟就开始观察外面船上的人。
这些人加起来总共不到三十个,其中最起码有二十个看着就不像当地人,我之前跟他们依次认识过,也都说过几句话,握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手上都有不止一层老茧,那些茧的分布很刁钻,不是平常做活产生的位置。
想来应该是韩剑搞来的“专业人员”。
然而这些“专业人员”并不是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甚至看着比我年纪还要再小一点,很帅很瘦,带着个助听器,一直在帮忙搬货。
听船老大说,他就是个普通搭船的,走不动了要坐船去下游,是个哑巴,话也不会说,就会比划,但别人也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所以他只能用他那个破手机打字跟人交流,所以基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我对这种特殊人群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心说我们又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这船上基本都是抱有目的的人,总不能真的拉一个无辜群众下水。
现在看那小伙子自己找了个马扎坐在过道上,我就忍不住绕过路阿爻去那边跟他搭个茬,顺便还想趁这船没开劝他换条船乘。
“你好,你不是原本货船上的人吧?”我走过去,直接问他。
他抬头看见我,眼神中有点诧异,可能是没听清,就侧过那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我就蹲下身接着在他耳朵边上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才用嘴把手里的饼叼住,然后掏出手机来打了几个字给我看,他说:
“不是,去下游过江,要走很远。”
我顿时就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又说:“你要不下去再等等,换条船乘吧,我们不是要过江的船。”
他就又打字给我:“我只要去下游,不会耽搁你们的事情。”
我心中叹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算了,人各有命,他非要跟着,我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只希望到时候我们把后面的枪支弹药拿出来,不要吓到他才好。
于是我就点头自报家门,顺便问了嘴他的名字,这人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怯,伸出手跟我握了握,顺便还在手机上打了名字给我看。
“陈苍海。”
我扯个笑容给他,看了名字回过身我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人手上也有茧,而且很明显,在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还有掌心和食指的两侧。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反正写字肯定是不可能出现那样的茧子的,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路阿爻就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
“他手上的,是枪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