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郁白这一觉睡了很久, 久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呆了几秒,才分辨出自己现在在哪里。
小人鱼此时几乎全身都缩在了宽大的被单下。
大约是被闷的,露出来的小半张脸蒙着一层薄薄的绯色;像是某种睡迷糊的小动物, 看向外面的那双蓝眼睛带着刚醒的懵倦, 没有任何防备之意。
又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 郁白很想闭上眼睛继续睡, 但随着空空的肚子开始抗议,他只能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眯着眼睛在休息室里找了一圈。
“……傅临渊?”
悦耳的声线听起来分外柔软。
在桌边看文件的傅临渊嗯了一声,抬眼。
小人鱼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五点半。”像是知道郁白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男人边起身边问,“饿了?”
郁白嗯了一声,蜷着腿往被子里缩了缩:“好饿好饿……”
走到床边, 男人弯腰,向下拉了拉几乎盖住了整张脸的被子:“起来吃饭?”
温暖的被子下拉,小人鱼下意识想把被子扯回来,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扯被子的动作不自觉地追着往下低,最后成功和被子一起蜷了起来。
“……困。”因为整张脸都埋在了被角里, 那柔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好困……”
看着几乎蜷成球的小人鱼, 男人有些无奈,只得再次伸手,准确地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坐好:“那也要吃点东西再睡。”
被强行捞出来的郁白依旧闭着眼, 试图往被被窝里钻。
傅临渊:“……”
他只好弯腰, 在睁不开眼的小人鱼耳边轻声说:“……食堂做了糖醋排骨。”
缩向被窝里的力道应声一顿。
极快地扬了下嘴角, 傅临渊继续轻声道:“还做了烤鱼……”
没等他把今天的菜单说完, 前一秒还困得挣不开眼的人倏地坐直,随后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那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食堂。
因为刚到晚餐的时间, 食堂里的人不少,取餐的窗口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
但这里比平时多了点微妙的安静。
许多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同一个方向飘。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郁白指了指窗口前的菜品:“都想吃。”
傅临渊把他指的几个荤菜各拿了一份放进托盘,然后示意他看旁边的蔬菜:“也得吃这个。”
面对绿油油的健康食物,小人鱼的兴致明显下降了一大截,但还是撇撇嘴,道:“不要蘑菇。”
两个人的声音并不高,但周围的士兵耳力都很好,所以交谈的内容被听得一清二楚。
而就在这时,有人忍不住拿出终端,点开了一个名为‘xx部大群’的聊天群。
【今天是第几天了?第三天?】
【四天了,这是头儿第四天带郁顾问来食堂吃饭】
【再看一次,我们顾问还是好漂亮】
【什么你们顾问?明明是大家的顾问】
【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头儿又要黑脸了】
因为先前疗养院的意外,郁白的长相已经不是秘密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前段时间元帅从福特斯基地带回来的那个年轻顾问是个美人的事情就传遍了军部上下。
‘那个漂亮的小顾问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实际能一打七’
‘是真的,精神力强到离谱’
‘难怪会被元帅另眼相看’
‘听说好像不是人类,不知道是哪个种族的’
当然,迅速传播的信息还包含着其他内容,所以每次众人在看到两人同框时,总会多点关注。
不过小人鱼显然还没有留意到旁人眼里的那几分深意,单纯的他以为这些多出来的关注只是因为外貌的变化。
……这是没有易容器的第几天了?
指挥着身边的男人又拿了两样水果,郁白忍不住想。
还是有点不习惯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
哪怕没有回头,郁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那些充满好奇和探究的视线。
藏在银发下的耳鳍动了动,他下意识往傅临渊身边又靠了小半步。
顿时,落在后背上的目光更加灼热了。
小人鱼:……?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啊?
都这么多天了,就算他耳朵上长着鳍,他们应该也看够了吧?
郁白正走神,然后胳膊忽然被身边人碰了碰。
“拿杯子了。”
小人鱼回神,‘喔’了一声,从摆满玻璃杯的架子上拿了两个,而后自一旁的窗口接了两杯果汁。
取了餐,两个人回到了座位上。
杜克和许一鸣也在,而且从餐盘的情况看,他们比郁白来食堂早。
“……小白也醒啦?”许教授已经吃晚饭了,正端着碗热汤小口地抿,“我也刚起来。”
郁白点点头,在许一鸣对面坐下礼貌地道:“辛苦您了。”
“嗐,这有什么辛苦的。”老教授摆摆手,“以前,在我更年轻的时候,联邦内外不如现在太平。那时候配合军部通宵加班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两三天都没什么时间休息……”
眼见老教授就要把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杜克咳了一声,插话道:“……林教授,您刚刚还和我说有重要发现来着。”
“哦对对……”许教授闻言,一拍自己的额头,“小白,我和助手整理了一些实验项目和流程,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对比一下这些文件符不符合你看过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郁白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扒了口饭,小人鱼乖乖地点头,含糊地答应道:“好,一会儿我跟您过去。”
坐在郁白身边的傅临渊仔细地把鱼骨从鱼肉之间剔除,而后把剔下来的鱼肉拨到郁白碗里,边拨边问:“您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许一鸣脸上的笑意一敛,苍老的面容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阴霾:“有一点眉目,但还是需要先让小白再确认一次实验流程。”
傅临渊嗯了一声,又道:“疗养院带出来的资料差不多也整理完了,其中有一位病人的资料很特殊。”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郁白闻言,抬头:“病人?”
“虽然疗养院的系统里只有他的治疗记录,没有任何身份信息,但他的症状比较罕见……”傅临渊顿了顿,侧头看向郁白,“很符合军部资料库里一位退伍士兵的情况。”
男人说‘退伍’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稍微有点变化。
小人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不同,一下子明白了对方指的是谁。
沈近善。
沈近善曾经在那家疗养院里接受过治疗?
而许一鸣则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疗养院的老板……”
傅临渊摇摇头。
通过系统里的蛛丝马迹,他们顺着其中一位病人的支付方式查到了联邦中央银行上。
杜克昨天早上给联邦中央银行发送了配合调查的请求,只不过到现在……
“都还没有回音。”杜克一口咬碎嘴里的冰块,语气听起来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有点烦躁,“万恶的资本家……不知道又要和他们烦死人的律师团交涉几次才能拿到资料……”
联邦中央银行是整个星际联邦里最大的银行,对各国的经济都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这家银行对其客户隐私的保密性极高,曾经拒绝过无数次联邦政府发起的调查请求。
郁白以前听霍斯提起过这家银行。
这时,杜克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忽地坐直,低声道:“头儿,负责整理资料的人下午的时候提起了一个新的疑点。”
“什么疑点?”
杜克点开终端上自己下午收到的邮件,边看边道:“疗养院接受的病人症状似乎还是有规律的……起码直到十几年前,他们好像一直在收容一些精神海有严重损伤的退伍士兵。”
不知道是被特意处理过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疗养院系统里留下的资料里很少有病患确切的身份信息,所以在整理这些资料的时候,杜克手下的人也只能通过病患的症状对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病人进行大致的分类。
其中最为显眼的一类,就是精神海濒临崩溃的一批病人。
综合身体情况判断,这批患者与被迫退伍的士兵极为相似。
而资料里的那种精神海严重受伤的症状,也多见于退伍士兵。
“……十几年?”闻言,许教授也跟着推了推眼镜,“你仔细说说,究竟是十几年?”
“唔……”杜克翻了翻自己收到的资料,道,“最后一个带着精神海重伤记录的患者在十四年前入院,不到三个月之后就……不幸离世了。”
许一鸣摸了摸胡子,陷入了思考。
四人餐桌上的安静在嘈杂的食堂里显得有些突兀。
以至于虾壳被剥开的声音都更加明显了些。
把剥好的虾同样放进小人鱼碗里,男人同时低声对他道:“别想了,先吃饭。”
“……哦。”
吃完饭,郁白跟着许一鸣来到了研究所的办公室。
老教授的桌上此时乱成了一团糟,到处都堆着打开的文件夹,郁白还瞥见其中几个夹子侧面印着‘机密’两个大字。
然后许教授就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抽出来了一叠泛黄的纸,递给郁白。
“坐,这是几份比较老的实验模拟……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瞅着封面上印着的‘最高机密’几个大字的印章,郁白忍不住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傅临渊。
后者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轻声道:“可以看。”
小人鱼这才翻开了那里外都透着旧意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