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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崔碧城推了我一下,正好让我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

第97章

  

  崔碧城推了我一下,正好让我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
  “你喝多了?脚底下怎么这么不稳当?当心把你的脖子摔断气了。别这么胆小,我刚才没说清楚,你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手足情深,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知道你们两个好,可是具体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

  他凑到我耳朵边上说,“那些想要把你掐死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好像被什么人刻意隐瞒住了一样。他们只是知道太子是你的大靠山,虽然你总是被太子用家法训斥。”

  “还有一些人,这些人多数是东宫那边的人,他们认为太子对你太好了,恩德太深厚了,而你一直对太子没那么忠心,所以他们一直想除掉你,可他们似乎也不清楚你和太子真正的关系。”

  我扭头看着他,他的鼻子尖就对着我的鼻子尖。

  “老崔,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他眼皮一翻,就是一乐,“这全天下的事,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三百年,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一咧嘴就想要哭,“那我用不用一死以谢天下?”

  砰!

  哎呦!

  我的脑门被敲了一个暴栗。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又不是谁家偷情的寡妇,这些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些风流韵事罢了。”

  ……

  风流韵事。

  你说的可真轻巧。

  我瞪了他一眼。

  崔碧城向后一退,“不过就算是风流韵事,该了断的,也应该了断了。我跟你说的这门亲事怎么样?如果你不想要崔老九的姑娘,裴素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素?

  太子——太子的外戚势力外加嫡系中的嫡系:裴家——裴家的家主,太子表哥,太子死党:裴檀——裴檀的三房堂弟:裴梓——裴梓的妹妹:裴素。

  这是一团乱麻中的一根麻绳,或者是一个蛛网中的一条蛛丝。

  虽然不是网,却是编成网的丝。

  崔碧城说,“裴梓和裴檀不和,其实不过是眼红裴檀在朝堂上,在族中的势力,他想要和裴檀争个一日之长短。而裴梓裴素已经过世的母亲曾经又恩于裴檀,她临终托孤,要裴檀好好照顾她的一双儿女,裴檀也答应了。有裴檀在,太子不会为难这对兄妹,所以,无论如何,太子绝对不会杀了裴素。

  有裴素这样的女人做你的妻子再合适不过了。

  她给你生孩子,而且这样的联姻,既可以分化裴家,又可以保护那个女人,不至于落到储妃的下场。”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头。

  纹理清澈,棱角分明,并非人力所为,而是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知道我和太子的事情是崔碧城心里面的一根刺,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表露过一丝半豪。

  他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却带着野性,就好像老家冉庄外面庄稼地里永远也锄不干净的野草。他从心底厌恶一切压在他头上的东西和人,他就像一只被困在权势、金钱和纵横交错复杂的朝局做的牢笼中的野兽,外表也许斯文,也许温顺,甚至也许脆弱,实际上却野性难驯。

  去年浙江的风波是我替他摆平的,他知道,我也知道。

  崔碧城不是神仙,他太年轻,他的那些势力想要撼动太子,简直无异于螳臂当车,太子动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去年的事情他也有错,太子说的那些事,搬过来的那些烂账完全都是真的。这才是我绝对不能跑进宫里和父皇胡搅蛮缠的真正原因。有大事,要事发生的时候,一定要尽量的瞒天过海,小事情才可以浑水摸鱼。

  所以,那个时候我只能与太子和解。

  可即使是崔碧城的错,他也绝不喜欢太子压在他头顶上,逼他就范!从那之后,他好像疯了一样编制着自己的势力,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走,我却看不到这条路最终的尽头在哪里。

  “承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摸着下巴问他,“这个,老辈子说话,保媒拉纤衰三代。我说崔铁算盘呀,你这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的,走一步看三步、看四步,用一粒小石子就能打下来一窝子傻鸟,我都听不明白,你究竟要把我卖给谁,卖几斤几两,卖多少两银子,用不用我帮你数数?”

  他的脸上笑意如花,眼中却是一片静寂。他轻声问我,“承怡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只是想知道,在让我和裴家联姻的构想中,你有没有分心为我想一想?就分一点点心思?”

  他眯缝着眼睛,似乎是无数盏华丽的宫灯照在雪上,晃了他的眼睛,他说,“如果我说,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完全为了你,你信不信?”

  我连忙摇头,“不信。”

  崔碧城忽然笑了,就好像一直冰封河面露出了碧水。他的眼睛中也有了盈盈笑意。他说,“我不可能不为你设想,可我也不可能不想别的。”

  我点头,“这话我信。不过,你的想法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裴素的身世不够好,太子要是想杀她,裴侯不会管,裴梓管不了。整个雍京城可能有一个女人,我娶了她,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崔碧城一听就乐了,“哟,这是哪路神仙?”

  “内阁大学士粱徵的独生女。”

  “粱徵?”崔碧城想了想,一挑眉,“内阁那个和稀泥的梁胖子?为什么他的女儿就能得到太子的额外宽厚?”

  “因为太子将要笼络粱胖子,而裴家……”

  我站起来,闻着亭子中飘荡着的烤肉的香气,口水淋漓。

  “因为裴家,已经是太子的瓮中之鳖了。”

  夜色逐渐浓了上来,刚过掌灯时间,忽然听见砰,砰,砰——

  我和崔碧城也从大石上站了起来,走回山顶的凉亭,把着栏杆看山下面的王府大院。

  三声礼炮巨响过后,嘉王府中门大开,所有人安静下来,依序走到嘉王府大门那边的空地上,全部跪下,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随着一队东宫近卫军的进入,有一个八人肩舆从中门抬了进来。

  肩舆上面坐着一个人,身上披着玄狐披风,浓沉的黑色在夜色中看着不是太清楚。

  这时候,王府的主人嘉王羽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停到肩舆前面,一躬到地。

  羽澜说,“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太子从肩舆上下来,他伸手解开自己的披风,身边的柳丛容上前半步,想要接过他的玄狐披风,可太子的手却一错开,把手中的披风径自递到嘉王面前。

  羽澜就是一愣。

  崔碧城侧脸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巴,“这也太霸道了吧。这里是嘉王府,不是他东宫!再说了,嘉王可还是他的亲哥哥,他还没登基呢!承怡,玉蝉,黄瓜,我赌十两银子,三殿下肯定不给他捧着披风。”

  我也觉得文湛做的有些太过头了。

  他专门跑到嘉王这里来,当着这么多人下羽澜的面子,他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莫名其妙的小心眼的事,虽然他的心眼也不怎么大就是了。

  “季璋,我和你赌一百两白银,嘉王一定会双手接过去太子的披风的。”

  说话的人居然是杜玉蝉,他端着黄瓜刚递给他的茶盏,看着山下的那群人,“只有这样,才能表现他贤良谦恭。太子这是给他搭了一台戏,三殿下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唱的。这倒好,嘉王府戏台子上的戏还没有开锣,这太子嘉王就在王府大门口唱起折子戏了。”

  崔碧城回头瞪了他一眼,“玉蝉,别瞎说。”

  我看了黄瓜一眼,黄瓜连忙低头,楚蔷生看了这边一眼,然后继续眺望远方的雍京。

  大雪涌起的雾气,就和浓墨滴在盛清水中一样,散开,沾染的哪里都是,根本看不清楚。

  楚蔷生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收回他眺望的眼神,这才说,“戏该开锣了,今天请的是雍京最有名的戏班,捡着热闹的唱,连唱三天,承怡,一起看看去。”

  “哦,好呀。”我连忙答应。“黄瓜,快,把好吃的都带上,那你烤的那些肉片都也带着。”

  黄瓜连忙收拾食篮。

  杜玉蝉忽然说,“我就不过去了,我在这里看,也挺好的。”

  崔碧城也点了头,“那我也不过去了,黄瓜,你留两片肉给我,我陪着杜公子在这里喝茶说会儿话,我家就在旁边,等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黄瓜连忙又给他留了几片鹿肉。

  此时,假山下。

  太子在那边说,“三皇兄,您这个府邸,小王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走,烦劳三皇兄领了路?”

  嘉王果然双手接过太子的披风,却直了腰身,把那件披风递给身边早就跪在地上等候着的小太监手中。

  “殿下,这边请。”

  羽澜侧了侧身,却显得有些倨傲。

  我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成为嘉王的羽澜已经不再是那个孤独斯文,却阴郁混乱的文人,他走了一条也许他一直梦寐以求,却终究不属于他的路。