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斯图加特的一战过后, 兹拉坦重新获得了球迷们的认可，虽然还是有部分质疑的声音，认为他只是运气好。
相比让人又爱又恨的兹拉坦, 克里斯征服球迷的过程就容易多了，加上与主教练的渊源，他们都把这个小球员视为真正的“斯鲁厄男孩”。
但是克里斯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他刚送走了家人, 一整天都情绪低落。
埃德加想去宽慰一下这个男孩, 刚好遇到陪练的切赫, 他便先跟这个捷克人交谈了一会。
“做得好, 彼得！最近门将教练说你的点球扑救进步了很多……”
切赫苦笑着和主教练告别, 这些都是因为某个嘴甜的葡萄牙人，总是拉着他练定位球。
告别了门将, 埃德加发现小球员又开始了下一个项目, 对着墙壁踢球。
这是福斯特交给他的任务, 每天都要这样踢一个小时，而且只能用左脚。
这能帮助他改善逆足，以此缩小左右脚出球的差距。如果逆足太明显，比赛时对手就会利用这一点，逼迫他用左脚触球。
埃德加安静地看着。
真是忙碌啊……
以前二人各忙各的, 埃德加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直到最近他开始把工作分给卢克，空闲时间变多，这才直观地体会到了克里斯的勤奋。
看了一会儿，埃德加改变了主意, 决定不打扰小球员。
“埃迪！”
刚转身, 身后就传来叫声。
克里斯左脚往上一勾，单手抱住球, 皱着眉看他。
埃德加回头，笑着冲他挥挥手，“我在办公室加班，等你结束了来找我，加油！”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他忍不住再度回头，看到克里斯还是一模一样的姿势和神态。
他心里一动，又走了回去，把人拉到角落里，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克里斯一脸无辜懵懂，被人堵在墙角，臂弯里还托着足球，条件反射就想伸手抱人。
又被埃德加握住了双臂，他刚想开口，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皮球“咚”的一声从两人中间掉落，在地板上弹了弹，又滚走了。
一个长久而温柔的吻。
良久之后，埃德加把人放开，看着那张嘴唇变得嫣红湿润，又用指腹用力揉了揉。
克里斯咬着下唇，拼命压着翘起的嘴角，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候心里眼里都是面前的人，愁思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埃德加看着他头顶那一圈圈黑色的发卷，不由得满意地亲了亲。
“好好训练，嗯？”
上次的满头金发没有收获好评，反倒被队员嘲笑是要抢卡恩的绰号——金毛狮王，爱美也爱面子的葡萄牙人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他用力抹了抹脸，又吸了吸鼻子，酷酷地回了一句，“嗯！”
说完就弯下腰去捡球，笑容再也忍不住了。
听到背后响起的脚步声，他又回头盯着看，觉得连那个背影周围的光线都特别温柔……
埃德加好像背后长了眼，“你偷看。”
“我才刚看！”
埃德加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这回是真的走了。
刚走出训练室，他觉得不对，隔壁好像也有动静。
兹拉坦也在对墙踢球！
别看兹拉坦在媒体面前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平时训练也是十分刻苦的。
但以前倒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埃德加又相继去其他室内场馆转了转，又发现了范德法特、莫德里奇、康奈尔。
日常训练都结束一个多小时了，四个训练室居然没有一个空置。
这就是球员之间的正向刺激，本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谁也不服输。一群勤奋的天才中出现了第一个训练狂，结果现在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主教练站在原地，怔怔地出了一会神，独自带着笑离开了。
突然觉得这个破旧的基地也很美好。
黑漆漆的办公室被重新点亮，埃德加找出几盒录像带，看起了比赛，都是一些球员的个人集锦。
最近斯鲁厄收到了好几家俱乐部的秘密询价，他索性也提前为夏天的转会做准备。
斯鲁厄需要买来即刻能用的后卫，替补队员和主力的差距有点大。
球队现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荣誉，埃德加也没有时间一个个去游说，就采取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拟定了一大串名单给艾尔文，让他逐个去报价。
埃德加要靠砸钱买一个回来！
“内斯塔、卡纳瓦罗、卡洛斯、费迪南德……”
这份名单一旦泄露，估计会引起足坛震动，因为上面个个都是名声响亮的球星。
然而艾尔文平静地接下这份沉甸甸的任务。
如果单单把其中任何一人拎出来，让他去操作转会，他都会觉得棘手。可是现在老板稀松平常地打包发过来，他摸准了老板的态度，反倒放松了。
这不就是遍地撒网，重点捞鱼？
完成任务的老板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
等待的人如约出现，又变回了皱着眉头的样子。
埃德加一手捞起外套，另一手揽住他的肩往外走。
“我的罗尼是怎么了？”
克里斯却不理他的调笑，伸出手抵住门把手，死活不愿出去。
“出去了你就是老板了，我现在要埃迪……”
这句委屈巴巴的话奏效了。
克里斯眼睛发亮，心里砰砰跳，终于见到了那个专注又温柔的眼神。
“我这几天……一直都是跟着爸爸妈妈吃早餐，吃晚餐。”他仰着头撒娇，“我不想一个人吃晚餐，埃迪。”
“嗯，我们一起吃。”
“早餐呢？”
埃德加抿嘴笑，就是不说话。
克里斯转身面向他，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弓起身拿脑袋去钻他的胸膛。
“埃迪，我怀念里斯本……”
按住那颗动来动去的脑袋，埃德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马德拉吗？”
“马德拉回不去了，但是你就在这里。”克里斯抬眼看他，脸颊依恋地蹭了蹭，轻声呢喃，“埃迪，我们住在一起吧，就像在里斯本。”
埃德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出声，“克里斯，你很喜欢过去那个照顾你的我，对吗？”
这个问题让克里斯的眉毛一下竖起，身体也直起来了，他谨慎地回答道：“我也喜欢现在的。”
草木皆兵的模样再度逗笑了埃德加，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却烧红了克里斯的耳朵，他气恼地扑上去，捂住了那张嘴。
埃德加把他的手拉下来，“难道现在的我没有照顾你吗？”
“不一样……”克里斯迟疑地摇摇头。
埃德加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哪里不一样？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克里斯想了很久，才终于承认，“是我变了。”
埃德加笑着直起身子，紧接着又听到下一句话，“但是你为什么始终一样？”
他愣了愣，“什么？”
克里斯眼睛微微睁大，好像突然发现一件被忽略的秘密，“是啊，为什么你没有变过？”
声音里有点迷茫，有困惑，还有不甘。
老旧的基地，空荡荡的行政大楼，两个人的办公室，依稀能听到头顶吊灯发出滋滋电流声。
还有男孩第三次伤心的提问，“埃迪，为什么你没有变过？”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视线不断在对方脸上逡巡，企图找出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埃德加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随后微笑着反驳，“谁说我没有变，我笑起来眼角有皱纹了啊。”
得到这个回答，克里斯扁了扁嘴，失望地垂下了头。
埃德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不平静的呼吸，还是没明白他这种突然的情绪波动从何而来。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时间太晚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克里斯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你！”
生气，难过，偏偏又自己都说不明白，急得推了埃德加一把。
埃德加终于忍不住皱眉，伸手捏了捏眉心。
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克里斯，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还要强忍着眼泪，“埃迪！你是不是……是不是很烦……”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埃德加，胸腔激烈地上下起伏，始终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埃德加静静看了片刻，觉得今天的小孩的确让他有些烦恼。
他俯下身，刚要说话，克里斯又带着哭腔控诉他。
“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埃德加愕然，“我笑了吗？”
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克里斯，这只是我自己也没发现的一个动作……”看克里斯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沾湿了睫毛，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讨厌我笑吗？”
“我现在讨厌你的笑！”
埃德加冷静地试图读懂他，“所以，你现在是因为我笑了，所以生气？”
对方不说话，明明抽抽嗒嗒很狼狈，还是坚持看着他。
他轻柔地抚摸着那一头卷毛，看对方又要发作，抢先说道：“这次我知道了，我又笑了。”
说着，不由得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抱怨，“你的要求也太严格了，嘴角动一动也算数……”
看人嘟着嘴，脸上挂着泪，但是好歹又温顺了下来，他就把人拢进怀里，上下抚摸着脊背，“你刚刚说的我‘没有变’，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克里斯，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苛刻？这只是一个习惯，我自己都没发现的习惯。你很想要一个和外人眼中不一样的我，一个陷入爱河的我，是吗？”说着，他低头亲亲对方的头发，“我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让你感到挫败了，怀疑我没有投入真心，是吗？”
“不是吗？”怀里一个闷闷不乐的声音传了出来。
埃德加双手微微用力，把人牢牢锁紧，惆怅地放低了声音，“你总是真实的，我才是那个虚伪的，无论你怎么撬开看，它里面就是这样。从出生以来，人生中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共同塑造出来的‘我’。你只能选择接受，或者放弃。”
怀里的克里斯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埃德加，眼里的泪已经不知何时停了，“如果我要放弃呢？”
埃德加低下头与他对视，“那我放你走，你永远是自由的，克里斯。”
克里斯的眼睛又湿润了，他使劲扁了扁嘴，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逼退了泪意，这才重新把头埋回胸膛，嘴里嘟嘟囔囔，“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听到这句话，埃德加俯下身，轻轻蹭了蹭男孩的脸，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是爱你的，但我永远是我自己，就像你永远是你自己。”
克里斯微微侧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忽然又踮起脚贴着他的嘴唇。
“我懂了，埃迪。我不会再去改变‘你’，也不会为了你改变‘我’，我们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