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年节在鞭炮齐鸣的尾声中慢慢结束, 二月的时候,院里柳树抽出新芽,山间已有点点新绿。
开年第一月的好消息来自林榆, 林榆怀孕了,两个月。
……
“怀象很好, 平时注意饮食,少吃寒凉之物,若有条件, 多吃鸡肉和鱼肉,切忌不可大补, 闲来无事多走走, 不要干重活, 尤其前三月。”
从医馆出来, 夫夫二人一傻一愣,瞪大眼睛四目相对, 还停留在惊讶中。
由于年后林榆越来越爱睡觉,有时候能从白天睡到夜里, 夜里还能继续睡。
起初贺尧川没在意, 以为只是春困。打扫鸡圈的时候, 林榆闻到鸡腥味, 趴到一边猛吐。
以前也每天过来打扫, 从没这么恶心作呕过。
贺尧川拧眉担心,虽然没说什么, 手里的活却停下来,立刻套骡车带林榆往县里医馆去。
这个孩子就这么来了,突如其来。
“大川,是年年来了, ”林榆不可置信看向贺尧川,都说怀孕傻三年,林榆这才刚怀,眼神就傻乎乎的。
贺尧川油然而生做父亲的感觉,他镇定又激动:“嗯,年年知道我们想他了,想提前来团聚。”
他站在大街上,翘起的嘴角笑了又笑,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眉眼都开怀。
拉林榆的手慢慢走时,又处处透露小心翼翼,连脚下有一片树叶都要带林榆避开。
街上路人投来疑惑和不解,像是在看傻子。贺尧川也不恼,任凭他们看去。
他都要做父亲了,是他和榆哥儿的宝宝,心里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大夫让多吃鸡鱼,正好家里母鸡多,隔三岔五给你宰一只炖汤。还有鱼,我亲自下河摸鱼去,春日的河鱼最鲜美,肯定让你最先吃上一口。酸梅果脯吃不吃,前面就是干果铺子,各样都买一些。”
“对了,娃娃的衣裳要提前备好。别买寻常的料子,就买棉布,或者绢布也行。也别怕贵,娃娃就该穿好的。绢布柔软,也给你买两匹,叫娘帮你做几身内衬,春夏换着穿。”
“稳婆就用君哥儿他们的,刘婆子是方圆百里的好手,她接生的孩子夫郎都健康……”
贺尧川不停说,唯恐自己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话里无一不是林榆和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
贺要川后知后觉地想。
林榆呆呆看着肚子,那里平坦如初,怎么看也不像是怀了,他真的怀了吗?
好神奇,林榆用手指戳戳,像是某种奇妙的缔结,心忽然紧张一瞬。
又紧张又懵懂,连贺尧川一路上在说什么,林榆都没仔细听。
春日的风吹在耳畔,坐在板车上,骡子慢悠悠往回走,迎面的晴光照在两人脸上,林榆跟贺尧川笑的没停。
这事儿把周淑云激动的,好几天都睡不着。儿媳和儿夫郎都怀了,要带两个孙孙,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孙月华和林榆现在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全家做事都围着他俩转。
“算算日子,月华是热天生,你是秋凉生。别看还有几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趁开春农忙前,我得赶紧做几身衣裳,你们和娃娃的都有。”
周淑云牙齿露了一天,根本闲不下来。走在村里逢人就说,这是喜事,大家伙都恭喜她。
满月酒都要办两场,一想起以后的事,就觉得又忙碌又充实,反倒精神十足,瞬间年轻十岁似的。
林榆正跟孙月华学习做小娃娃的肚兜,闻言抬头道:“娘你别太累,我和大嫂也能做。对了,过两日早食摊就要开张,我跟满哥儿说好了,让他直接跟过去。”
“这我知道,”周淑云忙着拾掇院子:“摊子有两个人足够,我负责灶上,满哥儿招呼客人。若实在忙不过来,就少卖一些,天底下哪有赚的完的钱。”
她活的通透,做小生意也不贪心,每月手里能有一两银子进账,已经比许多同龄的妇人夫郎都强。
孙月华笑笑:“你还不知道娘?肯定不会亏了自己。”
小溪从灶房洗完山果子出来,跟两个嫂嫂分吃,道:“我可以帮阿娘,也可以帮爹爹去田里干活。”
八岁的孩子能做一些活,因为以前在老贺家过的不好,溪哥儿格外懂事一些。
周淑云笑笑,摸着儿子头:“等开张了,娘带你去县里买糖葫芦。”
“真的阿娘?这话我记得了。”小溪拍拍手跳了跳。
周淑云动动嘴皮子没管,过几年都该相看婆家。这性子,一点也不稳重。但一想到出嫁的哥儿能耍的日子只有这几年,就随他去了。
她跟溪哥儿搭把手,把院里的杂物都搬走,免得月华和榆哥儿磕磕绊绊。
林榆和大嫂坐在廊下吃山果子,没让他俩动弹。
这边没忙完,贺尧川跟贺尧山匆匆从后院出来,一人手里抓一只鸡,举起来扬声问:
“这两只够肥,宰了足够炖两锅鸡汤。”
“那便够了,”周淑云看一眼,都不是最爱下蛋的鸡,杀了不多可惜。
“老金家的猪养大了,赶在猪拉回来之前,家里要砌一个猪圈,不然拉回来无处养。”周淑云又说。
贺尧川想想便道:“就在后院茅房旁砌一个,也好打理猪粪,气味飘不进前院。我跟大哥还有爹砍树搬石头,还是找去年做骡棚的吴全子来,他的手艺好,不怕塌圈。”
猪圈的钱他跟大哥摊了,不要爹娘出,按理来说也该他和大哥出。
开春之后事情接踵而至,要建猪圈,开早食摊,给家中野鸡配种,田里也需要人照料,人人都有事情做。
繁忙又踏实。
贺尧川轻碰林榆的肚子,他努力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年年,”林榆笑眯眯,在贺尧川手心写下这个字。
贺尧川没学到年字,这次学的很认真,一笔一画都记在心里。他学的最认真的,只有林榆的名字,现在多了娃娃的。
“原打算今年开春买两亩地,现在是不成了,手里的银子我想紧着你和孩子用。买地可以缓缓,春日鸡群陆陆续续下蛋,等卖了蛋钱再买地,也能赶上春耕。”
十两银子不少了,但想让夫郎跟孩子过好日子,是远远不够的。
林榆欲言又止,经过深思熟路后,他开口道:“我跟大嫂不能干活,爹和大哥要下田,娘也要经营早食摊。你一人忙不过来,不如再请一个长工。”
“娘那边有满哥儿,工钱是从娘手里出。我们单请一个长工,帮着照料鸡鸭和小猪,割草打扫什么的,你就不用太累。”
周淑云前几日买了几只半大的鸭子,现在已经放去水里游。今年三窝野鸡一孵,规模远不是去年能比的,每天单单吃草,都能吃几十筐,贺尧川再健壮的汉子,一个人也干不完这些。
更别说,他俩还要跑生意。除了跟陈老板,还有很多散户,要多多扩大门路,不能只跟陈老板一家合作。
贺尧川深思熟路一番,点点头同意:“那便在附近村子里找,乡下雇一个长工三百文,不算太贵。”
等林榆肚子大了,肯定离不开人,贺尧川想近身照料。就算秋天生下来,坐月子、照顾娃娃都需要人,他想亲历亲为。
长工的事情决定了,第二天,贺家大堂叔给介绍一人,是赵家沟的人,叫赵大力。
赵大力家里贫穷,三辈都没攒下一亩田,爹娘和哥哥都是佃农,靠财主家的田地过活,光地租每年就要抽去一半。
今年弟弟十六岁,能分担租地的农活,他便想重新寻一份生路。
听说贺家三百文一月,每年还能涨月钱,吃喝都跟主家一起,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家里穷,他干活也能吃苦。学不会别人的弯弯绕绕耍心眼,只知道埋头苦干,说直白些,就是老实巴交。
林榆看过人,约莫三十五岁,虎背熊腰干活没问题,手掌一层厚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
又跟赵大力聊了几句,“就他吧,先做一个月试试,工钱二百六十文。若能留下来,再涨到三百文。”
其余的,也不用林榆多说。赵大力都知道,来了让他住柴房,那里原先就摆了一张竹木椅,摊开就能睡人。
柴房里有粮食,周淑云不放心。
“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林榆道:“若真是犯了错,直接送去官府。”他选择相信,但也说不准人心。万一呢。
柴房里,赵大力只带了一个包袱。他只有两声衣裳,从春穿到冬,打满了补丁。
站在柴房里,他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累了,才惶恐般坐在竹木床上。
来之前,生怕贺家不要他,他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烧不起柴火,就去河里打水洗,洗了三遍确认没味道,才敢过来。
贺家果真要他了,他没敢抬眼看。林榆刚才问什么,他都只管低头老老实实答。
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他嘴笨不会说话,谁知贺家真要他。
刚坐下,赵大力就惶恐不安。赶紧出去干活,也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干。
“赵大哥无需紧张,今儿事情不多,扫扫鸡圈就行。每日三餐喂食喂水,再出门割草。过两日家中养猪,再添一样喂猪的活。”
都是农家的琐碎事,赵大力轻车熟路。他布满风霜的脸连连笑,“好好好,我记住了。”
鸡圈贺尧川扫过一遍,实际今天没他什么事情做。可赵大力眼里有活,又拿着扫把扫院子,还知道避开人。
林榆来来回回进出观察一番,有些满意。虽说老实,也很细心,不怕干不好活。
如此一来,就不怕贺尧川一个人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