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八月初, 各地代表队伍赶往东京，参加本届IH。
IH各项运动的比赛时间是间错开的，只有在场地上完全不冲突的运动项目才会同时进行比赛。
音驹早早预定好了酒店, 这种时候学校下发到社团的经费总是格外充裕。
毕竟是打进了全国大赛的社团。
将行李放好后, 音驹三年级组便凑在一楼的休闲客厅，靠在沙发上聊往事。
话题从研磨丝滑切换到星野, 黑尾铁朗提起这个便无比兴奋：
“那简直就是命运的相遇, 我和研磨在角落里发现了那朵蘑菇, 并早早的将他摘进了音驹种起来……”
黑尾铁朗骄傲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 星野无论是扣球还是发球都打不进界内的样子。”
下楼买运动饮料的星野十夜在楼梯上身形一僵，眼神哀怨的看向掀他黑历史的黑尾学长。
虽然他并不抗拒那段经历啦……当他度过苦难时, 再回望那段经历后就会发现, 苦难之所以称为苦难, 就是因为又苦又难度过, 一旦成功跨越, 便不过如此。
他也拥有了可以轻松讲出来并风轻云淡的表示“我曾经在那样辛苦的情况下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这种精彩经历。
不过被学长们知道的话, 果然还是会感到羞耻啊……
“星野能长成如今的样子, 真的非常辛苦努力。”黑尾铁朗的下一句, 却让蹑手蹑脚从楼梯上下来的星野止住了脚步。
夜久卫辅闻言, 有些惊讶：“原来星野曾经球感很差吗？”
黑尾铁朗叹气：“与其说是差, 不如说是连门都找不到, 在排球世界的外面不断转圈碰壁, 却始终找不到进入的办法。”
当时的星野, 即使看上去像是从教科书上蹦下来的“标准版”，但就是给他一种始终没有走进排球世界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星野, 对排球一定称不上是爱吧。
海信行也跟着叹气：“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从星野的性格上看，也知道他不是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
但任谁都想不到, 星野在排球道路上的第一步，竟然卡在“球感”这个在大多时候都被评价为天赋的属性上。
他们都以为，星野在排球上是真正的天才。
黑尾铁朗靠在沙发上，沉声道：“我不知道他最终是怎么克服这一点的，只听他说是通过练习篮球……别看我，我吐槽过。”
夜久卫辅收回视线，提起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
他目光严肃，语气认真：“一定，要在全国大赛上走得很远很远啊。”
对于他们这帮三年级来说，能够在高中打进全国的机会，除去这次，就只剩下一届的春高了。
可对于后辈们来说，像这样打进全国大赛的机会，他们还有很多次。
这一次的全国大赛，就是决定后辈们高中排球起点的关键时刻。
感受全国大赛的氛围，习惯紧张的空气和激烈的比赛，从大赛中培养出的“强校选手气质”，是全国大赛送给每一位选手的珍贵礼物。
星野国中时参加过两次全国大赛，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对这个赛场感到熟悉呢……
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都会变成星野踩进全国大赛的力量。
在熟悉的赛场上找到自己吧，那么努力的星野，一定可以做到。
黑尾铁朗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现在可不是感慨后辈成长的时候。
星野十夜安静的走到售卖机前，买一瓶运动饮料后再蹑手蹑脚的上楼。
原来，那段经历在黑尾学长看来，并不是黑历史，而是努力的勋章啊……
星野十夜想，那天确实是命运的相遇，是他排球道路的转折点，而在那个时候，他站在排球道路的路口，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路。
来到音驹，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明天一定要努力，和音驹的大家一起，走到最远。
——
第二天，IH正式开幕，穿着各色校服的应援团们将横幅高举，观众席被拼接成了五颜六色的热闹景象。
星野十夜站在音驹的队伍中，身穿红白配色的队服，眼神坚定的望向属于音驹的横幅。
维系。
……
“十夜，你把队伍看得太重了，甚至超过了你自己人生的胜负。”
橙红异瞳的红发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严肃：“一个没有办法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无法为队伍贡献出全部的力量。”
星野十夜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听不懂这番话，于是认真的对小红说道：“可是排球是团队运动。”
不能落地、不能持球，是用三次触球来进行连续进攻的球类竞技运动。
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和伙伴们一起才可以。
小红桑的表情很无奈：“你还是不懂……算了，你总会懂的。”
橙色的眼眸闪过异色，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很有力量：
“完全属于你的高光时刻，一定会有。”
“当那个瞬间出现时，要牢牢抓住啊，十夜。”
……
开幕式结束，音驹一部分人留在休息室，三年级则带着星野和猛虎前往对战表公示区，寻找一下“全国大赛”的感觉。
巨大的公示栏，上面几十个学校分成四个赛区，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公示栏中心的冠军位。
“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早流川工……”黑尾铁朗若有所思：“石川县的学校啊。”
“听说早流川工的教练是我们猫又教练的学生呢！”夜久卫辅声音清爽，看着对战表的视线带着深意：
“是‘下克上’还是‘你老师永远是你老师’，就要看我们全国大赛的第一场比赛了。”
海信行轻笑：“总不会让我们IH一日游吧。”
山本猛虎一脸紧张的看向海学长：“请不要说这种话啊海学长！小心被神明听见！”
虽然是猫猫嘴说出来的，不是乌鸦嘴说出来的……那也很危险！
海信行看着从开幕式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很紧张的猛虎，笑道：“好，我收回。”
“拜托～麻烦让一下啦！”
少年的关西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礼貌，音驹众人下意识的挪开位置，回头看向那个口音淳朴的少年。
啊，金发。
和淳朴的口音相比，发型却很潮男。
“在右下半区啊……”金发少年托腮，十分自来熟的侧头看向身边躲闪不及的星野十夜：“你们呢？在哪个半区？”
星野十夜冷不丁被陌生人提问，就像是上课时走神却突然被点名的学生一样，脸上写满了惊慌与不知所措：
“诶？那个……我们吗？”
金发少年嘟囔着：“不然还会是谁？”
星野十夜僵在原地，干巴巴的回答：“我们在右上半区……”
金发少年瞥了一眼他运动服上的名字：“音驹吗……”
他开始在右上半区寻找，最终找到了音驹这个名字：
“东京的队伍？”
星野十夜宛如人机般回答：“是的……”
金发少年瞬间升起兴致：“既然是东京的队伍，那应该知道井闼山吧？佐久早这家伙这两天在各校的口中可是大出风头啊……”
星野十夜机械回答：“井闼山很厉害，佐久早前辈也很厉害……”
金发少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是人机吗？”
星野十夜回复：“不是。”
音驹众人看着这一幕，沉默。
星野的自动社交模块还是太不智能了，得多多训练才行。
“不管井闼山有多么厉害，是‘冠军之资’也好，还是‘全国前三主攻王牌’也罢，赢的都会是我们稻荷崎。”
金发少年眼睫微垂，明亮的眼瞳中蓦然泛起倨傲的色彩，却意外的并不惹人厌烦，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如此傲慢，他的优秀能够支撑起他所有骄傲的脊梁。
星野十夜突然从人机状态中恢复过来，十分认真的表示：
“我们是音驹……请记住这个名字。”
他声音很轻，眼神坚定：“如果井闼山是‘冠军之资’，稻荷崎是‘挑战者’，那么我们音驹，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星野十夜目光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池面少年：“胜利属于音驹。”
金发少年眼神盯着这个刚刚还唯唯诺诺、如今却大言不惭的橘发少年，眼中那浓浓的兴趣几乎要溢出来。
他第一次听说音驹这个名字，这说明至少在前两年，音驹是没有打进过全国的。
不知道是没落强豪的崛起，还是新兴强豪的诞生。
金发少年指着对战表右上半区和右下半区唯一交汇处——那是四强的角逐，半决赛的舞台：
“我叫宫侑，稻荷崎首发二传手，我在这里等着你。”
宫侑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危险又狡黠的狐狸微笑：“别让我失望，音驹的——”
“星野十夜。”星野十夜认真道：“我叫星野十夜。”
宫侑笑得眯起眼睛：“十夜，真期待和你打一场比赛。”
灿烂的笑容下，是宫侑的绝对自信：“希望你的球技和你的语气一样强大。”
星野十夜努力撑住了身形，没让自己后退半步：“会让你见识到的，侑。”
“阿侑！”不远处传来和宫侑一样的关西腔口音：“看完了吗？明明教练手里就有第一轮比赛的对战表，为什么偏偏要跑去公示区看啊……”
“在公示区看对战表才有全国大赛的感觉啦蠢治！”宫侑毫不犹豫的吼了回去。
“那你现在找完全国大赛的感觉了吗笨侑？找完了就赶紧过来！”
“为什么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就像个春游时非要在景点拍照的小鬼一样啊！”宫侑怒。
那声音坚定：“你以为你不是吗？有春游综合症的臭小鬼！”
火冒三丈的宫侑顿时气得跳脚：“蠢治笨治混蛋治！”
他似乎急于找这位名叫“治”的少年算账，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星野道：“十夜，我们赛场上见！”
星野十夜愣了一瞬，连忙回答：“赛场上见，侑。”
他的话音刚落，宫侑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刚刚宫侑真的有听到他说话吗？
“真是难得，”黑尾铁朗摸摸下巴：“星野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称呼名字……很少见哦。”
星野会在外人面前强调音驹，这倒是很正常——毕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不过之前星野是制止外人对音驹的轻视，这一次是在漠视音驹的外人面前强调音驹的存在，本质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
星野十夜挠头：“因为他在放狠话时称呼我为十夜……总感觉如果称呼他为宫的话，气势上输了一点……”
在互相放狠话的环节，是绝对不能在气势上矮一截的！
黑尾铁朗咋舌：“原来是这么回事。”
星野在维护音驹的时候，总会有些倔强的小坚持呢。
“走吧，猫又教练一定在等着我们了。”海信行笑道。
星野十夜点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对战表一眼。
他的视线在半决赛处徘徊了一下，随即慢慢收回视线。
稻荷崎吗……
……
第一场比赛开始前，双方队伍入场热身。
音驹并没有将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紧张兴奋表现出来，即使心情已经是难以克制的激动，但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用黑尾铁朗的话说，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见惯大世面的表情”。
音驹应援团团长山本茜当然出现在了观众席上，只是这一次不只是山本茜。
“列波奇卡～”
“姐姐！”
星野十夜听到身边列夫做出了回应，这才看向观众席传出的声音源头。
好漂亮的女生。
“列波？”星野十夜疑惑。
最开始他还以为在叫其他选手，原来是在叫列夫啊。
“姐姐对我的爱称，列波奇卡。”灰羽列夫笑容得意：“我的姐姐超漂亮吧！”
星野十夜认真点头：“很漂亮。”
毋庸置疑，这姐弟俩的颜值都是超级高的类型，属于完美融合基因的混血。
只不过列夫经常用他那张帅气的脸做一些笨蛋才做的表情，所以才显得没有很帅气。
灰羽列夫看向姐姐的眼神里闪烁着向往：“她很强哦。”
他回头，对着星野十夜灿烂一笑：“我从小就想着，要成为像姐姐一样强大又闪耀的人，直到现在这个理想也没有变。”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要不断不断的向王牌位置前进！
星野十夜眨眨眼，认真道：“拥有如此帅气的理想，列夫你已经变成了闪闪发光的人了。”
向往姐姐的强大，为了变成姐姐那样强大的人而努力，拥有这样坚定信念并为此付出行动和努力的列夫，真帅气啊。
灰羽列夫那张堪比音驹围墙厚的脸，突然升起两团红晕。
“咳，那个……太突然了星野！”灰羽列夫捂脸：“你夸人都不用前摇的吗……”
星野十夜歪歪头：“夸人还得喊预备一二三开始吗？”他被大家夸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流程。
灰羽列夫：“……倒是也不用。”
反正他们夸星野的时候也是零帧起手，完全不给星野反应的时间。
“不要闲聊了，你们两个。”夜久卫辅上前。对着两个后辈一人一个敲脑门：“认真热身！”
两人顿时严肃应声：“是！”
结束热身后，双方队伍隔网站定。
全国大赛座无虚席，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含糊混杂，即使是再灵敏的耳朵也没办法分辨出每一句话。
这里是主场馆，因为场地面积大，可以同时进行四场排球比赛，所以观众席上的人也格外多。
星野十夜不是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高高的天花板、明亮的灯光、喧闹的观众席……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了熟悉的压力。
他面对着这种心脏被恐惧紧紧攥住的感觉，竟然松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松懈到连踩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都能心如止水呢，原来他还活着啊。
星野十夜一直认为，这种来自环境的压力是他能够百分百发挥实力的原动力，只要一想到“如果发挥失常的话会让所有人失望”，他的身体就会涌现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心理，人不是机械，不可能每一次都按照既定的轨迹不出现丝毫差错，就算是机械也有磨损老化、需要维修养护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出现任何失误，让自己继续像在帝光时那样，永远分毫不差，永远站在队伍最前方，不会生病，不会受伤，被队友信赖依靠。
可是，在预选赛对战井闼山时，他还是松懈了，也因此受伤，被换下场。
赛后复盘时，星野十夜意外的发现，因为音驹的大家太可靠，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那种比赛带给他的、如影随形的压力了。
在帝光时，他和学长们只有不到一年的相处时光，学长们引退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学习学长们的样子，引导后辈的成长。
考入音驹后，他再一次成为了被学长们关心爱护的后辈，于是便不自觉的成为了依赖学长们的笨蛋。
在全国大赛热闹的氛围下，星野十夜感受着久违的压力，将拳头捏紧。
即使这样的心理异常又极端，可在找到更好的办法前，他必须利用这样的状态来让自己的精神更紧绷一点。
他不断给自己施压，试图将自己逼回狭隘的角落，用紧张和焦虑凝聚他的注意力，让他完全的将全部心神都交付在眼前的赛场上。
和井闼山的那一战，绝对不会再重现。
音驹要赢，要一直赢下去。
为此，他愿意向一直困扰他的负面情绪借助力量，即使这是和魔鬼的交易。
赛场边传来两位解说激情洋溢的声音。
“早流川工是第三次打入全国大赛，对于全国大赛来说，是一个比较新的学校呢。”
“不过他的对手音驹则是一所东京老牌排球强校！在前几年有所沉寂，时隔多年后，音驹再一次回到了全国大赛的赛场！”
“说起来，音驹的教练一直没有改变，始终是猫又教练呢！”
“这位教练的风格一直以来都是以细致谨慎的球风闻名，不知道如今的音驹是否和我印象中的音驹有所差别。”
“让我们拭目以待！”
……
星野十夜定了定神，完成了赛前最后的礼节。
双方进入赛前最后的教练指导环节。
“鹿尾虽然是我曾经教导过的学生，不过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打球的风格也一定和曾经大不相同。”猫又育史笑着说道：
“不过唯独一点，我印象很深刻——那是一个聪明、善于隐忍，且十分沉稳的孩子。”
虽然鹿尾已经将近40岁，这个年纪再称呼为孩子似乎有些奇怪……
猫又育史这一声孩子依旧喊得理直气壮。
毕竟他可是个老头子，面对自己的学生，不管几岁都可以称呼为孩子！
“去拿下你们的胜利吧。”猫又育史笑：“对了黑尾，你们是血液和大脑的话，那我是什么呢？”
孤爪研磨：……糟了，连猫又教练也成功加入血液神教了。
黑尾铁朗嘴角微微翘起：“是骨骼。”
支撑起音驹排球部、始终战斗在最前线的猫又教练，是音驹刚毅的骨骼。
血液神教，出发！
双方站定。
早流川工站位：一号位山代、二号位金泽、三号位志贺、四号位白峰、五号位深谷、六号位和仓，自由人轮岛。
音驹站位：一号位星野、二号位黑尾、三号位福永、四号位研磨、五号位犬冈、六号位猛虎，自由人夜久。
本局由音驹率先发球，星野十夜抱着排球前往发球区。
解说席适时的出声讲解：
“音驹10号星野选手，曾在国中时带领队伍连续两年打进全国大赛，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他的出现，让在国中排球界籍籍无名的帝光跻身排球强校之列。”
“从资料上显示，国中时的星野选手是高度力量型选手，其排球技巧的特质是稳定扎实，但变化有限，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能带给我们新的惊喜。”
“让我们期待他的精彩表现吧！”
山本猛虎听着解说员的声音，高度集中的精神也不由得放缓了些，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种仿佛所有人都加入了《星野自信培养计划》的感觉可真好。”
这么会夸，封两位解说员为夸夸员。
“不过，技巧变化有限吗……”黑尾铁朗嘴角翘起：“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如此评价星野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眼睛眯起来，表情明朗：
“等待来自星野的惊喜吧，全国的观众。”
星野十夜慢慢调整着呼吸，在哨声响起后便毫不犹豫的抛出排球。
这个动作他做过成千上万次，在学校的体育馆里，在比赛时的排球场上，精准而细致的不断调整着，最终成为他锋利的武器。
跳起，挥臂——
“音驹10号，发球无触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