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离开
那吻是颤抖的,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璋整个人从深处战栗起来,以前屈漾也经常会忽然吻他,屈美人浪荡不羁,开心了总是想亲就亲,从不忍着,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萧璋却觉得不同于往常。
他不受控制的搂住曲成溪的后腰,想要探寻到底有什么不对,却被曲成溪直接推倒在了草垛上。
最后一抹夕阳将绚烂如火的光投射进山洞里,那一瞬间萧璋看着自己上方的曲成溪被金红的阳光包裹,乌黑的长发仿佛被烈火点燃,就像扑进火里的蝴蝶,翅膀上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然后那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萧无矜……”
虚弱的缱绻流入耳膜,在平静的心里撞出剧烈的涟漪,素手一握,白昼似的光明瞬间将他包裹住了,萧璋在那片刺目的光中从懵懂变得疯狂,他拼命地向深处探寻,试图找到一丝让他心安的慰藉,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曲成溪勾着他的脖子颤抖着,“羡慕你的出身……羡慕你曾被父母亲人毫无保留地爱过……”
晶莹的汗水混合着泪水的落在萧璋的后背肌肉的沟壑里,无声地滑下,萧璋什么也说不出来,湿润的味道仿佛雨水浇灌,让树木的种子膨胀生长,顶破泥土的禁锢,猛然冲出来,他听着曲成溪的声音变得破碎不堪。
“我小时候,被人欺负,被人侮辱……饿得头晕眼花还被人揍得半死不活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是……也会有面相凶恶的屠户在我快要饿晕的时候丢给我一个包子……磨坊的大婶会在冰天雪地里把破旧的棉被盖在我身上……”
“阿漾……”萧璋的大脑全空了,意识仿佛一会儿被投入火焰,一会儿又浸入深海,海浪一遍遍的侵蚀着他的五感,他感觉自己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完全不懂。
“我经历过足够的恶和伤痛……所以才知道善有多珍贵和美好……我想要这世间所有人都不要经历我受过的伤痛……就算经历过,也能学会放下……”泪水浸透了曲成溪苍白的容颜,“但是这太难了……我做不到……真的太难了……”
朦胧的泪花仿佛抽打在萧璋心口的鞭子,他抬起手去擦曲成溪脸上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尽。
不知怎的萧璋想起了凌玲眼角的那滴泪。
他忽然很想要从这欲-仙欲-死的混乱中抽离,可曲成溪的瞳孔却像是深渊,让他像是坠入了一场烈火中的醉梦,只能向深处陷去。
“这个世界太复杂……我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曲成溪按住他的手,“唯一还能做的,只有不让别人再因为我而死……”
无论是张显,还是商唯。
“我走了……”曲成溪捧住萧璋的脸,最后吻住他的唇角,“愿我们还能再相见。”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山洞,萧璋沉重的眼皮动了动,睫毛抬了起来,下一秒他猛然坐起。
四周已经没有了屈漾的影子,只有地上的残血和杂乱的草窝,证明着昨天山洞里发生的一切。
萧璋跳起来冲向洞外想要追,然而林海茫茫,就连灵力的余韵都早就消散在了风中,哪里还追得上。萧璋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卸去了全部的力气,弓起腰,把脸埋进了双手里。
啪嗒啪嗒!
白鸽扇动着翅膀落在了雕花窗前,窗户开着,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白鸽顺从地飞到那手上,任凭屋中的人拿走它腿上的信件。
“右护法凌玲已死。”几个朱红色的大字落在素白的纸上,像是泼溅上去的血。
沈钦捏着那一行字,深邃的眼底如同深渊般波澜不惊,想是早就料到似的,许久,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然而紧接着,那笑意逐渐变深,其中深藏翻滚的疯狂几乎让旁边的项超后背猛然发寒,他几乎从未见过沈钦掩盖不住狂喜的样子,就像是饿狼蛰伏许久,终于等到了羔羊。
“传令下去。”沈钦说。
“各大分舵三日后向江湖上散发消息,花月教右护法凌玲在江南战死,凶手为花月教左护法张显,因嫉恨凌玲和自己争权夺势,所以痛下杀手。花月教已出兵将张显捉拿回教,重刑伺候下张显拒不承认,但人证物证俱在,判定其有罪。十五日之后,行五马分尸之刑。”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平静了数十年的江湖终于再一次天翻地覆地翻搅起来。
朝云派掌门石惊云勾连万物教残害正道门生,被正道大会判处死刑,死后不得进入转生堂。
销声匿迹数十载的朝云派萧家重新接掌门派,萧璋成为新一代掌门人,上任第三天就对门派进行了大换血,选举门派中最得人心也最有能力的新生力量担任教中要职,将尸位素餐的老古董们都换了下来,只留下了几个真正德高望重的老长老坐镇。
同时,他颁布了一条新的门规,朝云派内初独门风系法术外,其他法术均可与其他正道门派共享。
这一门规一出来登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这简直是让把自家的老底都泄给了别人,正道门派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萧掌门难道不怕朝云派的密法被偷学,被其他门派比下去吗?
对此,萧璋的回应只有一句话:正道本该同气连枝一致对外,没什么可担心的。学就学了,学不会来朝云派,我们包教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上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股被掩埋多年的“正道共进”思潮势不可挡而起,很快又有其他门派将本门派的法术分享了出来,一时间,分享成为了新的正道风向,加入分享的门派越来越多。
但诸多好消息中也掺杂着坏消息,混沌和商唯再没有出现过,正道派出寻找的小队都无功而返,最后的消息只说“商唯”向着北方去了,之后便再无发现。
转眼间,十日已然过去。
晨曦还未亮,燕郊山野静谧得像是被施下了静语咒,只有浓雾在山巅缓缓流动着。而山间一隐秘的小屋里,一人在榻上睡着,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自从离开了萧璋,曲成溪已经有很久没有做梦了,然而今晚不知怎的,或许是春节临近,他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地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天灵山学堂学习的日子,一会儿又梦到那年春节放假,和萧璋一起回到朝云山。
那年学堂放假原定只有三天,却没想到东南沿海突发海啸天灾,各大修仙门派都出了人去救治灾情,天灵山的先生们也去了大半,于是学堂延迟开学,这一延迟就是三个月,门派中的小孩子们得此机会,放了一个漫长的假期。
从大雪满梢头的凛冬到山花开遍山野的初春,曲成溪和萧璋本还在萌芽的朦胧感情在这段时间里火速开枝散叶,在一个桃花灿烂的日子里,他收到了萧璋的春节大礼——一只小雪貂。
“这……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曲成溪头一次见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小家伙被放到他掌心里的时候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醒的意思,热乎乎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朝云派后山。”萧璋看着他惊喜的样子,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我发现它的时候还是冬天,这小家伙在一个树窝里睡大觉,周围也没有大貂陪着,我观察了好几天基本上确定它是被大貂抛弃了,就把它带回家了。本想着等它醒了就送给你,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睡,冬眠到现在都不醒……哎!”
没想到正说这,那小白团子忽的蹬了蹬腿,在曲成溪手心里打了个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萧璋:“卧槽!”
曲成溪瞪大了眼睛:“它是不是要醒了!我该怎么办?它在动!”
“没事你拿住了就行了,别掉地上。”萧璋可能是从没见过向来淡定的阿漾这么慌过,憋住笑扶住曲成溪的胳膊,“快跟它打个招呼,这是你俩第一次见面。”
小雪貂舒舒服服的吧唧了几下嘴,柔软的四肢蹬直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个仰卧起坐起了身,睁开了眼睛:“吱?”
桃花飘然而落,一貂一阿漾,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曲成溪的心脏在这一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将一个生命交付给他,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然而他不好意思和萧璋道谢,谢谢二字显得生硬,可自己还能做出什么回应?曲成溪想着想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红了耳朵……
“可爱吧。”萧璋从他背后抱住他,和他一起看着那软绵绵的小雪貂,“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就让香香陪着你吧……”
“香香?”
“我起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和它特别配?”
是很配,小雪貂闻起来香香的,像个小糯米团。
“阿漾。”温热的气流扫过耳侧,萧璋的笑意温柔到骨子里,“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曲成溪猛地睁开了眼睛。
燕郊城外清冷的空气钻入鼻腔,隐约带着爆竹燃烧后的硝烟气,天色还未亮。
“吱吱……”一只柔软的小东西从他的被窝里钻出来,蹭了蹭他的脖子。
曲成溪愣愣地看了香香半晌,终于,轻轻摸了摸香香的头。
“咱们该出发了,香香。”
话音落地,曲成溪眼中的情绪已经压制了下去,化作了夜空般的深黑。
“吱!”香香瞬间站直。
曲成溪掀开被子,宽松的里衣下,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上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寅时花月教戒备最松,这时候去救张显,能有六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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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