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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山海亦可平

第95章 山海亦可平
翌日。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日天刚泛白的时候,卧花楼便突然被皇宫里来的侍卫封锁了起来,一些穿着官服的人开始进入卧花楼搜查,但由于封锁严密,没人知道他们搜出了什么东西或是搜出了什么人。

人们都以为,这个雍京城最大的花柳地就会自此陨落,不想又过了一日,卧花楼重新开始营业,与之前不同的是,往后去卧花楼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之前的鸨妈妈,也再也没有见过之前红极一时的头牌挽离公子。

有人说,是鸨妈妈犯了事,被抓走了。还有人说,也是宫里来人搜查的时候,宫里那位曾经将挽离送来的王爷旧情复燃,在看到挽离在这里过的苦日子后,又将人重新赎了出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这都与姜离无关了。

很快地,三日后,姜离和冉修便搬进了赏伯南为他们准备的宅子里。宅子坐落在最繁华的长安街,正门侧专门打了一个商铺,正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冉修对此高兴不已,一住进来便开始给霞姨写信,教他们尽快乘马车来雍京城。

而在他们来之前,姜离和冉修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比如打扫屋子,还有置办家具。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长的这么大,他比我大了快十岁呢!”冉修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偷摸向姜离吐槽道:“师父你瞧他,他连衣服都不会洗!”

姜离笑了笑,没说什么,伸手将一个湿漉漉的衣服拧干递给冉修。

用冉修的话说,当姜离把宛平延从卧花楼里捡回来的时候,宛平延感动的差点就要哭出来,而当姜离把他败家出去的三万金又还给他时,这家伙更是涕泗横流,差一点就要给姜离跪下了。

不过姜离倒是不在意这些。在他还是锦衣卫的时候,宛平延便是瞿都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日就只知道赏花遛鸟,一点正事也不会做。姜离跟宛平延本没有什么交集,若不是因为那时的边子濯经常跟他混在一块,姜离甚至都没机会认识这个人,不想阴差阳错,竟然在这异国他乡,遇见了故人。

多年不见,宛平延还是跟当年一样无甚变化,空有几张银票,就跑出来闯荡,被老鸨花言巧语一番,三万金就没了。思来想去,姜离还是询问了宛平延的意见。

果然,宛平延想也没想,当即同意跟姜离他们同住,还对着姜离一通感谢。

但就是苦了冉修。

“小修弟弟,这个褥子也要洗,我放在这里了哦。”宛平延献殷勤般地从室内抱着一大堆东西出来,丢在冉修脚边。

“啊!”冉修怪叫一声,跳起来道:“这是我刚晾干收进去的被褥啊!你丢地上做什么!”

“啊?不、不是说这个屋子里的被褥都要洗吗?”宛平延挠头道。

冉修恨不得拽着宛平延的领子:“你不会看看脏还是不脏吗!平、延、哥、哥?”

宛平延缩了缩脖子:“呃,对不起……”

姜离叹了口气,起身甩了甩自己胳膊上的水,道:“小修,你留在家里继续洗一下吧,我带宛平延出去置办些东西。”

冉修听罢应了一声,瞪向宛平延道:“买东西你总会吧?”

虽说对着一个曾经的纨绔问会不会买东西有点奇怪,但宛平延并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还有些不服气道:“这有什么不会的!”

“不是像你之前那种大手大脚的花。跟在我师父后面,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吗?”冉修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道。

“哎呀,好了好了。”姜离赶紧上前拎着宛平延的领子从冉修跟前挪开:“走吧。”

宛平延终于能逃离这碎嘴小家伙,连忙跟在姜离的身后出了家门。

姜离看了看宛平延的模样,忽然觉得甚是好笑:“我说宛平延,小修不过就说你几句,怎么感觉你那么怕他?”

“也不看你收的徒弟干了什么好事!”宛平延捂着脑袋,不堪回首道:“那天我不过把盐误当成了糖,结果他拿着那晚粥,愣是要追着往我嘴里倒。”

“哈哈。”

“笑!笑!就知道笑小爷!”宛平延狠狠跺了跺脚,道:“要不是因为我爹……”

一说到这,宛平延突然闭了嘴,他抽了抽鼻子,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径自低下头去,老老实实跟在姜离身侧。

姜离转头看了看他,有些意外地,在宛平延脸上看到了些许落寞。

新帝登基后,按理来说,宛舂辅便是推举新帝上位的肱股之臣,那么他的儿子宛平延,至少应该吃喝不愁,被赶出家门什么的……

姜离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宛平延,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离开瞿都?”

宛平延一愣:“我不是说了,是我爹……”

姜离盯着他:“说实话。”

“……”宛平延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头去。

“子濯兄……不对,皇上他,一直在利用我。”宛平延的声音有些闷:“他明明一直跟我玩,现在他成了皇帝,我还是瞿都城里人人嘲笑的家伙。我不甘心。”

果然,这才是原因。

姜离缓缓叹了口气。

姜回雁掌权时,边子濯为了维持纨绔的形象,跟宛平延可谓形影不离,那会儿的这俩人,本就是瞿都城内各种世家子弟经常用来举的反例。而现在,曾经的好兄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宛平延却依旧毫无变化。

没有人会轻易地背井离乡,也没有人会轻易地放弃曾经的一切。或许正是因为无法独自一人承担这些,所以才选择逃跑。

姜离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慢慢走着,很快便走到要采买的集市。

心情正低落的宛平延,突然在画扇子的铺子前站定步子,双眼盯着那扇面上一个个生动形象的飞禽走兽,一下子看呆了眼:“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老板一看宛平延穿的阔气,狮子大开口道:“小少爷有眼光,一把扇子,一两银子。”

“好,小爷要一把!”

姜离:“??”

“等等。”姜离压住宛平延的手:“你要这个?”

宛平延看了看姜离:“我来天雍的时候,刚被抢了一把扇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斜眼瞅着那店铺老板,一字一句道:“一把扇子,一两银子?”

老板一看来了个不好惹的,连忙改了口道:“哎呀这……小公子若是识货,给你砍个折,五十文。”

宛平延一听皱了皱眉毛:“喂老板,生意哪有你这样做的!”

那老板一愣,抹了把汗:“其实四十文也……”

宛平延道:“你这砍折太多了,你怎么赚钱啊?至少要一贯钱吧?”

老板:“啊?”

姜离深吸一口气,再次压住宛平延的手,沉声道:“三十文,卖不卖?不卖走了。”

老板呆愣地看了看俩人,随即在姜离犀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好,卖……”

一旁有人议论:“哈哈,这老板真坑,瞧着人家阔气,狮子大开口呢!”

“是呀,什么扇子要一两银子?”

“嘘,你小点儿声!”同伴说着,推了那人一下。

“嗯?”

不远处的人群似乎围在一个铺子前讨论着什么,元昭奇怪地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走在一旁的边子濯问道。今日天冷,他裹着厚厚的狐裘,接过元昭递来的暖炉:“看什么呢?”

“回公子,没什么。那边有些骚乱罢了。”元昭道。

“嗯。”边子濯将那暖炉裹在袖子里,道:“别往那边去了,我们此行不要太显眼。”

“是。”元昭看了看四周,犹豫道:“公子,我们走这闹市,真的没问题么?”

边子濯笑了一声,道:“大隐隐于市。怎么,担心?”

元昭摇了摇头:“属下是在想赏伯南那边……”

“他现在估计以为我还没到天雍吧?”边子濯勾了勾唇,冷笑道:“不是要恭候我大驾么?那就让他在通关口好好等着吧。”

边子濯看了看远处,道:“你之前说,卧花楼,是么?”

元昭道:“是,从这条市集穿过去,很快便能到。”

“好。”边子濯点点头。

“喂,不要在街上乱跑!”一个官兵制服的人怒吼着从边子濯和元昭身边走过,冲着背后不知是谁的人吼:“就说你呢,那个穿青色衣服的!”

身后又是一阵骚动。元昭见状,连忙走到边子濯身后挡着拥挤的人群,护送着边子濯往前走去。

“说你呢,宛平延。”姜离有些无语地抓住了宛平延的袖子,制止他道。

宛平延气不过,怒道:“姜公子,我的糖葫芦被抢了!”

“给他吃吧,一串糖葫芦,有什么。”姜离道。

宛平延更生气了,跺了跺脚道:“那是我给小修买的!勾花都是让店家特别勾的呢!”

“哎哟!”

远处,偷拿糖葫芦的小孩突然栽了个跟斗,手上的糖葫芦“啪”的一声,碎在一个人的脚边。

“啊!”宛平延道:“他还给我弄碎了!”

“好了好了。”姜离拽了拽宛平延的袖子,从怀里掏出荷包来,转身问卖糖葫芦的店家:“老人家,麻烦再勾个糖葫芦罢,花纹与方才那个一样。”

“谁家的小孩?”元昭垂眸看了看绊倒在边子濯脚边的小孩,回头看了一眼,但闹市中人来人往,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

“呜……”孩子揉了揉眼睛,看着碎在地上的糖葫芦,伸手便要去捡。

边子濯叹了口气,弯下腰,将那孩子缓缓扶起来,柔声道:“已经脏了,不要捡。”

孩子看了看这个裹着狐裘的男子,害怕地退后了一步,怯生生地瞧着他。

边子濯唤道:“元昭。”

“是。”元昭会意,拿了些银两塞在那孩子手里,道:“乖,快再去买一串。”

孩子有些震惊地看了看两人,抿了抿唇,拿着银两,转身跑了回去。

“咦?这小孩怎么又跑回来了?”宛平延眼疾手快地抓住小孩的领子,将那孩子提了起来,恶狠狠道:“臭小子,小爷还没找你算账!”

“呜呜……放开我!”孩子挣扎着,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嗯?”宛平延眼睛一亮,皱眉道:“臭小子,你手里怎么拿着银子,去偷的谁的?”

“放开我!我没偷!”

“宛平延。”姜离压低声音喝了一句,将那孩子抱过来放下,将重新做好的糖葫芦递给宛平延,道:“拿着你的糖葫芦,走了。”

宛平延看了看那个跑去继续买糖葫芦的小孩,哼了一声跟在姜离身侧,道:“好好好,听你的,小爷不跟他计较。”

姜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快走吧,我们还要买许多东西呢。”

“不对呀姜公子。”宛平延摸了摸下巴,道:“你刚刚说,只要傍晚回去就可以吧?”

姜离眉毛一挑:“又怎么了?”

“刚刚小爷听人说,那头儿有个打镯子的。”宛平延伸手指了指集市的另外一头,道:“走,小爷送你一对。”

姜离一愣,拒绝道:“我不要。”

“走啦。”宛平延拉着姜离的手:“就当小爷我感谢你收留我。”

姜离拗不过他,抬头看了看日头高照的天,叹了口气,也就任由宛平延去了。

“叮叮!叮!”

元昭伸手护着边子濯,生怕那些个银子的碎屑溅到边子濯的身上。

“没想到天雍国打个银镯子,还要用这么多柴火。”元昭说:“这要是在大虞,闹市区燃火,定是不允许的。”

边子濯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元昭,无奈道:“元昭啊,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虚弱吗?”

“公子大病初愈……不对,大病未愈就出远门。”元昭话语酸溜溜地:“公子忘了,出发时,张哲叮嘱了多少次,他甚至都不准你下地吹冷风的,让你一直坐在马车里。”

边子濯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严重。”

元昭不说话,转头看了边子濯一眼,脸上的寒铁面具在阳光下闪了闪。

“好好。”边子濯嘟囔:“你管的也太……”

话音刚落,眼前有什么人影一闪,边子濯的话霎时间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