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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是你多情邀我或我是多情客(十六)

第88章 是你多情邀我或我是多情客(十六)
“阿辞怎么突然去良妃那儿了?”

把朝辞送回临华宫后, 楼越让人送来他每日都要喝的滋补汤药, 一边手捧着亲手喂他, 一边问道。

朝辞原就对男人递到他唇边的汤匙显得很抗拒,微蹙着眉一点点喝着。听到男人的问题后,他便停下了动作, 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

楼越对上他的视线后, 动作也一顿,但他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虽然是靠着兵权得位,但也是个工于心计的帝王, 这点伪装还是有的。

朝辞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想起来良妃说自己这一胎的情况很不妙。

是怎么不妙?是很危险了,还是已经……

但是如果真的是楼越在暗中动手, 朝辞在这深宫中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太医全都听命于楼越, 楼越说他没病,朝辞就算此刻死在面前也是没病。装聋作哑的囚牢让朝辞根本没有办法救下腹中的孩子。

朝辞恐慌得脊骨都直窜着寒气, 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但是慌张无用, 他必须想办法给孩子求得最后的生机。

“今日臣妾还是觉得很难受,甚至比前几日更甚。请来的太医都说臣妾只是劳神过度方才如此, 可臣妾心中实在难安。从前偶然得知良妃娘娘会一些医术, 忍不住想去问问她。”朝辞说。

自从他回宫后,他难得一口气对楼越说这么多的话。

他几乎是据实以告了。如果真的是楼越, 这些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楼越的势力有多大, 有多恐怖,除了楼越自己外恐怕就是与他做了一世的枕边人的朝辞最清楚不过。楼越养的斥候的情报网,京城多了几只耗子恐怕都瞒不过他们。

而且以楼越的个性, 如果他真的想动手——而且看如今的情况,他也不想让自己知晓——那么他肯定会安插人手在朝辞身边,这次楼越在他见良妃时第一时间赶来的情况便能验证这一点。

既然如此,他不如与楼越说实话。

“良妃再懂医术,也不可能比得过太医。你这是急病乱投医了。”楼越看起来有些无奈。

“但若有人买通了太医呢?这是臣妾与陛下第一个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朝辞攥住楼越的衣袖,连声音都在微颤。

楼越却是胸口一紧。

朝辞想的没错。

而那个要害他的孩子的人不是旁人,不是那些后妃,不是朝家的政敌……反而是楼越自己。

“莫多想了。”楼越将汤药放下,反手将朝辞的手握在掌心中,“有孤在,无人敢动你我的孩子。”

朝辞的眼眸却越发越冷。

…………

又过了两日。

是朝辞最后一次服用那堕胎药。

楼越心中的慌张害怕不比朝辞少,因此这一日他下了早朝后连勤政殿都没去,反倒是一直呆在临华宫。

用完午膳,御膳房那边的宫女如常送来了安胎药。

朝辞看着宫女手中捧着的安胎药,藏在袖口间的指尖都冰冷了。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便停下了动作。

楼越看似与平常无二,其实一直在紧张地注意着朝辞这边的动向。

“怎么了?”楼越问他。

便见朝辞蹙着眉说:“这药太凉了。”

“拿去热一热吧。”楼越对那小宫女说。

给皇后娘娘的东西,都是一丝差错都容不得的,这药分明与前些天的的温度没有丝毫差别。

但是上位者本就喜怒无常,皇后又在孕中,情绪无端变化很正常,小宫女也没生疑。

药拿回去热一热,一来一回便是两炷香的时间。

而这些时间,足以让朝辞吞入的那小部分汤药起效。

朝辞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场熟悉的坠痛。

与疼痛一起来的,是骤然席卷四肢百骸的冰冷。

果然是……

等那宫女再次把药端来递到他面前时,朝辞双手接过,却猛地打翻了这碗药。

瓷器摔在地上的刺耳声音让屋内所有人都一震。

“阿辞?”楼越站起身,看向那一片狼藉的地面。

“这药有毒。”朝辞直接说道。

楼越神色一僵,他没想到朝辞居然真的发现了。

但是这异样却变化得极快,几乎在瞬间他就恢复了过来。

“怎么会?阿辞别任性了,太医说这药必须一直喝,停一日之前就白喝了。”楼越劝着,转头又看向那小宫女,“让人再熬一碗端来。”

“是。”小宫女在朝辞突然打翻药盅时便吓得跪了下来,这时听到楼越的吩咐也只是怯生生地点头。快速起身便准备离开了。

“站住。”朝辞叫住了她,声音很冷。

小宫女后背一僵。

皇后娘娘叫她,她自然不敢不从,只能转过身面对朝辞,低头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朝辞却没有理会这小宫女,而是转头看向楼越。

“是你对不对?”朝辞问。

“阿辞你在说什么?”楼越像是有些没明白。

“你给我下药,你不想让我的孩子活着。”朝辞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尊称楼越为“陛下”。

楼越眸光微闪,正想说什么。

“你不用再骗我了!”朝辞猛地站起来,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在此刻全部爆发,“楼越,我不是傻子!”

此刻,除了朝辞和楼越,在场其他人都顿时跪下,两股战战起来。

皇后直呼陛下名讳,疾声质问,这可是大不敬。

“孤……”楼越也一时失言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朝辞不傻。

但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如何留得的。

“你到底要怎么样……”朝辞低着头,双手捂面,泪水决堤而出。

“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为什么留不得他?”

此刻他真的是绝望到了极境。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现在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玦儿死吗?

楼越明明那么疼爱玦儿,他嘴上说着嫉妒玦儿中黏在他身边,但其实对玦儿的爱护不会比朝辞少。玦儿成亲那天,他拎着两壶酒去找朝辞,明明那酒不算烈,却把四十岁的男人喝得又哭又笑。

为什么这一世的楼越却这么狠心。

他已经不期望楼越能够如上一世一般爱护玦儿,但是为什么他连玦儿的命都容不下?

他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保住玦儿?

看到朝辞的眼泪,楼越也瞬间慌了。

他连忙过来,将短短几天便瘦了许多的朝辞揽在怀里,为他擦去眼泪。

“阿辞、对不起……我不是,不是容不下你我的孩子……”他颤着声说。

可是真相却哽在了他的喉间。

可是他要怎么与朝辞说?因为这个孩子会害死他,因为一个梦?

连楼越自己都知道,这太荒谬,太独断了。

“我求你了,楼越……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求你,你不需要爱他,不需要护他,只求你不要杀害他,求求你了……”朝辞眼泪如何也止不住,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抓着楼越的衣袖,对这个伤透了他、此刻又要杀害他的孩子的人苦苦恳求。

楼越的心脏像是被这哭声掐住了、刺穿了。

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过了好一会儿,楼越才哑声对林程道:“请太医过来。”

太医没过多久就赶到了,今天是服药的最后一天,其实楼越也早就嘱咐他在最近的地方候着,能第一时间照顾到小产的朝辞,避免意外。

来的依旧是太医署令,他见一地的狼藉,默默垂泪的娘娘和抱着娘娘的陛下。

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他脊背发寒地想着。

他正想跪下行礼,便听陛下对他说道:“快过来帮阿辞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那药……阿辞倒了。你来看看,还有没有保下孩子的可能。”

太医署令真的是头皮发麻。

就算这最后一碗没喝,可前面也喝了四次了,皇后腹中这孩子几乎不可能还能活下来。

但是既然陛下这么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帮朝辞把了脉再说。

万一……还有希望呢?

朝辞将手递给太医署令,眼含希冀地看着他,像是抓着最后一分的希望。

太医把完后,却沉默了许久。

朝辞的神色也随之越来越沉下去。

“到底如何了?快说。”楼越催促道。

他其实也知道凶多吉少了。

“这……先前已经服用了四副汤药,娘娘腹中的孩子已经停止生长,无力回春了。就算此刻停药,孩子之后也只是个死胎,皆是反而对娘娘的身体损害更大。”太医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说。

朝辞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彻底灰白了下来。

楼越也浑身冷了下来。

在失望和心疼后,他好像又冷静了下来。这个孩子,他本来就不能留下。

他沉默许久后,开口道:“那药……再熬一碗。”

朝辞猛地瞪大眼睛,在楼越怀里挣扎了起来:“不!”

“他还没死!玦儿还没死!”

至少玦儿现在还没死……

救救他、不要就这样杀死他……

泪水溢满了他整个面部,狼狈又悲戚,状如疯魔。

旁人无法理解孕妇对腹中孩子的感情,那明明是个她们从来没见过的、还没有成型的孩子。

没有了又怎么样?反正可以再生。

但是只有孕妇自己知道,自己承担了一个生命的重量,日日夜夜感受腹中另一个生命的诞生与成长,这是多么奇妙又温暖的体验。

而朝辞比寻常的孕妇更甚,因为他见过自己的孩子,他疼爱了这孩子数十年。他放弃的不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没有成型的孩子,而是早已嵌入他的骨血的玦儿。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此时楼越没注意到朝辞口中说出的“玦儿”,也无暇顾及这个。

他的心都被朝辞的哭泣和绝望揉烂了。

但是他还是赤红着眼,看着宫人:“愣着做什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