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围全是水。
只有水, 什么都没有。
往日密密麻麻的鱼群不知道都藏匿到了什么地方，水面以下到处都空茫茫的。
这种空并不叫人心旷神怡，人处在这种密度极高而且周围都看不到尽头的空旷海水中, 心里涌现出来的只会是无边恐惧。
更何况由于没有阳光的照射, 海里还是黑的。
越往下越黑，好像有数不清的怪物藏在里面。
而萨利奥和安莱恩，此时就在朝着这片黑暗前行。
一到海里，萨利奥的外表就发生了一点变化，他体型变大许多，之前只是普通人类的大小，现在却有一个成年精灵那么大了！
而且他的身上又浮现出了之前那种密密麻麻黑色鳞片，背部却没有出现之前的翅膀, 取而代之, 在萨利奥的身后出现了一条长尾巴——那是巨龙的尾巴。
力量恢复大半, 萨利奥已经能很自如地控制自己外观的变化了, 在海里尾巴显然很有用，只是轻轻一摆尾, 萨利奥就朝前划拉了很长一段距离。
而这期间, 安莱恩一直牢牢把住他的腰, 跟随着萨利奥一起快速前进。
海里不能说话, 萨利奥也没法和安莱恩交谈, 海面上的风暴呼号也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这里很安静。
萨利奥的红眼睛在这样黑的深海中居然是闪闪发亮的, 他能看清周围的景像，虽然看得不如在陆地上那么远。
忽然他停滞了一下，而后像是感受到什么，萨利奥偏头, 锁定了一个方向。
约翰神父的味道，只不过比以往多了一些海腥味，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的缘故吧。
还有其他人类的味道，应该就是那个自己没见过的，名叫加里的人类小孩。
萨利奥闭眼，宽阔的海水水流穿透他，巨龙身体表面的鳞片跟有了自主呼吸一般，轻微阖动几下，而后鳞片居然有了些微的偏转。
感受，不断的感受，把自己置于海洋之间，和海水融为一体。
而海水从哪里而来，又要去往何方呢？它们曾经流经过哪里，才会沾染上这样的气味？
看不见的力量以萨利奥为中心，和海水混杂在一块到处肆意流淌。
没多久，萨利奥猛地睁开眼，眼睛极亮。
他得意洋洋地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找到了！离这里不远！
真不愧是自己啊，就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嘛~
如果不是条件限制，萨利奥简直都想哼哼两声。
找准方向以后，巨龙就驮着自家小伴侣以很快的速度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前进了。
一路上暗流漩涡不少。
但萨利奥此前在这片海域里天天都尽情捕鱼，不知不觉间水性要比一般的巨龙都还练得好，即使环境变差了，这些小漩涡也被他轻巧灵活地躲开过去。
不仅如此，整个过程中他还游刃有余地保持住了背部的平衡，安莱恩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丝颠簸。
离目标越来越近，萨利奥还挺开心的。
毕竟找到人就可以早点上去了，自己虽然呆在海里多久都没事，但这次小伴侣可是和自己一起下海了，海里压力又大又黑还冷，还是早点上去比较好。
就这么想着，萨利奥却陡然感觉自己闻到的海腥味比刚才变重很多。
刚才的海腥味细微，现在却浓重到巨龙难以忍受的程度!！
更离奇的是，萨利奥的余光似乎还看到几道速度极快的黑影一闪而过。
嗯？周围有别的生物吗？自己怎么没感受到？
萨利奥也不认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他眼睛可从来没瞎过，所以…一定是有东西在自己旁边游了过去！
他左看右看，啥也没发现，想问问小金发，但想起小金发在水里是没办法说话的。
就在萨利奥想要不然就这么算了，还是救人比较重要的时候。
他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冷冷凝视着他！
那感觉，绝对不是小金发！
是别的什么！
是一种，像生物又没有生物气息的东西…
–
尾巴猛地朝后面一甩，水流被硬生生劈开，沉重的海水往旁边卷了两个巨大的水滚。
那些黑影显然没料到这两个“人类”能搞出这样的动静，冲击波过去的时候，被猝不及防地击得仰翻，一骨碌就滚动到萨利奥和安莱恩面前。
嗯，怎么说呢。
原来一直盯着他们的是货真价实的黑影呀——那是几条黑色的大鱼。
样子倒都不恐怖，就只是普通鱼的模样，就是太黑了。
在这种深度海里生存的鱼，五彩斑斓居多，少有这么黑的大鱼，所以它们一直隐藏在暗沉的海里，也倒让巨龙都难以察觉。
这几条鱼出来以后，萨利奥就没有被盯住的那种感觉了。
所以，显然刚才一直跟着他们的就是这些鱼。
真的是这样吗？
萨利奥皱皱眉，直觉有些不对劲。
但容不得他将这种感觉放大，不远处飘来的约翰神父和加里的味道里忽然混合了浓重的血腥味。
再不赶过去，这两人恐怕要死了！
红眼睛冷冰冰地扫视了这些黑色的鱼一眼，巨龙身上散发出的威慑感十分强大，虽然在这深海中有所削弱，但依然将几条黑鱼吓得一溜烟隐匿去别的地方了。
随后，萨利奥果断选择先游下去。
终于，在经过仔细搜寻以后，在离海床还有一段距离的高度，萨利奥发现了一个悬浮着的半大孩子！
这里只有他一个，呈大字型游荡在这极空旷的海洋中央，紧闭着双眼，脸色青白。
看他身上渔民的服饰，这无疑就是被漩涡卷进来的加里了。
起初萨利奥还以为这个脆弱的人类孩子已经死亡，毕竟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幼崽，已经被漩涡卷入这样的大海深处半天了。
结果真凑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现象。
这个孩子的口鼻处，被一个小水泡包裹着，小水泡里面是空气，所以虽然呼吸微弱，但加里这孩子无疑还活着。
还活着？？！
巨龙觉得有意思地一挑眉。
这种情况下，明显加里死了比活着正常多了吧！
这个水泡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个小玩意儿一直吊着加里的命吗？
约翰神父呢？
明明刚才他的味道还和加里的混在一起，现在却忽然变淡了。
各种问题在萨利奥脑子里跳出来，虽然找到了人，但出现的各种疑点却变多了呢。
萨利奥把安莱恩先从自己背上拉下来，转而换成了牵着他的姿势，这样也方便安莱恩去观察加里的情况。
就是可惜自家小伴侣不能在水里说话呢，不然这种时候他总是想要去参考一下安莱恩意见的。
萨利奥自己倒是能在海里张嘴，只不过安莱恩不能说，他自己就也觉得说着没意思，干脆直接没开口问。
听说海妖倒是能在海里说话，要是小伴侣像海妖一样就好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巨龙心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其他的思考替代，毕竟他们总是会上岸的，那时候想这么说都行。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无疑是决定到底先在附近再找找约翰神父，还是先把加里带上去？
萨利奥就在这样认真想的时候，刚才那股极其浓郁的海腥味又传来了。
而且和此前都不一样，这股水腥味来得气势汹汹，在萨利奥的头顶和天罗地网一样忽然撒下来。
巨龙抬头一看，嘴巴张成O字型。
还是他们之前看到那种黑色的鱼，只不过体型大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那是一条体型都超过巨龙原型的巨大黑鱼，此时正在他和安莱恩的头上摆尾游动。
那种鱼，能长到这么大吗？
萨利奥此前天天下海抓鱼，也遇到过大型的鲸鱼，可那些鲸鱼的压迫感似乎都没这头黑鱼来的大，那已经不能算是一条鱼了吧，简直和一个小岛没什么两样。
自从出生以来都没碰到过比自己和塔兹体积还大的生物。
这这这！真是有点新奇的体验呀~
巨龙不自觉就拿自己的原型和它比起来了。
躯干……已经比他和塔兹加起来还大了。
尾巴……嗯，比他的尾巴大，还宽。
鳞片……鱼的鳞片也挺多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坚固。
而且这些黑色的鱼好奇怪，气息也和一般的鱼不一样，刚才自己看到的几条还那么小，现在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条这么大的。
神出鬼没，简直就和幽灵一样嘛！
忽然，萨利奥察觉到旁边小金发灼灼的视线盯着自己。
哦，忘记以小金发的视力，没办法在这种环境里看到周围的景象，恐怕这种时候只能看到自己长大嘴的傻样。
于是萨利奥一抹嘴，立刻就恢复冷硬抿唇的“威严”模样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在伴侣面前可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要威严，没错，就是威严！
不就是大一点的鱼吗，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自己的原型可是有爪子的！
比起来这条鱼也只是大而已，实际上根本不如自己精悍。
没错，在心里经过一系列的比较以后，萨利奥已经找到了这条巨大鱼的“缺点”了，于是他又心安理得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了。
但这一系列的奇怪现象，还是引起了萨利奥的警觉。
凭借着野性的直觉，一种马上就会发生什么的想法忽然在他的心底升腾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海水比刚才热了许多。
所以，虽然还没有找到约翰神父，但巨龙决定先带着加里先上去。
现在这个海里和之前自己天天捕鱼时候的情景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渔民们说的海流紊乱的危险，这种莫名奇妙出现的大鱼才叫萨利奥心里怪不安的。
巨龙的红眼睛一转，反正已经知道约翰神父就在附近了，待会儿上去以后，先让小金发照顾一下加里，自己再趁这个时间把约翰神父给捞上来。
那就和顺手一样，怎么也算不上“抛弃”，小金发是必定没有立场和自己闹的。
在心里为自己的完美计划竖了个大拇指，萨利奥一手夹着加里，朝着安莱恩指了指上面。
人类王子知道了他的意思，在水里缓慢地点了点头。
于是萨利奥就打算带着两人上去了。
可！
萨利奥都还没上升多少呢，他们头顶那条巨大盘旋的黑鱼，和察觉到什么一样，异样地躁动起来。
翻滚带来巨量海水反推的力量，足以让海床都掀起海底尘土的狂浪，事实上也确实掀起了，这处海水立马就变浑浊了。
就算是萨利奥，在这样汹涌的水流里也实在没办法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他稳稳呆在中央，尾巴朝身体环成一圈，护住了怀里的安莱恩和手上的加里。
但似乎还不够一样，这时的骚动竟然只和开胃菜一般。
在那条巨型黑鱼匆匆游离这里以后，周围的海水剧烈翻滚起来，在萨利奥惊愕的眼神里，距离他们不远的海床突然之间就塌陷下去，一个无法形容的巨大洞口出现，浓墨般黑色的带着热度的海水从那个巨型海底坑洞中涌出。
比刚才浑浊千百倍的黑色海水逐渐替代掉周围的深蓝。
大海，变黑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里居然变成了——
幽灵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