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窗帘是那种厚重的丝绸面料, 将明亮的阳光全都挡住了，所以房间里一片昏暗。
阮朝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 听到敲门声时, 没有多想便说声请进。
进来的人是路星遥。
他好像也很意外阮朝能睡到这个时候。
“昨天晚上熬夜了？”他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阮朝愣了一下,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 下意识地避开了男人扫过来的视线。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又试探性地询问：“你呢？你睡的好吗？”
路星遥轻笑：“我倒是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只是……”
阮朝听出了他的迟疑，掩在被子下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只是？”
“只是好像做了个梦。”路星遥依然是随意的口吻, 慢条斯理地缓声道, “梦见有个小猫跑到了我床上, 对着我又亲又抱, 又舔又蹭。”
阮朝：“………”
“有点想养猫了。”路星遥拉长语调，“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猫比较粘人, 比较可爱……”
他抬起眼眸, 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年, 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深意。
昏暗的房间里, 男人的脸上看不清楚神色，只有左耳边的碎钻耳钉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轻声开口, 似是在询问阮朝的意见, “你觉得呢？”
阮朝莫名地感觉到了些许压迫感, 忍不住向后靠了靠：“……我没养过, 不太清楚。”
听到这样的回答，男人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亮亮的眼睛都暗淡了一些, “好吧。”
他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阮朝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房间实在太暗了。
暗得人脸都看不清。
路星遥没有打开窗帘，而是按亮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暖橘色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因为角度问题，亲昵地纠缠在一起。
大概是看阮朝的脸色有些苍白，路星遥弯下腰身，碰了碰他的额头。
有些冰冷的温度让男人的表情变化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用轻柔的语气问阮朝饿不饿，想吃什么。
人类的食物并不能为阮朝提供营养，对他来说既是负担也是折磨。
因为怎么吃下去的，又会怎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所以阮朝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口是心非地说了句不饿。
“我给你带了甜甜的奶茶，还是热的，喝一点吧。”路星遥依然是那种软和的，很好商量的语气。
奶茶？
阮朝微挑了一下眉。
若是以前，他一个人就可以咕咚咕咚喝两大杯，但现在他的味觉出现了问题，再好吃的食物吃到嘴里也没什么感觉。
除了路星遥的血，全都难以下咽。
阮朝已经连续好几天在路星遥面前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担心再拒绝下去会让人发现异样，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下来。
阮朝去了洗手间，磨磨蹭蹭地刷完牙，洗完脸，才有些不情愿地从路星遥手中接了过来。
奶茶好像刚买回来没多久，触手还是温热的。
阮朝将吸管插进去。
清醒之后，感官似乎也完全苏醒了过来。
他嗅了嗅鼻子，敏锐地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轻微的血腥气。
是路星遥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味并没有激发阮朝的食欲，反倒让他感觉到了恶心，胃部又有种熟悉的，隐隐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皱起眉，有些奇怪地问：“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
“上午接了个任务，在城郊杀了两只吸血鬼，可能是他们的血不小心溅到身上了吧。”
阮朝：“………”
“已经洗了两遍澡了，还能闻到吗？”
阮朝僵着身体，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他合理怀疑这是路星遥对他的威胁和恐吓。
包括这杯奶茶，也是对他不经意间的试探。
路星遥：“别担心，只是两只低等级的怪物，指甲不够尖牙齿也不够利，行动还迟缓地要命，很快便被我解决掉了。”
阮朝：“……哦。”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奶茶怎么还不喝？”
在路星遥的催促下，阮朝含住了吸管，动作迟缓地吸了一口奶茶。
微甜的液体滑过口腔，经过食道，流进了饿得发痛的胃部。
嗯？
？？？
！！！
为什么他能够尝出来奶茶的甜味？
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阮朝本能地又喝了一大口，并印证了这并不是幻觉。
温热的奶茶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度，不过分甜腻，也不会显得寡淡无味，和记忆中的奶茶并没有什么大大的区别。
阮朝喝得眼睛越来越亮，一大杯的奶茶很快便下了一半。
“好喝吗？”路星遥的手掌放在了阮朝的头顶，揉了揉他的脑袋。
阮朝喝得开心，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喝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点。”路星遥圈起两根手指，比了比阮朝纤细的手腕，叹了口气，“你太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
阮朝喝到最后，都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第一次体会到饱的感觉。
他为自己发现了另外一种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兴奋，忍不住和系统炫耀，炫耀他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也不用冒着危险半夜三更去爬路星遥的床，去吸他的血了。
更不需要再担心脆弱的人类会不会因为吸食过多的血液，损坏身体。
【奶茶我可以随便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系统欲言又止：【……】
它不想给阮朝泼冷水。
但也不想让他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
最后它只能暗戳戳，若有若无地提醒：【朝朝你喝仔细一点，不觉得奶茶的味道很熟悉吗？】
阮朝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熟悉。】
不就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他以前喝过无数次，能不能熟悉吗。
系统：【………除了甜味，你有没有尝到其他味道？】
阮朝若有所思：【好像是有一点点……】腥。
但阮朝很快便为此找到了理由。
【是路星遥身上的气味吧。】阮朝道，【他说他杀了两只吸血鬼，身上溅到了血。】
系统：【奶茶是密封的，就算有再多的血，也不可能溅到里面去。】
阮朝：【照你这么说，总不可能是路星遥将自己的血放到了奶茶里……】
系统不说话了。
阮朝的语气也越来越弱。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系统同他说过的话，说他患有严重的厌食症，无论人类的食物，还是人类的血液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除了路星遥。
只有路星遥。
阮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面色如常，同样抬起眼眸回望他。
深邃的眼瞳像是一汪小小的漩涡，能够把人的灵魂一并吸进去，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阮朝好像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熟悉的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愣了一下。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抓住了路星遥的手。
手腕上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只是右手的一根手指，指尖上有一块淡淡的血痂，观其痕迹像是一个浅淡的齿痕。
不算特别明显。
“怎么了？”
趁着路星遥发现齿痕之前，阮朝反应很快地将他的手掌又重新翻了回去，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
“你不是说上午去出任务了吗，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那样的怪物还没本事伤到我。”路星遥反手握住了阮朝的手指，将他冰凉的指尖完全握在了微烫的掌心里，“手怎么还是这么凉，你很冷吗？”
人类的体温对阮朝来说有点太热了。
烫得他皮肤一阵阵发痒。
而且这热度似乎还有逐渐转移的趋势……阮朝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蒸腾出了热气。
“是你的手太热了。”阮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淡定地说假话，“其实我这才是正常的温度。”
路星遥也不知道信没信，微挑了挑眉：“这样吗。”
路星遥没有在家待多久。
和阮朝说话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半个小时，他的手机就催命般响了起来。
他看都没看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挂断。
只安静了不到两秒钟，默认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然后又被毫不犹豫地挂断。
对方好像有一种只要他不接电话，就会一直打下去的架势，光是听到那吵闹不休的铃声，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急切。
如此重复数次之后，路星遥终于忍无可忍，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所处的环境很是嘈杂，有奇怪的电流声响，呜呜不休的风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像是怪兽一样的嘶吼。
一道有些高昂的男性嗓音忽然响起，对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在向路星遥求救，救命两个字盖住了所有的声响，简直喊得惊天动地。
路星遥的神色变得冰冷起来，低沉着嗓音让他冷静些，整理好思路再说话。
“路哥，江湖救急啊！路哥！”
“淮江区正阳路淮阴大厦……有吸血鬼在这开宴会，为首的是只二代吸血鬼，我打不过！”
路星遥：“打不过你接什么任务。”
“路哥路哥你是我的哥，求你了快点来吧……”男人的声音几乎染上了哭腔，低声下气地再三恳求，“再晚一点就要给我收尸了。”
“妈的……这老登狂化了，速度怎么这么快！”他似乎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一改面对路星遥时特有的卑微和无助，语气变得凶悍又狠厉，“你们两个疯了吗？这种时候还不快点跑？要钱还是要命！操……”
电话断线了。
………
路星遥面无表情地盯着没有动静的手机看了两秒钟。
一股如有实质的怨气从他的头顶缓缓升起，让他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刚回来还没和阮朝说上两句话，就又要去出任务了。
去为他不靠谱的同事善后。
这破工作，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朝朝。”路星遥叫了声阮朝的名字。
阮朝回过神：“嗯？你要出门了吗？”
“嗯，我会很快赶回来。”他像是在嘱咐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朋友，不放心地叮嘱，“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记得反锁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出去。”
“外面很危险，会有很多坏人。”
“如果感到害怕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阮朝捧着奶茶杯乖乖点头，吃饱了的他格外乖巧听话，不管路星遥说什么，他都会给出回应。
哪怕对方完全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在哄。
路星遥拉开了一小块窗帘。
有阳光从缝隙中透出来，全都被他的身体挡住了。
微凉的冷风吹起了额角的发丝。
是路星遥打开了一扇窗户。
男人矫健的身形微微翻转，单手撑着窗台，膝盖微屈，他回头看了阮朝一眼，十分利落地翻了出去。
阮朝：“！！！”
搞什么？
这可是二十二楼，疯了吗？！
阮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飞快地扑到窗台边。
令人不适的阳光全都洒落了在他的身上，娇弱的皮肤也传来阵阵灼痛的感觉，但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乎是有些慌张地向下眺望。
比人类要慢上许多的心跳，此时狂跳如擂鼓，像是要从心口处蹦了出来，
没有血溅当场的场景。
也没有什么被摔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树枝的阴翳随着微风的吹拂缓缓飘动，偶尔能听到两声小狗的叫声。
——一片安详平和的景色。
阮朝平复了一下心绪，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一样用力拽了一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