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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回家

第94章 回家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清幽的月色洒在地板上, 碎成一地的波光。

容玉瘫在床上, 始终处在一种无力的状态里面,三年以来紧绷着的那条筋似乎已然寸寸碎裂,他像是一条被放逐在陆地上的鱼, 无力,却有着剧烈的焦渴。

唯有一个人可以拯救。

门口吱呀一声, 有人端着盏油灯轻轻走了进来,容玉原以为是顾宛, 正支撑着酸软的身子慢慢爬起来,竟不想, 却是宋逸舟!

他面色依旧还有几分苍白,但看上去已行动无碍了。

容玉狂喜之下, 竟不知怎么的, 滚出两滴泪水,怔怔地瞧着他不说话。

宋逸舟亦默默地瞧着他。

他们彼此看过对方的青春岁月,而今,一切不复当初了。

宋逸舟一颗坚硬如铁的心无法自拔酸软起来,比□□的创伤更令人不适, 半晌,他才放下了油灯, 慢慢坐在了容玉身边。

“这些天你照顾我, 辛苦了。”

容玉艰难地擦掉眼泪, 佯装生气, “你这小子可害我好苦!”

宋逸舟扯着干裂的嘴唇居然笑了笑,

“放心,为了报答你,我已自作主张将所有的事情修书一封交给黄良送进京了……很快他便会知道,他那样的人,自会马不停蹄赶来,你身子弱,别想着自己跑回去,便在此处等他来吧。”

容玉怔怔地看着他,“你……”

宋逸舟别开了眼睛,“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

即便是顾宛也料不到体魄强如宋逸舟,复原能力竟会如此之快,原本按她最乐观的估计,宋逸舟至少要躺在那里半个月才能醒过来,岂不想,还不到十日,宋逸舟已经清醒,只是肢体机能尚未恢复如初。

所以,当天二人全然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宋逸舟的动静。

看着容玉脸上的震惊,宋逸舟苦笑一声,

“原以为……我还有些许机会的……”

容玉咬着唇,不知如何开口,他低着头静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里有着柔光,

“宋逸舟,你是我很重要的人,真的。”

宋逸舟自然明白,自己对他很重要,只是不爱罢了。

“我明白。”

宋逸舟像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似得,他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对待一个孩子一般。

“我午后便要下山了,倭夷虽暂被击退,但何时卷土重来也未可知——鹰军的兄弟们还在等着我。”

容玉喉咙一哽,“宋逸舟……”

宋逸舟淡淡一笑,哑声:“容玉,你俩好好的。”

容玉再难说出第二个字,所有的语言在这时候都是匮乏而无力的,他只是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目送着宋逸舟的身影渐渐离去。

人生中总有离别,有人来,有人走。

总有人勘不破罢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漂浮在静谧的夜色中。

***

这些天,顾宛一直往他房间里来,细心周到地照顾他,她仿佛要将二十来年未给那个婴儿的所有母爱全数给容玉,容玉瞧着她眼中的溺爱,心间的愧疚愈发的大,仿佛自己偷去了别人的东西一般。

可若是将一切全数告诉对方,她方从亲子重聚的喜悦中过来,自己何曾忍心亲手毁去她的希冀。

何况,这一切又该从哪里说起。

容玉心间焦灼,加之他记挂着宋俨明,连着五六日下来,心间仿佛一块被烈火烤制的活肉,生疼。

门口吱呀一声,顾宛轻巧进来了,她已四十,然而保养得甚好,身姿窈窕,容色昳丽,身上成熟的美艳自不是少女可以拥有的。

顾宛小心翼翼为他舀了鸡汤,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角飞起一丝戏谑的光,

“放心吧,我已让人守在峰脚,等那姓宋的一到,自会有人将他安全送进雪月峰里来。”

她眼中隐隐含着期待,“也不知当年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孩子,如今长得什么样了。”

容玉微微抿着嘴,心思复杂,只端过鸡汤,慢慢啜饮起来,另一边,顾宛伤感的语气传来,

“这些年,苦了你与那孩子了。”

她自不会放过任何了解容玉过往的机会,当宋逸舟与她说起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虽明白这一切已然过去,然而一旦想起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经受了这么多,心间难免疼的紧。

于是这些日更是百般精细照顾,若不是怕容玉难堪,几乎要像照顾一个婴儿那般照顾他了。

容玉心间有愧,对着顾宛的热情更是局促的很,如此顾宛倒没有伤心,只道是自己太心急,让对方难以自处。

她虽机敏聪慧,但岂能料到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只想着慢慢来,慢慢补上这二十多年缺失的光阴来,是以稍稍收敛了些。

容玉这三年自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子亏损了些,顾宛这段时日一直在给他调理,又见他精神好了很多,便带他去了峰顶的温泉池泡着理疗,那温泉池舒经通络,对人体很是有好处,容玉也便有事没事往此处跑,也好避免与顾宛日日相见。

这日,天气甚好,容玉如同往常那般从奶白色的温泉池里起身了来,他白皙的身子泡的一片粉色,肌肤光润如玉,吹弹可破。他擦干了身子,穿了件素色的小衣,正准备拿着干布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身后突然一声颤颤的“玉儿!”

容玉浑身一震,他心间咚咚咚跳得剧烈,慢慢寰身,待看清眼前的人来,眼睛已不受控制,两颗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阳光明艳,绿荫环绕,抽条的月季大朵大朵绽放,宋俨明站在那片春色中,他的眉目依旧是记忆中的英俊无匹,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愤怒了,他咬牙切齿的,快步走上来,一把扯过容玉的手腕,带入怀里。

“你胆敢假死!”

容玉的湿发洇湿了他的肩臂,然而宋俨明毫不在意,他只是凶狠道:

“你胆敢骗我,我恨不得——本侯恨不得——”

宋俨明紧紧箍住他,仿佛害怕他再次逃跑一般,他严厉的声音渐低,容玉感觉到脖间一烫,宋俨明已然软声哽咽,

“可我怎舍得……”

他的嘴角磨蹭着他的软嫩的脸颊,如最珍爱的宝贝一般,紧紧搂住他,

“我怎舍得我的心头肉……”

容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窝里滚落,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中,哭得不能自己,哭到心间快要碎裂了。

微风吹过,阳光依旧明媚,碧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乌云。

花团锦簇中,二人紧紧相拥,好似时光就此停住,不再蹉跎。

***

宋俨明带着容玉离开雪月峰的那天,顾宛哭了一场,闭门不出。

“娘亲,我时常会回来看你的!”

容玉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朝着她门前深深一拜。

宋俨明从后面走了上来,将容玉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为他仔细披了大氅,便牵着他往山下走去。

小白从远处跑来了,两人一豹行了一日才到雪月峰峰脚,小白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峰脚下,已经站了一列候着他们的队伍。

宋俨明低下脑袋,怜爱地看着他,

“玉儿,我带你回家。”

容玉点点头,“好。”

有情愫在二人间萦绕,此生,他们永远不分离了。

车队开始向京城行进,容玉掀开帘子,遥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雪月峰,他心里想,他最终还是没能解开顾宛是如何到这个世界上的谜底,不过如今这一切不重要了。

太多事情说得明白,想得明白太过无用,只是徒给自己寻烦恼罢了。

宋俨明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将他拉进怀里,

“别想了,也不必觉得愧疚,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事无可奈何。”

容玉叹了一口气,“我确确实实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欠了她的。”

“傻瓜,只要往后你过得好,她看在眼里,心里也宽慰,总好过希望后又失望。”

容玉咬唇,这个秘密也许他要一辈子埋藏在心里了,对顾宛来说,也许更好吧。

夜里,一众人歇在驿站,驿使官有心讨好,设了接风酒宴,然而都被宋俨明一一推拒了去。

昏黄的灯光下,容玉仅穿着薄薄的亵衣,瞧着伏在身前为他沐足之人,那人将他一双白得透明的足从热水中捞出来,细细用干燥的棉布擦干净,如宝玉一般置在唇边亲了一下。

容玉心里一颤,连忙将脚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脸不由热了起来。

宋俨明宽宥笑了笑,坐在床边,扣住他不盈一抱的腰肢,眷恋地抚着他的脸。

容玉被他这般炽热的目光瞧得心慌,他颊边飞着霞色,脸上烧的厉害。

宋俨明的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他热烈的气息喷在容玉脸上,让容玉的浑身都着了火。

“你十七岁自己找来……十九岁才叫我得了你,如今三年过去了……我的玉儿……你要如何补偿我。”

这些年,容玉身子抽条了些,面上那点婴儿肥渐消,整个人愈发清逸出尘,美得勾魂夺魄,看得出来,他害羞极了,落在宋俨明眼里,欢喜极了,当下压他在胸口,容玉仰着脑袋,双手抵着他的胸,呼吸急促,没有半点自控的能力。

“玉儿……”

宋俨明低下头去啄吻着他红扑扑的脸颊,一边拔下他头上的木钗,乌发散落,衬得他那张含着粉色的白皙脸颊愈发俊美,他的衣物已经滑落,而后宋俨明用身体将□□的他压了下去。

“我的玉儿……”

宋俨明迷恋地唤他。

蜡炬积满了烛泪,湿哒哒地往下淌着,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起来,夜,似乎无止境的漫长。

***

第二日,宋俨明从驿站的客房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柔情,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宝贝似的用一张狐毛大氅围着,其间的人已然疲惫地沉沉睡着。

宋俨明忍不住拿唇贴了贴他软嫩的脸颊,心间无限的怜爱与宠溺。

心里缺损的那块渐渐地复原。

队伍行了七八日,眼见着快要进入京城的领域了,容玉愈发紧张不安,宋俨明感受到了,他紧紧捏住他的手,

“放心,一切有我呢。”

“宝宝在府上么?”

宋俨明笑道,“他与文彦尚在国子监,这些日子逢上‘祈考’,要明日才能回来。”

“啊?他才三岁,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人性?”

容玉听得心疼,不由抱怨。

宋俨明轻轻一扯嘴角,“咱们的昱儿好学,自动请缨去的,如今与文彦一道在国子监五经博士麾下学着。”

“……”

容玉心想,自己的宝宝跟着那样小古板的叔叔,又有这样端正严明的父亲,难怪乐趣只在读书上。

心里悄悄吐槽着,却愈发期待起来。

当年他离去,仅仅只瞧了他一眼,如今三年过去了,那个丑丑的孩子如今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正满心忐忑着,马车一晃,宋俨明微微一笑,柔声道:

“到家了。”

不容他思考,宋俨明早已牵着他下了马车。

容玉这发现侯府门前站了好些人。

戚总管、松竹、郑嬷嬷……连阿良都来了。

阿良身边站着一个娇丽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娃子,二人与阿良靠得亲近,显然是他的妻儿,看着那么多的旧人守在那里等着他,容玉眼眶不由得发热,好像这些年,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等稍稍平静些,他突然意识自己未戴面具,险些吓得立时溜回马车上。

可宋俨明揽住他的腰部,不让他动,容玉心里焦急,唇部不动,只微微侧脸咬牙切齿,

“宋俨明,你疯了么?”

话音未落,门前的人齐齐拜首,

“恭迎夫人回府。”

这仗势让容玉吓得一跌,他看了看宋俨明,然而他脸上只带着微微的笑意,容玉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然受不起这么多人的齐齐相拜,只吞了吞口水,连忙上前一一扶起了他们。

戚总管等侯府中人只笑眯眯瞧着他,阿良不免激动,眼中含着眼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郑嬷嬷一向最是稳重,此时却是泪光闪闪,一把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真是你么?”

容玉不由几分鼻酸,他艰难地吞下喉间的酸涩,

“嬷嬷,是我……我回来了。”

他心里百味杂陈,没想到,他这穿书的一生,竟悄悄地与这么多人捆绑在一起,他不再是那个孤独排外的容玉,而是这个时代中与许多人有着牵绊的容玉。

只不知道这一切宋俨明费了多少的心力,为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而悉心筹谋了多久,容玉心间腾起许多不可排遣的酸胀,无处释放。

戚总管笑着上来了,“侯爷、夫人,火盆已准备好,今儿是喜日,踩火盆,除晦气,一辈子喜乐安平。”

宋俨明点了点头,拦腰抱起了容玉,容玉一声惊呼,便被宋俨明打横抱起。

在众人的目光中,容玉被宋俨明紧紧抱着,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朝着侯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放着一个火盆,宋俨明在火盆前稍稍停滞了片刻,低头与怀里脸红的人柔声道,

“玉儿,我们回家了。”

旋即,郑重地跨过了火盆。

——回家了。

尾声

宋俨明的怀抱温暖, 步履沉稳。

容玉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心间暖涨,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无需做, 他只知道, 他真的回家了, 一个有着他的爱人、他的家人的家。

等行至半路,他才蓦地发现, 宋俨明竟不是回自己的主寝,而是他住的西苑。

门口的侍卫见侯爷这般,只目不偏斜守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似乎没有看见一般,尽忠职守。

待进了门,宋俨明将容玉轻轻放在床上, 旋即半跪在他面前,像一个信徒一般虔诚仰望着他。

看不够似得。

容玉咬了咬唇,伸手抚着他的脸, 旋即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分离寸许,再一吻,不含任何□□,只是情人之间的慰藉,这种慰藉足以安抚所有的阴霾。

但听宋俨明柔声道:

“这三年, 我一直住在西苑,等主院那边收拾出来, 我们再一起搬过去。”

容玉鼻子一酸,故作抱怨,

“你私自霸占我的宅院,我要生气了。”

宋俨明状若未闻,喉结滑动着,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给他绵长又温柔的一个吻,又嫌不够,利舌突破那软嫩的防守,眷恋地吸取着他的团软甜蜜,等殷红的唇瓣黏腻地分开,宋俨明忍不住又贴了贴,喟叹道:

“三年了……居然三年了……”

容玉怎不知他这三年是如何过的,自己有多痛苦他定是有多痛苦,心里一疼,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如同对待一个孩子一般轻轻抚着他的头发。

宋俨明这三年几乎没有一个安稳觉,此刻倚靠在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怀里,浑身松快,只觉得世间没有第二个地方比他怀里舒服,当下上了床,便这么合衣抱着容玉睡了一个好觉。

容玉没有困意,但能如此看着情人的睡颜,心里便觉得十分平静,十分美好。

夜幕降临,宋俨明仍在睡着,侯府中人自不会不识趣往这边来。

容玉肚子已是饿得咕咕叫,然而他的腰肢早被宋俨明紧紧抱着,如同宣示占有权一般扣在怀里,他一动,对方便不安稳地皱了皱眉头,容玉哪里舍得叫醒睡得这么香甜的他。

只忍耐着,将额头轻轻靠着他的,宋俨明猛一惊,猝然睁开眼睛,

“玉儿!”

待看见容玉还完完整整地待在自己怀里时,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再复紧紧将容玉抱在怀里。

“做噩梦了?”

容玉问。

宋俨明只抚摸着他的后背,

“这三年,做了无数次重逢的梦……这次醒来总算是真的了。”

容玉心酸难以再忍,努力咽下喉头的酸楚,霎时搂住了宋俨明的脖颈,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

“我不会再离开的。”他咬着唇,“我们永远在一起。”

“嗯。”

不知这样抱着多久,直到宋俨明的肚子也发出一声饥饿的抗议。

宋俨明将脑袋靠在他脖颈间,难得有着一丝不同以往的慵懒,

“我想吃你做的饭。”

容玉哑然一笑,“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最终,容玉去膳房给他做了面,二人像寻常夫妻一样,在膳房的下人们吃饭用的小桌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光悠远绵长。

戚总管在外头伸着头往里面瞧了瞧,半晌,又将脑袋收了回来,嘴边蓦地一笑,正要往回走,准备宵夜的厨娘正往这边走来,

戚总管连忙赶走了人家,“去去去……”

厨娘被他弄糊涂了,“那主子们的点心怎么办啊?”

“你回去便是了,就当放你一个晚上的假。”戚总管不耐烦地挥挥手。

厨娘疑狐地看了他一眼,确信他没在开玩笑,嘀咕着走了。

戚总管摸着稀疏的胡子,遥遥看着膳房大门透出来的微弱黄光,在这深黑的夜里看上去格外温暖。

戚总管再复笑了一声,便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往自己院子去了。

***

第二日清晨,容玉守在侯府大门,很是紧张,

“昱儿怎么还没回来?”

“午时才能走呢,”宋俨明捏了捏他的手,轻声一笑:“我早让你迟半个时辰来,你偏不听。”

容玉心间急火燎燎的,被宋俨明这般打趣,自是没好气掐了一把他的手臂。

“你少在那里看我笑话!”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容玉叫来郑嬷嬷,

“膳房的菜还温着么?”

“温着呢,夫人安心。”

容玉犹自不放心,“蟹粉小笼要现蒸,不宜过早放进去,还有,那瑶柱翡翠羹要用明炉,千万不能放在蒸屉上热。”

郑嬷嬷唇角一展,“放心,一切都按着夫人说的安排了。”

容玉知道自己有些太过焦虑,只是分隔了三年,也不知那孩子接不接受自己。

——养恩远远大于生恩,作为孤儿的容玉最是明白了。

正苦笑着,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在街巷尽头,一辆有着平阳侯府标识的马车往这边驶来。

容玉心里突突突跳了起来。

他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虽然这比喻并不恰当。

宋俨明揽着他的腰,微微低下头来,

“玉儿,我们的孩儿回来了。”

他牵着容玉的手步下台阶,向着马车走去。

门帘一掀,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宋文彦率先出来了,看见容玉,他先是一惊,旋即喜色袭上心头,他险些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后才意识到什么,微微一笑,缓步下了马车,于容玉身前微微一鞠,

“长嫂。”

“你这小子!”容玉脸一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着后脖颈,“别……别那么客气。”

宋文彦但笑不语,心间欢快。

宋俨明嘴角亦噙着笑意,伸手入车厢,将一个三岁的娃娃抱了下来,

那娃娃穿着月白的对襟长衫,一张脸粉雕玉琢,是宋俨明的模子,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长得像容玉,此时,他正带着几分探究的神情,好奇地盯着容玉。

容玉第一次因为别人观察他的面貌而感到脸红,而且是因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他不自然地干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你好呀。”

昱儿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两个小酒窝。

容玉差点没有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心里土拨鼠尖叫,妈呀,也太可爱了吧。

宋俨明拉了拉他的手:“昱儿,这便是你娘亲。”

昱儿黑漆漆的眼珠子瞧了瞧容玉,迟疑半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抱抱。”

容玉眼眶一热,连忙伸手接过了他,将他压入怀里,当年那个丑丑的婴儿长成了如今这般可爱的模样,自己缺席了三年,他多想将这空缺的三年给补回来。那瞬间,他突然明白了顾宛的举止。

天下为人父母的心肠,大抵皆是如此。

昱儿身上软软的,还带着奶香,容玉瞧着他肉呼呼的脸蛋,泪水不知怎么的盈满眼眶,他不想让昱儿看见,便将脸埋进他软乎乎的脖颈间,

“昱儿,你想我么……”容玉拼命忍着心头的酸涩艰辛,“你有没有想我?”

昱儿身体微微有些僵直。

没有得到答案,容玉有些伤心地吸了吸鼻子,知道自己吓到他了,但他舍不得放手,只强自笑了笑,

“走,我给昱儿做了好多好吃的,昱儿的小肚子饿了吧。”

他兴冲冲地抱着昱儿往大门里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存在。

宋俨明无奈地瞧着他们的背影,自打昱儿出现,他的关注力便没在自己身上。心间不由几分吃味,自嘲笑了笑,拍了拍宋文彦的肩,便跟着往侯府里去了。

侯府的前厅再次恢复了热闹,菜香扑鼻,有着人间烟火气息。

容玉的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昱儿身上,只觉得他哪儿都可爱,没一处不招人疼的。

宋文彦含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他这侄子还有几分局促,但显然,他心里高兴着呢,昨日一听说远方的母亲回来,小大人似的他第一次闹腾着不要待在国子监,要立刻回来。

苦了他安慰了一晚上。

又见他大哥的目光也在他们二人身上,他眼里流露着温柔的笑意,嘴角不自觉上扬着——这样的大哥终于又回来了。

三年了,他终于又从他大哥看到笑容了,念起那一年……宋文彦心间轻轻叹息,心想,无论如何,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入夜,大雨渐渐下了起来,雷声隆隆,晚春的天气便是如此多变,明明白日里晴空一片的。

西苑,便在那张熟悉的床上。

容玉汗渍渍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似得,他双手无力地支撑在宋俨明胸口,气喘吁吁地低下头去亲吻着宋俨明的唇角。

“还没喂饱你呀?我的腰都酸了……”

“累了?”

宋俨明眼中跳动着火焰,反身将人压在身下,容玉一声惊呼,已被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雷声依旧,大雨滂沱,瓢泼的雨水打击着芭蕉,芭蕉一时无力承受,低低垂落,雨水愈急,噼里啪啦打击着,芭蕉浑身轻颤,只能随波追流。

大水,淌了一地,四处流淌,湿哒哒的。

等寝房里再复平静,容玉已经连动的气力都没有了,只任随宋俨明有一处每一处地吻。

好容易缓过气来,容玉忍着腰肢的酸软,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心间忍不住的欢喜,

“哥哥,我太开心了今天。”

宋俨明亲着他的光洁玉润的肩膀,他身上的皮肤如丝绸一般柔滑。

“唔……”

“昱儿喜欢我的吧?”

“当然……”

亲吻开始细密,容玉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心思与自己分享心路历程,那样子看上去只是贪他的身子,明明今夜他都让他恣意弄了几回,可奈何还不够,只低声抱怨:

“你这喂不饱的家伙……我快被你拆了……”

亲吻变成了不轻不重的啃噬,“我都饿了三年……”

容玉的眼角流着媚态,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潮红,是百般恩爱后的余韵,宋俨明心间爱极,星星之火,又有燎原之势,他迷恋地拿鼻尖轻轻蹭着,容玉又被他惹得气喘吁吁。

“宋俨明你不会吧……”

“玉儿,你好美。”

容玉哪里肯被他单方面调戏,“明明侯爷更俊啊。”

“还有呢?”

“还有?”容玉抱着他的脖颈,恶声恶气,“……活好算不算。”

宋俨明一口咬住他的下巴,容玉连忙讨饶,

“不行了真不行了……哥哥我累了……明天再伺候你吧。”

“不累……换哥哥伺候你……”

吻从下巴游移而下,容玉痒得厉害,咯咯咯地嬉笑着,旋即他尖叫一声,笑声慢慢转化为难以自控的喘息,容玉紧紧咬住下唇,双手难耐地抓住枕头,空气再复变温。

门口传来低低的“父亲。”

容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心里一惊,“哥哥……好……好像是昱儿。”

宋俨明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唇角带着水光,容玉脸上红扑扑的,连忙合上双腿,稍稍歇了口气,系上小衣的带子,这才将亵裤穿了,正要下床去给人开门,宋俨明亲了亲他,

“我去吧。”

果然是昱儿。

他被宋俨明牵着过来,容玉将他抱了过来,

“昱儿,怎么了?”

昱儿显然有些敬畏宋俨明,只拿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容玉:“打雷了,我害怕。”

宋俨明眉头一皱,正要说教两句,而容玉早已心疼不已,一把揽住他,

“不怕,娘亲陪着你,今夜便睡在这边吧。”

昱儿面上一喜,正要爬上床。

“昱儿……”

宋俨明终于严肃地开口了,他没有往下说,他们父子之间自是无需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便懂彼此,昱儿瞧了瞧容玉,低下了脑袋。

“孩儿回去睡吧。”

容玉拉住了他肉呼呼的手,盯着宋俨明,眼睛微微带着责备,上面分明在说:“他才三岁而已。”

最终还是宋俨明妥协了,虽他有私心,但念及他们母子三年未见,只叹息着:

“仅此一次。”

容玉大喜,飞快地将昱儿抱上了床,宋俨明瞧着容玉兴高采烈的慈爱模样,全然没有了方才在自己身下化成一滩春水的迷失,他知道今夜就这么结束了,只摇了摇头,无奈地跟着上了床。

昱儿睡在二人之间,容玉不由靠近了他,闻他身上的奶香味,怀里一暖,却是反被抱住了。

“娘亲……”昱儿突然道:“我有想你的。”

他在回答中午那个问题。

那一瞬间,容玉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他张了张嘴,发现发不了声音,宋俨明的一双大掌捏住他的手,温暖之意传来,容玉哽了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昱儿,娘亲也很想你。”

“真的很想你。”

母子二人的互诉衷肠让宋俨明心里柔软无比,今夜未填的欲壑带来的气闷顿时消失,他长臂一展,将容玉及昱儿双双搂着怀里。

他的怀中有他的妻,他的儿,还有他们羁绊的一生。

容玉湿了眼眶。

命运给了他一个不太好的开端,但所幸,上天待他很仁慈,最终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结局。

此后的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秒秒分分,分分秒秒,都足以甜蜜得让人不舍错过。

这穿书的一生,足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谢谢十七,谢谢林永渡。

后面会有番外若干,不定时发布。

新文我要好好筹备,大概五月那里开文。

再次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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