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罐罐小手捧着甜糕啃, 抬着小脸迷茫道:“姐姐,这就是罐罐第一遭吃呀。”
“一块也没吃?”
罐罐摇头:“没吃噢。”
说着他又将脖子上的小银锁掏出来显摆:“姐姐,涣哥儿你们看, 这是罐罐的长命锁!”
“好漂亮的小银锁!”
涣哥儿和溪哥儿都被吸引过去, 月姐儿却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倒是没多想旁的, 只觉得应当是那村小子偷偷昧下了她给罐罐的零嘴。
她虽说很得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喜欢, 但也是因着刘婆婆是她亲婶子, 那刘婆婆又是打小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罢了,哪有恁些好东西分给旁人?
就是听说魏承哥俩有困难, 她又实在怜爱罐罐,便将平日里夫人赏的贵重糕点一样攒了一块,顺便让那卖柴的村小子给他们哥俩带回去。
当时她还觉得那村小子挺可怜, 见那小子靠着李家的墙根冻得瑟瑟发抖,穿着薄褂子破鞋子帮罐罐兄弟卖柴,也不知道这一趟能赚几个铜子,她想着不能让他白捎带糕点,还将婶子给她买的酥糕给了他两三块。
这事做的不地道。
月姐儿掩下心中那点不痛快, 扬唇笑道:“没事,今儿吃到嘴里就成, 好吃吗?”
三个小娃都乖乖道:“好吃!”
刘婆婆到哪儿都闲不住, 她这一来,锅里的饺子就用不上魏承和豆苗煮了,没一会儿六七盘饺子和一大锅红烧鹿肉就端上了桌。
“月姐儿,甭带着罐罐在外头耍玩,帮着他们净手用饭。”
月姐儿忙起身应道:“哎, 这就来。”
待月姐儿带着三个小娃来到堂屋,看见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好菜好饭时心中更是生疑,又是鹿肉又是羊肉饺子,就是李家寻常日子也没能凑齐这两样贵重东西啊。
刘婆婆也察觉出不对劲儿,只是掩唇重重咳嗽一声,示意她先别说旁的。
魏承何其敏锐,三言两语就套出来李行谦何故带了这么多米面鲜肉和山货来他们家,这厢月姐儿和刘婆婆都进来,他视线也在二人脸上频频扫过,自然也没忽略这娘俩眼神之间的遮掩。
再一联想近日他们唯一与李府相交的点,不过也就是大东小东那对兄弟而已。
魏承也穷过,更懂没钱挨饿的滋味,但他觉得这不应当是旁人随意钻空子的原由。
有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再者若是他天生迟钝,没察觉出什么,李家今儿看到这一桌子好饭好菜又如何看他和罐罐?
李家讲究面子,自然不会戳破窗户纸但又对他失了信,那统管县试的孙县令又会如何看待向富户卖惨求财的学子?
他知道大东没那么多心思也想不到这一点,不过因着这小小一件事也可能引起旁的变故。
魏承敛住思绪,面上带笑:“刘婆婆,月姐儿,莫忙活了,快,咱们一道用晌午饭。”
刘婆婆看一眼李行谦:“不成,不成,这不合规矩……”
魏承笑道:“这儿不过是您外姓侄子的村房一间而已,那按照我们茂溪村的规矩,您是长辈要上座。”
刘婆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月姐儿,刘婆婆,你们快些坐着,没那么些个讲究。”
李行谦忙插一嘴,他眼下正认真听着豆苗讲杀猪见闻,越听眼珠越亮。
魏承请了两次,刘婆婆也不肯上座,最后她和月姐儿一道坐在罐罐和涣哥儿几个身边。
论那些大户规矩,女子和小哥儿不好与汉子同桌用饭,只因着汉子饮酒爱出事端,不过他们一群孩子也不饮酒,也就没人去管那些说法。
魏承笑道:“今儿是我们兄弟的生辰,我和罐罐在村中好友都来捧场,赶巧李师兄带着姐姐婆婆一来,倒是又让咱们再添热闹,乡野人家也没备置些什么好菜,还望大家莫嫌弃口味粗鄙。”
又特意看向两个小哥儿:“涣哥儿溪哥儿你们多用多吃,我们几个比你们大几岁,就当是自家亲兄长,莫要拘束。”
溪哥儿被里正教导极好,在外人面前也不露怯,大方笑道:“哎,承哥,我和涣哥儿吃着呢。”
李行谦被鹿肉香得不行,喝下一口饺子汤后道:“魏师弟,你这饭菜可不是粗鄙,又是鹿肉又是羊肉,我在家都没吃这样好!”
魏承笑道:“也是巧了,前儿在山上猎到头小鹿,杂七杂八一卖,赚了些银子也留了些肉,原本这鸡蛋生意就受着李大哥和如意酒楼的照顾,家里日子越过越好,我们兄弟还想着今年过年定要给老夫人送些贵重节礼,也算是不负老夫人这一年来的照顾。”
“瞧着这屋子挺大还真是暖和,我听说冬日养鸡还是要搭暖房的。”
刘婆婆左右看看,笑道:“家里的柴够用么?你是不是还要雇人上山打柴?”
魏承抬筷给罐罐和豆苗夹了块烧酱鹿肉,轻笑道:“村中人哪里要雇人打柴,说出去叫人笑话,眼下冬闲又不用去私塾,我这白日多是无事可做,就和罐罐每隔几日去山头拖两根柴火回来也不费什么力气,说起来这鹿也是打柴的时候遇到的……”
刘婆婆看一眼月姐儿,俩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如此便都捏着筷子大口吃肉,不在饭桌上说些旁的了。
饭后,豆苗和李行谦说说笑笑,月姐儿带着罐罐几个追墨珠儿玩,魏承便和刘婆婆一道拾掇碗筷。
刘婆婆道:“我来,我来,魏学子,你去屋头和少爷豆苗说话去。”
“婆婆好不容易到我这儿来,怎么能让婆婆做这些活计。”
碗筷相碰,发出清脆声响,魏承低头净碗:“婆婆,老夫人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觉得我和罐罐遇到困难了?这才让您送来这些米面山货?”
刘婆婆叹息一声:“这事和你们无关,是我和月姐儿轻信一个认识你的村小子……”
“他怎么说?”
刘婆婆回忆道:“他就说他是帮你们兄弟卖柴,我们问是不是你和罐罐遇到困难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们瞧着他老实也就信了,这才报给老夫人,老夫人想着你这孩子自尊自重,贸然送银钱给你也不是回事,就想着多买点柴,左右府上人多,柴火也是常常要买的,想着等府城那头来了账本,再将卖鸡蛋的银子给你送过来,赶巧小少爷回家说今儿是你们生辰,老夫人就想着借此机会给你们送些米面鲜肉先过冬……”
魏承稍稍松下口气,好在大东没犯什么大错,若是借着他们的名义再诓骗了李家的银子,到那时就是他们再体谅他不容易也救不了他。
“不过,我刚刚听月姐儿气愤说一嘴,那小子竟然昧下她攒给罐罐的稀罕糕点……”
魏承手一顿:“还有这事?”
他讲出事情原委:“那日他冒雪卖柴,我便提醒他可以去南街后巷卖,也省得走街串巷吃尽苦头,当时就想着李家上下心善,我们当年也是受了您和月姐儿的照顾卖了好几捆柴。”
其实当时他们并不比大东好到哪里去,他头上新伤才好,肩膀都因着抗柴勒出血痕,还是被包子摊的摊贩提点才想到去南街后巷碰碰运气。
他知晓满街卖柴辛苦,所以也如当初的摊贩一样提点大东,却不成想这句话竟然还惹出事端。
“他家境贫寒,爹娘身体不好,还有个弟弟,家里的重担也都压在他身上。”
魏承感慨道:“他这么做也是叫我又叹又气。”
刘婆婆摇摇头:“这一条巷子除了我们李家也只有赵家算是良善人家,不过今冬赵家的柴被那门房的亲戚给偷偷包揽,也就是我们老夫人当家,十年如一日里里外外都清正,没恁些个仆从外人勾结。”
“再者老夫人信佛,冬日里见着贫苦人家来卖柴卖山货,我们这些婆子丫头若是看得上眼都会收上一收,还会多给两文钱,就当是做善事了,那小子就算是不说是帮着你来卖柴,再稍等那么一会儿,门房也应当会来买他的柴啊!”
“他应当是急了,许是他听说我们与李家有些瓜葛,就以为凭着我的名义能卖出去柴,但他不知道李家行善事,后面怕被发现再卖不了柴,就心虚偷偷私藏了月姐儿给罐罐的糕。”
魏承边洗刷碗筷边道:“大东应当能听劝,我会想些办法让他把不该拿的还回去。”
“莫要太声张,你们兄弟在村子里住着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人,不过这事我会如实和老夫人说,至于夫人以后收不收他的柴,我一个婆子真做不来主,要全凭老夫人定夺。”
刘婆婆也有些无奈:“不过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李府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月姐儿被诓了两块糕而已;”
“往大了说,若今儿换了旁人和月姐儿来,旁人见你饭桌又是鹿又是羊,还派村小子去李府卖惨,你这名声也算是毁了啊。老夫人是体面人,不会戳破窗户纸,你还要在县里考学……我知晓那村小子没什么坏心眼,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可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都是孩子,再聪慧也是个孩子,以后凡事要多思多虑。”
魏承微叹,心道刘婆婆果然是这样想。
他点了点头:“婆婆,我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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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大东?”
大东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背篓里又往里塞一把干草,回头道:“娘,咋了?”
陈氏上下打量他一眼,皱眉道:“你这两日到底怎么了?魂好似都丢了!家里攒了恁些柴,是不是又要去镇上卖了?”
大东脸色白了白,双手紧紧捏着筐边没动。
她一边揉面一边道:“前两天小东吃了你二婶子家的白馍馍,今儿娘包了你就给还回去她们一盘,咱们不能欠人家人情。”
烧火的小东嘟囔道:“我就吃了一口。”
这话就惹恼了陈氏,她用力摔了下面团:“一口也不成,吃了人家的东西就是要还的,咱们家穷,但又不是乞儿,别说是吃她一口馍就是喝别人一口水也得还!”
“你以为是一口馍,在别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恩情!”
陈氏最怕占别人便宜,也最怕旁人在背后说她贪小便宜,大东小东耳濡目染也是受了些影响。
小东见着大东背着筐往外走,忙道:“哥,你背筐去哪儿我也去!”
大东回头看他一眼:“甭跟着我,我有点事。”
“什么事啊?是要去砍柴吗?”
小东笑道:“哥,咱们明儿坐驴车去卖柴吧!坐驴车舒坦,我喜欢坐驴车!”
大东含糊道:“再说,你在家陪着娘,我出门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
大东沉默的走出院子,走了会儿也没上山而是去了当初帮着魏承摸鱼的河边。
他将背篓放在膝盖上,犹豫一会儿,把手探进去从最底下摸出个四方小油纸包来,上头还包着块女儿家用的帕子。
这是那漂亮姐儿第一遭卖柴时让他捎带给罐罐的糕点,许是见他可怜还给了他两块曾经罐罐也给过他的那类酥糕。
酥糕叫他分给家人了,这用绣帕包着的贵重糕点他迟迟没有分给家人。
其实在看到魏承兄弟捡到一头小鹿时他心中羡慕又嫉妒,脑海里只想着自个儿是不是没那么愧疚了,他们兄弟又发财了。
而我勤勤恳恳打柴,不过是说了点慌,不过是昧下一包糕点而已,他们应当不会介意。
可真的要碰到这包糕点,他又觉得难受极了。
一是觉得事情败露,他怕赔不起。
二是他怕吃了这包糕点,他真的永远都要失去豆苗哥和承哥这样的朋友了。
人家发财,和他犯错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豆苗哥算是朋友,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和豆苗玩,旁人是因着豆苗爹是屠户,豆苗常常会带些猪下水分给他们,但他和小东是不敢吃的,叫他娘知道了又要砸锅卖铁还回去,他喜欢和豆苗哥玩是因为豆苗憨厚心善,从来不会欺负小东,至于和承哥……算朋友还是恩人?在帮魏家摸鱼前,他们和承哥真没什么交往,不过自打承哥和罐罐帮了他们赶走无赖,他是真心想和他们兄弟做朋友,却没想到朋友还没做,他就动了歪脑筋。
家人都不知道这事,还都以为他认识了什么富贵人家才能那么顺利卖柴。
他一想到家里有了铜钱,他娘想到的不是给小东做点好吃的,也不是多买点草药备着留用,而是赶紧还一些根本不需要还的人情,他就觉得更为烦躁,这两件事压着他喘不过来气。
忽然,大东背上筐站起来,喘不来气就先解决一件事,他想明儿去镇上把糕点还给那漂亮姐儿,以后不去李家卖柴了,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又或者他去找承哥道歉……
他娘就是越穷越要面子,以后赚了铜子他拿着!
大东从河边走出来,没走一会儿,就见到几个村人往魏家的方向张望。
“听说村里来了辆马车?李家的?”
“可不是么,我偷偷瞥了眼,那马又高又漂亮,啧啧,这李家是真有钱啊。”
大东脸色一白,攥紧手里的背篓。
待唠闲话的村人走后,大东还低着头站在雪地里。
过了片刻,他挪动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朝魏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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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爷,我们带你去河边玩一会儿?”
豆苗摩拳擦掌:“咱们去玩抽尜!”
李行谦眼睛又亮了:“抽尜是什么?”
豆苗问道:“溪哥儿,涣哥儿,你俩有尜吗?”
涣哥儿溪哥儿正蹲在地上轮流讨小墨珠儿欢心,溪哥儿抬脸笑道:“豆苗哥,我俩怎么有你们汉子爱玩的玩意儿?”
豆苗又看向抱着罐罐的人:“承哥更是没有了,他打小就不爱玩这些。”
李行谦今儿是真玩疯了,哐当一下把钱袋摔在桌子上:“哪里有尜?要多少银子,我来买!”
“哎呦,这动不动就掏银子的毛病可得改!”
豆苗一拍手:“得,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家去取!”
“豆苗,莫要去取了。”
刘婆婆刚指使车夫将带来的米面山货都搬回去,原本她想留下一些,可魏承却说什么都不要,只让她全都带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眼看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老夫人该担心了。”
李行谦脸色一垂,没说话,可众人都知道他不高兴。
魏承劝道:“李师兄,我也想多留你玩一会儿,可你想你今儿误了时辰,下次再出来找我们玩,怕是老夫人就没那么容易松口了。”
李行谦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他又挥挥手:“月姐儿,刘婆婆,那便拾掇拾掇往家里走吧。”
魏承看向刘婆婆:“你们先拾掇着,罐罐睡了,我把罐罐送回屋头再出来。”
“吃饱了就睡,倒像是头小猪。”
月姐儿轻轻勾了下罐罐垂下的小胖手。
众人都出去,李行谦还有些不舍得走,和魏承打过招呼便进了他的书房,一眼就看见着那靠墙的简陋粗糙的书架书案。
他心里一叹,再看到桌前写满字迹、厚厚一摞糙纸时不免嘶了声:“魏师弟当真用功!”
他听到刘婆婆的唤声,不情不愿的走出屋,忽然脚底一滑,踩着块四方兰花色的小手帕。
他捡起来一看,边角处绣着歪歪扭扭的一个“溪”字。
李行谦噗嗤一声:“好丑的字。”
“给,给我。”
溪哥儿本来想再去涣哥儿家玩一会儿,想擦手时却发现帕子丢了,这块小帕子可是他三嫂给他买的。
李行谦连忙将帕子还给矮他几个头的小哥儿:“给你。”
溪哥儿听到这人说他绣得字丑,脸有点红,抢过帕子就想走,又听身后人道:“你是溪哥儿还是涣哥儿?”
溪哥儿没理,快步跑出小院。
“他是溪哥儿。”
魏承才把罐罐安顿好,他掸掸袖子上压出来的痕迹,道:“也是巧了,他也姓李,是茂溪村里正的小儿子。”
李行谦笑道:“我说怎么瞧着可人爱,原来是本家。”
李家车马走后,溪哥儿涣哥儿见着罐罐睡着也没再逗留,倒是豆苗帮着魏承清扫院子。
小院许久没来这么些人,不少杂雪都带进院子,若是不扫就瞧着有些脏乱。
魏承边扫院子边道:“我给你买了不少甜果儿,等会儿拿回去。”
“什么甜果儿?有我爱吃的吗?”
魏承笑道:“都是你爱吃的。”
忽然,黑狼冲着院门低吼一声。
魏承抬眼就见着有片衣角很快闪去。
他扬声道:“大东。”
豆苗愣了:“大东?在哪儿?”
过了会儿,大东垂着头出现在大门口。
魏承淡声道:“进来吧。”
他又看向黑狼:“莫要咬人。”
黑狼嗷呜一声,甩着尾巴跑走了。
大东走进来,低声道:“承哥,豆苗哥……”
“承哥,对不起。”
大东说完这句话,眼泪就从眼眶流下来了:“你应该都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我不应该这样钻空子,我……”
他从背篓翻出那帕子包住的糕点:“这是漂亮姐儿给罐罐的,我,我没有碰,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全都是我自个儿想的,小东啥也不知道,他只是害怕你也砍柴,李家就不买我们的柴了,其余他真的都不知道,你生气就打我吧。”
魏承没有说话。
豆苗挠挠头:“这,这是咋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我不会打你。”
魏承道:“我不是你父也不是你母,更不是你兄长亲人,我不会动手打你。”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叹息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赵家和李家巷后卖柴吗?”
大东擦擦眼泪:“因为你认识他们。”
“我和罐罐也是一点一点背着柴从镇这头走到镇那头,才知道李家人心善还收穷人家的柴,至于赵家,也是我们被刘家的丫头低看训斥之后,才知晓前头的赵家人算是良善人家。”
魏承道:“有些路还是要自己走才知道深浅。”
“你没有大恶,不然你在坡下听到鹿鸣惨叫声也不会不管不顾就带着小东冲上来。”
他正色道:“但勿以恶小而为之。”
“一步错步步错,你若是习惯了钻小空子,以后酿成大错你的亲人会更加痛苦。”
魏承又叹口气:“我知道你只是太想赚钱才钻了空子,你没有那么多心眼,也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情若是被永久瞒下来又会对我和罐罐造成什么祸端。”
大东愣了:“祸,祸端?”
魏承本来不想说这些,可还是将其中利害说了出来。
大东一听,抽噎着抹眼泪:“对不起,我没想过还会有这样事,我,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一个念头闪过,我想让他们买我的柴,我一定要赚到银子,可是赚到银子后我又没那么高兴,我明明很感激承哥,我听到鹿在惨叫也担心你们,但是见到你们捡到鹿又很嫉妒,我觉得我不愧疚了,但当我动吃掉那包糕点的坏念头时比起害怕赔不起,更害怕失去承哥和豆苗哥这样的朋友,我不是好人……”
豆苗快把头挠破才听明白,他道:“大东,我知道你家里日子难,你娘你爹又是总是怨天尤人,但是你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啊,你这不仅坑自己你还坑了好心帮你的人,这以后谁还敢帮你啊?你说说你这让承哥也难做啊,李家那婆婆瞧着比我娘还精明厉害呢,那眼珠子扫着承哥家的面缸米缸转,她看到承哥家吃喝不错,她会不会觉得是承哥联合你一起骗他们啊?这事说来是你错了,但我觉得也不能说你不是好人,你改改,把小毛病改掉,不然以后害人害己啊!”
说完豆苗又看眼魏承,魏承没想到憨厚的豆苗能说出这样一套话来,他笑道:“话糙理不糙。”
豆苗满意了,用力拍拍大东肩膀:“成了,你别哭了,这事你和你爹娘弟弟也说说,别瞒着他们。”
“你是你家的顶梁柱,你要堂堂正正的撑起来,旁门左道不要去学,若是你倒下,你父母弟弟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魏承淡淡道:“你脑子灵活,但要用到正儿地方,你娘身子不好不能做重活,你就想办法去寻摸轻便的绣活给她做,我倒是听说里正家的大儿媳都接了不少绣活;你爹体弱,耕不来地,那便不让他耕地,家里的地实在忙不过来就卖出一亩解忧愁,到时候捉些小鸡小鸭来养,如此既能养好身体也能赚些铜子。你想将一家三口撑在肩膀上,时日一长,你的脑筋就又歪了,倒不如让每个人都做些活计替你分担。”
大东明显听进去了,道:“我,我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承哥,这包糕点我自个儿拿去还给那漂亮姐儿,我也欠她声对不住,她也给了我糕点吃,我却没把她的心意送到罐罐手里,你放心,这事我会和李家人说清楚的。”
魏承想了想,道:“你觉得哪种法子让自个儿心安就去做吧。”
豆苗揽着大东的肩膀:“别哭了,走,我送你回去。”
见着豆苗和大东的背影,魏承轻轻叹了口气。
午后,罐罐从小被窝醒来,魏承便将这事与他仔细说过。
罐罐听后塞到哥哥怀里:“哥哥,你以后还会让大东哥帮忙捉小鱼吗?”
魏承反问过去:“你呢?你希望钻了我们空子的人继续帮忙做活吗?”
罐罐小手托着脸想了想,眼睛又是一亮:“嘿嘿,如果大东哥能学会只钻坏人和奸商的空子……”
魏承知道罐罐在说玩笑话,道:“且看以后吧。”
这事也算给了他们教训,夫子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可有些“善”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有些路要自个儿走出来才算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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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飘进腊月十八,天气愈发寒冷了。
昨儿山风似婴鬼哭啼,家家户户吓得门户紧闭,这一早上起来就傻了眼,丈高厚雪封了山路,村里的大小汉子都抄着家伙什去铲雪。
魏承跺跺脚快冻僵的脚,用墙上挂着的小扫帚扑净身上的雪才推开屋门,就见着罐罐端着碗过来:“哥哥,快喝热茶。”
魏承接过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好似暖进了五脏肺腑,身上的寒气也霎时祛除几分。
罐罐关心道:“哥哥,村路还能走人吗?还能买年货吗?”
“这两日怕是走不成,也不晓得山上的雪怎么落在村路上,听着村里老人说雪下面应当还有石头,放心,村里汉子多,再过两三日就能去买年货了。”
魏承搓搓发酸的手掌,看一眼桌子上的碗:“蛋羹喝尽了?”
“喝尽了!”
魏承却转头去看墨珠儿的碗,笑道:“真的?”
罐罐抱着哥哥的腿,仰头委屈道:“罐罐想出去玩,不想吃蛋羹呢。”
“你这自打长高些就不爱吃饭了。”
魏承觉得自个儿手热乎了,才摸摸他小脸:“这两日实在是冷,哥哥都觉得有些受不住,更甭说你了,等到天好些,再带你去外头玩。”
“今儿杀只小公鸡炖鸡汤给你暖暖身子,成不成?”
一听到要杀鸡,罐罐这才高兴点:“要杀那只鸡冠窄窄,翅膀短短的小公鸡!”
魏承好笑道:“你什么时候盯上那只公鸡了?”
罐罐握拳,一脸忿忿:“因为它总是在罐罐小水时喔喔乱叫!”
又过五六日村路才能通行。
说起来村中老人还是有些能耐,待厚雪铲清后还真有块不小的山石砸了下来,将冻硬的雪地都砸出个巨坑,村汉子们又多了个活计上山挖土填坑,这么一忙活就把小年都给忙活过去了。
今儿他们要去镇上备置年货,约着和莫家豆苗家一道去。
罐罐买年货心切,第一个爬上驴车:“涣哥儿,豆苗哥,快上来!”
草郎中转圈看了看驴车后头的厚棚子,笑道:“不错,不错,这里棚子厚实,里头还真是暖和。”
魏承拴好驴子,道:“华婶子手巧,废了不少劲儿给我们俩缝这个布棚。”
“今儿我们要去趟陈老爷子那儿,你们是不是也得过去?”
魏承点头道:“快过年了,想问问陈爷爷要不要与我们一道过年。”
“老爷子应当不能来。”
草郎中左右看了看:“老爷子的契兄就是正月走的,他这段日子喜静,还要回乡间老宅祭拜。”
这事魏承还真不知道,他道:“多亏与乔叔说一嘴,不然怕是会让陈爷爷为难。”
草郎中拍拍驴子,道:“我今儿去找陈老爷子,也是有个事想麻烦麻烦他。”
魏承见着郎中叔这样说,也就顺势问下去:“可是什么难事?”
“涣哥儿都快八岁了,我想着让他去拜个师傅。”
草郎中叹气道:“我不想让他跟我学,他一个哥儿难不成要在村子里做村郎中吗?村里汉子婆子什么人都有,终究不成气候,无论花多少银钱拜师,只要能让他跟镇上的郎中多学学,那是做个药童还是小伙计都成,我和你阿叔就涣哥儿一个娃,只想让他多见见世面。”
魏承瞧着在驴板车里与罐罐玩成一团的涣哥儿,想到什么:“且先看看陈爷爷有没有什么好师傅,若是没有,我倒是想到一个极好的人物,不过也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