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冬日里, 镇上老银铺向来没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丫头小童带着自家夫人姐儿的手镯簪子来修缮。
旁边的徒弟勤勤恳恳的清扫着石台上的银粉,那老银匠正悠闲躺在柜子后头的小榻上, 他脚边放着俩小炉, 正悠闲哼着小曲,想如意酒楼那口葱油蛋羹来着, 也不知哪来的红黄鸡蛋, 滋味的确鲜嫩, 午时再去吃上一碗……
“打扰。”
老银匠一愣, 微微抬起臂肘,问着徒弟:“谁在说话?”
徒弟忙放下活计走过去, 手往下指了指:“来了个小娃。”
老银匠挤上鞋子往柜台下一看,就见着这小娃穿着雪灰色的绒毛琵琶襟坎肩,里头是件厚重的冬袍子, 头戴顺色的兔帽护脖,两片脸蛋冻得通红,本来就胖,这样一冻有些粉粉红红,倒像是春日鲜桃了。
老银匠胳膊支在柜台上, 见他穿戴不错,乐道:“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是哥哥家的小少爷。”
罐罐从衣袖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薄纸, 踮脚送上去:“劳驾打一个长命锁, 按着这张画打呀。”
“哟,这么小的娃娃会画画?倒是有些文采。”
老银匠接过薄纸,展开就愣了,他身后的徒弟噗嗤一声,他这师傅凭相貌识文采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分明就是一团墨么。
老银匠张张嘴, 还未说话就见着门口又跑进来一个人,瞧着眼熟,正是老主顾李家的小少爷。
“罐罐,师兄来了。”
李行谦拿着两根果大糖多,甜脆而凉的糖葫芦:“来来,吃着慢慢和老师傅谈。”
罐罐乖乖接过:“谢谢师兄。”
李行谦笑着摸摸罐罐头,看向老银匠:“咱都是老主顾了,莫说虚的,您给瞧瞧,我这师弟的长命锁什么时候能打出来?”
老银匠道:“长命锁三两日就能打出来,主要的是……”
他反反复复翻过来翻过去瞧那张纸:“我实在是没瞧清您这师弟画得是什么。”
李行谦看一眼罐罐,忙道:“师傅,您这话说得多伤人,我这师弟还是个小娃,你看不懂也不要说出来啊,你问他不就成了!”
老银匠笑道:“小娃,那你告诉我你这到底画得什么图样?”
罐罐举着小手:“老师傅这儿可有笔墨?罐罐可以重新画。”
“成,去备笔墨。”
罐罐偷偷对李行谦附耳,有点自得:“哥哥总是偷瞧,罐罐特意多添了两笔呢。”
李行谦嘴上道:“怪不得,怪不得。”
心里却道,这团墨可不是多添两笔的事了。
徒弟备好笔墨,几人都跟在罐罐身后,见着他挡袖提笔蘸墨,倒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然而墨一落在纸上画和人都有些憨态可掬了,只见着古锁和锁上的图样都是胖乎乎一团,不过老银匠隐约能看出这小娃想画什么了。
罐罐拍拍手:“画好啦!”
老银匠笑道:“人都在锁上画福寿禄三仙,你这娃娃倒好,瞧着一片花虫鸟兽中里头的小娃是你自个儿?”
罐罐仰头道:“对啊,哥哥要和罐罐一起长命百岁。”
“成,三日后来取就成。”
罐罐想了想,今儿是十六,三日后是十九,正正好好可以再央着哥哥来一趟镇上!
“是长戴还是只戴那么一天?”
罐罐抬头:“当然是长戴!”
“银,安五脏,安心神,止惊除祟,长戴亦可。”
老银匠看一会儿画:“不过也不可过重,给我一两银子就成,工钱就从银粉子里头找了。”
李行谦作势要去掏钱,就见罐罐拿出一枚小银锭子交到老银匠手中。
“三日后,罐罐来取长命锁。”
老银匠挥挥手,笑道:“成,定会给你好生打着。”
俩人啃着糖葫芦从银匠铺里头出来,李行谦含着果儿道:“罐罐,你哪来的银子?”
罐罐吃着果儿,含糊不清道:“从家里钱罐拿的呗。”
李行谦害一声:“你这不是让你哥哥发现了?”
“只有赚钱了哥哥才会数银子。”
罐罐舔下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糖渣,咬得嘎嘣脆:“这两日没赚银子,哥哥不会数的。”
李行谦笑道:“成,三日后你午时来取,待午后我再派家仆问上一问,若你没取,我就让他取了给你送过去!”
罐罐眼睛亮晶晶的:“李师兄,你可真讲义气呀!”
李行谦喜欢和魏家兄弟玩,被这么一夸更是玩心大起:“我知道有个地方正办着冬兴,咱们去瞧上一瞧?你若是押到宝了,那你今儿这长命锁都不花银子了。”
罐罐审视的看着他:“李师兄,你这是要去赌坊吗?”
“咱们镇上还哪有赌坊了,早都被县太爷赶出去了。”
李行谦道:“这玩意叫斗鹌鹑,有人专心饲养着,平日里放在掌心里喂粮,渴了就喝主人的口水,无事时常悬在主人腰间,可以说寸步不离,认主做父了,每到冬日早上常有人带着雄鹌鹑来到茶馆里,为什么是早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两只雄鹌鹑斗弄着给我们玩,我们押宝谈笑,也算是消磨漫漫冬日了。”
罐罐歪歪头:“那要是斗输了的鹌鹑呢?”
“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
李行谦见惯了没觉得不妥,甚至还有几分天真:“一场斗下来,既然输掉了,那这鹌鹑一生之中都不会再有勇气继续斗圈,想来主人家会好好照顾着吧,毕竟也为他出过力。”
罐罐小脸绷紧:“才不会好好照顾呢,都受伤了那不是被吃掉就是被丢掉!”
李行谦一愣,接着听罐罐闷闷道:“那些人与雄鹌鹑日日寸步不离,认它为子,到头来就只是为了供咱们一笑,想想就觉得这鹌鹑可怜。”
他摸摸头,为难道:“那,那咱们那日还在我家中吃涮鹌鹑了呢?”
“这是不一样的!”
罐罐不知为何格外生气,眼睛都气红了:“饲养家畜为了赚钱为了活口,师兄说的人是故意养着宠着鹌鹑,让鹌鹑信他敬他,赢了接着再斗,输了就会被抛弃。”
李行谦迟疑:“也不尽然是这样……”
“李师兄,你不喜读书可以和婆婆说,莫要再去看玩这等事消磨时间了。”
罐罐抬着小脸:“斗鹌鹑斗鸡之事泛泛,罐罐和师兄都管不了,只是不去看也不算做它们的催命人。”
李行谦面色有些红,被小这么多的娃娃训斥这还是头一遭,他道:“罐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罐罐马上就七岁了,当然长大啦。”
李行谦真心道:“成,师兄以后不去看了,走,我送你回陈爷爷那儿。”
罐罐学着陈爷爷的样子,满意点头:“师兄可教也。”
另一边,魏承劝慰诸葛夫子良久,才从西耳房出来,找了一圈也不见罐罐,师娘忙出来道:“魏承,罐罐说想陈老爷子了,李家少爷把他送去了那儿。”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师娘想了想:“有段时辰了,想来应当已经在老爷子家玩上了。”
李行谦贪玩不喜读书,可心地热情良善,且诸葛夫子家离着陈爷爷家不远,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师娘拐进屋子将两套厚实的棉袍子拿出来:“这袍子你俩拿上,罐罐的正合身,想来你的也不会差。”
罐罐还小,师娘带着他试衣不算什么,魏承虽说也不大,可这个儿实在是高,瞧着也稳重自持,她这个做师娘的还是要避嫌。
魏承接过两件袍子,注意到罐罐的袍子是套喜庆的小红袍,脖领盘扣处还带着一圈雪白绒毛,只看着都能想象到罐罐穿起来会有多可人爱;而他那套没有绒毛,是套青蓝色的冬袍,挑绣着君子竹,摸着顺滑柔软,比他们身上的布料好上不少。
自从有了师娘,他们兄弟的衣袍破了旧了,师娘只要看见就会给他们缝缝补补,而且每到换季之初,夏袍秋袍冬袍也都早早给他们做好。
魏承心里动容:“师娘,您仔细着眼睛,以后这种缝补衣裳的活还是少做些。”
师娘温柔道:“不妨事,给你们做点衣裳,哪里会伤了眼睛,我和你夫子膝下无子,只盼着你和罐罐不要受冻挨饿,好生长大成才。”
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你那鸡蛋是留着赚铜子的,怎么又给我们拿了一大筐,前些日子你们送来的还有余……”
魏承笑道:“您和夫子留着吃,家中牲畜供得上。”
“我那婆婆带着孙子有一日来我这儿打秋风,见着鸡蛋眼睛都长了,偷摸去我柴房里翻,被我发现个正招,拿着扫帚给骂了出去。”
师娘又一叹:“这只要住在这儿就少不了和她们打交道,说来当时你和罐罐没来这儿住也是对的,那些人三天两头来找事,又要过继又要收养,你夫子赶他们多次,可旁人能赶,他亲娘是怎么赶都厚着脸皮来烦人的……”
魏承想了想,道:“待日后我和罐罐再长大些,无论是在府城还是京城生活,定会把师娘和夫子还有陈爷爷都带着。”
吴师娘眼睛微微瞪大,眼眶都生了红:“这,这,哎,陈老爷子年龄大了,跟着你们也就算了,我和你夫子哪能拖累你们……”
“这哪里叫拖累,我们能有长辈侍奉,这叫福气。”
魏承笑道:“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师娘不必忧心忧虑。”
魏承走了会儿,孙览也六神无主告辞离去,诸葛夫子便从书房出来散散步,见着自家夫人在柴房哼着曲儿洗菜择菜,笑道:“何事这样高兴?”
吴师娘回头看他一眼,将魏承的话说过。
诸葛夫子眉目稍晴:“他当真这样说?”
吴师娘笑道:“我还唬你不成?”
诸葛夫子捋捋胡须,叹道:“魏承是个好孩子。”
又道:“他孝顺,咱们不能仗着他重情孝顺就赖上他们,府城京城说着好听,可你我过活也是要银子的,此事以后还要再议。”
吴师娘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魏承想着既然罐罐在陈爷爷家中,那他便去赶着驴车先去杂铺买来两罐罐罐擦脸的香膏,又去布行买了四两棉花,留着给二人身上这件冬袍添棉,想着擦脸帕子还没买,又买了点软布留着回家裁成帕子用。
这样一来就将那日卖山货干菜赚来的铜钱花掉一半。
最后驴子停在银匠铺门前,徒弟见着来了人忙摇醒昏昏欲睡的老银匠:“师傅,师傅,来人了。”
老银匠擦擦口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多人。”
魏承从袖口掏出张薄纸:“还请师傅照着这张画打锁。”
师徒俩对视一眼,老银匠接过画展开一看,身后的徒弟惊道:“哎?这画好像……”
老银匠瞧着魏承长相,想明白什么,忽然踢徒弟一脚,抢过话头:“能打,能打,三日后来取就成。”
这哥俩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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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被陈老爷子强留着用了午食,待他们回到茂溪村时罐罐已经快被驴车晃荡的昏昏欲睡。
魏承一手抱着罐罐,一手提着背篓,就听他小声道:“哥哥,我们三日后要去镇上买肉吃。”
“成。”
魏承还想着用什么由头诓小娃去镇上拿长命锁,没想到罐罐竟然主动提起。
其实魏承早就想给罐罐打一块长命锁。
他幼时那块长命锁因着被宋宝儿戴过,兄弟俩心里都生了膈应,又因着那是魏大年留给他的最后念想,卖还有些不舍得,于是那块长命锁便压了箱底儿。
长命锁又为续命缕,村里就算再穷的小娃也有铜子或是纯铁打的长命锁,人人都有,他们家罐罐却是没有的,所以魏承便想着借着这生辰礼给罐罐打一块长命锁。
罐罐在屋头睡午觉,魏承先是将家里的牲畜喂过,又将买回来的货物棉花归置妥当,来到书房时看到夫子给他做过批注的功课时心下又是一叹。
千算万算没想到小小县试竟然也能延后,也不知道朝廷到底生了何事?
他倒是还好,今年才九岁,日日勤学练字,背书过目不忘,更无一丝一毫懈怠,那孙览师兄等人最大的已有十六岁,更是苦学多年,踌躇满志,却被这消息打击的茶饭不思,如遭大劫,众人不怕等,怕就怕如康太宗在位时那般一等就是五六年,光阴虽似箭,可这又何其蹉跎!
魏承心中唏嘘,研磨备纸照旧默写《八先生文集》,字迹也一如既往端正俊秀,不见浮躁。
不知过了多久,他肩膀生出酸意,微微扭动脖子时才发现屋子又暗了起来。
又读书误了时辰!也不知道罐罐醒没醒。
魏承快步走出书房,先是听到堂屋传来罐罐的笑声,再轻轻将门推开,便看到小狼周边围着四个布口袋和一根较粗的木柴,而它则是站在正中间,前爪扑地,身子弓着,呲着犬齿冲着一个布口袋低吼。
紧接着它又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腹背受敌,只见他猛地往斜上方一扑,肌肉绷紧,像是一道黝黑的残影,它的犬齿死死要在那根木柴上。
罐罐抱着墨珠儿鼓掌:“好!杏儿好厉害!”
黑狼松开嘴里的木柴,有些矜持的坐在正中央,狼尾巴却摇晃的不停。
魏承一笑,小狼这是痊愈了就和罐罐炫耀自个儿怎么从狼群中报仇又逃脱出来呢。
“哥哥!”
罐罐抱着墨珠儿跑过来:“哥哥,罐罐醒了就来找小狼玩,没吵你读书!”
“真乖。”
魏承摸摸罐罐脸蛋,想到什么笑道:“不过你前两日不是还和哥哥一道读书,还偷着学,生怕哥哥看到?”
罐罐眼珠转了转:“罐罐又不想读书啦!”
魏承摇头笑笑:“那今儿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做。”
罐罐想了想,道:“想吃白馍馍。”
“成,那咱们今晚就蒸白馍馍和野蘑干炒地豆片。”
私塾和陈老爷子给他们放了旬假,罐罐从这日到来年开春都可以懒被窝了。
这休沐前两日清早,魏承特意没唤罐罐起来,真给他睡到日上三竿。
晌午饭都做好了,魏承端着热水盆进来,笑道:“该吃午食了,起不起?”
罐罐慢悠悠从暖烘烘的小被窝钻出来,有几分睡迷糊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缓慢翘着短短胖胖的二郎腿,奶声奶气的感叹一声:“哥哥啊,这才是小神仙该过的日子!”
魏承笑着把他从床上拔下来,给他套上火墙上挂着的袍子:“懒被窝就是神仙日子了?”
“对啊!”
罐罐捋捋挡住眼睛的头发,小手指指点点:“日上三竿罐罐独眠!”
“谁是神仙?罐罐是神仙!”
“成,这剩下两个多月天天叫你懒被窝,让你赛神仙。”
罐罐没忘了正事:“明儿不能懒,明儿要去镇上买肉吃!”
魏承掐掐他小脸,笑道:“看来吃肉比懒被窝更惹你欢喜?”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是哥哥更让罐罐欢喜!”
明天他要去拿给哥哥打的长命锁呢!
兄弟俩吃过午食就带着黑狼往山上走,趁着山上的雪不算太厚,他们多砍些柴火回家囤着,毕竟鸡群暖房每日就要耗尽两筐劈好的碎柴了。
小狼许久不上山,这忽然被允许上山,带着罐罐满山跑,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魏承也不急,顺着俩人脚印走。
也是赶巧,没走多远俩人就看到从另一头上来的大东小东。
大东看一眼他背上背着不少麻绳,露出笑来:“承哥,你这是要砍柴?要砍许多么?用不用我们帮你?”
“是要多砍些,不过我自个儿砍就行。”
魏承随口问道:“这两日柴火卖得怎么样?”
“挺好的,听了承哥的话,果真有两户人家买下我们的柴,别人给八文一捆,他们家给十文一捆!说我们的柴好,还让我们以后就往他们送,有位漂亮小姐儿瞧着我和小东可怜还赏了些糕点吃。”
想来那位漂亮小姐儿应该是心善人美的月姐儿。
魏承笑道:“那便好,罐罐跑到前头去了,我去找他,你们在这儿慢慢砍,冷就往家走。”
见着魏承走远,小东吸吸鼻子,有点着急:“哥,承哥不会也要砍柴去卖吧?他要是去那李家卖柴,还有咱们什么事啊!”
大东那日去卖柴,一开始吆喝并没有人买,直到他看到李府出来个漂亮的姐儿,瞧着拎着筐应当要是去外头采买,他追上前去说了句:“这位姐儿,敢问您是李家的姐儿么?我承哥告诉我让我上这儿卖柴?”
那姐儿愣了愣:“承哥?你是说魏承?你帮他们卖柴?”
大东攥紧拳头,一念之间就说了谎话:“对,他,他让我帮他卖柴。”
那姐儿有些担忧的嘀咕一句,不是卖鸡蛋赚了银子,怎么还卖上柴了,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又对他温声道:“你别急,我去找婶子。”
也不知道这漂亮姐儿和那个长脸婆子说了什么,那婆子先是问了他一捆柴多少铜钱,他说八文,那婆婆又说:“你这柴不错,多给你添两文。”临走前那姐儿还给他包糕点让他帮忙给罐罐带回去。
大东这次来带着四捆柴,不仅全卖出去了,还卖了整整四十文钱!
大东走时胸口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做坏事。
他也没办法,他们家实在是太穷了,承哥和罐罐那么会赚银子那么会读书,应当不会和他计较。
等他赚了银子他肯定会报答他们。
有了这一出,全家四口人都背着柴去镇上,不过卖柴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李家门口等着。这事原委他没和家人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大东沉默磨着斧子,没理会儿小东的话。
魏承此时对自个儿被人钻空子的事一点也不知情,他顺着罐罐和黑狼的脚印追了会儿,就见着俩小东西正在一棵树下乐此不疲的摇雪玩。
罐罐摇树,小狼在树底下站着,一会儿俩小东西又换过来,非要把自个儿全身上下灌满雪才罢休。
“哥哥!”
罐罐大笑着扑到魏承膝前:“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魏承拿着帕子擦擦罐罐脸上的雪:“刚刚在山下遇到大东小东了,跟着他们说了几句话。”
转头想给小狼擦擦却没见着小狼身影:“小狼呢?”
罐罐也四处望了望,好奇道:“刚刚还在,杏儿呢?”
忽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凄惨的呦鸣声。
魏承当机立断就要抱起罐罐往山下逃命,可才退后一步,就想到黑狼还在山上,不知去向。
罐罐没有哥哥那么紧张,只道:“哥哥,我们去找小狼……”
魏承点了点头,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斧子缓慢朝前走去,只见那片高大草丛动了动,先是钻出一只长毛黑狼尾巴,紧接着它又拖着一头矮脚斑鹿的尸体走了出来。
魏承手中的斧子掉在雪地里,罐罐也从哥哥怀里钻出来,兴奋极了:“杏儿!你太厉害了!你猎到一头小鹿!”
显然这不是小狼第一次捕猎大猎物,不过这的确是第一次在他们兄弟面前捕猎。
黑狼欢快的摇着尾巴,狼头直往罐罐掌心蹭,还去蹭魏承的腿边,瞧着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求夸奖。
魏承是知道鹿肉何其贵重,难免也有几分激动,不过是想来砍点柴,那成想黑狼竟然能猎到一头鹿。
他瞧一眼那才刚刚断气,尸体好似还有起伏的矮脚小斑鹿,道:“走,咱们快点下山,这么大的血腥气怕是会招来旁的野兽。”
好在这头小鹿不大,约莫也只有百来斤沉,魏承将用来捆柴的粗麻绳系在小鹿的脖子和前蹄上,捆了四五圈时他们身后传来别的动静。
小黑狼机警的低吼一声,但是没有冲出去。
罐罐踮脚去瞧:“大东哥?小东哥?”
大东小东是听到动物惨叫声就跟来的,原本想着帮着魏承兄弟驱赶什么野兽,却不成想这里没有野兽,倒是有一头断了气的小鹿。
小东震惊又羡慕:“承哥,鹿?这,这是谁猎到的鹿?”
罐罐没说话,哥哥说了,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他们家杏儿是小狼。
大东看了圈,目光落在罐罐腿边那头长毛“黑狗”身上,对上黑狗那双狭长琥珀似的兽眸,他心底有些发凉,忙转开眼睛道:“承哥,来,我帮你一起拖着。”
“下山是下坡,我倒是还能拖动,你们拾掇拾掇换个地儿砍柴吧,这片有血腥气怕是不太平了。”
魏承将绳子牢牢拴在自个儿身上,看向罐罐:“罐罐和小狼在后面用雪盖住血痕。”
罐罐鼻头冻得通红,眸里是掩不住的高兴,乖乖道:“好!”
见着魏承兄弟俩欢欢喜喜往山下走,大东看一眼小东:“咱们也赶紧走吧。”
“就差那么一点,咱们也能白捡头鹿了。”
小东声音有点小:“承哥和罐罐运气真好,不过他们既然捡了头鹿,应当不会再去卖柴了吧?”
大东没有说话,见着雪地上隐隐约约的鹿血,他忽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