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开战
谢逢野向来言出法随,其实都不用他去大肆宣扬什么,毕竟将司命和月老还有浮念台整个都挖来,已然是很强势的宣战了。
奈何现今不世天上天帝和道君各自在外,诸天仙官觉得万万不能吃这个闷头亏,想他冥王多番造作,这会更是将两位重要神仙绑了去,还不晓得是生是死呢!
此刻不知是生是死月老正无奈地瞧着躺在一堆命缘线里作妖的冥王,微微摇头:“你这样,我要理到哪年去。”
谢逢野只管撒着猛烈大娇,任由那些线挂在自己身上,偏偏还能有理有据:“我这是在怀念我逝去的命缘线,哎呀,玉兰好狠的心呐,说砍就砍了。”
他滚来滚去哼哼唧唧,没个体统,玉兰也就随他,最后抗不过冥王殿几滴眼泪,才把当年砍断的线捧了出来。
谢逢野美滋滋接过去,自顾自打了好多个结,又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放过那些错乱的鸳鸯谱。
“放我这好,不然你老是调皮拿去撒气。”
玉兰越发惯着他:“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旁还立着几个小仙倌,他们虽没有开口,但面上的不满愤恨愈发少了。
最开始被这么惊天动地的掳了来,他们心中极为不爽快。
但在这里见到一早离去的净河不说,更有这几天下来,瞧着冥王和自家君上的相处。
哪……哪里是什么宿怨仇敌,分明好得蜜里调油。
小仙倌们纷纷不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冥王已不知何时幻出了龙尾,把上仙圈起来,言笑着就要把脑袋往上仙肩膀上搭,发间的玉兰簪在他通身玄色之中尤为瞩目。
成意推了半天推不动,却瞧着谢逢野俊脸一红,死死地盯着自己按在龙尾上的手。
“做什么?”
谢逢野做难为情状:“你摸我尾巴,你,你轻薄我!”说话间就拿手袖半掩着脸。
这等狠戾男子,这等辛辣的撒娇。
边上几个小仙倌皆是心中大惊。
谢逢野满意地听去他们心中的尖叫,这才偏头笑道:“你们几个小娃娃还不走?这也敢看的?”
等那几个小团子匆匆逃开,玉兰才叹气说:“你老逗他们。”
话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我不管,谁都不许看。”
谢逢野瞧着怀中的玉兰,找准时机就要亲下去,谁知还没碰到那温软双唇,就被匆匆赶来的尺岩打断。
尺岩嗓门奇大,先是远远地在殿外喊了几声尊上,这会到了面前,又恭恭敬敬地朝着玉兰行礼:“见过冥君。”
玉兰微微点头,没有让开他这一礼。
谢逢野咬着牙耐心问:“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尺岩没品出话中意味,反而兴高采烈地说:“尊上啊,正如你所讲!不世天打来了!”
谢逢野一早吩咐下去,说上面迟早整军打下来,大家都做好些准备。
但……
“就为这么点事!”
你就敢打断我的亲亲?!
“哪是这么点事!”尺岩依旧没听出来,兀自兴奋,“我瞧他们吃瘪,我就开心!!”
谢逢野笑意深深,点头道:“你传话,传得很好,可以下去领罚了。”
尺岩美滋滋点头,后知后觉:“罚?罚我?”
谢逢野万分怪异地瞧了他一眼:“不然罚我?”
尺岩瞬时结巴:“尊,尊上!你说错了吧!你别是,别是开心坏了。”
谢逢野点头道:“我就很喜欢你这股不要命的蠢劲,去找梁辰领罚!”
尺岩求情不成,转头朝玉兰哭冤:“冥君……我还答应了媳妇晚些时候带她去鬼市买新衣裳,就……”
说实在的,如今幽都上下谁人不知自家尊上最受用的莫不如“冥君”二字,便是大家伙冲到冥王殿面前磕头下跪行各种大礼,都不如当他的面尊尊敬敬地唤月老一声“冥君”来得有用。
毕竟,拍马屁可是门深厚学问。
玉兰笑得直摇头,他自然心知肚明谢逢野在闹什么不愉快,只对尺岩说:“他闹着玩呢,你别往心里去。”
此话于尺岩而言,犹如春风拂面,让他十分受用。
“您好歹也替我求个情,只盼着别打腿。”
“你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谢逢野瞪他,“出息,下去。”
尺岩终于开窍,老大这是心情大好,心说得了冥君果然转性,明明那么暴躁一龙。
“还敢编排我?”谢逢野松开圈着玉兰的龙尾巴,毫不吝啬地卷起袖子作势要扇。
尺岩这才想起自家老大能听见心声来着……
奈何巴掌不等人,几人一下子闹开,冥王没了个掌境之主的模样,追追打打恍若少年人。
尺岩难得见到尊上这般发自内心的开心,他也为尊上高兴,即便被打也笑得颇为不要命。
最后连冥君都被拉进去欢闹队伍,一通吵嚷下来,追闹时还误伤了那几只守在浮念台上的高傲仙鹤。
可以说是相当的鸡飞狗跳。
直到姻缘府的小仙倌来劝,几个神神鬼鬼才肯安静些。
他们看得大眼瞪小眼,心说浮念台何时有过这般笑声,但看着仙上开心,其实这些小仙倌们也不想去坏事,若非冥王最后尾巴一甩,便听夸嚓一声殿前的白玉栏杆被压塌一片。
——瞬时唤起大家深深留存的不好回忆。
这才急忙来劝。
尺岩被打得满头包,直到走出殿门遇着梁辰询问都还在傻笑。
“怎么传个话还被打成这样?”梁辰疑惑地往殿里瞧。
尺岩:“……”
对哦,他是去传话的。
“算了。”梁辰听里面又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笑声,也打消了进殿的念头,“尊上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且让不世天再闹几回吧。”
殿里,谢逢野把自己砸毁的一干物件恢复妥当,顺带还爱屋及乌地向几只仙鹤道了歉。
“玉兰不问我点什么吗?”他拉着人坐到那棵老霜树下,两人并肩挨着,恍然旧梦重现。
玉兰道:“我没什么好问的,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
“说来听听?”
“他们都太安稳了些,若不把局势弄乱,那些逆贼又怎敢现身。”玉兰摇头道,“我只担心你。”
不世天这么些年没少出堕仙,其理由百般,所以如今的九天之上,绝非个个都是干净货色。
又是魔族又是天道,天帝和道君定然充当其冲,谢逢野不好明着忽然去帮不世天,这样闹一闹也好。
玉兰分析道:“本就有你先前与不世天结仇的种种传言。”
“这不是传言。”谢逢野抓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揩油,“我向来看不上那些假正经,本就没几个六根清净的,还要整日里做那出尘妙法。”
“好。”玉兰不反驳,还轻轻挠了挠谢逢野的手心,越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带孩子一般。
“如今要是你突然挺身而出为了不世天做这做那,恐怕他们才要害怕呢,所以不若让他们都热闹一场,大家有事要做,顾不上其他。”
谢逢野静静地看着他笑:“还有呢。”
“还有。”玉兰接着说,“这会只有一小部分,等时间越来越长,会有更多神仙来对抗幽都,届时我们当着他们的面,对战江度,至少还能多些帮手。”
玉兰想了想,还是劝道:“能飞升上九天掌殿者,绝非碌碌无为之辈,且又因在人间时大多为各处人杰,有才能者必然倨傲,因其有资格为之,所以才会显得不那么好相与。”
“其实,若真到了我们同江度见面,大起兵戈之时,他们定然会出手相帮,虽然多有相处不适应的地方,但并不妨碍大家心向正道,我们是,他们也是。”
谢逢野渐渐地收了笑,却把玉兰的手攥得越来越紧,轻声问:“还有呢?”
玉兰也由着他使劲,“还有,在整个不世天诸位神仙的见证下,月舟这么多年背负的幽怨乃至骂名尽数可清了。”
“剩下的……既成祸事,必然有里应外合。届时不世天里逐渐乱起来,那些所谓的内应才敢出手。”玉兰忽地停了话,随后“噗嗤”地轻轻笑开,“毕竟,真正忠肝义胆的,都争着到不幽都来讨伐冥王殿了,还能让天帝就此清理一波叛徒。”
“可见。”他笑起来像极了皎洁的月亮,一点点轻柔铺下,“这是个极好的办法。”
谢逢野却被玉兰这一笑弄得胸口发闷,甚至喉咙渐渐涌上苦涩。
如今倒是年纪越大越爱哭了,还没等开口说些什么,双眼已然热腾腾地起了水汽。
他红着眼往玉兰颈窝里钻,声音都带着温润湿意:“你不该这么长大的,玉兰。”
玉兰这样,谢逢野不舒服。
虽然听他在面前温声思忖实在叫人欣慰,可成长一项,总是会带着许多难捱的痛苦,这一点于人于神仙都是一样的。
谢逢野把玉兰寻了回来,只要稍微想想曾经让他独自个在浮念台空看流云这许多年,念头才起,就难受的骨子疼。
也是他这会胸腔里没颗心,不然要疼碎几回都不知道。
毕竟,越是在乎这个人,就越会心疼他的懂事。
心意相通,谢逢野音调一变,玉兰就听出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冥王不加收敛的爱意在最初确实让玉兰不知道如何应对为好,但天大地大,有人肯这么小心翼翼把自己放万事万物的前面,无论何时都是头等幸事。
玉兰即便不说,心中也是一片温热。
但他半晌不说话,冥王殿开始愈发的失落,眼瞅着轻易哄不好了。
玉兰知道谢逢野想听什么,当下也并未有任何难为情之感。
浮念天云海慢流,霜树还在,簪子还在,他还在。
玉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以后。”他轻轻靠头过去,“冥王殿多疼疼我。”
“嗯。”谢逢野圈住人的怀抱猛地用力,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会逃走,哼哼唧唧地竟是又哭一场。
“好啦。”玉兰哄他,“你一境冥王,老这样。”
谢逢野闻言,越发地把脸往玉兰颈窝蹭去,“能找回你,面子什么的我都不要了,外间要怎么说都随他们。”
外间的流言……
可谓精彩至极。
先说那幽都冥王百年前情劫一场老树开花,初尝情爱滋味已疯癫如斯,更有如今幽都新添冥君一位。
想都不用想,冥王这是终于寻回了万般求不得的爱人。
可这老树二度开花,逐渐开得变态离谱。
似是为了故意报复月老百年前砍断命缘线之仇,他竟生生将那成意上仙掳去了幽都!
还有司命!想来冥王只怕是恨极了司命当年乱写命数,这才绑去,定是日夜酷刑加身。
怎么会有人把宿敌拉去面前看自己恩爱的!
冥王就会。
又逢道君和天帝双双离开不世天,更有那沐风成堕仙之后再无优于他的赏罚仙官人选,冥王分明罪状昭彰,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降罚。
众仙寻到西方无世祖,无世祖沐在金光里,静默听罢下首诸君所言,过后只高深莫测地说:“时也,命也。”
可以说是什么都没说。
更别提那姻缘府上下诸位小仙倌急得恨不得立时取了兵器杀去幽都,但还没等他们用行动以表忠心,幽都那群蛮横鬼众已冲进不世天,竟是将整个浮念台都掀了去!!!
疯了!!!
不世天先礼后兵,先派人去说和,好歹仙僚一场,大家真心祝福他寻得所爱,愿他永世安乐。
但是,不世天不能没有月老和司命啊。
那幽都鬼众更是可恨,每次有神官下界劝说,他们都自行搬着桌椅板凳自带零嘴围观,看戏一样。
吵嚷数次不得结果,神官们也没那么好耐心了,只道:“按照月老和司命的气性,只怕宁肯灰飞烟灭都不愿留在幽都受苦!”
“幽都是要造反吗?”
哎!
那群整日看戏的鬼众齐齐眼睛一亮:不世天还是有明白人的嘛!
他们乐呵得不行:“对呀,我们就是反了!你们要怎么样!”
那就打吧!
打……
打个屁……
开战当日,不世天那是士气高昂整军饬武,天兵如巨海倾天遮云蔽日而来,浩浩正义之师,全是无可阻拦之象。
他们就这般一鼓作气冲到了幽都界前,冥王连面都没露。
不仅如此,那幽都界前只安排了几个闲杂鬼吏,瞧见大军过来,还不满地打了哈欠,似是嫌弃不世天动作太慢。
西方无世祖啊。
幽都如此气定神闲,难道是因为他们有信心可以一击必胜吗?
那倒不是。
不世天这气势如山倒的大军面前,只横了一围法障,那赤红色灵光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懒懒又散散,把整个幽都围了个遍。
这层法障又大又薄。
有多薄呢。
大概随便拉一个才开智的小精怪过来都能一指头戳破的地步。
偏偏不世天诸天神仙下不了手。
那法障之上还安排下许多字,都是重复的一句话。
【不世天真法妙道无量神圣穹尊海敬至高天帝】
——谢逢野把青岁的尊号,写到了法障上,这谁敢动手打?
那些字随着法障微微晃动。
密密又麻麻,像极了诸位神仙额上暴躁鼓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