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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青君愣愣地:“没有听懂。”

  

  “更通俗一点,我恨我爸爸,我穿越时间杀了我爸爸,可是我爸爸死了就没有我了,於是我就无法杀我爸爸了,但是我没有杀我爸爸,我爸爸便仍然活着,他活着我便继续恨他,继而去杀他……”

  

  “我绕晕了。”

  

  临花气乐了:“算了,说不通就拉倒了,不过我想事情大概是这样,我父亲想缔造过去,回到过去,玄狐虽然不能通晓未来,却极其聪明,他潜伏到了斑斓山,耐心地等着我父亲死了,然後一步一步破坏了我父亲遗留下来的计划。”

  

  他父亲知道他又蒙鸿珠,也知道临水与临镜的关系,以魔君对临水的了解,必然以为临水会把临镜拉出来,一旦临镜活着出来,那麽时间轴就紊乱了,乾坤鼎原本是受了临镜的血而开阖的,如果临镜活了,那麽就根本没有那场献祭,乾坤鼎就该关闭,可是临镜确实献祭了,所以乾坤鼎就会紊乱逆时针而行,那样时间便会倒回,如果他父亲有什麽方法,便能控制住倒退的终点,而那终点必然在他父亲最期盼停止的过去那一刻。

  

  可惜玄狐潜伏到了临水的身边,一步一步把计划都破坏掉了不说,就是以临水的性格,真拿到蒙鸿珠,到底是拉临夜出来还是临镜出来都不一定……不对,临花一想,临夜也是那天死的,或者他父亲把临夜也算进去了,献祭的是临夜和临镜两个,一个是灭蒙一个是墨龙,血统都最好,而无论拉出临夜还是临镜,时间都会回逆。

  

  临花一身冷汗,他真想不通,他父亲怎麽能计算这麽周密的,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纵然已经不在了,却还是暗地里操控着他们。

  

  他暗暗地想,难怪临水临月能活着,他们俩血统不够,就算献祭了乾坤鼎也不会开阖,而自己血统够了,但是自己又是父亲的操刀手,这麽多兄弟里面,只有他会全心全意地听从父亲的,一丝不苟地完成父亲所有的交代。

  

  而且自己要留下来拿那颗蒙鸿珠,所以留下来的他们都是一颗颗棋子,安静听话地走完了父亲的棋盘。

  

  可是父亲到底是想回到哪里呢?回到某个少年时光麽?将一切事情重新开始?临花摇摇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们为了临夜盗过十大神器,可是每次都用不起来,乾坤鼎就在斑斓山上,他和临水还用过,在里面迷路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们想到的地方,现在想来,难怪他们找不到,当时他和临水进去,帮他们守鼎的就是十三,有十三在,他们能找到临夜才怪。

  

  这一环扣着一环的,他们自诩聪明,居然还是别人手上的棋子,那天十三当着他的面毁了蒙鸿珠,只是因为十三已经知道他们大势已去,故意让他知道的。

  

  自己知道,就会跑了,而自己跑了,那麽斑斓山可就只剩下临水了。

  

  临花露出一个苦笑,其实十三真的想多了,他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的,他现在如果还留在魔界,大概还是临水的拖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灵力,他都已经到了要垮台的地步了。

  

  不过十三千算万算,大概没有想到,其实临水早就怀疑到他了,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个圈子绕的可真够漂亮的,但愿临水的最後一击能干的漂亮点。

  

  青君还是朦朦胧胧地没听懂,但倒是抓住了重点:“那我们要出去麽?”

  

  “不要。”临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要死了。”

  

  他又重新拿了一串肉,讽刺地笑笑,千算万算永远算不满意,他算计过青君,到头来自己栽的很惨,他父亲几乎算无遗策,预见了各种可能性,一朝却功败垂成。

  

  人生在世实在当恣意点儿,只是他当真好奇,他父亲对那段过往到底是如何的执着,下如此大的棋。

  

  或者他想看到的仅仅是没有与他翻脸的阿银殿下,也或者他只是想从头来过,再不犯错,也可能与自己一样,父亲的记忆里存着一个顶端。

  

  像他一样,在心底存着一个美好的少年,午夜梦回的时候,少年灿烂而笑,一手高举,柔声说我们过一辈子。

  

  无论是人是神是魔,总有过不去的魔障与心结啊,解不开绕不去烧不化,於是辗转反侧,在记忆里的缝隙里查找,却终是绝望,因为那存於过去,见得着摸不到。

  

  像青君这样无心的倒也好。

  

  “你哪里不舒服?”青君紧张问。

  

  “我老了啊。”临花快乐地用手去挖米饭,悠哉道,“我说真的,我没有命珠,已经走到生命尽头了。”他又一笑,“我肯定是第一个老死的黄乘。”

百花杀 86 雨送黄昏花易落

  得天地之精华与恩宠,能够长盛不衰,却还是走向了灭亡的道路,想起来真是奇妙,反倒是人类那样短暂而弱小的生命能够千秋万代相传下去。

  

  临花想想,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不散魂魄的话,完完全全做一个人倒也不错,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怎麽能够不散魂魄。

  

  十大神器都了解过了,除了阴阳黑莲之外,大概真的是没有那种东西了吧,或者纵然有,自己也没有什麽心思再去搞了。

  

  老了老了啊。

  

  “肯定不会。”青君反驳,“你肯定有无数种办法活下去,你只是不想活了。”

  

  他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木柴,安静的火光里声音寂静的发腻:“我理解。”

  

  他们年轻的时候,穿越万里到秋泥平原,那里是五界外的一个小领地,身至其中甚至不能使用术法,他们兴致勃勃地去那里,啃泥浆喝雨水,在热火蒸腾的荒原上翻滚,火焰烧灼著他们的皮肤,他们却觉得骄傲。

  

  雄性啊男孩子啊这些生物,总是喜欢牛逼兮兮的,哪怕会让自己吃很多苦头,可是他们甘愿,那时候啊,他们身上有热血,会燃烧,烧的他们生命盎然。

  

  有时候是真觉得累啊,不是矫情也不是春花秋月无病呻吟,只是眼睁睁地看著认识的一个一个消失,心里就空荡荡的。

  

  那种空荡太难受了,难受的他原本应该说些“我会让你活下去”或者“我会找东西让你活下去”都无力了。

  

  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决定别人去死的权利,尤其是真的生无可恋的时候。

  

  他觉得说些“你还有爱的”或者别的什麽劝阻,都是很残忍的。

  

  临花歪歪头:“我知道。”

  

  他笑一笑:“所以说,就算是谈恋爱也要找门当户对的没错,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可不能了解那种感觉。”

  

  他有点高兴临了青君还算是比较了解的,虽然他还是觉得有点委屈与失望吧。不过那点失望太淡了,就像他千百年来逐渐磨掉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只是恍然一瞬,心上淡淡地飘过那点心思。

  

  “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云天涯下。”青君认真说。

  

  “我死了压根就没肉体。”临花斜他一眼,但是眼睛却亮起来,“你还记得啊?”

  

  记得,怎麽不记得。

  

  他们当初在那里好上的,还曾经坐在顶端一起发誓,永远在一起的,虽然那誓言浅薄的风一吹就散了。

  

  青君觉得临花也蛮神奇的,他那时候根本不完整,总是断断续续地忘记事情,临花居然也敢相信他的话。

  

  也可能只是没有办法不相信吧,他想,一旦真的喜欢了,或者真的绝望了,除了相信还能有什麽办法呢?就像他真的喜欢了,长不出心来,听到临花要死的时候,除了默默地想可以跟他埋在一起,还能怎麽办呢?

  

  有些事情,总是想不通啊,以前还能认真地分析,可是现在连分析都不想了,於是只能那样。

  

  他唯一不甘的是,为什麽他们总是不得善终,现在再次回想,都是因为贪心啊,转生转世什麽的,到平民家不就完了吗,非要去王侯将相家,想著荣华富贵拜相封官,与权政联系在一起,他们俩不悲剧才怪!

  

  “记得啊。”青君压低声音,晃晃手上的肉串,黄獐很大,他烤了太多了,抓的两手都是,“还吃麽?”

  

  “不吃了。”临花吃的很满足,摸摸肚皮,其实他压根不需要这麽频繁的进食,可是他就是忍耐不足,大概是在人间生活了太久的後遗症吧,“收起来,明早可以热热继续吃。”

  

  “明早冷了就不好吃了啊。”青君淡淡地道,“有酒麽?要是有酒我们俩喝杯酒或者都能吃完了。”

  

  说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对坐相饮了,以前他还是神仙的时候倒是常干,因为招摇山的泉水冷冽香醇,所以酿酒也是极好的,都不是凡人的体质,於是便轻易都爱上了对酌的习惯。

  

  “有酒有酒。”临花兴奋的无可抑制,眼睛亮晶晶的,连脸颊都红了,“我酿过,还埋在树下!”

  

  他太兴奋了,爬起来就往一颗合欢树下跑过去,青君一愣,觉得恍惚到了这里临花变得有点弱智多了,一想又觉得挺悲哀的。

  

  只有回到这里,临花才能全部放松吧,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啊,最後的领土与防线。

  

  他虽然孤寂,可是好歹还是经过热闹的,那时候伏羲女娲盘古英招天双他们都在,他享受过族人的热烈与美好,纵然以後慢慢失去了,可到底是享受过啊,而临花出生的时候就什麽都没有了。

  

  他垂下眉头,记起那个被他杀去的女子。

  

  他这一生杀孽太重,可是他几乎都未曾後悔过,哪怕是长兄一样的伏羲,这些年里他後悔的也不是杀了伏羲,而是自己应该与伏羲同归於尽,而如今想来,他却有点後悔杀了那个女子。

  

  其实她也不算干了什麽吧,喜欢了,於是相爱生子,能有什麽呢?不是跟他一样麽,身为神,爱了一个妖。

  

  他看著手指,想自己倒是该接受审判的,可是又著实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连夔龙都杀不死他啊……

  

  不过也或者,活著才是对他的最终惩罚啊。

  

  他慢慢地踱步到临花身後,後者半跪在地上,在土里挖掘著,已经初见成效,一个半径一米的大缸慢慢露出了原形,露著封泥和封带,瞧著像酒坛,可也未免太大了。

  

  “这是……”

  

  临花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东西,大缸没有挖出来之前,地上就堆了一堆东西,什麽珠宝首饰盒子宝剑之类的不说,居然还有一面镜子。

  

  一人高的镜子,菱花的雕饰,镜面光滑如水,平整干净如水晶,却什麽都没有。

  

  “怎麽看不到?”

  

  青君纳闷地问。

  

  “这是明朝镜,可以看见照镜人未来的。”临花将一堆东西踢踢踢,腾出位置来,把大缸搬上来,随口解释,“这里埋得都是一些宝物,我怕时间太久了,放在这里,在这里罩了一层结界。”

  

  “你也看不到吗?”

  

  临花把下颌搁在青君肩膀上,也往镜子中看去,镜子中空空如也,既没有他的影子也没有青君的影子。

  

  “看不到。”他伸手去抚摸镜子,之间在冰凉的镜面上拂过,感受了一阵寒气,他的微笑顿了一下,然後又若无其事地撑了开来,“这镜子看看普通人可以,看我们却不行。”

  

  青君从侧面伸手摸到他的耳朵,声音静静的:“这样啊。”

  

  他不相信临花说的,这是黄乘的族地,宝物自然都是极好的,或者说,应该是服务与黄乘的,怎麽可能是普通人类的?

  

  他想可能这镜子有什麽特殊的方法看吧,或者只有身为黄乘族类的临花能看见,只是临花看见了也未必肯告诉他。

  

  临花不想说,那麽想必看到的就是不太好的的。

  

  他笑了一下,临花不想说,他也不想问:“酒呢,倒出来喝啊。”

  

  他这麽一说,临花又开始亢奋起来了,大概是真的比较得意於自己的动手能力,无论是做饭还是酿酒,临花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容易得意。

  

  “你往後退後一点。”临花吩咐,用力拍开封泥,大缸上的底布去掉,封泥涮去,空气里陡然飘出一阵浓浓的味道,香醇倒是香醇,只是好像有点奇怪。

  

  青君愣了几秒,倒是临花想反映过来,用力抽了抽鼻子,连眉毛都皱起来了:“不是吧?难道时间太久坏了?那可是一张上古方子,说是要百年才香醇,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啊。”他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纳闷的不得了,“我肯定是按照步骤来的,难道是方子有问题,或者是这里的空气不好?”

  

  青君吸吸鼻子,喃喃自语:“难道我鼻子坏了,为什麽觉得酸酸的,好像是醋……”

  

  他一激灵,与临花一对视,後者也一激灵,大叫起来:“不会吧!”

  

  真的是醋,青君往大缸里看去,里面的液体色彩浓豔,是大红色的,瞧起来倒是可喜,但是闻起来的那种酸味无论如何也不会错的。

  

  “怎麽可能是醋!”临花如遭雷击,被打击的不行,简直失魂落魄了,反反复复地念叨,“怎麽可能是醋,怎麽可能是醋呢?我发誓我是按照步骤来的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方子有问题,嗯,方子有问题,肯定的!”

  

  青君忍住笑点头:“嗯,上古方子嘛,可能记载有误嘛。”

  

  临花对他的解释非常满意,嗯了一声:“醋也不错,我有存面粉,明天我们包饺子吃。”他郑重宣布,“那边有野猪的,明天我们吃青菜猪肉馅的!”

  

  “这个怕不好吃吧?”

  

  “胡说,为什麽会不好吃!”

  

  “嗯,挺好吃的,但是我做不好。”青君认真回答,“我比较笨,只会做芹菜猪肉馅的。”

  

  “有什麽不同吗?”

  

  “……没有啊。”

  

  他们俩扯了几句,临花要把大缸搬到屋里去,青君原本想上去帮忙,可是一想这点分量的东西,於临花来说就像一张纸那样轻,也就罢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纸轻的东西,被临花抱在怀里,却剧烈的抖动起来,晃悠的到处都是,连临花都差点跌倒。

  

  “怎麽搞的。”一阵地摇天晃,青君赶紧拉住临花的手背,被兜头浇了一身的醋汁,这种时候,他倒可以确信临花手艺不错了,醋味那个浓烈啊,熏得他连续打了七八个喷嚏。

  

  “地震了吗?”青君摇摇晃晃地问,大是不解,抹了一下脸色的醋汁,“这里也会地震?”

  

  临花丢掉大缸,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脸色沈沈,一手拂过半空。

  

  “有人想进来。”临花叹息一声,“我说杀了那小子吧,你非要削去记忆,你难道不知道还是有高手能消除你的拈花佛手的麽?”

  

  青君一震,现在才明白过来,临花为什麽要杀那个少年,想必必定是有人找到了少年,追问到了他们的行踪。

  

  他抖抖身上的醋汁,自己也不由得战栗了一下,又忍不住打了三四个喷嚏:“这样啊,那是谁追过来了?”

  

  十三不可能吧,不然就不放他们走了,临水也不可能啊,那还有谁啊。

  

  “无所谓,反正他进不来。”临花仰头看了一会儿,这个动作很累,於是他很快就把头低了下来,幸灾乐祸,“我的老祖宗都在这里,代代相传,他们光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