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南熄跟在女孩子们身后走下了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南熄往夏燃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夏燃一个人背对着门依旧在看着约塔计算机。
南熄从后面仔细地看他,才发现他越来越消瘦了,可能是吃的少的原因,也可能是日渐累计起来的心里郁结。
他想要进去同夏燃说几句话,虽然他完全不算是擅长开导的角色,但留着夏燃一个人在那里纠结,总不如两个人瞎扯几句。就算不说话,陪他站一会也好,毕竟这样的日子之后恐怕不会再有了。
他刚才在苏时跃面前表现地天不怕地不怕,但那是他克制自己不想往死亡的方面去想。他必须把他去单打独斗之后每一种可能的结果列出来,然后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师兄……”夏燃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突然回过头叫了他一声,声音颤抖着,又叫了他一声,“师兄!”
他的喊声在空旷的工厂中回荡。
“我在。”南熄连忙应了,他三两步走进了那间没有门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探照灯,也没有打开,南熄借着走廊处照射进去的灯光看见夏燃坐在角落里,没有玻璃的窗户外铺进了点鹅黄色的月光,洒在了他的头顶,他看上去像一株努力在汲取并不丰盈的光照而活下去的小草。
“怎么了?”南熄站到了他的身边问道。
“我刚刚用约塔……我刚刚只是想试着能不能看到我父母的记忆,但是我……”夏燃举着手表,“我见到了他们的死亡前一刻记忆,就是那个……那个叫海拉时间的。”
能看到死亡前一刻记忆也就代表魏榕和夏昀完全地脑死亡了。
南熄想伸手去触摸他,但想了一下还是收回了。夏燃相较于上一次平静了很多,也没有去刻意地伤害自己,南熄甚至觉得他有点平静地有点不那么寻常。
“就差一步。”夏燃喃喃地说,就只差将其中两份无损试剂送回国这么一步,但夏昀和魏榕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这下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夏燃……”南熄轻声唤他,黑暗之中,夏燃似乎是在极力控制面部的表情让自己不要再崩溃。南熄起身想要开灯,这样的气氛太过压抑,他觉得开灯能稍微缓和一些。
“不要开灯,我没事。”夏燃过来按住他想要拉开电灯的手,“没事的,我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了,在我计划之中的事情压垮不了我。”
“就算他们不能重新变成人类,那又怎么样呢,没关系的,本来就没有必要报什么希望。”
夏燃的体温有点反常,虽然平常的他就和个火炉一样,体温偏高,但是这次触碰南熄手掌的皮肤显然又高了一些。
“你发烧了?”南熄边问着边想伸手去试探夏燃额头的温度。
春季本来就是流感高峰期,加上夏燃刚才淋雨后都没有及时换干的衣物,也有可能导致了他的发烧。
“我没有,我说了我没事,我自己待一会吧。”夏燃躲避了他的触摸,退到了几步远之外。
“夏燃。”南熄叫了他一声,他每次在想要严肃说事情的时候,就会单独叫夏燃的名字,没有什么起伏激荡的语调,但足以让夏燃整个软下来。
唯独这次不奏效,夏燃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推出门外:“哎呀你烦不烦啊赶紧出去,我身体好得很,你看这不是还有力气能把你推出去吗!”
“那我就在门外,有需要随时叫我。”南熄站在没有门框的门口,看着夏燃又回到了刚才蹲着的位置,对他溢满月光的背影说了一句。他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背脊骨清晰地印在衣服上,显得孤独感无限放大。
他不再是那个会抱着他大哭说怎么办了的男孩子,这是无形之中由那个曾经升起的幻想带给他的第二次伤害,他碍于面子也得独自承受这份痛苦,不能崩溃成之前那样。
南熄坐在门口,眼神飘忽到底下围绕的丧尸从门栏中死命伸手,白朵朵站在楼梯口问他夏燃有没有事,他摆了摆手说什么事都没有。
他是个没有了父母的人,并且他亲眼见到了他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唯一让他记挂的亲人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他不敢像夏燃一样查看他奶奶的记忆,如果真看到什么,就像在如今承受够多事物的心脏上再划上致命的一刀,那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夏燃咬着自己的嘴唇,嘴角本来就有干裂的迹象,被他这么一撕扯,直接冒出了大块鲜血,顺着下巴滴到了白色的衣服上。他舔掉了一部分的血,弄得满嘴的血腥味。
他一遍遍地看着魏榕死亡前的片段,因为魏榕还是丧尸,所以画面极其黑暗模糊,所以他只能无数次的确认。但是每一次,他都格外清楚地看见那个拿着刀刺向魏榕头盖骨的人。
是沈辉,是那个被他们反杀的沈辉举刀杀了他的父母。
他不知道沈辉是怎么从酒吧逃出去,又是怎么回到华国并且找到他的父母的,他暂时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
画面中沈辉似乎并不是被魏榕和夏昀困住,迫不得已将他们杀了,而是一开始就冲他们过去的,嘴里还念叨着“这都是你们儿子应得的报应”。
沈辉是想复仇,而他的父母成了靶子。
*
最后夏燃昏昏沉沉的,几度想要在水泥地上直接睡过去。他强迫自己动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出房间,发现工厂内有烛火摇晃,南熄还在门口靠着墙没有走开。
南熄见他出来后也没有问他怎么样或者是上前揽过他肩膀安慰他,而是动身往楼下走:“走吧。”
“去哪儿?”夏燃虽然这么问着,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蒋茗和顾行舟在一层铺了几个睡袋,一起窝在帐篷里听着收音机里面传来播报员的放飞叙述。播报员是个华国人,自称是在G国处理一些事情的外交人员,本想在跨年夜回国,没想到竟然被逗留在了这里。
他尖牙利嘴的评论响彻整个废弃工厂:“现在给各位播报一下今天这些官方又说了些什么鬼话,画了什么大饼吧……”
“Y国官方称已经查明L城安全区暴乱以及变异病毒产生的主要原因,正在出动军方搜寻造成此次暴乱的叛军首领考特尼·罗莎……”
“全球最后残存的供电供水区域都已经停水停电,今日多地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发电机而造成了少数人员伤亡……”
白朵朵站在楼梯口同丁浅说着话,说怪不得今天晚上都不见外面的灯光,这幢工厂的灯光也在刚才都熄灭了。
她看到夏燃一声不响地跟在南熄身后,像失去了魂魄,连脚步声都很轻。她等到夏燃走到她的身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夏燃回过神来,依旧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就表示了回应。蒋茗和顾行舟回了头,这两人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让他有点幻视自己还在安全区里,这两人也是忧心忡忡的怕他做什么傻事。
夏燃在顾行舟开口询问之前先举了手:“我想吃点压缩饼干炒红薯,有人给我做吗?”
“什么炒什么?”顾行舟没听懂。
“压缩饼干炒红薯,我们现在食物就这两种吧,难道还能叫你去煎牛排做红烧排骨不成?”
“行,行,我尽量给您去炒去。”顾行舟一头雾水,但还是拉着蒋茗去车上拿吃的。
南熄侧头和剩下四个人说了什么,他们也跟着前面两人出去了,就孙昊天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硬生生被白朵朵拽走了。
“干嘛支走他们?”夏燃看向南熄,“有话跟我说?”
“生日快乐。”南熄说。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夏燃稍微恢复了点往常的表情,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真是这天诶,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嗯,我曾经参加过你的生日会嘛,就随便记住了。”毕竟是躺在自己手机里面好几年,就算是换了手机也不会搞丢的日子。
南熄是个不会搞浪漫的人,就算是处在正常的世界,他觉得自己也想不出什么能让夏燃眼前一亮到忘记到所有悲伤的办法,他只能把夏燃拉到一边,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盒子,“这是送你的礼物。”
“怎么还有礼物啊?”夏燃接过来,外面甚至还用专门的纸张包装了一下,夏燃看得出来这大概是在费尔南的屋子里顺手扯的包装纸,色块浮夸地堆积在一起还在上面撒了一些金粉,沾得他满手都是。
“拆开看看。”南熄催促他。
他拆开包装纸,金粉便掉落了很多在他们两人的脚下。顾行舟点燃的头顶蜡烛还没有熄灭,火光在玻璃罩中摇曳,顺便让地上的金粉闪闪发光起来。
包装里面是只钢笔,夏燃只看了一眼就回忆起来了那年生日会。
“这是当时参加你的生日会,你把魏榕阿姨给你的钢笔送给了我,说你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你妈妈一点都不了解你。而现在我把它转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和当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南熄看着夏燃的反应,慢慢地说道。
夏燃抓紧了钢笔,里面的纽扣电池甚至还有电,时钟可以倒计时,也有可能是南熄后面换过了电池,电子屏上不断闪烁着最初的二十五分钟。
他许久才憋出一句:“我记得当时跨年那晚你什么东西都没带,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啊?”
“我这些年一直在用这只钢笔,其实还挺好用的。我去火锅店之前还去了趟实验室,就随手带上了。”南熄无法琢磨出夏燃的表情,“不喜欢吗?不喜欢我还是拿回……”
“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夏燃一下子离得南熄很近,他环住南熄的腰,动作轻柔地像一片羽毛。
夏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嘴唇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虽然没有贴上去,但因为夏燃发烧,呼吸瞬间产生的热气像是已经落在他颈上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