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叮——”
界面弹出柏庭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裘易寒眉头抽搐。
“哥,谁啊?”驾驶座的人觑了一眼,八卦之魂已经在燃烧, “什么时候谈的小情人?也不和我说?”
“可能发错了。”裘易寒反手打了个“?”过去。
“切。”男人撇嘴,“我是觉得哥你也老大不小了, 是时候也该找个人过日子,别一天天戴着你那个破戒指装有家室了。”
“你那玩意儿你能骗别人你还能骗我啊?我还是那句话, 人都走了,人总要向前看啊哥。”
男人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是孤儿,孤儿院拆掉的时候因为年龄太尴尬,找不到领养人, 去新的孤儿院自己又不愿意, 打工又不到年龄, 是裘易寒又当哥又当妈供他读书, 两人的关系自然好得没话说。
他也是第一个知道他哥喜欢柏庭的人,还知道对方的表白计划, 甚至陪着对方买了戒指。
那时候他对他哥的操作还十分无语, 谁家表白是送婚戒的啊?步骤就错了好吗?
最后戒指没送出去。
柏庭死了。
裘易寒没搭腔,手指摩挲着那枚年代久远的戒指。
柏庭的手指和他不一样,裘易寒小时候过的苦日子, 所以手指粗糙, 骨节也很大,因为凉水接触多了, 手背的青筋很突出, 是一双很宽大的男人的手。
柏庭则不一样,可能和良好的家境有关,他的手指纤细修长, 因为皮肤很白,如同玉石一般,但又有男人的骨感,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如同上帝的艺术品。
那时候他们的氛围明显变得很不一样,他刻意的肢体接触,刻意的暧昧语言,那个人从来都不拒绝,甚至隐隐纵容。
但还有一丝裘易寒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他知道,那是对方临死前,对他的宽容。
裘易寒不知道。
所以他天真的,说什么也要戳破那层窗户纸,要一个答案。
裘易寒趁人睡着偷偷量了人的指围,为此特意存了一个月的钱,因为钱不多,只能买最普通的那种。
甚至比不上对方衣柜里的一枚袖扣,但这是裘易寒能给的,他双手挣出来的,最好的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柏庭的态度就变了。
刻意的疏远,冷漠的对待,那些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都消失不见了。
裘易寒还没反应过来,柏庭就进了医院,冷不丁就有医生告诉他,对方还有一个月可活。
可是这一个月,柏庭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时而清醒,话也不多。
终于等到那人精神头好一些,却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
柏庭宣布了遗嘱。
他早就定了的。
“过来。”柏庭招了招手,把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人叫到跟前。
裘易寒的脚下像是生了根,像是预感到要发生的事,怎么也无法挪动,还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走到人跟前蹲下身,维持着平视的高度。
柏庭伸出瘦削的手揉了揉人的头发。
瘦了。
裘易寒意识到戒指可能已经不合适了。
“唉……你啊……”
裘易寒听到他叹了一声。
他不知道,他看向柏庭的眼睛通红。
柏庭说:“我只是你的金主,包养你也只是因为生活太过无聊。你很年轻,因为我对你的好,所以会有一时的迷恋,这很正常。”
裘易寒梗着脖子摇头,“不……不是……”
柏庭看到对方突然落下的眼泪,愣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擦去人的泪珠,又是一阵叹气。
“球球,别哭。”柏庭大部分语气温和,语言却很残忍,“听话,忘了我。”
“我打开了你的笼子,你只管去飞。外面的世界很辽阔,你总会遇到你喜欢的人。那时,我也就不算什么了。”
看着对方的眼泪,柏庭想伸手再次替对方擦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忘不掉呢?柏先生,我记性很好。”
“时间会帮你遗忘。”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是。”
“你知道我喜欢你。”
“是。”
“那你呢?柏先生——”裘易寒抬头,“您对我是什么心思,您喜欢我吗?”
对上那双执拗的眸子,黑沉沉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柏庭突然语塞了,顿了很久,才点头道,“喜欢的。”
裘易寒瞳孔一震,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见人继续道,“养了你两年,怎么会不喜欢呢?可这种喜欢,和养一只小猫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呵——”
裘易寒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柏先生,你真是残忍。”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柏庭的身体变得冰凉,再也没有声息。
那枚未送出手的戒指,是他在柏庭死后浑浑噩噩中戴上自己手指上的。
那时候好像只是突然很想试试那枚戒指的大小,可能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大脑就先发出了指令,于是身体就行动了。
他的手指本就比柏庭大一号,戴上之后便难以取下,索性也没有什么损失,此后也就这样了。
时光流逝,这枚不合适的戒指,经历风霜,小一号的戒圈,几乎陷进肉里,糅合他的骨血,牢牢长在手上。
裘易寒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眸子闪了闪,“看情况吧,没遇到合适的。”
这话是真的,也并不是放不下柏庭什么的,就是怎么都没感觉。
也不是没有人撩他,在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士……裘易寒似乎还挺招人喜欢的。
一八八的个子,身材也完全没话说,肌理分明,天然的浅麦色皮肤,健康又阳光,五官长相也很英俊,又带了点邪气,但偏偏人又很沉稳,像是一本翻不完的书。
但就是差一点。
他曾在沙特的民谣酒馆遇到过一个华人,是个流浪朋克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他们一起弹吉他,唱歌,舞蹈。
情到深处,灯光暧昧,对方的双眼逐渐迷离,他们凑的很近,氛围使然,裘易寒感觉他下一秒就会亲上来。
他们或许会接吻。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身体却立刻退开,充满了抗拒。
他知道,他很想装作自己动心,身体却实实在在告诉他,他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平稳,有力,没有波动。
于是男人尴尬地退开,非常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裘易寒也有些尴尬,慌张地摆手,之后便找了个机会溜走了。
或许网上说的那句话是正确的,“人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对了哥。”开车的人突然笑了笑,有几分谄媚,“哥,帮我个忙呗。”
“我就知道你小子来接我没好事。”裘易寒抱着胳膊挑眉,问道,“什么事?”
“就是……我最近不是谈了个女朋友吗?小雨,和你说过的。”
裘易寒疑惑,“怎么了?”
“就是啊,她不是华庭的艺人吗?经纪人让她明天去一个酒会。”男人道,“她一个小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姑娘,哪有她的位置啊?她说她害怕。”
“哥你不就是华庭的吗?你帮我看着她点儿呗,别让人欺负了。”
裘易寒皱眉,“我又没收到邀请我怎么去?”
“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那可是你弟媳啊,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媳被潜规则吧?”
裘易寒无奈,“你想多了,华庭还是很好的,不会出现这种事儿的。”
“哥啊——”
“别叫!好好开车!”大男人撒起娇来真让人头疼,裘易寒揉揉额头,“我想想办法。”
“谢谢哥,我请你吃饭。”
“别来。”裘易寒抬手,“把我送回去就行了,回去补觉。”
“行行行,遵命嘞哥。”
——
柏庭看着发过来的问号,直接视频电话打了过去,但是被摁了三次才接通。
“谁啊?”裘易寒没有出现在镜头里,手机画面是一片天花板。
“前辈是我。”柏庭的声音出现那一刻,裘易寒愣了一瞬,放下背包,将外套挂在架子上,捡起地上的手机,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前辈,你现在在哪儿?”柏庭优越的大脸完美地出现在镜头里,下垂的眉毛,上挑的眼尾,鼻梁上的一颗黑痣,更是显得他那鼻子像是隆起的山峰。
此刻他垂着眼,看上去有几分忧郁无辜,“现在会不会不方便接电话?”
裘易寒挑眉笑道,“你都打了才想着方便不方便?”
“到底什么事?”
镜头里只能看到裘易寒的身影,周围的环境也只能看见一个角,不确定有没有同居人,柏庭手指烦躁地敲击桌面,开门见山道,“前辈,这是在家吗?”
“是,怎么了?”裘易寒席地而坐。
因为经常在外,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裘易寒家里的装修十分简洁,只有一些乐器,随意凌乱摆放的乐谱。
没有沙发,没有冰箱,大型家具和家电都没有,甚至连床都是简易的,只有一个大衣柜算得上家具。
“前辈知道自己被偷窥的事吗?”
“什么?”裘易寒皱眉。
柏庭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我发给前辈的东西,你可以看看。”
裘易寒返回聊天界面,果然看到他发的东西,很多照片,还有视频,都是他不知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么狂热的粉丝。
孜孜不倦的,锲而不舍的,时间几乎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他在沙特。
后背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意。
“前辈,你还在吗?”
“嗯。”裘易寒点头,“我在。”
“所以前辈要不要考虑先来我这里住?”柏庭道,“我知道前辈有家室,或者你带你对象一起来也可以的,毕竟现在再住下去很危险。”
柏庭眯眼,要是真敢来,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把他狼崽子拐跑了。
“当然了,可能前辈也不需要,或许那位就能帮前辈解决。”柏庭垂眸,眉毛耷拉,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不。”裘易寒摇头,“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自己一个人住,已经很久没回来,或许这里真的不太安全了。”
裘易寒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越看越觉得散落的曲谱角度有些奇怪,像是被人拿起来之后又放回去,和记忆中的位置有着细微的偏差。
但太久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啊……这样啊……”柏庭点头,那真是太好了,“那前辈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接你。”
裘易寒还没回答,电话就挂断,之后他怎么打对方都不接。
他哑然,最后还是发了地址,那头这回倒是反应很快,回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