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支小队
西洲是四洲当中疆域面积最广阔的一个大洲,地形复杂,为各种外族的主要栖息地。
在西洲四处历练时往往很容易发生惹怒妖兽种群,然后被团团围攻的惨案,所以这里的修士很喜欢组成小队、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应。
秋亦与虞观两人一起行动习惯了,不想一路上身边再多几个人,他也不太适应那种大概需要信任与友谊的团队生活。
不过秋亦倒也没有一口否决,还是多问了几句:“组成小队有什么好处吗?”
黑衣女子、即陈冷虹道:“当然有好处,黄沙城的任务都需要以小队形式才能接下,接任务可以赚取灵石、提高声誉、换取功法法宝……”
秋亦静静听着,心如止水,他现在其实不缺什么,功法法宝都已具备。
陈冷虹见秋亦表情没什么变化,没有一丝心动的样子,又加重了砝码:“声誉达到一定程度的小队能得到地城拍卖会的邀请函,得到参加拍卖会的资格,这是最快捷拿到邀请函的办法了。”
秋亦耳朵动了动,终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地城拍卖会?”
无中停止敲木鱼,和尚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嗯,这是西洲最大的暗市拍卖会,每百年举办一回,距离下一次还剩两年,有很多好东西,只要有灵石有好东西,不愁找不到你想要的。”
西洲地城拍卖会名气很大,它背后站着的是几乎遍布整个修真界的万宝阁,拍卖物来源四洲,会上受邀请的客人也来源世界各处。
连其他洲的各个大势力也皆与其有联系,每次拍卖会开启,它们都会专门派人过来拍下需要的物品。
秋亦淡淡看了这和尚一眼,问陈冷虹:“组成小队最少需要几个人?”
陈冷虹伸出手掌,比了个五:“你们要是加入,我们只要再蹲守一个人就行了。”
秋亦道:“有队长吗?”
“放心,还没定,”无中敲木鱼,“等人齐了再说。”
秋亦:“好,我加入。”
“你这位同伴没有意见吗?”陈冷虹困惑。
全程都是秋亦在问话和回答,他身边的虞观一言未发。
秋亦弯眼,嘴角扬起,说的话像是什么控制人心神的坏蛋:“我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
“傀道傀儡不能算队员的……”无中碎碎念。
虞观开了金口:“活人。”
他偏头看向秋亦,语气平淡:“他刚刚说得没错。”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陈冷虹左看看右看看,来回打量这两人,说,“认识一下,我是陈冷虹,蛊师,金丹后期。这位敲木鱼的是无中,佛修,金丹中期。”
哦,蛊师。
“我叫知冬,”秋亦笑起来,嘴角陷下去两个小小的酒窝,为他的师尊现起一个假名和假身份,当场开始造谣,“这位是我的兄弟,知秋。我们都是金丹中期。”
无中感慨说:“原来是兄弟啊,怪不得长得挺像的。”
那可不,这两张脸可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来的路上秋亦足足精心捏了半天。
……
秋亦和虞观入队后,这个尚在组建中的小队还差一个人,大家一起在阴影里等候新人。
黄沙城虽然环境恶劣,但是资源尚可,又有地城拍卖会邀请函的萝卜做诱饵,来往的人并不少,不过上去询问,基本上十次有十次败兴而归——人家早就有自己的队伍了!
又有人进城了。
那是一个长着一对斑纹豹耳的黑发少女,穿着轻便的劲装,身后有一条豹尾轻轻晃动,腰间挂着一串闪亮的碎片,容颜俏丽,看着却冷若冰霜。
是半妖,秋亦多看了两眼,有些新奇。
虞观见秋亦好奇,与他说:“她应该是幻纹豹一族。”
幻纹豹最独特的地方就是身上一重一重花纹繁多,因这份过于好看的特性,它们有一段时间被修士专门狩猎,成为了饰品与衣裳,很是风靡。
后来幻纹豹们举全族之力供养出了厉害的幻道大能,这种情况才渐渐变少。
秋亦在头上握了两个三角,作猫耳朵状,小酒窝笑得很甜:“下次如果还要伪装的话,我可以给你捏一个半妖身份吗?”
虞观淡淡看他一眼,将他的一只手从头上抓下来,说:“你若愿意,那我也情愿。”
秋亦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红了一片,他沉痛地乖乖收好手。
算了,还是当人吧。
他们两个屡屡被拒绝的在这里不务正业地聊天,那头百折不挠、对组队拥有巨大热情的陈冷虹已经自己一个人迎了上去。
无中喝茶,觉得自己没事干,又开始敲木鱼。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攒功德攒功德,他这次一定不会运气太背,一定能捞到好处。
没过多久,陈冷虹的热情得到了回报,她步伐中透着喜悦,隐藏在面纱下的脸笑盈盈,身后跟着一只懵懵懂懂就被拐过来的冷酷豹耳少女。
最低人数的条件彻底满足了。
豹耳少女脸绷紧,开口说:“我是毛丸丸,金丹中期,法修。”
等其余几人各自介绍完,名为毛丸丸的少女点点头,开口也直接,道:“我要做队长。”
陈冷虹说:“登记处旁边就有空的地下室训练场,很隐蔽,我们几个到那里去打一架,谁赢了谁做队长。”
修真界拳头就是话语权,在他们这种陌生人组成的队伍中,队长别的不说,至少实力要强,不然轻易不能压下队员。
几人都没有意见,正要离开,忽然有一人高声呼喊:“等等!”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黑色短发少年。
他看着同毛丸丸、秋亦、无中差不多大,皮肤呈小麦色,头戴一顶不伦不类的针织羊毛帽,不怕热程度堪比全身黑的陈冷虹。
少年一路狂跑过来,飞快插入几人之间:“能带我一个吗?我之前看好的队伍不收人了。”
他来得突然,不过秋亦和虞观无所谓,剩下三人则觉得队友多是一件好事——大不了再把他踢出去,便同意了。
“我叫牧直知,金丹前期,”他咧开一口白牙,“队长是谁我无所谓,反正我境界也最低,就不和你们争了。”
其他人再介绍过后,陈冷虹感慨:“我怎么看起来变成年纪最大的了呢?”
明明她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啊,结果一对比起这一个个水灵的小脸,忽然感觉自己长了辈分。
无中哈哈说:“没事,我才是看着年纪最大的一个,长得太早熟了。”
他确实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虽然也就二十七八的青年模样。
秋亦没有说话,一直在和虞观悄悄地传音,眼中时时流露笑意。
虞观只是无奈看他。
牧直知来回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虽然只有五人,却已经隐隐已经划出了一点微妙的团体。
两个剑修站得极近,关系应该很亲密,大概率是之前就认识,而剩下两位女性站得也略微相近,只有那个秃驴和尚摇头晃脑、梆梆梆敲着木鱼,偶尔插上一句话,好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拉开了距离。
牧直知脚步动了动,离无中近了些。
–
大家一道向登记处走去,到了地方,旁边果然有一块专门腾出的地下室空场地供大大小小的队伍在这里磨合。
走进去,上面灯光透亮,虽然是地下室,但是很明亮,四周专属于灼日沙漠地带的温度也没怎么没降,还是一样的炙热。
此时正巧没什么人。
“先确认一下队长的职责,按照黄沙城的说法,队长需要为队员的性命负责,队员则要听从队长的合理安排。”无中说。
都组成小队了,还要继续硬要单打独斗显得很没必要,一个领头人队长人是必须要定下来的。
虽然实际情况下肯定会有变化,但总得来说队长的权力不小,所以秋亦、无中、毛丸丸、陈冷虹四人都不愿意拱手相让——在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智障的情况下,还是自己操心操心当个队长算了。
陈冷虹:“怎么打?”
擂台式一对一还是一起混战?
“抽签怎么样?”无中从乾坤袋中翻出不知道哪年哪月买来的签筒,“就守擂式,谁抽到好签就去做第一个,然后剩下的人主动一对一挑战。”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意见。
不参与争斗的两人站在一边阴影里,看着剩下四人交谈,等他们最后给出的结果。
牧直知的人生处事原则就是和身边大部分人打好关系,他看了看身边,想要和虞观攀谈,但是这种人一眼能看出来性格冷漠,不从其感兴趣的话题下手根本说不上话。
他本想放弃,忽地心中一动,发现虞观的目光一直静静凝视着秋亦,完全没有移开过,便半带真心地感慨说:“你们兄弟关系真好。”
虞观微微一笑,默认了。
牧直知好奇问:“你们谁年长?”
两人外表年纪看上去一样大,个子确实是虞观要高一点,但是兄弟之间可不能以个子论。
原本这个兄弟身份就是秋亦随口乱说的,虞观眼睛也不眨,给弟子即兴发挥、不完全的设定填上漏洞,道:“我年长一些,我是兄长。”
那头,四人一并摊开手掌,无中脸上布满愁云,看向自己手中的好签,他的运气全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了:“好吧,我先来,你们谁来和我斗斗。”
佛修手段路数也多,无中看不出来是哪种,倒是能直接看出他的木鱼是一件玄阶中品的法宝。
其余两人打量的时间,秋亦将手中下下签丢回签筒,木签碰底,发出当的一声响,他道:“我来吧。”
毛丸丸的下签、陈冷虹的中下签亦是丢回签筒中,无中将签筒收起,其余人拉开距离,留出地方给这两人。
无中摸摸噌亮的光头:“我主修神识一道,你多小心。”
秋亦抽剑,银剑冰凉如雪,亦回之以善意:“我为剑修,你也多小心。”
双方各抱拳一下,无需再多言。
无中表情严肃,一袭袈裟在光下闪亮,灵力流转,双目如同盛着耀眼的日光,梆梆梆的木鱼声响彻,圣洁莲花盛开,佛光大湛!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神恍惚,但是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无中口吐经文,那些由历代僧人编撰、具有大智慧的书文从唇舌间滚出,如同滚滚惊雷一路火光掠过地面,比声音、比佛光、比人的动作更快地飞入秋亦身躯识海内!
无中确实是一位精于神识一道的修士。
即便并没有正面对上经文雷火,但其余的几位也已经能感到自己被震动的声音影响,那絮絮的声音在心底、胸腔中共鸣回荡,劈斩向脆弱的识海神魂,引人心神激荡。
最不擅长神识的毛丸丸被余波影响得心神摇晃,她心底一沉,庆幸不是自己面对上这位佛修,灵力运转清醒后再抬头看去,她野兽似的眼睛瞬间睁大,面露惊异之色——
漫天让人心颤的经文没入秋亦体内,却好似进入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什么都没有发生!
秋亦一步步走近,木鱼声音却开始颤抖。
神识手段的博弈,就和幻梦博弈一样,在围观者还未提起兴趣来时便已经都过了千百招。
无中的经文与识海的外壳碰撞,他只感觉那识海外壳如同钢铁堡垒一般坚硬沉默、不可动摇。
心性坚定、被种种经历打磨,兼之修行过神识相关的心法后识海的外壁自然会加强,但是这种程度还是让无中吃了一惊。
他字句说得飞快,一手托着木鱼,另一只手举着木槌,一下一下敲着,就好像在一下下敲动秋亦的识海。
经文声传,佛光萦绕,莲影生出,攻击透过壁垒传入识海之中。
到这一步差不多可以收手了,毕竟切磋点到为止,涉及神识的伤害很难恢复,无中正想着,手忽然一抖,敲击木鱼的声音一乱。
经文、佛光、莲影,所有的一切刹那便被一股锋锐无比的力量绞杀殆尽!
识海中湖水悠悠扬扬溅起,剑甚至未现身,只有剑气萦绕。
一道无形的角斗博弈在无人知处展开,一道尖锐得像玻璃摩擦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刺耳声音倏地响起,无中面色难看,手颤抖得不行,木槌从木鱼上一擦而过,咚咚掉地。
秋亦平静地走至他身前,银剑出鞘的声音,一点银芒抵在和尚的咽喉之处。
冰凉之气蔓延,无中忍不住将脖子往后仰,狠狠咽了几下口水,寒毛直竖。
一柱香时间还未过,居然就已经结束了!
完完全全的克制与压制!
陈冷虹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表情凝重,吸取教训:对付知冬此人不能用神识功法。
而且他还是个剑修,她看向昭时剑,仅仅只是看过去,目光却也好似被那锋芒一刺。
秋亦收剑,切磋而已,点到即止。
无中苦哈哈地说:“我就说我运气差!”
怎么还碰上了被天克的一类。
“服气了,兄弟你加油。”
他走向阴影里,灼热的阳光下只剩下秋亦一人。
热浪滚滚,他的气息却冰凉刺人,漆黑的眼睛看向剩下两位。
少年一旦静默,柔和的眉目沉静,与他那位兄弟就更相像了,如不近人情的冰冷新雪、噬人浴血的剑刃刀锋。
陈冷虹想试试这位剑修之剑到底有何威力。
她上前去,站于秋亦对面:“接下来我来吧。”
秋亦眨眨眼,好奇打量着容颜盖住的陈冷虹,猜不出这修士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他还是第一次对敌蛊师,这类修士更适合隐藏幕后在关键时候拨弄局面,正面对敌倒是少见。
拉开一段距离,彼此抱拳致意,沉默之间,战意一触即发。
秋亦先发制人,如同一只绷紧了身体、忽地猛然弹射身体露出毒牙的白蛇,冷冷剑光似蛇之獠牙,转瞬之间就要到面前!
速度也很快,陈冷虹表情凝重,明明她也修行过品阶不低的身法,却有刹那也感觉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好在她要做的事情很少,来不及思考差距究竟从何而来,蛊师一拍腰身那一只只漆黑小陶瓷罐,其中一个罐口霍然打开,里面窸窸簌簌爬出一只颜色斑斓的毛茸蜘蛛。
那只颜色花花亮亮的蜘蛛甚至没有人的拇指大小,它正对陈冷虹,腹部的纺织器小口猛地射出一张巨大柔韧的密密麻麻重叠蛛网!
洁白蛛丝交叠,几乎看不出任何缝隙,就如同一柄巨大的柔软伞盖,将其后的蛊师护得严严实实。
这是陈冷虹最常用的保命手段之一,帮她挡下过大大小小的各种攻击,大部分敌人甚至破不了防御。
昭时剑猛然斩下,银光像是一道流淌的雪水,美丽到惊艳,冰凉寒气之下,富有韧性的蛛网发出崩断的声音。
一击之下,三千白丝飞落,厚厚伞盖只剩薄薄一层。
好锋利的剑。陈冷虹来不及思考,另一只蛊虫已经蓄势待发,趁着攻击之间短暂的间隙,猛然穿透蛛丝扎向秋亦!
透明的翅膀扇动,蛊虫像是一道闪电般袭来。
那也是袖珍大小的生灵,漆黑的蜂尾部几乎占据了整个身体的四分之三,毒刺上光芒闪动,透着渗人的紫色。
秋亦险之又险,擦边闪过这道刺芒,他抬起头,目光也似一把剑,细小袖珍的黑蜂在他眼中分毫毕现。
黑蜂转向,就要刺伤,另一边花蜘蛛噗呲吐出激流般的粘稠毒液,直喷向秋亦!
平整地面上留下深深凹洞,围观的牧直知和毛丸丸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也不知蛊师到底是如何养的蛊虫,这两只毒物身上的毒意可怖。
就算是腾空也会被又一次夹击,而且在空中更不好发挥。被老兵训练出来的经验教训又一次帮秋亦取得了判断。
看似被夹击、无路可去的少年在陈冷虹惊讶的目光中,霍然对一处挥出一剑。
这一剑与之前的一剑都不同。
霜冷冰雪掀起,四周灼热也散之一空,反常的落雪飞扬,残留的蛛网冻裂、喷射而出的毒液凝固,连只是让花蜘蛛停留在手上的陈冷虹也感到了一阵从蛊虫上传来的冷意,刺骨渗入肌肤,让手掌一阵麻木。
黑蜂啪嗒一声掉地,花蜘蛛亦是变成一座小小冰雕。
秋亦停在那里,没有再动。
陈冷虹弯腰,连忙把她心爱的蛊虫拾起放回黑瓷罐中,并且盖好盖子。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打了不打了,我退出队长角逐。”
那就还剩一人了。
秋亦剑持手中,看着毛丸丸走过来。
毛丸丸表面高冷,但是面对面时秋亦无端觉得她可能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现在甚至是有些紧张的。
她尾巴摇晃,耳朵颤抖,手摩挲着腰间的闪亮碎片。
陈冷虹摸着被藏在黑布之下的脸,是她把毛丸丸拉入伙的,她自然也看得出毛丸丸的刻意隐藏但依旧无意暴露出来的青涩,惆怅:“是个刚离开家不久的小崽崽啊。”
这要怎么能打过老油条哦!
牧直知眼中光芒闪动,说:“不一定。”
虞观:“没有不一定。”
毛丸丸对秋亦点头,秋亦亦肯首。
“开始吧。”
一进入战斗之中,原本难掩紧张的毛丸丸瞬间镇静下来。
见过此前两场对局,她知道秋亦的神识、速度、剑法都强,若是可以,她很想找出其破绽针对入手,可是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她真的怀疑秋亦到底有没有短板。
他好像远远胜于他们这些同境界修士,所以无论怎么看,哪一面都是很完美的。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硬碰硬吧。
试试他能不能让自己也心服口服。
腰间碎片被毛丸丸摩擦地熠熠生光,忽而一片被甩出,透明澄澈的镜面反射,无数神光哗啦冒出,每一道都绚烂似虹,内藏无数杀机。
碎片旋转,无数的光好像散花一样落出,神光威力莫测,不伤地面分毫,落到敌人身上却如火柱,轻易就能洞穿血肉,就连神识也躲不开湮没。
以光做武器,以镜做载体。
底下,陈冷虹也看出来了,不由愣了一下:“咦,我眼光这么好的吗?”
随便一碰就碰到了不得了的剑修,再随便一拐就拐回来一个小怪物。
为对局捏了一把汗的无中:“……”
闭嘴,影响他看打架了!
秋亦感到了危险,光无处不在,这一片小小的碎片被毛丸丸使出来却比刀剑更可怖,即便有锻体,以现在的境界水平,他亦不敢轻易去碰这些光——会被洞穿的。
错落的光影之间,秋亦身影闪动。
沙沙,沙沙,毛丸丸紧盯着秋亦,开始摩挲第二枚碎片,每擦过一下,碎片就会变得明亮一分,光芒就会变得繁多璀璨一分。
面对秋亦这样的敌人,她非常警惕,没有任何分神,但就像先前陈冷虹所说的那样,她还是太稚嫩了!
光芒闪动,刺目的世界中几乎看不见自己和敌手,毛丸丸的兽瞳紧缩,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点微弱银光忽地刺向绚烂光芒中的一点薄弱——那是连毛丸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疏漏之处!
哗啦啦,好像镜面被破开,无数的光影明灭,微弱的银光冰凉璀璨,整间地下室最耀眼的好像都只剩下了那一把剑!
冰寒寂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一刹那滚来的寒风吹乱了豹妖的头发,毛丸丸错愕地张开嘴巴,炸毛竖尾,心脏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来势汹汹的银光忽地停下,秋亦笑了一下,收剑。
地下室恢复常态,地面上冰霜狰狞开出一条剑道,冒着森森寒气,又逐渐被灼热的温度融化成水流。
毛丸丸恍惚了片刻,一颗心这时才落回胸膛中。
她尾巴放下,学着先前两人那般说话,对秋亦道:“我也服了,你做队长吧。”
–
专门开辟给各支队伍的佣兵处中,人来人往,喧喧嚷嚷。
各支队伍摩肩接踵而过,天气炎热,人心中的火气也噌噌噌往上冒,一言不合就要碰两下。
侍卫将他们赶出去,指了指北面:“看见那里没有?有专门的训练场或擂台供你们打架发火。”
看两支队伍走远了,侍卫翻了个白眼,距离地城拍卖会时间近了,素质差的人也变多了,居然还想在这里打起来,也不看管事和他们允不允许。
一处冷冷清清的登记处,新晋队长和他的几位队员们在探讨起队名。
队长很有一番自己的主见。
秋亦说:“一支小队不好吗?”
“……”
虞观目光飘悠。
他的弟子学坏了,学到了更省事的起名方法。
无中担起吐槽役的职责:“不是,这队名也太废话吧!到时候介绍时怎么说,我是一支小队的队员吗?”
牧直知哈哈笑起来,补充完后续:“然后别人就不断追问你到底是哪支队伍的,陷入反复的循环中。”
这样一说好像有点好玩。
陈冷虹喜欢好玩的事情:“投一票。”
毛丸丸一会儿觉得无中他们好像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这种小事该听队长的,最后弃权了。
至于虞观。
“你觉得起得怎么样,知秋兄长?”秋亦笑弯了眼睛,凑过去。
他刚结束交战,还没伸个懒腰放松下筋骨,就得知自己多了个兄长。
被叫兄长的虞观沉默一瞬,语气果断:“很好。”
无中:“……”
牧直知:“……”
吐槽役和常识人收到了冲击和震撼。
居然是一票弃权,三票打败了两票的格局!
秋亦满意地哗哗写下几行字,然后提交了登记表。
从今天起,一支小队小队诞生了!
–
所有登记的小队都可以得到免费的住所,大家一起去看了下,一人一间,居然还不错。
然后所有人挤在队长的屋子里,开始研究他们小队的第一个任务要选什么。
毛丸丸主动说:“我需要收集黄沙城附近某些妖兽材料来打磨镜子。”
其他人皆是随意,毛丸丸感激地看了其余人一眼,悄悄松了一口气。
于是最后任务就只剩了下了一个:清理赤鳞兽。
赤鳞兽是一种筑基境界的妖兽,神智低,但是繁衍极快,一只小赤鳞兽从诞生到孵化只需要三月,而它们一破壳就能在一周内发育到筑基境,成为一只成年赤鳞兽。
这妖兽还颇为喜欢吃城墙,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会有兽潮攻城。
毛丸丸看上了它们的鳞片,说闪亮亮的,是不错的材料。
虞观传音跟秋亦说:“妖族对非本族的妖族不会有同族情谊,半妖也一样。”
秋亦正听着,那头陈冷虹感觉很敏锐,狐疑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队长,你有在听吗?”
“当然,”秋亦说,他只是对虞观那边多了一点点关注而已,“那就接下这个任务吧。”
又确定好路线,外面天色已近黄昏,气温有轻微的下降,秋亦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你们今天离开后可以去采购各自需要的物资。”
今天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众人也都累了,正要一一离去,毛丸丸忽然见虞观稳坐不动,迷茫问:“知秋,你不走吗?”
虞观说:“不走。”
两兄弟这么大了还睡一间屋吗?就算是亲兄弟好像也有点夸张了……
大家摸不着头脑,又一头雾水地被虞观平淡送了出去,等出门了,众人面面相觑,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虞观问秋亦:“感觉怎么样?”
秋亦已经鞋袜褪去,躺在床榻上了,骨碌骨碌滚来滚去,正思考着措辞,就被坐到床边的虞观一把按住。
他浅浅挣扎两下,动不了,像是被按住的乌龟,好半天才努力动起来,翻过身在床上躺平:“感觉……大家都有隐藏。”
他没用上全力,其他人也没用上全力,大家都很克制地点到即止了。
今天最上头的可能是半妖毛丸丸,但也没到动真火的地步。
一群卧龙凤雏正正好碰到了一起,明面上大家都是为了方便接取任务积攒灵石、得到地城拍卖会的邀请函而来,但实际上可说不定。
他和虞观是为了魂蛊,也不知其他人是为了什么。
“不过性格都还好,应该没有那种会故意拖后腿的。”秋亦说。
他又把同样的话题抛给虞观,眨着眼睛,躺着仰看自己师尊:“你感觉怎么样?”
秋亦滚来滚去,头发被扯动,马尾被压得塌下,发带滑落,头发也有些乱。
他外表在金丹境后变化极度慢下来,但是头发倒是长得很快,原先到背部,现在若是站起来,散落下去能垂到大腿。
滚啦滚去,头发扯动时不疼吗?
虞观垂眸看他,想摸摸秋亦的头发,替他理顺一点,秋亦眼睛澄澈明亮地映着他,虞观伸出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往日做惯了的举动,此时却不知为何又感觉不妥。
宁王秘宝、蜃楼幻境后,他就时不时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即便回顾这两段经历种种、回顾见到秋亦后的一切记忆,也抓不住任何可以说是转变原因的片段。
这种心中的古怪感觉……就好像直觉在劝告他,不可以太靠近,也不可以太亲近——因为再这样下去就要突破某条本不该突破的界线了。
秋亦已经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到死时也不会放手。
已经如此,难道在此之上还有什么不可以跨越的界线吗?
仙人也理不清自己的奇怪的思绪,他的手偏了一点方向,最后只是将发带取下放好,放下那些古怪飘离的念头,看向就在身边的弟子,回答道:“我的感觉和你一样。”
安静了一会儿,秋亦道:“那个无中很眼熟,是百得的孪生兄弟吗?”
燃香秘境争夺橙红灵香的过程中,秋亦曾经遇到过一位名为百得的佛修天才,最后被他用心剑偷袭一剑刺穿。
无中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性格相差不少。
“也有可能是特殊功法。”虞观道。
百得、无中……
不怎么关注各种天才八卦的秋亦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听见虞观说:“两年时间还算宽裕。”
来黄沙城的路上,秋亦的恶咒又发作了几回。
他难受,虞观也感到了一样的难受,他心疼他。
秋亦轻松地笑笑,就好像被痛苦折磨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的不是他:“就算地城拍卖会没有秘银蛊,我可以用剩下的时间通过其他途径想想办法嘛。”
那个编写《雾海志异》的老人说,魂蛊这等神物太稀罕了,百万年也难出,与其寻找天生的魂蛊,不若自己培养出这只蛊虫。
第二劫的蛊师们研究了上一只魂蛊,指出了一条明路:将秘银蛊与见心蛊这两种极为罕见的蛊虫同罐而居,再用秘法融合培养,最后就能得到珍惜的魂蛊。
他顺便还告诉秋亦,黄沙城前十年有过秘银蛊传闻。
听起来很荒唐,但是反正找魂蛊也是找,找其他蛊虫也是找,彼此并不冲突,秋亦便记下了。
陈冷虹这个蛊师是意外之喜,之后可以考虑能不能用物品交换来秘法。
不过既然说到恶咒这件事,秋亦忽然想到:“我明天得和他们说一下这件事。”
一月一次,一次一夜,恶咒的频率确实有些高,发作时他倒是可以不需要有人关照,但是肯定也分不出心神做其他事。
“可以再晚一点。”虞观道。
再看看这些队友的品性才好。
秋亦也想到了这一点,“嗯”了一声,又说:“到时候要是有危险,你要保护我呀。”
他最后只记得自己咬了虞观,没有听见、或是被痛苦模糊记忆以至于忘掉了功法的事情。
虞观在他面前从未露出破绽,所以秋亦到现在也不知道一半的痛苦被虞观担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昏沉时与自己师尊建立了个本该用在道侣之间的秘法联系。
虞观沉沉地看着他,微微笑了:“当然。”
太阳沉没,屋中时不时有谈话声响起。
突破金丹后,有金丹在丹田高悬掌控,修士可以同时进行睡眠和修行,且这样做的好处要大过单纯修行。
秋亦权衡利弊,心安理得地躺下入睡,他睡觉速度向来很快,几乎一闭上眼就陷入了黑甜梦境。
熟睡没多久,秋亦乍然睁开眼,一下挣脱舒服的睡眠,坐直起来,挪挪挪,然后抱着被子,拍拍腾出的地方,眼睛闪亮亮地呼唤已经坐到椅子上的虞观:“师尊,你过来睡觉吧。”
睡觉是享受的一种。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秋亦被这么放纵着养,面对虞观时胆子一天比一天膨胀,越是亲近就越是骄纵,还胆子大地想贴贴,到现在都敢主动分一半床给他的师尊、要虞观来睡了。
虞观拿书的手微不可察地用力按了下,表情冷漠:“不要。”
秋亦头低下去。
虞观语气凉凉,刻意强调:“你真要和我同床共枕吗?”
那颗垂落的毛茸茸的脑袋往下点点,然后反应过来似的,又顿了顿,慌张摇了摇头,然后又顿顿的、吭哧吭哧点头。
虞观轻笑。
秋亦懊恼地把自己的头塞进了柔软的枕头中,拿被子把头一蒙,主打一个看不见就没事,声音嗡声嗡气:“……不管你了,我要睡觉了。”
秋亦不出声,又一次睡着了。
他身体蜷缩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成一个球,还留了一半的地方给他的师尊。
–
第二天醒来时,秋亦发现自己躺得好好的,脸露在被子外面,睡姿很安详。
他洗漱完,其他人也收拾好了,看着从同一间屋子出来的秋亦虞观,神色有几分微妙。
如果他们懂一些网络用语,大概能描绘出现在的感觉:好像磕到了,不确定,再看看。
集合后,众人循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出城。
外面烈阳当空,沙漠酷暑难耐,离开城门前,虞观让秋亦伸手,然后在他手心里倒下异水。
冰幽异水爬至秋亦手腕,在他的右手腕形成了一个冰寒墨蓝的水镯,与左手腕挂着的深蓝鳞片手链遥相呼应。
秋亦习以为常地放下手,水镯贴着肌肤,传来一寸又一寸舒适的凉意。
其余几人不好意思上去讨要,眼巴巴地看着。
秋亦与虞观传音几句,眨巴眨巴眼睛。
过了片刻,一支小队小队人人手上有了降温神器,一个个容光焕发,看向队长的目光都显得那么亲切、那么钦佩,好像凭空生出了二十年的友谊,一个个昂首挺胸大步向灼日沙漠冲。
哦,冲单指一个人。
无中:“冲啊——”
牧直知:“。”
牧直知:“有病。”
–
赤鳞兽小心翼翼刨出沙坑,然后将那颗蛋深深埋入沙底。
确认上方捂得严实后,它走开去,勤勤恳恳地继续埋下一颗蛋。
沙沙,风吹过,黄沙如丝绸一般滑动,掩盖于沙下的蛋却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啪”。
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纯白的蛋壳碎了一地,液体粘稠,还未真正发育好的小兽瑟瑟滑落而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对生的渴望让它用力地、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它看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