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除夕夜的雪
又躲了周鸣几天,咖啡馆关门放假了。姜远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他把小乖寄养在宠物店,坐火车去了隔壁市的郊区。
首都物价太贵,找学校也不方便,所以姜青最终在首都的隔壁市租了一个房子,帮右右找了附近的学校,而姜远报考的学校却在首都,他们只能暂时分开。
姜远想着,等自己找到工作,生活稳定了,就把右右和姜青接过来。
一年过去了,一开始搬家和初来乍到的兵荒马乱已经过去了,他们都已经熟悉了现在的生活。
姜远偶尔会过来看看右右和姜青,过年他们一定会一起度过。
他们三个人,日子过得也算平淡幸福。
除夕夜那天,姜远和姜青在厨房做饭,右右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门口忽然响起来敲门声。
姜远有些疑惑,自从他们搬出来后,几乎就和所有亲戚断了联系,只有周峰偶尔会过来,但周峰前几天刚打过电话,说他今年过年有事,来不了了。
难道周峰又有空来了?
“右右,去开门,看看是谁。”姜远手里还洗着菜,一时空不出手。
右右应了一声,起身去看门。
门一打开,是两手提满东西的陈述,见开门的是右右,陈述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右右!好久不见!”
右右下意识地露出一点惊喜,反应过来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你走。你对老舅不好,我不想见你。”右右明显抵触陈述。
陈述觉得有点难过,他忙解释道:“那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伤害你老舅?!右右,我说的是真的,难道你不相信你老大?”
“可是……”
可是老舅和妈妈都是这么说的。
右右蹙起眉头,犹豫着思考陈述话的真实性。
“右右,怎么了?”姜远迈步过来,他看右右这边一直没有声音,便洗了手过来看看。
而后看见陈述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姜远愣住了。
“姜远!”陈述很是开心地歪了下脑袋去看姜远。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姜远却蹙起眉头,显然并没有陈述那么开心。
“我四处打听的。”陈述心虚地目光颤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姜远走过来要关门,“这里不欢迎你。”
陈述眼疾手快地立即一只脚迈进了门,“姜远,别这样,我就是想过来给你和姜青姐拜个年,我妈今年回老家过年,家里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陈述,别找什么借口。”姜远门关了一半,不得不停住。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站门口,到底谁来了?”姜青好奇地从厨房走到门口。
看见陈述的那一刻也恍然愣了一下。
“陈述?”
“是我,姜青姐,过年好啊!”陈述又露出热情讨好的笑容。
姜青看了一眼右右耷拉的脑袋,姜远冷着的脸,又看向灿烂热情,提满东西,一只脚还卡在门边的陈述。
“你怎么还敢来?”姜青也没给陈述好脸色。
“姐!那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发誓!如果是我故意伤害姜远,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厄运缠身……”
“够了。”姜远听不下去,打断了陈述。
姜青瞬间蹙起了眉头,陈述发了毒誓,看着又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她忍不住看向姜远,“他说的是真的吗?”
姜远垂下了眼眸,克制着开口道,“不知道……”
那一刻,姜远落寞忧伤的目光落到了陈述眼底,陈述也跟着瞬间沉默了。姜远依然怪他,依然不信他,他是知道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痛,那么当时他误解姜远时,恐怕姜远更加痛苦。
他真想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刀,让他自己清醒清醒,别犯蠢了!
“姜远……”陈述一时间如鲠在喉,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姜远声音又低又沉,像是没什么力气了,“走吧,陈述。”
陈述愣了几秒,然后缩回了脚,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姜远便关了门。
姜青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然后她炒完最后一个菜,喊右右过来端菜吃饭。
电视上播着春晚,气氛热闹欢快,可现实是,今年的这个年夜饭有点过于安静了。
吃完饭,姜青起身准备收拾碗筷,余光却瞥见外面大片的飘雪。
姜青向窗户走去,“下雪了啊!除夕夜下雪可是少见!”
姜青站在窗边向外看,往下看时,瞬间惊呼出声,“天哪!那是陈述吗?“
姜远愣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
往下望去,地面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但此时,楼下的路灯下却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积雪,提着东西一动不动,整个人看着像个白色雕塑。
的确是陈述。
姜远的心瞬间被击打了一下。
“你看他穿的又不多,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待下去会冻死啊。”
姜青看向姜远,“这怎么办啊?”
姜远蹙眉看着窗外那个站立的雪人,神色紧绷,没有答话。
姜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决定怎么办吧。”
说完,姜青收拾碗筷进厨房了。
窗边独留姜远一个人盯着窗外看。
春晚正演着小品,观众们哈哈笑着,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开心,而右右也无暇探究,他侧头看向姜远的背影,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他知道他老舅现在一定不太开心,可能是生气,也可能是担忧,他也知道老大现在一定很冷,但他却不肯离开。
他这样下去,会冻死吗?
右右有点担心,但他不敢说什么,他更怕老舅生气……
而姜远的背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始终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但两分钟后,姜远突然拿起沙发上一个灰色围巾,外套也没穿就匆匆下楼了。
门一关,右右立即跑到窗户边扒着向下看。
陈述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现在让他动一动小指头,他都无法办到,思绪也早已僵硬滞涩。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会来呢?难道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吗?
预料过,可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他只是太过想念姜远,那些循序渐进的靠近和知趣的消失都是装的,在看见过年这几天路上都是结伴的情侣和朋友,而自己却独自一人冷冷清清时,他就更加想见到姜远。他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姜远,所以他极力忍耐着思念的心,但他却越发煎熬,越发克制不住。
他想见见姜远,在这个代表团圆的日子。
也或许自从周鸣告白完他就无法再忍耐了,他耐心体贴的伪装又一点点地被撕破了,周鸣说的那些句话深深刺痛了陈述,之后,他每一天都在恐慌和担忧中度过,担忧姜远喜欢上别人,恐慌姜远真的不在乎自己了。
所以,他急迫地想见到姜远,只有在看见姜远的时候,陈述的内心才能得到一点慰藉。
可如其所料,姜远并不接受他这样突然急迫的靠近。他是猜到的,可当姜远把他拒之门外的那一刻,陈述依然无法克制地感到痛苦难过。
雪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冷。
陈述想,就这样把他冻死吧,漫长的折磨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他这样愚蠢自私的人不配活着,即使找到姜远又怎样?
他不肯原谅自己,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以死才能消除姜远对他的怨恨。他宁愿死了,也不想姜远恨他……
身体麻木僵硬,情绪也降到了最低,陈述这样折磨自己,只是想要寻求心里一点安慰。
可或许姜远已经不在乎他了,一直是他自欺欺人,固执己见,也许他死了,姜远也不会再为他一滴流泪……也许姜远那么拼命地想推开自己,是真的不会愿意原谅他了……
胡思乱想中,陈述越发消极悲哀,极度的冰冷中再也无法保持一点理智。
突然,陈述好像听见远远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又微小又清晰。
陈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冻得耳朵出了问题。
他僵硬地抬眸看了一眼,瞬间又怔住了。
姜远穿着单薄的毛衣,急迫地踩着沙沙作响的积雪向自己走来,陈述愣怔地看着姜远走到自己面前,看见姜远抬手轻轻扫掉了他头发上和肩膀上的落雪,然后将一条围巾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陈述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这条围巾的存在了,但欣喜瞬间淹没了他的头脑。
姜远在乎他的!姜远还是在乎他的!
“姜远……”陈述眼睛发亮,嘴巴却在打颤。
“陈述,走吧。”看着陈述通红的鼻子和耳朵,还有那头发和睫毛上残留的雪花,姜远眼底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水雾,像是不舍,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
睫毛颤了一下,一片雪花从睫毛上落了下来,陈述说,“我……我不走,我就是想你了。姜远……我们还没有一起过过除夕呢……我不想一个人,姜远……我想和你在一起……一个小时也好……”
被冻的说话结巴,浑身颤抖,但即使这样,陈述却还不肯屈服。
姜远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和酸涩,又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冷,冷得人想掉眼泪。
“陈述,你这样做没什么意义。真的。你走吧。”姜远的语气透着一股苦涩无奈的意味。
“我,我不走……”陈述依然道,说完,又死死咬住打颤的牙关。
“你不要命了是吗?好!那你站着吧!有本事你站一晚上!”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悲愤,为陈述的执拗顽固,为陈述的幼稚冲动,为他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行为。
姜远真的再也无法忍受,他气的扭头就走,走得积雪发出闷沉赌气的声音。可走了一半,姜远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几秒后,他转身看向陈述,陈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像个随时会倒下的雪人,但一双眼睛却依然坚定执拗地看着姜远。
像个不懂事的惹人心烦的孩子。
姜远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最终屈服了,“过来。”
姜远知道陈述有多固执,他真的会站一宿,真的会出人命……
陈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姜远!”陈述欣喜地瞬间迈步要往前走。
但腿脚早被冻僵了,一迈步,“砰”地一声,陈述正面朝下,直直地扑倒在了雪里,与此同时,惨叫声被阻断在了积雪里。
雪花四溅,四周一时静默了几秒。
看着这个倒在脚下的狼狈的身影,姜远心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默默骂了一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