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间
“许竞珩……”司霖好像想下床，但刚起身又坐下了。他坐在床上看着许竞珩，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不进来吗？”
许竞珩身子缩了一下，本能地摇头，眼神警惕地看着司霖。
司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冷漠代替，“我说过我不会再打你了。”
即使他从未对许竞珩真正动过手，他只是放任以前那些人肆无忌惮地对许竞珩拳打脚踢。
许竞珩垂下双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往里面看。
他对司霖的恐惧已经形成一种习惯，跟司霖在一个房间里面他更是会如坐针毡。
司霖看出他不安的情绪，缓着声音说了句：“我不看你，你进来吧。”
在他正准备拉起被子躺下时，许竞珩咬着牙转身，紧张地迈开腿跑走了。
许竞珩的沉默，他的表情，他的举动……这一切都让司霖愤怒得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待许竞珩焦急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慢慢消失了时，司霖起身下床。他走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许竞珩跑远的身影，暗自握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要让许竞珩不再逃避，或者无法逃避。
许竞珩在黑夜里不停歇，一路向唐格予家的方向奔跑。他发着喘地站在唐格予家外的巷子里时，已经满身是汗，下颚滴水。
他没有去拍唐格予家的大门，双腿发胀的走到唐格予房门外，捡起一颗碎石子轻轻砸在窗户上。
砸了几下没人应声，他踮起脚扒着窗户往里看，房里一片漆黑，看来唐格予不在。
他背靠着墙无助了半晌后又缓缓跑走，出了巷子本想去找个旅馆开一间，今晚先凑合睡了，可他出来时跑的急，钱和手机都没有拿。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返回学校。
门卫大叔已经跟他很熟了，一看见他，都不问一句就直接过来给他开门。
校园无人，十分静谧。他走到男生宿舍第三楼的末端，身上的汗已经干了些。夜风一吹，也不觉得那么热了。
他站在309寝室的门前，看着里面的一片黑暗，心中的压力感越来越大。
这明明是他的寝室，但他却不敢进去了，因为司霖在里面。
他几次想强忍住心中不适和恐惧，硬着头皮开门进去睡，可司霖的脸每次都会冲破他的坚定，让他懦弱害怕。
最终许竞珩还是没有进去，拖着发软无力的双腿回了教室，在桌子上趴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是司霖第一个到的教室，当他看到许竞珩趴在桌上睡的时候，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愕，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失落。
他一脸冷漠地走过去，抬腿踢在许竞珩桌腿上。用力不轻，许竞珩桌子都移了下位置。
“你睡这儿？”司霖声音冰冷，因为心中突然涌起怒气。
许竞珩被惊醒，身子都抖了一下。他睁开朦胧双眼，在看到眼前人是谁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司霖怎么可能站在自己面前……他不是在S市吗……
许竞珩眨巴两下眼睛后，又把眼睛闭上了，歪着脑袋还想再睡会儿。
司霖看着他迷迷糊糊的表情，突然又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声音也放缓了许多，“许竞珩，你昨晚就睡在这儿？”
“格予……”许竞珩无意识呢喃一句，呢喃完还哒吧了两下嘴，因为肚子很饿，咕咕叫了一晚上。
他又抬起脑袋，抬手柔了柔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表情有些呆，嘟着脸看眼前人，想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因为眼前人看起来真的很像司霖。
格予……
司霖知道许竞珩叫的人是谁，是他旁边那张桌子的主人。他瞥了一眼那张桌子，脑子里涌上昨天下午许竞珩跟那个男生颇为亲密的举动，心里觉得有些闷。
他想吼许竞珩一句来着，可看到许竞珩这副模样这副表情后，话又咽在了嘴里。
许竞珩坐直了身子，眼睛柔了又柔，柔完之后又眨巴了几下，眯着眼伸着脖子细细一看……
完了。
没做梦。
真是司霖。
他一颗心渐渐沉下来，刚刚还带着几分可爱的脸立马换上了冷淡的表情。
许竞珩这个表情让司霖不爽，但司霖脸上不怒反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
许竞珩低头，把桌子拉正了。
他没说话，整了整衣领，起身准备去洗漱。
司霖皱眉。许竞珩始终无视他，逃避他的动作，实在让他觉得心中郁闷，越来越堵。
他走上前去挡在许竞珩身前，“跟你说话听不见？”
“让一下……”许竞珩低着头，不想看司霖的脸。
司霖抬手捏他下颚，但被他用力挣脱，“你干嘛？！”
司霖不屑地扯起嘴角，“脾气大了，不让碰了？”
许竞珩白他一眼，“我还有事，你可以让一下吗？”
“有什么事？”
“会宿舍洗漱……”
“你昨天为什么不回去睡？”
“司霖……”许竞珩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无奈，“你还想怎么样吗？我已经……我去年不是已经让你们打了一年了吗？”
司霖睫毛颤抖两下，这件事情让他永远对许竞珩抬不起头。
起初见到许竞珩，他是觉得好看的，心里是喜欢的。可年少好面子，也不肯面对自己内心，更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了个男生，于是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这次换他低下头了，“许竞珩……我……去年的事我跟你道歉，道歉……”
许竞珩又不明白了司霖为什么突然道歉，他呆板地摇头，“没事……你转学过来是？”
“我爸调到这边来了，所以我就跟着过来了，刚好我外婆也在这边，还能陪陪她。”
“噢……”许竞珩轻轻点头，他还是不敢看司霖，心里也还是紧张。
司霖上前一步，贴他近了些，“你昨天说……想让我装作不认识你？”
许竞珩低头沉默，司霖又道：“你也会装作不认识我？”
许竞珩点头，左腿轻轻往后移动，想跟司霖分开一点。
“好。”司霖放轻了声音问他：“那我们能不能……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
许竞珩抬眼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司霖却笑了，“可不可以忘记以前那些事情，重新认识一下？”
他伸出手在许竞珩面前，是一个握手的姿势，“交个朋友？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可能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许竞珩看着那只曾经捏过自己下颚，拽过自己衣领，握过自己手腕的手，心里止不住的发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跳到发痛。
“可以吗？”
司霖又问了他一句。
他慌张地眨着眼睛，内心恐惧又犹豫。他是真的以为司霖跑来是来打他的，所以万万没想到司霖能说出这些话。
如果司霖真的只是转来读书，像他说的，他爸爸调过来了他也跟着过来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他……到底要不要跟司霖冰释前嫌？
司霖看出了他的犹豫，表情缓和了些，声音也放轻了，“我也没想到，来这里居然还能再碰到你，觉得……还挺有缘分的。”
许竞珩无法回答他。
司霖的手再次往前递，“许竞珩，我跟你道歉。”
许竞珩喉结滚动一下，他下意识地往右边看了一眼，那是唐格予的位置，唐格予在他旁边，就在他旁边。
他有唐格予，不用怕。
许竞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还未碰到司霖的指尖，司霖就直接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佻地捏了捏。
许竞珩对他这个举动感到不适，他想抽出手，可司霖力气出奇的大，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抽开。
许竞珩不解，抬头看司霖。
司霖再次往前一步，身子贴着许竞珩身子，他另一只手绕到许竞珩背后去拍打两下，脸也凑到许竞珩耳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句：“你别怕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欺负你了。”
“你……”许竞珩微愣，他搞不清楚司霖到底是怎么了。
“嗯？”
“你想做什么？”
司霖的手压在许竞珩背上，把他往自己胸口上按，嘴唇贴在许竞珩耳边，“不做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跟你拥抱一下。”
“不……”许竞珩可不喜欢跟司霖拥抱，司霖身上的气息他闻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司霖按在许竞珩背后的手开始往下滑，许竞珩背脊发麻，开始挣扎，开始推司霖。
可他越是挣扎，司霖就越是要把他抱的更紧，“怕什么，别怕啊。”
“放……放开……”许竞珩推他不动，只得抬腿去踢他，“放开！”
司霖被他踢了一脚也不恼，“乖一点，今晚回寝室睡？我们一起睡？”
许竞珩情绪激动起来，“不！”
司霖安抚的拍他的背，“我只是想跟你从新开始，从新认识。”
“你走开！”他觉得心口发闷，有些想吐，求助般地说了两个字：“格予……”
听到这两个字，司霖双眼微微眯起。许竞珩已经是第二次叫这个名字了。
他挪开脸看许竞珩难受的表情，声音很冰冷，“你刚刚在叫谁？”
许竞珩那只没有被司霖握住的手一直抵在司霖胸口，他抓紧了司霖的衣服领口，“你放开我！”
司霖沉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一直叫他的名字？！”
许竞珩被吼得双目有些发晕，司霖的脸在他眼前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他想吐，胃里有些难受。
许竞珩抓在司霖衣领上的手慢慢往下滑，最后无力地垂落，“你放开……”
“你告诉我！”司霖瞪着他，“你刚刚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你昨天为什么跟他那么亲密？他……还摸你的脸……”
许竞珩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胃里越来越难受，他越来越想吐。抬手轻轻柔了两下.腹部，但胃疼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的脑袋越压越低，最后几乎是抵在司霖肩膀上了。
司霖无声讥笑，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凉，“你在我面前有必要这样吗？”
许竞珩再次抽了一下手腕，这回司霖放开了他，贴在他背上的手也拿了下来。
许竞珩扭了扭手腕，后退两步，捂着腹部从教室后门跑出去。
他去寝室洗漱了下，胃里难受，拉出箱子吃了几袋零食。其实很想躺会儿，可这个时间早自习都要下了，他无奈，只好又回教室了。
进了教室第一眼便去找唐格予身影，看到唐格予后，心里舒服了些。
唐格予一直盯着许竞珩看，许竞珩精神不佳，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挪到许竞珩身边，眼神担忧地问了句：“怎么了行行？不舒服吗？”
“没有。”许竞珩摇头。
“我看你眼睛好像都有点睁不开。”
“没事。”许竞珩推他，“就是昨晚没睡好。”
“好吧。”唐格予还是不放心，抬手贴在他额头上，温度正常，“咦？没发烧啊？”
“是没发烧啊，我说了就是没睡好。”许竞珩握住唐格予手腕，把唐格予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去坐好，背书。”
“哦……可是你……”
“就是没睡好，要我说几遍啊？”
许竞珩有些烦了，他也知道唐格予是好意关心他，可他现在真的不想说话，心里那阵恶心感还没下去。
唐格予抿嘴，表情乖乖地，“那我不烦你了，今晚要好好睡。”
许竞珩突然问他：“你昨晚不在家吗？”
“嗯，在我舅家睡。”唐格予转眼一想，“你怎么知道的？”
“没事，随便问问。”
唐格予还想说些什么，但怕许竞珩烦他，也就乖乖闭了嘴。
然而这一切再次被坐在许竞珩后桌的司霖看在眼里。
司霖捏着笔，眼里布满寒霜。
中午下课时，许竞珩先起身，主动拉着唐格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就一直黏着唐格予，连唐格予去洗手间抽烟他都要跟着。
所幸高三了，他们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室，而唐格予也在教室，还坐在他身旁，这让他安心了几分。
下了晚自习时，许竞珩又开始坐立不安。
他不想回宿舍，想跟着唐格予，可跟着唐格予回家，不知道他爸妈在不在。如果唐格予今晚还去他舅家，那他跟着去就更不好了。
眼看着唐格予从后门走出去，教室里的人一个一个走出去，只剩下他……和他后桌的司霖。
司霖伸脚在他椅子腿上踢了一下，“怎么，今晚又不去宿舍睡啊？”
许竞珩抓紧了手里的笔，没出声。
司霖随意收拾了桌面后站起来，指尖点了一下许竞珩后背，“要一起回去吗？”
许竞珩对司霖的情绪已经由惧怕转换为愤怒了。
他觉得司霖有病。
肯定有病。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跟自己道歉，一会儿又凶神恶煞的。
“跟你说话呢，许竞珩。”
司霖再次在他背上点了一下。
许竞珩还是没理他，合上书起身，默默往外走，而司霖也跟着他往外走。
闻着他身上有烟味，司霖眯起眼睛，“你中午去抽烟了？”
许竞珩不说话。
“还是他们三个抽烟了？”
许竞珩还是不说话，是真不想说话，感觉胃又隐隐痛了起来。
“你是回宿舍，还是去别的地方？”
许竞珩不说话，默默下楼。
“你饿不饿？我家司机车就在校门口，你饿了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吃东西。”
许竞珩心中无语，搞不懂司霖。
司霖看他一直沉默，心里有些着急了。
他怕许竞珩是真生气了，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先把人哄好，然后追许竞珩。
他跟许竞珩分开了一年，这一年来他脑海里几乎每一天都会浮现许竞珩的脸，每次出现都会勾起他对许竞珩的思念。
他承认了，他确实是很喜欢许竞珩的，然而他们的过往却实在糟糕，每次的回忆都是不堪的。
可是，就目前这个形式看来，他们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糟了。
司霖想到此，硬着头皮跑上前去拉住许竞珩，“许竞珩！”
楼道里的几盏灯被他一声吼得全亮了，白光灯把许竞珩脸上的冷漠和司霖脸上的担忧照得一清二楚。
许竞珩没有反抗，太累了。
他也没看司霖，太糟心了。
司霖站在他下面一节的楼梯上微微仰头看他，“你……我……”
他心里轻叹一声，放下了面子实话实说：“许竞珩，其实我转过来就是因为你。”
许竞珩吃惊，抬眼看他。
司霖不是说因为父亲调到这边来了才跟着转过来的吗？
他眼里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