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公子确定自己的隐身符没掉,但是面前的小孩显然并非常人。
他很谨慎地站起来,嘴巴一张就要喊人。
小公子做贼心虚,赶紧伸手捂上去,还不敢太用力。
“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小公子慌张道。
他摘了隐身符,露出本来的面容。
小孩推开了他的手:“你是谁,为什么闯入我家。”
小公子:“我经常梦见这里,过来看看。”
他说的是实话,面前的小孩根本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就能随便骗我。”
小公子尴尬地笑了笑:“好吧,我就是路过,想进来躲躲雨。”
他一身破破烂烂,去了隐身符后,脸色又差。
小公子身体不好,这一路又颠沛流离,现在被雨淋得愈发可怜。
小孩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如何,竟然真的没开口喊人,而是让小公子也躲到廊下。
他们俩各坐在长廊的两边,小公子一直在看小孩,小孩不理他,低头看书。
小公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不答反问:“问别人之前,该自报姓名吧。”
小孩心性瞧着颇为成熟,不过小公子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小公子:“我叫陆宴之,你呢?”
小孩听到后,怔了一下,看向小公子。
小孩跳下长廊,走到小公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你……是蛇妖吗?”
小公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啊?”
他虽没有妖丹,但化形的功夫挺到家,按理小孩不应该看得出来啊。
小孩眼眶一红,突然冲过来抱住小公子:“爹爹!”
小公子:“啊?”
小孩:“爹爹,你终于回来了,爹爹,父亲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才来!”
小公子:“小孩,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爹。”
小孩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你是蛇妖,还是晏之,你就是我爹爹!”
小公子莫名其妙当了爹,还未来得及反驳,院里的门吱呀一声,有人推开走进来。
那人没有撑伞,雨却没有沾湿他的身体。
他身着灰衣,头发简单地用麻布绑起,背负长剑,手里还护着一个盒子。
他面容清冷,一双眸子隐约泛金,隔着雨幕朝廊下望来时,小公子仿佛心脏都漏了几拍。
是仙人。
仙人真的在这……
小公子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他就感觉身体一紧,他整个人被一道金色的绳索捆住,强行带离了小孩身边。
仙人看似冷静,实则将小公子带离小孩的下一秒,便出现在小孩周遭。
他伸手将小孩护在身后,拧眉冷淡地看着地上被捆作一团的小公子:“你是何人。”
小孩扯了扯仙君的衣服:“父亲,是爹爹。”
仙君看了看孩子,又望向小公子。
小公子面相虽妖美,实则瞧着年纪不大。
与大美人没有丝毫相似。
不过仙君还是靠近了小公子。
小公子痴痴地看着仙君,随着对方的靠近,心猛烈跳动着,几乎要跳到发疼了。
然而下一秒,仙君却面色微变。
他似感应到了小公子身上的气息,源于何人。
仙君面色冰冷,眼神看着小公子,已经暗藏杀意:“你与渊寂是何关系。”
小公子听到仙君嘴里的名字,正是他的爹爹,魔君。
小公子不敢说话。
仙君长剑已出,剑尖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的颈项:“快说,不然我亲自送你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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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脖子很疼,也从未想过,一直梦见的仙君,原来在现实里这样凶。
好像尤其恨他的爹爹魔君。
不过想来也是,他爹既是魔君,也该和仙界势不两立。
是他错了,冒冒失失跑了出来。
如果还因此连累了爹爹,那小公子真就犯大错了。
小公子不肯说话,也一时半会想不到该怎么解决现在这个局面。
身上的符咒都在逃魔兽追杀时用光了。
即使还有残余的,也应该糊弄不了眼前这位仙君。
倒是小孩先闹了起来。
先前瞧着过于早熟的模样,尽数消失不见。
小孩说到底年纪还不大,他抓着仙君的衣摆,竟然哭了起来:“父亲,他真的是爹爹。你不要伤害他。”
仙君见孩子哭了,一时慌了手脚。
他把剑收回,没再管小公子。
仙君蹲下身,伸手搂住孩子低声哄:“他不是你爹爹。”
小孩哭起来的时候,不会哇哇大哭,只是安静地流泪。
可这样更让人心疼,小公子看到他的眼泪,只觉得肠胃都绞作一团。
一颗心更不用说,酸得皱巴巴地,很难受。
他天然地对这个小孩有一种保护欲,更见不得小孩哭。
小公子主动认错:“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进来躲躲雨,我没想着要做什么。”
仙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心哄着小孩。
仙君对小孩说:“念之,不要哭了。”
小孩红着鼻子,抽抽搭搭道:“他是蛇妖…… 你说的,爹爹是蛇妖,他也是晏之啊。”
仙君愣了愣,他下意识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硬着头皮笑了笑:“我是叫陆宴之,但是……我的宴是宴会的宴。”
他大概知道小孩误会了什么,这是晏府,小孩的生父应该也叫晏之。
但他们不是同一个,即是他们都是蛇妖。
此宴非彼晏。
仙君的表情很奇怪,他看着小公子,面上有惊疑不定,却又有种无声的希翼。
仙君说,他不是你爹爹。
可是小公子却觉得,仙君这句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因为仙君来到他面前,不同刚才的凌厉,而是蹲下身来,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小公子感觉仙君的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仙君又抓住他的手腕,注入灵力,巡视他周身的妖力状况。
最后,仙君的视线在小公子的腰腹处停了下来。
小公子轻声道:“我没有妖丹。”
仙君没说话。
小公子又说:“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你们。”
没有妖丹的妖物,与废人无疑。
仙君沉默了会:“变回原形。”
小公子:“什么?”
仙君:“快点,变回原形,我便不杀你。”
小公子命都在人手里,只得乖乖听话。
他化作原形以后,便看见仙君眼里的那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下一瞬,仙君竟然失态地红了眼眶,转过头去。
小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原形。
深红蛇麟,色泽艳丽。
这是小公子自己都很骄傲的地方,他觉得很好看。
不过仙君看起来,好像并不觉得美。
仙君闭了闭眼,一个口诀解开了小公子身上的束缚。
他回身走向念之,把孩子抱了起来。
仙君头也不回道:“在我杀了你之前,赶紧滚出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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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被刚才被那金色的绳索,捆住后粗暴扔到了地上,因此扭伤了脚。
手上也擦伤了,小公子自八岁那年被魔君带回去以后,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小公子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耐疼。
倒是念之闹了起来,他抓着仙君的衣服,吵吵着:“父亲,等雨停了再让他走吧。”
仙君轻声哄念之:“念之,他不适合留在这。”
念之:“为什么不行,我就要留,就要!”
念之看起来乖巧懂事,实则有自己的小脾气。
这些年仙君对他有求必应。
念之执拗起来,也足够仙君头疼的。
仙君冷冷地扫了地上的小公子一眼,不明白这人到底给自己的儿子施了什么妖术。
小公子乖巧地冲仙君笑了笑,没敢说话。
仙君便抱着念之进了屋,把门一关,将小公子关在了外面。
小公子不敢乱走乱晃,他坐在廊下思考之后该怎么办。
来之前,小公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想看仙君一眼。
来以后,仙君是看到了,但是心口也很疼。
在看到仙君的那刻,小公子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痛。
一股没由来的难过时刻围绕着他。
刚才仙君将剑指着他的时候,小公子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害怕。
而是想对仙君说,别哭了。
比起他的性命,他好像更在乎仙君的感觉。
这种情绪太奇怪了,他是生病了吗?
青衣人走进院子时,看见坐在廊下的小公子,还吃了一惊。
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凌北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其他的人?
要知道凌北自从归位后,便对其他事物都漠不关心,看着仍是那个修无情道的凌北。
他哪知道,原来本是无情,与心如死灰,是同一种表现。
尤其是,当凌北根本没办法找回那蛇妖的魂魄后。
在凡人应玠得道的那刻,无忧丹的效果消失了。
找回被封锁的情感的下一刻,应玠殉情。
凌北的归位,代表渡劫失败。
直到凌北的孩子出生,凌北才稍微有了些许情感波动。
他们都不知道凌北的孩子从哪而来,青衣人多少猜到了一点。
应该是那个死去的蛇妖所生。
凌北时常下凡住在这里。
为了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这个院子,连个侍从都不带。
自己独自带着孩子,常年守着那寻魂灯。
就像一个死心塌地的鳏夫。
这样的人,竟然在自己和亡妻的住址,放着一位小美人。
青衣人惊讶地来到了小公子面前:“你是谁?”
小公子今天不止一次被问这个问题:“陆宴之,是宴会的宴。”
青衣人怔了怔,又抓起小公子的手,探明他的身份。
小公子都很配合。
青衣人:“你也是蛇妖?”
小公子没说话。
他想,大概又是将他当成晏之了吧。
没想到面前的青衣人,却露出了挺刻薄的笑容。
“魔界的人都当我们是傻子吗,竟然送来这样的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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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没想着要当赝品,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那个晏之。
至于同名,巧合罢了。
小公子看向青衣人:“是你们一厢情愿把我当成那个人,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他。”
青衣人蹲下身,仔细看小公子的脸:“小蛇妖,如果你不是别有目的,那你怎么偏偏跑进这里,又刚好也是蛇妖,最巧的是,你们的名字听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小公子被青衣人字字句句怼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这时候,他再说他是梦见的,也不会有人信。
小公子后悔偷跑出来了,这是他十八年最后悔的一件事。
尤其是看到仙君后,小公子的心脏到现在都还在不适。
就像生病了一样,很难受。
青衣人本来找凌北就有要事,最近人魔交界处的阵法有些松动。
需要凌北去修补一番。
虽然他知凌北渡劫失败,修为倒退。但这件事除了他,也没有谁适合去做。
毕竟这阵法是凌北亲自设下的。
青衣人进去后,简单地通知完凌北,便问门外的小蛇妖,凌北打算怎么处理。
凌北伸手用被子盖好念之后,冷淡地说:“赶他出去便是。”
青衣人:“不杀?”
凌北:“念之觉得他像晏之。”
青衣人:“念之也没见过他,哪知道像不像。”
凌北安静半晌:“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原来的长相。”
所以至那以后,每一个有可能的人,他都以为是他。
寻魂灯燃了这样久了,都没找到晏之的魂魄。
只有两种可能,他已魂飞魄散,又或者…… 他还活着。
凌北相信后者,他也只能相信后者。
这时青衣人闻到了一股妖气,这股妖气他相信凌北比他还要印象深刻。
魔君渊寂的气息!
他们破门而出,便见到那小蛇妖被魔君拎在手里,正要离去。
凌北长剑一出,从魔君胸口贯穿而过。
小公子惊得大叫:“爹爹!”
然而魔君的胸口并没有任何的血流出,这只是一个傀儡。
区区一个傀儡,自然没办法带着小公子离开。
魔君见手里人被抢了过去,暗恨咬牙。
当年他操控蛇妖的时候,出了岔子,叫他与这蛇妖同命相连,至今未能找到解决办法。
无可奈何,魔君只能费尽心思,护住了蛇妖的神魂,又为他重塑肉身。
蛇妖的神魂缺了一魄,令他不但忘记前尘,人也变得不太聪明,没法修炼。
魔君小心翼翼将人养到这么大,多少有了些感情。
倒是没想到,这蛇妖分明都将前尘往事忘干净了,还是来找这亲手杀了他的人,真是死不悔改。
青衣人听到了小公子对魔君的称呼,挑了挑眉。
他一掌将那傀儡打得气息全无后,把小公子抓到了自己身前。
小公子抗拒地挣扎着,青衣人把人拎到了凌北面前。
“给你。”青衣人说。
凌北眉眼不动:“做什么?”
青衣人笑嘻嘻道:“报仇啊,他害你老婆,你杀他儿子。”
小公子怕得瑟瑟发抖。
凌北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小公子。
小公子以为自己快死了,难过地闭上眼,在眼泪淌下来之前,小声道:“死之前能喝口酒吗?”
青衣人:“什么酒?”
小公子望向院子那棵树:“树下有酒,能喝一口吗?”
青衣人还没说话,他就感觉手里的人被凌北一把抢了过去。
凌北捉着小公子的手:“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酒?!”
小公子咽了咽口水:“因为梅子酒……很香,闻到的。”
凌北攥紧了掌心里的手腕。
小公子下意识道:“对不起。”他不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