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曲凤求凰。
剑宗。
少主外出许久,今日总算回宗。
顾景昀在剑宗的声望极高。
他待人温和有礼,性格好,又年轻英俊,有钱有权,修为高深,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刺来,是修真不少男修女修的梦中情人。
但大部分人都对“拿下顾景昀”一事,不抱期望。
顾少主是能在萧条冷寂的无念峰,一闭关就是十几年的狠人。
无念峰可是著名无情道飞升之人——剑仙江清随——曾经修行的地方,顾景昀十有八九也是修的无情道。
即便众人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妨碍大家对他的热情。
听闻少主归来,一群人自发结队而来,坚守在山门处,翘首以盼。
因着宗门大比的缘故,前来参赛的各宗代表陆陆续续地抵达剑宗。如今守在山口的人,除了本宗弟子,不乏其他门派的修士。
人数极多,轰轰烈烈的,甚为热闹。
有单纯路过被吸引停下脚步的,有真心崇拜顾景昀前来迎接的,也有想要趁机见一见男神的帅脸,一饱眼福的。
一干人左等右等,莫说少主,连一个前来报信的天狼卫都没看见。
正怀疑消息的准确性时,却听见数道从宗门内御剑而来的破风声。
众人定睛一看,乃是剑宗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大家精神一振。
阵仗这么大,如此重视,可见少主今日确实要回宗!
有胆大的弟子凑到剑宗大长老面前,讨好地问:
“淩长老,敢问少主何时抵达啊?”
淩岱:“……你们都是来看少主的?”
大家整齐划一地点头:“是啊是啊。”
淩岱觉得不妙。
这些人不知道,他可是被淩含璋透露过内情的。
——少主不是独自归来,而是带着心上人一起回来的!
这场面,不会把人吓跑了吧。
使不得啊!
谁乐意被当成猴子围观!
淩岱沉下面色,斥道:
“你们不用上课和练剑吗?没有任务做吗?不做正经事,反而在这里胡闹,成何体统!”
“半柱香内,若是还不走,就去思过崖静心修炼一段时日罢!”
一众弟子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神情恹恹且惶恐。
长老向来严厉,说一不二。剑宗弟子纷纷打了退堂鼓,或是告罪一声再走,或者藏在人群中悄悄离开。
围观群众的数量顿时锐减。
淩岱顿了顿,道:“其他门派的小友,也请各自散去罢。”
语气稍缓,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大家都是来做客的,不是来结仇的。
众弟子无奈拱手道:
“失礼了。”
“我等这就告退,还请淩长老恕罪。”
淩岱颔首。
庞云虎与另一位合欢宗弟子曹甫混在人群里,没能看成热闹,齐齐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走吧。”曹甫面露迟疑之色,“话说,顾少主都云游回来了,各门派也陆续到齐……江师兄怎还没来?”
“不知道啊。”庞云虎挠挠脸,有些担忧:“莫不会是路上出事,耽搁了吧?”
“得给宗门报个信。”曹甫说。
“嗯,我这就去。”庞云虎应道。
众人渐渐散去,人声鼎沸的山口终于恢复宁静。
二长老委婉道:“大哥,其实我们不来迎接,少主就不必出于礼节走这一趟,在山脚下就直接御剑飞回碧霄院了。”
压根不会来山门口。
那些人等了也是白等。
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应和,表情不解。
少主回宗就回呗。
他又不是喜欢排场和兴师动众的人,专门来迎接,实在没必要。
淩岱跟顾景昀有过约定——在少主没有公开之前,不能对外说他有心上人。
淩岱苦于此,无法说出实情。
他含糊道:“等一会儿见到人,你们就懂了。到时候都机灵点,别给少主、给剑宗丢脸!更不要失礼于人,知道吗。”
大家面面相觑:“这么严肃?”“那好吧……”
淩岱摸着长长的胡须,焦急地来回踱步。
“怎么还不来呢……”
四长老眼尖,一下瞥见远处驶来的车马。
“大哥!人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身着黑色甲胄的天狼卫们神情肃穆,护卫在两侧,无声而肃杀。
淩岱迅速理好衣服,双手负在身后。
老人鹤发长须,衣襟飘飘,表情高深莫测,像极了世外高人。
四长老:“……大哥,你干嘛?”
淩岱:“闭嘴!我在凹长辈形象!”
众长老:“??”
至于吗。
少主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难道他还能带个老婆回来不成——
长老们目光一转,看见少主掀开车帘,跃下车驾。
男人朝这边扫了一眼,视线触及正在装高人的淩岱,彷佛立刻懂了什么,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就当众人都以为他要快步走来时,顾景昀却率先收回了目光,把手往后一递。
长老们:?
车帘被第二次掀开。
一个身形颀长清瘦的俊美青年,微微弯腰,从帘内探出身子来。他搭着顾景昀的手,利落轻快地跳下马车。
两人一个穿玄色锦衣,一个穿白色锦袍,男人低着头,青年仰着脸,亲昵且若无旁人地凑在一处说悄悄话。
长老们:??
什、什么情况!
那是谁?!
顾景昀指了指不远处,那青年就循着男人指着的方向望过来。
青年有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眉眼昳丽如画,偏生气质清冷似玉。
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澄澈透亮。旁人一见着这双眼,就先对他有五分好感。
长老们:???
好一个美男子……不是,你们怎么回事!
顾景昀与江琰并肩走来。
男人的身后背着的问心剑、青年的手中是破魔剑,都被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剑鞘包裹着。
两条红绳编织而成的平安结,分别悬在两把剑的剑柄处。
行走间,红绳晃动,流苏轻摇。
呆若木鸡的长老们:“……”
随口一说罢了,他还真带人回来了啊?
还穿情侣装、用情侣剑鞘、挂情侣剑穗!
长老们的目光越发炽热。
懂了。
难怪大长老如此兴师动众。
少主带心上人回家,他们身为长辈,怎么能不来。
……既然如此的话,大长老应该会有所准备才对。
长老们悄悄看了一眼淩岱。
果然,淩岱背在身后的手里正抓着一个红色的乾坤袋。
长老们心中大怒。
混账!
故意不提前与他们通气,自己偷偷准备见面礼!
在场的长老身家都不菲,随身携带不少宝物,见面礼自然不用愁。
但临时给的礼物与早早准备好的,这能一样吗?
大长老也忒鸡贼了!
长老们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考应该送什么给剑宗未来的少宗主夫人。
江琰听说这都是长辈,本还没什么想法。
如今走到近前,见他们一个个绷着脸,神情严肃的样子,心中升起几分茫然。
发生什么了?
怎么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两人停下脚步。
顾景昀拱手道:“诸位长老,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不等回覆,又淡声道:“劳长辈亲迎,景昀受之有愧。若有下回,还请长老们留步于堂内,等我来拜见诸位即可。”
下次别来了。
他的热闹很好看是吗。
“那你就不懂了,这次可跟以往不同啊……”
淩岱高深莫测地说:“少主,外出云游时的心愿实现了吗?”
“……快了。”顾景昀慢吞吞地说。
淩岱差点没绷住,瞪大眼睛:“你确定是快了,不是已经达成了??莫要诓骗老夫!”
顾景昀:“没骗您。”
淩岱表情一下垮了。
他以眼神委婉谴责:【你怎么回事?好没用啊。】
顾景昀:“……”
二长老挤开淩岱,也不管顾景昀,对着江琰热情招呼道:“小公子生得俊美无双,你叫什么呀?哪里人?师承何处?”
顾景昀一听这话,就觉无比耳熟。
再一细想。
这不就是当初淩岱问他的话吗!
江琰不知旁人心思,见长辈问起话来,连忙恭谨见礼。
先是在顾景昀的提示下,挨个喊了一圈人。
接着,青年乖巧地说:“晚辈江琰,西洲人士,乃是合欢宗合欢真人的亲传弟子,见过诸位长老。”
淩岱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瞪顾景昀。
【你说心上人在西洲跟名师学秘法,原来跟的是合欢真人,学的是双修秘法!!】
顾景昀轻咳一声,装没看见。
二长老笑容一虚,哆嗦着:“合合合欢宗……”
他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
果然。
四长老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你是任聆的师侄?那就是我的师侄了!!”
他想都不想地追问道:“任聆现在过得如何?还是单身吗?有没有意愿发展黄昏恋?”
任聆是合欢宗掌门人的名字。
江琰为难道:“掌门的私生活,晚辈不敢过问,抱歉。”
四长老有些失落,很快振奋精神,道:“不要紧。我这几百年里搜罗了许多物件,都是他喜欢的,你回宗的时候帮我捎给他,好吗?”
江琰:“……好的。”
四长老遗憾道:“唉,要不是我被大哥没收了飞舟法器,我就能日行万里,亲自去合欢宗送礼了。”
三长老闭了闭眼:“。”
老四,别太舔了。
几百年都还是舔狗,难怪人家不要你。
江琰蹙了蹙眉。
好耳熟的飞舟哦,日行万里,听起来跟哥哥之前跑来见他时用的是同一艘。
不会这么巧吧?
顾景昀打断众人逐渐离谱的寒暄。
“我与阿琰一路舟车劳顿,困乏不已,便先行回去歇息了。”
江琰乖乖跟在男人身后。
淩岱蓦然回神,连忙上前拦住。
“等等!江琰小友!”淩岱往江琰的手里塞红锦囊,“这是一点见面礼。”
江琰大惊:“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的!”淩岱说,“你既喊我一声大长老,就应当收下这份礼!”
其他几位长老如梦初醒,纷纷开始掏荷包。
“对对,险些忘了。”
“还有我这份!师侄,你快拿去。”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啊。”
江琰:?
啊?
剑宗的长老都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大长老”、“二长老”……这些称呼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过日子又是个什么叮嘱?
江琰茫然不解,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朝身旁的男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景昀笑了笑,低声道:“收下就好。”
江琰眨眨眼:“……那好吧。”
他反手掏出几个花瓶那么大的玉瓶。
“这是我炼制的丹药,打坐之时服用一颗,有助于悟道,请笑纳。”
四个长老抱着“花瓶”,不解但单纯开心:“好孩子,我们收下了。”
江琰和顾景昀带着一堆护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目送他们走远,四位长老才有心思去看这花瓶里卖的是什么药。
掀开瓶塞,倒出一粒。
“……怎么有点像芝麻味的麻薯。”淩岱纳闷。
二长老:“怪香的。”
三长老点头表示赞同。
四长老道:“不知任聆爱不爱吃,我留给他好了。”
其他三人:“……你快闭嘴吧!”
**
剑宗,碧霄院。
顾景昀的宅院很大,除了一个极大的练武场,还栽种了大片的青竹林。
江琰总觉得这里的布局似曾相识。
他被领着转了一圈,恍然大悟。
除了没有药田,占地面积更大一些,其余跟他在合欢宗的院子布局一模一样啊!
“累么?”顾景昀关切道。
江琰摇了摇头,问:“长老们为何对我这般热情?”
顾景昀:“因为他们喜欢你。”
“噢。”江琰说,“我还以为他们都是我师叔伯的前男友。”
顾景昀:“……”
江琰又问:“那他们叮嘱我‘好好过日子’,又是何意?是怕我修炼懈怠,习剑不积极吗。”
顾景昀:“……”
江琰戳戳他:“你怎不说话?”
顾景昀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笑笑:“并非如此,他们是希望你与我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不要分开。还希望——”
江琰耐心等着顾景昀的下一句。
岂料男人就卡在那儿了,迟迟不说后半句话。
“还有什么?你快说呀。”江琰催促。
“不说。”顾景昀笑道,“还有一层含义,你留着自己体会。”
江琰故意踩了他一脚,小声道:“哥哥惯会故弄玄虚!”
顾景昀假装生气。
两人同时拔剑,瞬息之间便过了几招。
没有用灵力,也没有动真格。
落在护卫的眼中,与其说是恼羞成怒后的切磋,更像是你来我往的调情。
唉,做少主的护卫是这样的。
狗粮随时管饱。
交错间,两柄剑的剑穗竟意外缠在了一起。
江琰惊呼一声,停下幼稚的打斗。
两人蹲在院子中央解剑穗,动作都很小心,生怕平安结有半点损坏。
“我何时去见你的父母?”江琰问。
“薄谷主还有几日才能抵达东洲,等等他。”顾景昀道。
“不开冰棺,只见一面。”江琰说。
顾景昀有几分意外。
江琰小声地问:“哥哥不是说,要领我去见你的父母么?怎么反悔了。”
“不反悔,我们明日便去。”顾景昀的眸色温柔。
“天还没黑呢。”江琰说。
“我想……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顾景昀道。
“好哦。”江琰没有异议。
顾景昀用手指理顺平安结的流苏,悄悄觑着江琰白玉般完美无瑕的侧颜。
他心中默道:
——还希望我们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
午后。
顾景昀带江琰去了剑宗后山。
剑宗后山极大,有的任由自然发展,不去过多干涉。有的地方灵气较足,更有价值,则被人为划分好,被分给对剑宗有贡献的人,种了不同的东西。
有药田,也有花田。
顾景昀自然是拥有一大块地方的,种的是花。什么花都有,不拘泥于品种,只在乎放在一块儿好不好看。
那儿还有一汪灵泉水,温养着周围的花朵,四季不凋。蝴蝶萦绕飞舞,芬芳扑鼻。
这儿果然是比山谷花田更漂亮的地方。
江琰置身于花海中,低头能看见盛放的花骨朵,仰头是碧空如洗的蓝天。
“阿琰。”
他听见一声温润的呼唤。
江琰直直望去,看见的是眸带温柔笑意的顾景昀。
江琰的心忽然乱了几拍。
顾景昀在花海中央坐定,膝上放着的是九霄琴。
男人轻柔唤道:“阿琰,来。”
江琰漫步过去,手已摸向腰间悬着的玉笛。
“是要合奏么?”
出乎意料之外,顾景昀竟然拒绝了他。
“今日,我想请你听我弹奏一曲。”
江琰不解:“我只用听么?”
顾景昀笑着点头。
江琰便收了玉笛,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手撑着脸,刻意做出“我准备好了”的表情。
顾景昀觉得他好可爱。
男人轻咳一声,缓解心中的紧张。
“阿琰,仔细听我曲中……之意。”
“好。”江琰端正神色。
顾景昀的手指轻抚,指尖拨动琴弦。
九霄琴的琴音较为厚重,为这首曲子增添几分别样的色彩。
像是一位看尽人世繁华百态,寻遍人间,终于找到命定之人的男子,用袅袅琴音,向心上人诉尽心中情、满腔爱。
风和日丽,花海浪漫。
顾景昀神情温柔,为江琰弹了一曲凤求凰,用曲子委婉表白。
风扬起江琰的发梢和衣摆。
江琰呆呆地看着弹琴的顾景昀。
他听不懂琴音。
只觉得专注弹琴的顾景昀有点帅,弹的真好听。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顾景昀忐忑地抬起眼眸。
第一眼瞧过去,他自信满满,觉得这事稳了。
青年正痴痴地望着他,眸中似有千万情感等待抒发。
顾景昀怀着满腔柔情,温声道:“阿琰,这首曲子,名为——《凤求凰》。你……你可知我心意?”
江琰“嗯?”了一声。
顾景昀多了解江琰啊。
这一声下来,顾景昀的心顿时高高悬起,他觉得今天怕是没戏了。
果不其然,江琰困惑地问:“什么心意?”
顾景昀:“……阿琰,我弹的是凤求凰。”
江琰一副外国混血儿听不懂中文诗词的样子。
“哦。”江琰夸道:“名字很有诗意。”
江琰心想,凤求凰怎么了,他跟顾景昀又不是凤凰,是人和精灵。
这名字一看就跟他俩没关系嘛。
顾景昀狠狠闭了闭眼,面上有种淡淡的死意。
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他竟然会期待一个练了十几年笛子,却依旧吹不齐五音还无知无觉的人,能对一首陌生的曲子作阅读理解!
他怎么敢的。
江琰迟钝的求生欲突然上线。
他连忙道:“哥哥弹的很好听!我都看呆了。”
既然好听,为什么是看呆。
证明根本没听懂,光看脸去了!
顾景昀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好歹你还有一张能吸引他的脸。
顾景昀放下九霄琴。
他不指望琴了。
男人一起身,江琰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
顾景昀伸手去拉青年的手。
他紧紧牵着江琰,调整好了心态。
顾景昀郑重道:“阿琰,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琰:“嗯,你说。”
顾景昀正要深情地说出那句“我心悦于你”,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说过这句话来着。
没有好下场。
顾景昀硬生生地拉着江琰的手,站了五分钟。
他在思考措词。
究竟什么词才能让木头开窍。
江琰站累了:“你说不说?不说我们就回吧,太阳晒得怪热的。”
顾景昀:“……”
顾景昀憋屈道:“你真就一点都不懂吗?完全不明白吗?”
江琰也很纳闷:“所以说,到底要我明白什么啊。”
顾景昀还是说出了那句:“我说——我心悦于你,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一秒之内。
江琰也不出意外地给出了答覆:“哦,我也喜欢哥哥啊。”
“……咦。”他自己也想起来了,“开头那句,你是不是对我说过?”
“是。”顾景昀平静地说:“而且我现在挺想死的。”
江琰瞳孔地震,紧张兮兮地问:“为何??有话好好说,你不要想不开啊!”
这次换成是江琰拉着顾景昀不松手。
江琰站在原地,对男人进行了五分钟的珍爱生命教育。
顾景昀面上老实点头,好像很认真地在听,其实左耳进右耳出,整个人有点麻木。
他有心想要继续,但气氛全无。
这是一场失败的告白。
顾景昀沉痛地想到。
江琰说得口干舌燥,总算让顾景昀再三保证“我不想死,我很珍惜生命”。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嗯???
顾景昀死了的心突然复活。
男人眼睛一亮:“阿琰,你懂了?!”
江琰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没有安全感。”
嗯?
好像有点歪,但也不是不能触类旁通。
顾景昀鼓励道:“接着说。”
江琰用笃定的口吻,说:“你想跟我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是不是?”
有戏!
顾景昀面上浮现喜色。
“正是!”顾景昀道,“你、你再往下推理推理!”
“我懂了,你等等。”江琰说。
顾景昀屏息等待。
只见江琰拿出了两个魔法石,将其中一个交给顾景昀。
“这是空白的灵契石。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进魔法石内,再随我念出一段咒语,就能在石头上留下灵魂契约。”
“灵契石类似于便捷版的魂灯,能感知到彼此是否安好,若是魔力强大,还能借由其中的灵魂印记感受到那人的所在方向。这是灵魂的契约,唯有亲近之人才能交换。”
江琰珍而重之地说:“对我而言,只有家人才能互换灵契石。我们彼此交换,滴血为誓,留下灵魂印记,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顾景昀:“……”
谁要跟你歃血为盟当兄弟啊!
顾景昀:“我不想当你的兄长——”
江琰一怔,眼神变化,隐约有些受伤。
“你、你不愿和我成为一家人……”
青年抿了抿唇,伸手要拿回顾景昀掌心的石头。
顾景昀条件反射地握紧灵契石。
不能松,这一松,老婆就没了。
顾景昀的求生欲也上线了。
“我的意思是——!”
顾景昀进行一个紧急公关:“我们不用结拜,也是家人。我不想当你的兄长,因为兄长一词太过疏远,我愿做你一人的哥哥,做你的爱人。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中间,还试图把江琰的思维掰回来。
江琰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玩意。
有点混乱。
中间好像是累赘的废话,算了不听。
江琰只听了头和尾,尝试理清:“所以你愿意和我成为家人。”
顾景昀:“我愿意。”
江琰:“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生活)?”
顾景昀有点满足,这跟告白也没有区别了。
他飞快答道:“我愿意。”
那就是家人啊。
江琰也很满足:“我们滴血为誓吧。”
在花海里,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灵契石。
顾景昀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他就知道,想要木头精开窍,难如登天。
问题不大,他会成功的。
是夜。
顾景昀有意试探江琰的音乐造诣。
他与江琰相识这么久,却还未深入了解过江琰的音乐功底。往日里合奏,向来是他说一个曲子,江琰如果知道曲谱,就跟着吹笛。如果没听过,就摇头,跟他要曲谱。
因为吹得太难听了。
所以至今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夜晚凉风习习,两人坐在院中。
顾景昀说:“阿琰,我最近想练琴,但找不到人点评。你可以帮帮我么?”
暗处,护卫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少主哪根筋不对,找仙君点评琴音?
江琰不觉有异,他从不拒绝顾景昀,因而坦然应下。
“行啊。”江琰端了一杯茶,说,“你弹吧,我仔细听着呢!”
两人开始弹琴品茗。
顾景昀弹琴,意在高山。
江琰评价:“略显呱噪。”
顾景昀弹琴,意在流水。
江琰赞叹:“此曲催眠,不错不错。”
顾景昀弹琴,意在江琰。
江琰疑惑:“挺好听的……咦,这不是下午那首曲子么,你又弹了一遍?”
顾景昀:“……”
破案了,阿琰的音乐造诣约等于无。
护卫们:“……”
好同情少主啊。
要忍住,不能笑,笑了会被少主记恨穿小鞋!
夜深。
江琰回屋准备睡觉,顾景昀主动请缨,在他的卧室外间反覆弹着那首“催眠”的曲子。
男人一边弹琴,一边听着屏风后青年均匀的呼吸声。
他暗自琢磨。
委婉的路行不通,得直白一些才是。
**
翌日。
江琰再度提起“见父母”一事,跟着顾景昀去了剑宗禁地。
进出需要令牌,江琰以为自己没有。
顾景昀道:“有,我给你了。”
江琰略感意外,拿出那枚贴身携带的玉牌。
玉牌的正面刻着“琰”字,背面是九霄琴和破魔剑。
“这不是玉源商会的令牌么,剑宗也能通用?”江琰问。
“只有这一枚可以。”顾景昀道,“我已提前打点好了。”
之后通行,禁地门口的守卫果然没有为难他们,爽快放行。
走进山洞里,原本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江琰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顾景昀,将嗓音压低。
“你给我玉牌的时候,就提前想好要带我来这里了吗?”
“除了你,我还能带谁来见父母?”顾景昀反问。
江琰心中怔松,有那么一刹那,他好像触及到了顾景昀想让他体会的,另一层的情感。
短短几息,思绪稍纵即逝。
江琰刚抓住思绪的小尾巴,前头带路的男人就已停下脚步。
“到了。”
洞口有水波似的结界,顾景昀伸手入内,像掀起了一层无形的帘子,露出足以让一人通过的空间。
他示意江琰先行。
江琰弯腰钻了进去。
顾景昀紧随其后。
江琰一眼就瞧见山洞中央放着的冰棺。
整个山洞都刻有阵法,稳定在一个极低的温度,让冰棺不受外界气温变化影响。
江琰缓步上前。
半透明的冰棺之中,沉睡着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是顾景昀的父母。
江琰靠近冰棺,凝神仔细观察着,感受着……
许久。
青年总算松了口气。
“与之前的判断一样,是亡灵魔法的诅咒。”
江琰回头,对看似沉稳的男人笑了一下,安慰道:“别担心,我确信,我研究出来的解药可以解毒。”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一下松开了。
顾景昀的嗓音沙哑:“阿琰,多谢。”
“哥哥又在与我客气,这样可不好。”江琰摇摇头,故意调侃他,松快气氛。
“嗯。”顾景昀温和应道,“阿琰觉得哪里不好,我就改哪里。”
这下,倒轮到江琰不好意思起来。
冰棺是阵法的中心,越靠近就越寒冷。
江琰贴着冰棺站了起码一刻钟,此时四肢都快僵了。
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下一秒冰冷的手就被顾景昀捞了过来,紧紧捂着。
“我们出去吧。”顾景昀道。
“再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江琰挣了挣,顾景昀不解,没有再揽抱着他。
江琰退开两步,站到正对着冰棺的地方。
青年双膝一曲,跪在距离冰棺几步之遥的位置。
他利落地磕了一个头。
“江琰见过父亲、母亲。”
顾景昀呼吸一滞。
那是他曾经跪过的地方,他曾在年夜前跪在父母面前,轻声诉说他对江琰的心意。
如今——
江琰在同样的地方,认下了他的父母。
山洞之内,回荡着青年清淩淩的嗓音。
江琰认真地说:“父亲母亲,我会治好你们的。很快你们就能苏醒了,再等几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