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希望你担任狱寺的家庭教师。”】
【“当然, 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你也有拒绝的权力。”】
Reborn的话还在耳边。
注视着面前的狱寺隼人,望月秋彦隐隐看出些十年后的狱寺的影子。那个时期的狱寺, 已经不会再穿什么悠闲的连帽衫了,彭格列的左右手永远是西装革履,仿佛上一秒处理完敌人, 下一秒就要赶赴去参加什么会议。
“我记得彭格列初代岚守的武器是一把白色的长弓。”
从那双看向别处的绿色眼睛, 望月秋彦的视线缓慢挪动, 最后落在少年明显不适的肩膀上。
赤炎之箭加瓜的形态改变。尽管白兰大概已经借由其他世界破解了彭格列匣的对付方法,但多少也有些难以对付。
那是彭格列一世送给他的岚守的礼物,被称为G的弓矢,传说只要是彭格列一世直接委托的任务, 身为初代岚守的G就会放下自己最熟悉的枪, 转而使用这把弓, 并且所向披靡。
那么问题就来了。
“背都受伤了,还想去拉弓吗。”望月秋彦的口吻平淡, 看着狱寺转过头来, 终于与自己对视,“这不是能不能忍痛的问题,弓和枪又不一样, 弓的使用似乎不是你能忍痛就可以反应过来的。”
“就算这么说。”狱寺隼人下意识地反驳, “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
“所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望月秋彦打断他的话, 语气幽幽的, 甚至还带了点阴森。
狱寺隼人:……嗯?
“然后把你狼狈的样子录下来,等你们回去,拜托巴吉尔在十年后的彭格列循环播放, 让十年后的你颜面尽失,呵呵。”
狱寺隼人:……十年后的他真的会因为这样就颜面尽失吗。
想起巴吉尔和自己说的话,狱寺隼人发不出脾气,一旦和面前的青年目光接触,就浑身不自在。
——“这应该问十年后的您自己。”
——“您为什么,非得通过这种方式与望月先生搭话呢。”
和沢田纲吉不同,对于对方还活着这件事,短暂的惊讶和欣喜过后,留给狱寺隼人更多的是心虚。
——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狱寺隼人深吸一口气,将这个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赢得胜利,将大家带回和平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
狱寺隼人刚这么想完,脑袋就被一只手无情捏住。
望月秋彦捏着他的脑袋晃了晃,语气不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的额头上冒出一个十字路口。
狱寺隼人:“就算您是十代目的恋人,也不可以——”
“谁告诉你我们是恋人了?”
望月秋彦不爽,下手得更用力。
“说起来,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只要我和你敬爱的沢田纲吉待在一起,你就会找个借口走开,你对我意见很大啊?”
狱寺隼人咬牙:“我没有意见。”
望月秋彦:“那怎么山本在的时候你不走开,六道骸在的时候你不走开,你倒是说说看,要是对我没有意见,十年后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狱寺隼人:“我那是——”
“那是?”
“……”啊啊啊啊!
狱寺隼人要崩溃了。
“总,总之,我不可能对你有意见。”
被望月秋彦这么折磨了一通,狱寺隼人握紧拳头,现在也不用敬语了。
“不要把我和十年后的那家伙混在一起,我也不是能完全理解那家伙的行为。”
望月秋彦观察了一会他脸上的神情,没在其中找到撒谎的痕迹。
看吧,连十年前的狱寺自己都理解不了,他就更理解不了了。
也不是去做什么任务了,也不是自己跑去吃饭了,望月秋彦以前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先行离席狱寺隼人倚在街对面抽烟。
那双碧绿的眼睛抬起,额前的银发被风轻轻吹开,与望月秋彦对视几秒后,二十四岁的狱寺隼人就掐灭了烟头,和他说要出发去某个家族参加会议。
望月秋彦是真搞不懂。
这种会议明明有专职的司机,狱寺隼人干嘛非得送他。有一次没忍住,望月秋彦就直接问了他这个问题,结果狱寺的回答是——
【“你不是不习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吗。”】
彭格列的岚守说这话时在专心开车,并没分给他一个眼神,望月秋彦却坐在副驾,盯着他看了很久。
“也有点道理。”
望月秋彦评价。
“你比十年后的狱寺可爱一点。”
第一次被用可爱形容,狱寺隼人整个呆住。
没等他恼羞成怒,望月秋彦又补充了一句。
“把衣服脱了,你不脱我就动手了。”
狱寺隼人:……
什,什什什什么?
“汉我流。”望月秋彦转头,看向从笹川了平匣子里跑出来的那只袋鼠,“把那几个白痴处理好后就过来帮忙。”
所以你为什么可以命令别人的匣兵器啊!!草坪头他自己都还不会用汉我流疗伤啊!
不光是狱寺隼人,连笹川了平自己都很震撼。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彭格列十代目。”
伽马看到一半,淡淡地对沢田纲吉发出提问。
“你的守护者看起来不太好。”
沢田纲吉一愣,转过头去,这才看到被望月秋彦按在地上,屈辱地掀起上衣,嘴里喊着“我没事!不要管我!”的狱寺隼人。
汉我流在帮他减轻背上的疼痛,狱寺隼人却灵魂出窍,挣扎失败后面朝大地,无助地攥紧手指,看起来有点生不如死。
巴吉尔在旁边默默地拿着手机:“望月先生,这段之后也要播给狱寺先生看吗?”
“播什么播!不准播!卡洛马天尼!你给我过来睡觉!”
沢田纲吉捂住耳朵,没理解为什么这其中最生气的是斯库瓦罗。
望月秋彦拍掉斯库瓦罗拉自己的手:“嗓门太大了,你安静点不行?”
斯库瓦罗暴怒:“什么安静点!你让他自己脱不行吗!非要自己动手!”
望月秋彦凝视:“那你刚才为什么掀我衣服?难道不是看我有没有受伤?”
斯库瓦罗:“……”
“哈哈,说不出来了吧,竟然抄袭我报复狱寺的手段,幼不幼稚。”
斯库瓦罗忍无可忍:“懒得和你讲,我先把这小鬼砍了,再把你砍了。”
望月秋彦转头,丝毫不受他威胁:“汉我流,就不给他治,晚上痛死他,我要让斯库瓦罗哭着和我道歉。”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伽马阖眼,礼貌地做出判断。
“彭格列内部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三角恋了。”
沢田纲吉:“……欸?”
“和朋友们喜欢上同一个人,应该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
沢田纲吉:“……欸?!——”
等等,他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山本的确说过他喜欢卡洛没错,但山本现在也不在这里……
沢田纲吉的脑子转不过来。
伽马先生……
为什么要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
因为事先知道了石榴的修罗开匣是将身体变成恐龙一样的生物,所以彭格列这边也改变了计划,没想着能成功通过伏击一击必杀。
“那个戒指……”
看到望月秋彦手上的玛雷指环,石榴这才想起对方就是之前绑走铃兰,还伤到白兰大人的人。
“就是你啊。”飞在半空中的石榴咧开嘴角,“之前在地下室遇到过的,只要把你带回去给……”
望月秋彦根本不理他,对着旁边死气沉沉的狱寺:“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我还急着去把白兰的脑袋拧下来,十五分钟打不过,我以后就宣扬山本才是纲吉君的左右手。”
某种程度上复刻了Reborn的斯巴达教育,发觉自己被无视了的石榴咬牙切齿,直接对望月秋彦发起攻击。
长弓打开,暴烈的岚之火炎将石榴推远了些,狱寺隼人抿唇,打开匣兵器的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种程度的话已经激怒不了我了。我又不是次次都上当的。”
昨天一个晚上,望月秋彦已经以各种方式训练了他十几次,理由是需要他在战斗中,不论何种情况下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狱寺隼人很崩溃。
但狱寺隼人又打不过他。
虽说因为一直关注着卡洛的行踪,所以狱寺知道那家伙有事没事就爱搞点恶作剧,顺带使点坏,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恶作剧和使坏的对象。
“您怎么确定十五分钟内就能结束战斗?”同样被分配来对付石榴,伽马准备动手的时候被望月秋彦拦下。他的匣兵器站在一边,姑且观望着狱寺隼人和六吊花的战斗。
望月秋彦挑眉:“有些东西,就算掌握了情报,在绝对的实力下也无法翻身。”
伽马:“您指G的弓箭?”
“那是很可怕的武器。”望月秋彦看着狱寺隼人手里的那把弓,“老实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十年后的狱寺,或者初代的G,对面那家伙早就死了。”
“是您曾经去暗杀彭格列十代目的时候吧。”伽马会意,想起这件事,“那时候彭格列指环还没被毁坏,想必也可以使用初代们的武器。”
蓄力的一箭,光是残余的火炎就能将周围的一切烧为灰烬。望月秋彦那时被六道骸的幻术绊住了手脚,差点没躲开狱寺隼人的攻击,捂着肩膀刚想继续挑衅,抬头却发现握弓的狱寺隼人站在原地,似乎比他还惊讶他差点没躲过去的这件事。
望月秋彦因此在沢田奈奈那里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在昏迷中,望月秋彦也能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解开他的衣服换药。
那应该不是沢田奈奈。
沢田奈奈应该是不会把自己抱到阳台,再沉默地晒太阳的。
“伽马先生。”望月秋彦说,“您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他保持冷静吗?”
伽马笑了笑:“事到如今,您应该也已经弄清十年后的狱寺君对您的感情了吧?”
“我不想知道。”望月秋彦看了眼昨天巴吉尔交给他的匣子,“我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昨天从老师那里问到了答案。”
“母亲”说过,她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儿子。
会弹钢琴,和她一样有着一头银发,她很爱他爸爸,也很爱“■■”,如果有一天,她的病能痊愈——
【“卡洛。”】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们就当一家人吧。”】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年龄,特征,长大的地方——所有都对得上。
望月秋彦忘记的那个名字,现在想起来,可能的确是狱寺隼人原本的意大利名。
“虽然都说点燃火炎的是觉悟,但实际上,能在短时间内最大程度地增强火炎强度的,是愤怒才对。”
看着远处的少年渐渐在战斗中力不从心,望月秋彦提高音调。
“狱寺隼人!你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你父亲害死的你母亲,不是吗!”
生下了狱寺,剥夺了对方作为钢琴家的前途,从小将他带离母亲身边,又不与她结婚,每年只有一次见到的机会,令那个美丽的女人连着车子一同坠落山崖。
狱寺隼人扭头,怔愣地对上望月秋彦的眼睛。
“不是那样的。”望月秋彦说,“你的母亲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直拒绝了你父亲的求婚,也远离了你。”
“你的父亲一直在给她写信。坠落山崖不是黑手党动的手脚,是因为她在车上发了病。”
“你所憎恨的父亲,你所憎恨的姐姐,所有人都在保护无法接受事实,离家出走的你。”
狱寺隼人的嘴唇动了动:“你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也是那么认为的。”望月秋彦坦然地笑了笑,“我以为是你父亲害死的她,所以成为杀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为她复仇。”
然后,他就翻到了那些信。
字字句句,全是让那位美丽的女性打起精神,再努力多活一天。
一天就好,他一定会找到治好她疾病的办法。
“说来也好笑。”
狱寺隼人听到望月秋彦这样说。
“不管是母亲在的时候,还是母亲不在的时候,我们差一点就成为家人了。”
“我讨厌你。”
当初和十年后的狱寺隼人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望月秋彦不会再哭着,揪住银发青年的衣领,狼狈地低下头。
“你别喜欢我了。”
拉弓的手松开,虚弱下去的岚之火炎暴涨,蓄力的一箭正中石榴的身体。
这一箭,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几十米内的生物。
望月秋彦看着一把拉住自己的领子,愤怒地令自己被迫俯身的少年。
“都说了不要把十年后的我干的事加在我身上!”
那双望月秋彦曾经最喜欢的眼睛里蒙着雾气,狱寺隼人的心跳和呼吸在愤怒中失去节律,努力地挤出一句。
他知道。
狱寺隼人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他知道他喜欢他。
他知道他喜欢他,还要在那种时候打电话给他!
眼睁睁地看着想要守护的人死去,再怎么成熟,狱寺隼人也就十四岁,他难道就不难过吗。
“这种话你就和十年前的我去说吧。”
看着狱寺隼人这幅扭曲的表情,望月秋彦反而低笑。他的嗓音像春日的花瓣,又像是摇曳的烛火,轻轻地划过狱寺隼人的心头。
“反正你也没有勇气和十年前的我说话。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们还是会变成同一个人。”
“……”被戳穿心思,狱寺隼人无力地松手。
他看上去很难过,可望月秋彦并没有安慰他的打算。
“你不觉得讽刺吗?”过了半晌,狱寺隼人看着被打碎半个身体,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石榴,再次举起了弓。
“不觉得。”望月秋彦站在狱寺隼人的身后,话说得轻飘飘的,“能把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恩惠,还到[母亲]的手中,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狱寺君,就像你认为我是母亲活着的象征一样,我也认为你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狱寺隼人没说话,他拉开弓,原本受伤的后背又隐隐发疼,手臂使不上力气。
可下一秒,望月秋彦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手指勾着弦,替他将弓拉开了一点。
恍惚中,狱寺隼人又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母亲墓前的孩子。
他没有家,母亲的墓前就是他的家。
但那都是过去了。
他们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分道扬镳。
狱寺隼人清楚地明白过来,倘若回到十年前,自己没有和树上的卡洛搭话的勇气,未来就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
“别胡思乱想。以后每一次的战斗,你都要利用刚刚的心情。”
心上人的话从头顶传来,望月秋彦的嗓音慵懒中带着冰冷,藏了些捉弄人的恶劣。
“现在,隼人。”
望月秋彦压低音调。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