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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N.86 不远,一万四千公里,很快就……

第86章 N.86 不远,一万四千公里,很快就……
闭眼前, 闻颜靠在汽车后座,车内弥漫着皮革的味道,和一股有些刺鼻的香水味。来送信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 从车内的后视镜瞥了闻颜一眼, 观察他的状态。

有些老旧的汽车发出几声闷响, 总算启动了。车尾冒出几缕黑烟, 把雪地上暗红色的花瓣吹上了天。

隔着并不清晰的车窗, 闻颜看见那几片花瓣在半空中摇摆着,影影绰绰的。

醒来时, 他被病房内的白炽灯晃了眼。

偏过视线望向窗外, 夜色似乎已经深了, 不远处高楼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闻颜坐起身,他刚刚做完胃镜, 全麻后的睡眠那样完整安静, 几乎让人有些上瘾。

护士推开门, 询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症状, 把检查后的报告单和医生给的处方都递给他。

诊断结果是胃溃疡, 要住院输液四五天, 期间禁食。

惨白的灯光下,闻颜的脸显得很没有血色。他把报告单和处方都收好,躺在病床上等护士来扎针管。

头顶的输液架拉出来,护士踮着脚往上挂了几只装满液体的瓶子,大大小小地挨在一起。

手机没在身边,闻颜在枕头和被子中翻找一阵,倒是找到了那袋装满明信片的牛皮纸袋。他问护士:“您有见到送我来的人吗?”

“他给你签了胃镜麻醉的字就走了,”护士瞥了闻颜一眼,“你在找什么?”

“手机。”闻颜动作一顿, 想到一个办法,问她:“可以麻烦您给我的手机打一个电话吗?”

手背轻微一疼,护士把针扎进了闻颜的血管里。

一小段暗红色的血液倒流进细长的针管,很快颜色就淡了。

“可以,你用我的打吧。”护士摘掉手套,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拨号的声音响了不到半秒,闻颜没听见附近有铃声响起,竟然有人接起了他的电话。

“你好,这是我的手机,请问您是……?”

“我是送你去医院的人,还帮你签字了,我承担了很大的责任。当时你还没醒,没办法找你要钱,所以我只能把你手机拿走。”

闻颜:“……”

“手机里有很多信息对我很重要,你把手机送回来,我可以给你等额的价格,你……”

他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遇到无赖也实在是没办法,闻颜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他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国内正是白天,江昊会不会找过他,要是发现自己失联这么长时间,他会担心吧。

于是闻颜又举了下手机,和站在旁边的护士说:“不好意思,我再打一个电话。”

这一次他拨了江昊的号码。

也许是因为电话陌生,铃声响了一阵,江昊才接起来,声音听着也挺冷的。

“喂?”

就听到这么一个音,闻颜放心很多,垂眼道:“我是闻颜,我手机丢了,找……路人借的,这边已经有点晚了,我明天再出去买新的补卡,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好,太晚了就别出门,”江昊声音柔和了一些,但听起来还是不怎么放心,“明天卡办完就给我打电话,我们明天拍最后一场,我让小芋帮我盯着手机。”

“嗯,你结束之后好好休息吧。”闻颜说。

因为是用别人的手机,闻颜没和江昊讲太多话。

他说了几声谢谢,把手机还给护士。

等护士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闻颜伸手捞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在口袋里摸了摸。

幸好随手穿的外套里还有一张信用卡,等明天天亮,不用输液的时候,他再出去买新的。

刚从麻醉里醒来,闻颜暂时不困。

他半坐在床上,靠着一只枕头,想起拿到的明信片还没有看,便打开了纸袋,从厚厚的一叠里抽出一张。

“今天纽约进入冬令时,我坐在街边的咖啡馆,看着钟楼上的时针倒退了一圈。第四次来纽约,正好遇到邮局的明信片打折,想到来这里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干脆写点什么留下来……”

是江昊的字迹,明信片不大,他密密麻麻地写了满张。

闻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看得很认真,也很珍惜。

到这张明信片的最后,一小串日期挤在很窄的角落里,闻颜几乎分辨不清了。

他拿到光下看,才发现落款的时间是接近两年以前。

于是闻颜把纸袋里的明信片全都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数,总共有十八张。

他没有先阅读内容,而是翻看每一张角落的日期。

很巧的是,他拿到的刚好就是江昊在纽约写下的第一张明信片,也就是说……两年的时间,江昊起码来了这里二十一次。

可是闻颜从来没有在纽约见过他哪怕一次,他对江昊常来这里的事一无所知。

明信片被闻颜按照时间出顺序,他一张一张往下看。

“这条街上的咖啡好苦,喝不惯。”

“今天看到了日落,整条街道好像在发光,我看见很多人拿出手机拍,我也拍了一段。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给你看。”

“闻颜,我拿奖了,是因为《借口》和《不望见》这两首歌,没敢问你看没看颁奖典礼。奖杯比我想象中重好多,好像租的房子里没有一处适合放它们,不过以后会有的,我是说,会有更好的房间。”

“纽约的圣诞你说很美,所以特意在圣诞节来了一次。雪下得好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本来以为会和你一起看到的。不过我们在同一座城市,这样也算一起看见大雪了。”

“你家附近最大的一块草坪我去过了,好多人带着他们的小狗在这里玩。你也在这片草地遛过小面包吧,可惜没遇到过你。好吧,其实没什么可惜的,如果看到你,我大概会跑得很快。我没办法见你,怕自己问你为什么不回国,更怕你没办法回答我,那样我以后就真的不来了。”

“闻颜,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纽约的热狗真的好难吃……一点也不好吃,以后你不要买了。”

“闻颜……为什么不愿意回我消息了?为什么只在我发专辑、拿奖的时候才联系我。可是音乐上的奖项好少,我也还是太差,拿得不够多,没办法总是和你说话。”

闻颜没有把所有明信片都读完,他看了十张左右,就靠在枕头上,轻轻捂住了脸。

江昊说起他挤过的地铁、看过的喷泉,说起纽约的夜景和海湾,说起连片的高楼,说起窄街和金色的落叶,说起他见过的男男女女,说起有趣和不有趣的一切,说起可能遇到闻颜的每一天。

从这每一个字里,闻颜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不能低估自己在另一个人心中的位置,一旦低估,就很容易伤害。

而他真的低估了。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或许他应该惊喜,或者感到庆幸,被这样一个人爱着,似乎以后都不用再担心是否过得开心幸福,因为答案那样肯定。

可闻颜首先感受到的还是难受,情绪如同潮水,那样轻易就能淹没一个人。

当初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呢?也许是有的,那几年他把自己锁着,对周围的一切不听不看,无论怎么想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在意识到回不去的那一刻,闻颜也同样察觉:他对江昊的感情,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闻颜不想那么快读完所有明信片,他想好在他和江昊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他应该慢慢地看、慢慢地想这几年江昊在纽约做的所有事情。

后来,他躺在枕头上,望着身侧的窗,到天都薄薄亮了。

换号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尤其还在国外。

国内的手机卡丢了,短时间也没办法补办,闻颜买好手机,站在路边给江昊打电话。

风不大,但还是冷,闻颜站在店外的屋檐下,缩着脖子。

等电话被接通的那几声,可能是想到了昨晚看过的那些明信片,他忽然有些紧张。

“喂?”江昊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侧传来。

“这是我新补的号码,暂时只有国外的号,你存一下。”

“好我们马上开拍了,我要去补个妆。”

“你去吧。”闻颜看着街道,和他说:“拍完好好休息……我很想你。”

“啊,”江昊似乎没料到闻颜会讲这句话,愣了下,“我也是。”

需要联系的人还有秦羽,回到医院,闻颜又给秦羽打电话,告诉她如果最近有需要他处的紧急的工作,全部发邮件联系,两个人通话很长时间,才一起把两边需要换绑号码的软件和邮箱处好。

期间护士进来给闻颜输液,说话的声音被秦羽听到,对方微微一顿,问闻颜:“老板,您住院了吗?”

“对,胃溃疡,输液就好了,没什么大事,”闻颜叮嘱秦羽,“别和江昊说。”

“好,我知道。”

因为住院,闻颜也没办法管家里的小狗,于是通过邮箱找自己的朋友暂时照顾它。

丢掉一只手机带来的麻烦超过闻颜的想象,不过目前着急也没有用,很多账号只能等回了国内再重新清。

综艺杀青当天,闻颜收到很多张江昊用短信发来的照片。

有一些是官方拍的他在舞台上的图,有一些是他和学员们的合照。

今晚江昊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头发也染成了白色,还贴了眉钉,舞台的灯光下,他露出饱满的额头,五官的轮廓显得格外立体。

闻颜回复了一句:【帅的。】

【你们结束了吗?】

江昊:【结束了,在吃夜宵。】

他知道闻颜这边天还亮着,于是问:【能打个电话吗?】

护士刚刚才进来给闻颜扎好针,短时间内病房不会有人来打扰。

闻颜回复:【好啊。】

江昊那边很吵,周围应该有不少人,过了几秒,他大概拿着手机走远了,电话那边才安静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江昊开门见山地问。

他语气懒懒的,闻颜觉得他喝酒了。

本来是打算处好搬家的事情就走,但现在忽然住了院,还要吃上一阵药,时间又变得不好计算了。

闻颜不想带着病回去,也不想让江昊知道他差点晕倒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可能再有一段时间吧。”闻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很快他就发现其实他也不用担心,因为江昊真的醉了。

“哦……一段时间是多久啊,”江昊吸了吸鼻子,“想你了。”

“喝了多少?”闻颜的唇角不自觉带了点笑。

“不多,”江昊的呼吸声很沉,“一两杯吧,不过是白的。”

“还是挺多的了,难受吗?”

“还好,听见你说话我就不难受了。”

闻颜笑了笑,“醉成这样了都……”

“没醉,”江昊嘴犟,“醉了我就来找你了。”

“怎么来?”

“走过来……”江昊声音拖得很长,没两秒,他又后悔道:“算了,太慢了,我跑过来。”

“那很远呢。”

“不远,一万四千公里,我很快就到了。”

似乎没想到江昊能这么准确地说出上海到纽约的距离,闻颜沉默了片刻。

闻颜想问江昊,第一次来纽约是什么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找他,为什么明明就在他咫尺却不敢见他。

可隔着电话,他又怕江昊说出口以后,自己没办法抱住他。

“怎么不说话了?”江昊问。

闻颜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江昊吸了口气,大概是抽起了烟。

“这综艺你拍得太辛苦,结束以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打算先把其他工作停一停,好好准备我的下一张专辑。”

之后他们都没讲话,只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江昊先笑了笑,问闻颜:“吸气吐气也好听吗?”

闻颜说:“好听。”

“好听的话,能多听一会儿吗?”

“多久都可以……”

住院到第四天,闻颜能吃一点流食。

他请了一位常年在医院里照顾病人的中国阿姨给自己熬粥,早晨,阿姨拎着保温饭盒,给闻颜带了满满一盒小米粥。

今天输液的药水也比之前少了几瓶,医生说如果没什么其他症状,明天就可以准备出院。

这么多天来,闻颜第一次喝上热乎乎的软粥。他拿着勺子喝得全身发热,床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打来电话的人是江昊,但这个点,国内应该正是凌晨。

闻颜开了免提接起电话,江昊问:“闻颜,你在家吗?”

闻颜握着勺子的手轻轻一顿,说:“在啊,这么早,还在睡觉,怎么了?”

对面短暂地沉默一瞬,“那你出来给我开门吧,我就在院子外面。”

几十分钟之后,江昊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穿着黑色风衣,脚边是一只行李箱。可能是在户外待得太久,他身上一股寒气,蔓延到闻颜身边。等到江昊走近了,闻颜才注意到他的肩膀落了雪,融化的雪水湿漉漉的,把衣服颜色泅得深了一些。

“闻颜,”江昊声音很低,眼睛也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寒风吹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闻颜鼻间忽然泛起一股酸意,他听见江昊问自己:“你就想让我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