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宁修云把装着奇怪衣服的包裹系上扔到角落里,抚了抚胸口给自己压惊。
短时间内他都不想看见那件衣服了,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忍着羞耻心穿上那玩意儿。
干脆当没看见吧。
宁修云平复了一下心情,捞出许久不堪的大启律,试图让自己清心寡欲起来。
他窝在马车里看书,简寻一边驾车一边和他聊天。
两人从西南目前的局势说起,话题一路转到东南几个分裂的小国。
“若有一日我能将东南收服,才是送给殿下最好的礼物。”简寻低声喃喃道。
宁修云沉吟一声,笑道:“那你觉得我让你留在江城征兵建设守军,仅仅为了给江城城防添砖加瓦吗?”
简寻微愣,“那殿下的意思是……”
宁修云伸手捏了捏简寻的后颈,感觉到那片皮肉在自己手下逐渐绷紧,他在简寻耳边蛊惑道:“我既然说了会回来找你,就没打算在国都久留。”
简寻皱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可殿下是未来储君,怎可离开国都不理朝政?”
“哦?”宁修云盯着简寻的后脑勺,顺着简寻的思路说道:“那我留在国都做皇帝,你留在江城或者西南做大将军?你是想如此?”
“我……!”简寻猛然失语,他自然是不想两人分隔两地,但让太子殿下日后为了他不顾朝政,简寻哪敢奢望这个。
从前他关于两人未来最好的想象,就是他能再立一功,随后调任到国都,即便有皇宫这个阻碍,只要有心两人也能经常见面。
但宁修云似乎有更好的办法。
宁修云松开手,伸手扯下了发带,原本就束得松垮的长发散开,他舒适地掀开帘子,双手环住简寻的脖颈,两人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贴在了一起。
“我不想一直留在国都,我也不想与你受他人冷眼。”
让宁修云整日戴着面具困在皇宫里上朝、下朝、见大臣,那这帝位谁想要谁拿去吧,他是不打算受这个委屈的。
国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宁修云同样不希望简寻因为与他的关系遭受世人非议。
既然如此,天大地大,又何必留在国都做什么一国之君呢。
“我有更好的安排。”宁修云与简寻脸贴脸,轻轻蹭了蹭,散开的长发随着动作如绸缎般滑落到简寻身前。
“等喧儿身体调养好,总要为我分忧的,何况还有裴延在。既然想做丞相的位置,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便能从国都脱身,到时候我做你帐中军师祭酒,如何?”
“殿下……”简寻心中震撼,无意识地唤道。
宁修云这话的意思,便是抛下所有权势地位,和简寻相守一生,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宁修云轻哼一声,佯装愤怒:“不愿意?觉得我不通兵法,比不上你未来的幕僚?”
“怎么可能。”简寻无奈地说:“我是高兴。”
“那就好。”宁修云笑道。
宁修云对两人未来的安排让简寻觉得十分憧憬,他忍不住由这个话题展开,滔滔不绝地和太子殿下说了许多,包括如何在江城征兵,如何训练军队,未来的规划等等。
直到入夜,宁修云困倦地扯着他的衣摆,靠在马车上睡着了,简寻才逐渐收声。
简寻干脆将宁修云搂在怀里,用车上的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让对方的重心靠在他身上,等宁修云睡得安稳,才加快速度赶路。
他没打算找个地方停下歇息,而是一路星夜兼程,走宽敞的官道,又有沈三交给他的太子的腰牌在身,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南疆域内,在第二日正午时赶到了江城。
宁修云一觉醒来人已经在江城境内了。
他窝在简寻怀里,还不太清醒,一抬头发现马车正停在简家老宅前。
宁修云迷迷糊糊地对着简寻一伸手,对方身上没有与他相贴的地方触手都是寒意,他自己被包裹得严实,简寻恐怕一夜都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宁修云被冷意激得颤抖一下,责怪道:“都和你说过不要着急了。”
简寻长叹一声:“等不及。”
正午时阳光暖和,简寻将宁修云身上的被子收起来,扶着宁修云下了马车。
简家有一队护卫留守,两人洗漱一番,又去酒楼吃过饭食,简寻才将今天的安排说给宁修云听。
“我想带殿下去见叔父,这次是,以伴侣的身份。”简寻有些忐忑地对宁修云说。
宁修云是太子,是君,敬宣侯是侯爵,是臣,让宁修云去拜访敬宣侯,这个要求其实有些僭越了。
但宁修云并不在意身份和所谓的尊卑,他随意地说:“好,应该的。”
答应了简寻的请求,他回到马车上从储物箱里翻了个小匣子出来,皱着眉和简寻说:“来得太匆忙了,没有准备礼物。”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非常熟悉的一叠银票,这匣子和当初送给裴延的那个是同款,都是沈七提前准备好给宁修云应急的。
“这些够吗?是不是太没诚意了?”宁修云觉得有些苦恼。
傅景和敬宣侯论起亲疏来还是要差一些的,敬宣侯就相当于简寻的父辈,虽然宁修云早先就有送过各种药品,但现在直接带着银票前去,敬宣侯不会以为简寻在他心里只值一点银票吧?
宁修云一抬头,却见简寻整个人情绪都有些萎靡了,简寻弱声弱气地说:“够……不准备也没关系,叔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很好,殿下随手拿出的匣子都比他东拼西凑的聘礼贵重多了,简寻不由得有些泄气。
宁修云伸手揉开他紧锁的眉,宽慰道:“别担心。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生气。”
宁修云以为简寻是在为了敬宣侯得知他们的事的反应而发愁。
简寻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宁修云去了敬宣侯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修云留下的那些药材有用,敬宣侯今日大正午也醒着,两人去时,对方正在院中下棋,看起来精神不错。
敬宣侯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简寻牵着一个人进门的画面。
那青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黑发松松束着,散落在颊侧的发丝让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柔,和俊朗的简寻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敬宣侯有几分明悟,他起身相迎,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想必面前这位就是简寻与他说过的爱侣了。
“叔父,日安。”简寻向敬宣侯行礼道。
宁修云没有迟疑,也噙着一抹笑,行了个晚辈礼。
“寻儿,还不给我介绍一下吗?”敬宣侯笑着揶揄道。
敬宣侯有些欣慰,至少简寻从一而终,没有移情别恋带着太子来见他。
他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听简寻说:“叔父,这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伴侣,修云,也是……当朝太子宁远。”
简寻的后半句话直接将敬宣侯震在原地,他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视线落到这位陌生的青年身上,思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
什么叫……是从前那位伴侣,也是太子宁远?
他见过宁远,从气质到长相,分明与面前这人并不相似。
宁修云感叹道:“说来话长,我与简寻早就相识,个中缘由不便明说,但想必孤的心意,侯爷早就清楚。”
他甚至没用“孤”的自称,已经在表明自己的让步了。
听了这番解释,敬宣侯居然没有太过震惊,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太子对简寻的想法昭然若揭,甚至对得到简寻这件事胸有成竹,原来两人早就私定过终身,非卿不可。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悬没有直接气笑。
他就知道太子对简寻有别样的心思,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人早就有前缘,太子还装成醉风楼的清倌诓骗简寻?
怕不是太子借假身份调查江城,才阴差阳错和简寻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殿下还真是……能屈能伸。”敬宣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话不太客气。
简寻狠狠皱眉,上前一步将宁修云挡在身后,维护道:“叔父,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先对殿下动心。”
敬宣侯怒气又起来了,当他不知道是简寻先陷进去的?当初都为了人家把家底交出去,又为了人家要上战场拼命。
以太子的心机和手段,简寻只会乖乖上钩,泥足深陷,最后无法割舍。
事情已成定局,他说再多,面前这两人也不可能顺他的意再分开,于是敬宣侯沉着脸道:“寻儿,你先回避一下,我与殿下有话要说。”
简寻抿着唇不肯退下,宁修云扯住他的衣袖,宽慰道:“没事。放心。”
敬宣侯气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简寻难不成以为他会对太子不利吗?
敬宣侯一颗老父亲的爱子之心差点被简寻击碎。
简寻在宁修云的安抚中退到了院外,宁修云带着柔和的笑意独自和敬宣侯面对面。
敬宣侯深吸一口气,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殿下对寻儿,是否真心?”
“自然是真心的。”宁修云笃定道:“侯爷放心,我已将之后的事情安排好,简寻会在江城等我,在此期间,还望侯爷多照顾他。”
简寻是敬宣侯养大的,敬宣侯自然会照顾简寻,但他从太子的话中察觉到了深意,他又问:“殿下此话何意?”
“我答应与他长相厮守,若是真地长久坐在高位上,如何厮守?”宁修云看着这位病痛缠身的人,劝慰道:“宁鸿朝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但若是宁鸿朝的孙子将来会继承帝位,侯爷难道不想亲眼见证那一天吗?”
敬宣侯心神剧震,他颤抖着声音说:“宁鸿朝还有血脉尚在人世!?而你日后会传位给对方?”
宁修云说:“正是。”
他将此事和盘托出,是因为早就发现,江城事了之后,敬宣侯求生的欲望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敬宣侯是简寻的亲人,宁修云不希望对方早早辞世,让简寻伤怀,至少在有限的条件下也要努力长命百岁。
简寻已经长大成人,不再需要他的护持,但曾经挚友的孙子,或许会让敬宣侯产生再与死神抗争的心。
敬宣侯的确聪明,几乎是转瞬间就猜到了宁修云说的是谁,“宁楚卿是宁鸿朝的遗腹子?”
“是。”宁修云并未隐瞒,大方地承认了。
敬宣侯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宁修云,实在不敢相信太子会为了简寻,将帝位让出去。
尤其是,对方还有那样一个看重帝位到不惜残杀手足的父亲。
“侯爷放心了吗?”宁修云开口问道。
敬宣侯对面前的太子俯身行礼,算是为自己先前的僭越表达歉意,“还望殿下善待简寻。”
宁修云藏在袖口中攥紧的手陡然松开,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我会的。”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敬宣侯叫了简寻进来,和他说了一番以“爱护太子”为守则的叮嘱。
简寻面上连连点头,实则云里雾里,不明白敬宣侯态度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快,他暗中向宁修云投去询问的眼神。
宁修云以微笑回应。
把这眉眼官司看在眼里的敬宣侯:“……”
罢了。他实在不想看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在他面前眉来眼去,说了没几句就打发两人该去哪去哪。
两人相携离开,故地重游,去看了醉风楼的旧址,那里边上开了家茶楼,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说着太子惩办江城权贵的事迹。
后又策马一同去了城郊的庄子上,简寻太久没回来,庄子上的动物都走光了,只剩他放养的那群鸽子还神采奕奕,在山间盘旋飞舞。
倒是稻谷大丰收,两人被庄子的管事留下吃了一顿朴素的丰收宴。
最后在入夜时回到江城,策马回到简家老宅,简寻扶着宁修云下马,又背对着他蹲下身,“殿下,上来。”
宁修云一愣,上元夜后的那个晚上,简寻也是这样蹲在他面前,两人相携看过江城夜里的景色。
他勾唇轻笑,倾身趴到简寻背上,简寻小心翼翼地背起他,手上的动作放得极轻,和从前的力道很不一样。
宁修云靠在简寻肩上,夸赞道:“长进不少。”
简寻闷笑一声,“殿下满意就好。”
话音刚落,简寻提气几下跃上高墙,飞檐走壁,一路踩着屋顶的砖瓦,向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宁修云在月色下艰难分辨,最终确认了简寻的最终目的地是城门楼。
夜风冷冽着在耳边呼啸,他枕在简寻颈侧,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无言的宁静。
简寻停在城门楼层叠的砖瓦上,将宁修云放下来,眼睛往向城内的方向。
城门楼太高,简寻的动作又十二万分小心,底下守城的士兵一如既往地没有发现他们。
江城的夜景在这一瞬尽收眼底,万家灯火,星河浩瀚。
简寻牵起宁修云的手,有些紧张地说:“殿下,看那边。”
他的手指向江城东面,下一刻,夜色中数道烟火窜上天空,炸开几团花样,绚烂的色彩映入宁修云眼中。
那一刻,火树银花之下,简寻将准备好的聘礼塞到宁修云手中,风声里,简寻轻声说:“殿下,我想与你,永结同心,白首相携。”
宁修云被这双眼睛看着,无需赘述,他就能看到简寻炽热的情感,仿佛要在一呼一吸间将他融化。
宁修云见过比这更美的夜景,比这更瑰丽的烟火,可那时他总是孤自一人,走得匆忙活得潦草,从未真正驻足过。
他曾独自见过人间无数奇景,每一种却都比不上两人并肩的如今。
心跳好像在加快,血液奔流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宁修云轻吁一口气,从袖口中翻出自己的戒指,“伸手。”
简寻预感到了什么,他有些呆滞地伸出手。
宁修云拿出匣子里的两枚戒指,一只缓缓套在简寻的无名指上,好像某种甜蜜的枷锁。
他将另一枚放入简寻的手中,伸出左手,道:“帮我戴上。”
简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依言照做。
两只手交叠,两枚鎏金的指环光泽闪烁。
宁修云满意道:“戴上这个,你就是我的人了。”
“萧郎。”宁修云轻吻简寻戴着戒指的手指,柔声笑道:“聘礼我也收下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成婚吧。”
简寻握紧了宁修云的手,哽咽道:“好。”
身后的烟火还在升腾,他们相拥在暖光中,等到这场盛大的光华消散于天际,城门楼上的两人也失去了踪迹。
*
简家老宅卧房。
两道身影纠缠着撞入室内,发带松开,腰带滑落,外衫在摩挲之中褪下,双唇相贴,黏腻的水声一刻不停。
修长白皙的手扯下简寻的衣服,无意识地抓在精壮的脊背上,触到那道伤疤之后又放轻了动作。
简寻捏着宁修云的下巴不让他有机会逃脱,沉重的呼吸声中,他动作越发放肆,逐渐失控,手也不安分地向下。
宁修云不太适应这样粗暴的吻,宁修云有些不会换气,无意识张嘴,呜咽声又尽数被简寻吞下去。
直到他受不住地拍打简寻的肩膀,对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宁修云伏在简寻肩头喘息,脑袋都有些发晕,从前病中的温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他差点就忘了初见时夜里简寻不知节制的索取。
简寻好似擒住猎物的野兽,唇沿着白皙修长的颈侧下滑,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没有一处冷落到的。
宁修云无意识地轻哼出声,简寻动作一顿,再度吻了上去。
两人一路退到床榻边,宁修云躲开简寻的索吻,喘着粗气在简寻肩上羞恼地咬了一口。
残存的理智让他想
起,还有最后一样礼物没有送给简寻。
“……先沐浴。”宁修云嘶哑着声音说道。
简寻下意识地挺身,不太情愿,他嘟囔着:“没关系的……”
“乖……”宁修云按住自己身前蓄势待发的人,示弱道:“让我沐浴……”
简寻重重地喘息几次,一脸委屈地直起身,从宁修云身前退开,放对方去沐浴。
他一脸焦躁地在屋子里打转,甚至在空旷处打了一套拳法,欲望才隐隐有被遏制的趋势。
简寻出了一身汗,在宁修云回来之前去院子里冲了冷水,仔细把自己擦干净才回到卧房。
他回来的时候宁修云已经在了,床榻边传来银铃的轻响,简寻抬头看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原地。
宁修云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衣,颈间一圈白色绒毛,衣料从颈环两侧流淌下去,白皙的皮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蝴蝶骨、细腰、长腿,一览无余。手环收住袖口,脚环带着铃铛,在走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修云回头看他,撞上简寻幽深的目光,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很奇怪,但那样又仿佛在简寻面前漏了怯,于是他干脆把简寻推倒在床榻上,“上次说过了,随你喜欢。”
红烛帐暖,银铃声响了一夜,到天明时,简寻恋恋不舍地退去。
“不想你走……”简寻无意识地喃喃着。
宁修云累得抬不起手,迷迷糊糊地吻住简寻的唇。
他们之间,终有一日会再不说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