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林洪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站在窗边看着成双成对的路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无声地缅怀着自己逝去的爱情。
要是唐思菱没甩他，现在他们应该在吃烛光晚餐, 花前月下。
莫名其妙被甩，林洪泽有点意难平, 对方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 给他发了条分手消息就失踪了, 之后电话打不通, 消息也不回。
周烨找过他, 告诉他唐思菱是个骗子, 专门骗钱骗感情, 好给自己整容。
林洪泽不相信, 他家菱菱单纯善良，长得又那么好看，不会是骗子, 更不需要整容。
周烨对这位一谈恋爱智商就降成零蛋的人无话可说，想着等唐思菱回国, 把她抓回来，让林洪泽自己看着认清事实吧。
林洪泽靠在窗边，翻开自己跟唐思菱的聊天记录, 只能靠着这点甜蜜的回忆过情人节。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聊天记录翻累了开始刷朋友圈。
周烨那个贱人发了一张秀恩爱的照片, 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照。被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 站在窗边，侧影清瘦。
故意神神秘秘地没拍到脸，其实谁都知道，这一看就是容昭。
评论里一堆小姑娘在哇哇乱叫，自我安慰说他们是兄弟情。
王警花更过分，直接把周烨拍的那张图发在她自己的朋友圈里了，明显就是故意让人误会容昭是她的男朋友，心思十分险恶。
王警花一带头，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把周烨拍的那张照片盗了过去发自己的朋友圈。
林洪泽一刷下来，满屏都是容昭的背影，连几个已婚妇女都臭不要脸地跑来凑热闹。
林洪泽瞥了下嘴，长得好看了不起吗。好像，确实挺了不起的。
林洪泽继续往下拉，一堆黑色的背影照里，崔丽塔那张照片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发的是一张加了滤镜的浅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的中文和德文的互译。
德文看起来写得很流畅也很漂亮，完全不输一旁苍劲有力的中文。
崔丽塔配的文字是：“容哥好厉害。”
林洪泽以前交过一个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女朋友，为了讨人欢心，那段时间疯狂补习德文，可惜没什么语言天赋，一直到分手也只会说上那么几句最常见的问候语。
林洪泽在崔丽塔的朋友圈下面评论道：“容昭会德文？”
崔丽塔很快回复道：“嗯哒，我容哥很厉害的。”
林洪泽回道：“他什么时候学的？”据他所知，警校没有德文课。
崔丽塔回复道：“不知道啊，可能是自学的吧，我就自学了日语，并且学得还不错，不过也还是没有容哥这么厉害。”
林洪泽没再回复，的确，容昭的德文比他那个在德国生活了四年的女朋友写得还好。
尤其打印机上面的还都是些不常见的词汇，熟到这种程度，当翻译都没问题。
“叮铃铃~~”林洪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警中心打过来的，有人在半山的山上发现一具白骨。
因为他正在负责关家灭门案，发现尸骨的地方正好在关家所在的半山，中心主任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这。
不管这具白骨跟关家灭门案有没有关系，这个案子都将由他们刑侦二队负责。
情人节除了情人的甜言蜜语，也往往伴随着各种因爱生恨的凶杀案，就算凶案也该是新鲜的尸体，这具已经白骨明显跟这个情人节没什么关系。
林洪泽换了身衣服，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门口拿了把黑色的雨伞出了门。
—
容昭从自己的床底下把准备送给周烨的礼物拿出来放在桌上。
上面的蝴蝶结不太齐整，他解开重新系了一个，摆成一个最漂亮的角度。
黑色的礼品包装盒，深蓝色的缎带蝴蝶结，旁边放着一个玻璃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正在盛开的玫瑰花。
这支花正是昨天晚上花店老板娘抛过来，周烨用嘴接住送给他的那支。
容昭往花瓶里加了点水，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礼物出神。
他买这块手表的初衷是感谢周烨冲进火场帮他把那家全家福带了出来，让他终于看清楚姐姐脸上的笑容，爸爸的衬衫颜色和妈妈发夹上的那颗珍珠。
他们永远鲜活，永远不会在他的记忆中褪色。
想必周烨是不喜欢听到感谢的话的，比起一份谢礼，他更想收到的是一份情人节礼物。
容昭有点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整天。
要是作为情人节礼物，相当于接受了周烨，从此他们会成为情人。
情人和朋友完全是两种概念，朋友的聚散分离都是正常的。
情人不同，容昭从不轻易接纳一个人，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一段感情，另一方面是他把情人两个字看得很重，等同于自己的家人。
家人的离开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全靠那刻骨的仇恨吊着一口气。
情人的离开等于在只剩下一口气的他心口上再捅一刀，他必死无疑。
没有任何一段感情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最爱他的家人尚且会离他而去，毫无血缘关系的情人又能有多长久。
周烨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要是他拒绝了他，相当于失去了这个朋友，他就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整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人间。
容昭使劲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一点头绪。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容昭起身开门。
张姐手上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探头探脑地往容昭屋里看了看：“小容，你家那位在不在？”
容昭垂眸看着张姐手上的花，这不是普通的花，这一朵朵，全是手工折出来的，目测是九十九朵。
要是他没猜错，这每朵花里都应该藏着爱慕者亲手写的情诗和表白词。
容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不在。”分明是他的房子，他倒好，把追求者招到他家里来了。
“不在就好，”张姐舒了口气，把手上的一束花往容昭怀里一塞，叮嘱道，“你可要藏好啊，可别让你家那位看到了。”
容昭怔了一下，竟然是送他的。只要不是给周烨的，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消失了，脸色也好看很多，随便应了声：“嗯。”
张姐说道：“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送的，人挺高，戴着眼镜，人都到楼下了，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了，让我转交给你的。”
张姐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原则，临走的时候叨叨了一句：“小容，其实，你家那位不好惹先生对你挺好的，能过还是凑合着过吧，咱们要抵挡住外面那些男人的诱惑。”
容昭不知道该对张姐说什么，等张姐走了，转身关上门，从一大片手折的玫瑰花丛中翻出一张卡片。
是吴昊送来的，祝他情人节快乐，其他倒是没写什么。
吴昊这些天经常不见人影，因为他每天一下班就回家把自己关起来折玫瑰花。
容昭随手把这束花放在墙边，打算明天带去局里还给吴昊，跟他讲清楚。
容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钟了。
他走到窗边，透过雨幕往巷子外面看了看，各种颜色的伞穿梭在灰色的建筑中，没有属于周烨的那把。
他说会在九点之前回来，他一向说话算数，从没有食言过，说九点之前回来就不会九点零一秒赶到。
容昭看着手机上的时钟，已经九点零两分了，周烨没回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天气不好，天黑之后就一直在下雨，到处都是雾蒙蒙的，路不好走。
半个小时之前还有报道，说一辆公交车打滑侧翻了，三个人重伤。
容昭再也在家里呆不住了，打算去巷口接周烨，一边换鞋，一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看见电话被秒接，容昭才安下心来：“你在哪，今天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
周烨在石莲路路口下了车，没让司机开进来，路窄，本来也开不进来。
“抱歉，回来晚了，”周烨举着伞，一边走一边说道，“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家里了，想我了？”
听见周烨的声音，容昭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纠结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这个人是安全的，只要他愿意回来，愿意待在他身边，是朋友还是情人，又有什么关系。
容昭重新换回拖鞋，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礼品盒，低低嗯了声：“那你赶紧回来吧，有东西要送给你。”
挂了电话，容昭一边等周烨，一边随手刷了个朋友圈。
越往下翻，刷到崔丽塔的那条朋友圈，点开她发的那张被他贴在内勤部打印机墙边的便签纸。
下面有林队的留言。
黑色的德文字迹和林队的id像某种残酷的枪声，一下把他从一片温暖中击醒。
这段时间太过安逸的生活让他卸下了满身警惕，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把自己活成了容昭。
容昭不应该会德文，关旭却是常年生活在德国。林队或许一时没有觉察，很难说他会不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
刑侦内部群消息跳动了一下，容昭看见一行足以把他打入地狱的文字。
“半山发现白骨化尸体。”
分明是盛夏，容昭却感觉如坠冰窖，他的整个手都是冷的，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七个凶手中他见过三个，其中一个就是被他亲手杀死埋在土里的这具。
容昭放下手机，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人堆里待久了，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魔。
一行德文，一具白骨把容昭拉回到六年之前，他全身的血液渐渐变冷，像刚从那场屠杀中爬出来，他的周身散发着阴冷的不属于人的气场，
他的生命早在屠杀发生的那天晚上就结束了，他早已不是那个爱穿白色衣服，站在太阳下微笑的少年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染着血，沾着腥，他早已经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恶魔，却还妄想着属于人的生活。
他怎么就忘了，他在六年前就没有退路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只能闭着眼睛，向着深渊走去。
他赤着脚，踏着一条被鲜血浸泡的荆棘路，没有终点，周围一片黑暗。
他只能在修罗地狱中，独自举起手上的刀，与那群魔鬼在深渊中啃咬厮杀，永世不得超生。
容昭最后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台上，看着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从巷子尽头走过来。
雨水在他的伞面上跳动，形成一道发着光的弧线，伞面挡住了那人的脸，容昭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周烨。
烨字，左右结构，一边是温柔热烈的火光，一边是辉煌灿烂的华彩，他注定身披阳光，被神明祝福。
容昭看着周烨走近，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窗棂，因为太用力，指腹泛着没有血色的白。
他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令人恶心和战栗的力量掐住了一般。
像是有所感应，容昭看见周烨在楼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容昭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用手背擦了下湿润的眼角。
他红着眼眶，懊恼于自己的粗心，他以前竟然没有发现，那个人笑起来的样子那样好看。
很快，周烨推开门进来，向容昭张开手臂：“宝贝，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